第24章

邱黎听了这话, 顾不得干饭了,他一把抓住顾溪的手臂,神情无比激动:“靠!顾哥, 你要抛弃我了吗?抛弃了陪伴了你五百个日日的我?!”

顾溪视线从左边挪到右边:“没有。”他笑了笑道, “我逗颂哥玩的。”

梁颂时:“……”

邱黎松了口气:“那就好。”说完他对着顾溪道,“反正顾哥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梁颂时闻言, 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坐在顾溪身边的邱黎。

顾溪则吃着午餐,顺便用余光扫了扫蹙眉吃午饭的梁颂时一眼,唇角的弧度稍稍加深。

第一节 的晚自习时间在六点四十。美宋让所有同学都去教室外面的阳台站着, 她手里拿着九月月考的成绩单, 站在门口叫名字:“顾溪。”

顾溪从前门进去,目光很快在教室里扫过, 走到他早就决定的位置前坐下。

美宋正准备叫第二名, 然后就看见顾溪坐下的位置,美宋愣了下,才微蹙眉叫下一个人的名字。

梁颂时三个人都是坐在后面的,前排位置的人从前门出去, 他们就从后面出去,知道自己是倒数第二, 而且不会有人会抢他的位置, 梁颂时干脆退到了最外围, 靠着栏杆看操场旁的篮球场。

直到一声压低的草在耳边响起, 梁颂时扭头,林星燃从人群里挤到了阳台上, 神色激动:“靠, 颂哥, 顾哥把你和我拆散了!”

梁颂时:“……”

梁颂时转身大步走到靠过道的大窗户边, 只见对面靠窗的第六排位置,坐了一个身形纤瘦笔直的少年。

少年若有所感,往窗边看来。

快七点的南都光芒暗淡,教室里八颗明亮的白炽灯亮着,白色长条形的灯映照在微微带着点薄绿的窗户上。隔着斑斓的夜窗,梁颂时好像和顾溪的眸光对了下。

“呜呜呜顾哥他怎么能坐我的位置呜呜呜。”林星燃没有眼泪的嚎啕大哭。

梁颂时抬眸看了他一眼,疑惑道:“那怎么就是你的位置了?”

林星燃:“……”

逆着走廊夜灯,梁颂时唇角不明显地往上勾起:“我觉得他坐的挺好。”

林星燃:“……”

二十分钟后,班级倒数第二名迈着懒洋洋的步伐,走到靠窗那侧最后一排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他右脚搭在课桌的横梁上,眼睛则盯着自己前桌的背影,肩不窄弱,但身形很薄,微微弯着背,应该是在低头看书学习,雪白衣领伸出来的那截脖颈又白又长,后脑勺也挺饱满,不过……居然有一缕头发微微往上翘起。

“好了,位置都换好了,同学们把桌子也换过来吧。”美宋在教室里走了一圈,提醒大家道。

因为高中生的课本练习册卷子太多了,所以每次换位置都是直接挪桌子。林星燃和江奕坐在了顾溪前面那一排,两个人换位置自然很简单,把桌子往前一拉就好了。

顾溪原来的位置距离这比较远,尤其是身为学霸,好像他桌子上的东西特别多。

梁颂时看了他几秒,身体带着椅子后退半米,然后站了起来。

顾溪把自己桌子上的文件筐放在讲台上,准备先搬桌子,搬桌子他不觉得重,只是因为全班都在挪动,得走走停停,顾溪计算了下附近几位同学的挪动路线,搬着桌子走了两米后,果断停下来等他们先挪到他后面去。

好不容易他前面挪空出来,顾溪抬起书桌两侧,就要搬起桌子往前走,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出现在眼底,握住他桌沿两侧。

顾溪抬起头。

梁颂时道:“我帮你。”

顿了顿,梁颂时微微垂下纤长的眼睫,有些锐利的眼睛轻轻上弯:“前桌。”

十分钟后,教室里所有人的位置基本换好了,美宋从教室的过道走过,见距离下课不到十分钟,她没有再讲题,直接对教室里的同学们道:“剩下时间把英语卷子拿出来写一写。”

梁颂时低头在桌洞里掏了掏,掏出一张有些皱巴的英语卷子放在课桌上,看了眼前桌认真学习的背影,梁颂时下意识拿过桌子上的中性笔,揭开笔盖,俯身——

然后皱眉,抬头,身体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盯着前桌认真学习的背影。

今晚的晚自习好像结束的特别快,梁颂时都没有感觉,就到了九点四十。

熬过一个晚上的林星燃将卷子胡乱地塞进抽屉:“下课了,奕哥,我们快点回去。”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往身后看过去:“颂……顾哥,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将数学卷子整齐地放进数学卷子文件夹,顾溪轻轻颔首:“可以啊。”

刚从椅子上起身的梁颂时:“……”他看了一眼林星燃。

林星燃看见了梁颂时这样看他的一眼,他手激动地搭上他颂哥的肩:“怎么这样看我啊,颂哥,是不是舍不得我了啊?知道我的好了。”

梁颂时把林星燃的手拉下来,跟在顾溪身后往宿舍走:“你别想太多。”

几分钟后,几人抵达411宿舍。合住一周,大家都知道顾溪的生活习惯,知道他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洗头发,没人和他抢卫生间。梁颂时听着阳台外传来的淅淅沥沥水声,打开木制衣柜,从最下层摸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然后踩着床梯三两下上了床。

几分钟后,梁颂时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扔在自己的椅子上,他从床上下来。

刚刚把脏床单被套扔进书桌底下的脏衣篓里,身上带着水汽的顾溪拉开阳台门走进来。梁颂时手机点开一个游戏APP,余光忍不住往顾溪那边扫。

顾溪穿着白色长T,灰色长裤,微湿的头发搭在额上。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胳膊伸进去穿好,拉链拉在胸口的位置,脱掉脚上微润的凉拖鞋,脚塞进带着薄棉的深蓝色拖鞋里。

梁颂时行为不算隐蔽,顾溪自然察觉了,他目光往他那边飞去,梁颂时却忽然挪开视线,一副认真玩手机的样子。顾溪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他注意到了梁颂时的床,他的床单被套本来是深蓝色的,现在换了一套暗蓝色的床上用品。

顾溪瞬间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眼睛不由得弯了弯,双手搭在原木色的课桌上,三秒之后,顾溪收敛表情,拿起书桌上的物理书和练习册。

不是他想逗狗勾,实在是狗勾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想逗。

察觉到顾溪没有看自己,梁颂时偷偷送过去一点余光,然后一怔。

“顾溪。”

往门口走的顾溪停下脚步,他扭过头疑惑看着梁颂时:“怎么了?”

梁颂时盯着顾溪茫然的样子,握手机的大掌微微用力。他眸光落在顾溪床上。

顾溪眼神跟着他看过去,神色茫然:“我床怎么了?”

林星燃正痴迷游戏PK,没精力关注宿舍里暗流涌动,江奕身体带着椅子都转了过来,他看了他颂哥一眼,起身笑着帮他颂哥解释:“顾哥,你昨晚晚上不是说今晚要换个床单,换个方向睡觉吗?忘了。”

江奕打趣道:“我们颂哥可是一回宿舍就急不可耐的换了床单。”

话音刚落,梁颂时皱眉看向江奕:“没有急不可耐。”

江奕也不在意:“那行吧,颂哥,是我形容词用错了。”说完,他打开阳台门,去洗漱池洗漱。

顾溪眼神落在梁颂时身上,梁颂时烦闷地坐在书桌前,用力地打开黑壳中性笔的笔盖,又给它重重扣上去。

顾溪笑了下:“抱歉,颂哥,我刚刚给忘了。”

梁颂时抬起头,薄而锐的眼皮往上抬:“年级第一就这记性?”

打开课桌旁边衣柜的柜门,顾溪从最下层拿出用透明装衣袋装好的干净床单被套:“可能是因为这对年级第一不是很重要的事。”

梁颂时:“……”

质量普通的椅子因为主人的用力拖拽,发出刺耳的声音,顾溪把衣袋放在书桌上,侧眸看了他颂哥一眼,颂哥正用力地点击手机屏幕,神色冷的像冰。

顾溪无奈地看着他:“颂哥,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梁颂时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照出顾溪的影子,他磨了磨牙:“顾溪!”

顾溪把床单被套从衣袋里取出来,轻轻地笑一声,看着梁颂时说:“其实挺重要的,我记得的,就是……想看看颂哥是不是也觉得重要。”

林星燃刚刚结束完一局游戏,刚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这句话,他狐疑地转过身:“换个床单有什么重要的?又不是拿了mvp。”

顾溪&梁颂时:“……”

“不懂闭嘴。”梁颂时扭头扫他一眼。

林星燃也不在意这点小细节,他继续点了一把开始游戏,嘴里道:“行吧行吧,我不懂,我闭嘴。”

顾溪踩着床梯上了床,先拆掉棉被的被套,又叫人:“颂哥,帮我接下被套。”

十分钟后,顾溪换好被套床单枕套。他们学校的基础设施好,每层楼都有洗衣房,初夏秋天的衣裤顾溪洗了澡一般就自己搓,但床单被套显然不行,所以顾溪拿着脏衣篓去了洗衣房,将床单放进了洗衣机里。

梁颂时也寻了台空闲的洗衣机,将自己的床单被套扔了进去,扭头,就见隔了几台洗衣机的顾溪正拿着帕子弯腰擦拭洗衣机内壁。

梁颂时双手插着裤兜,站在洗衣机旁盯着顾溪,终于,顾溪似乎觉得对洗衣机内壁满意,把床单枕套和被套放了进去。

“走吧。”顾溪拎着空无一物的脏衣篓说。

解决完生活琐事,顾溪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他拿着物理书和笔记本下楼往自修室去。

梁颂时则站在411右侧两张床的床梯前,盯着两个抵着放的枕头。

“靠靠靠,竟然敢骂我菜鸡!你特么才菜。”林星燃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嘲笑声,愤怒地拔掉耳机,转身道:“颂哥,奕哥,我们今晚去网吧打游戏吧,有人居然骂我菜鸡,你们帮我杀了他。”

梁颂时目光从两个相互抵靠的枕头收回去:“我不去。”

“为什么啊?”林星燃激动地站了起来。他颂哥向来都是晚上偷跑出去打游戏的头号簇拥者,今晚上居然拒绝了他!

梁颂时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今天困,想睡觉。”

“颂哥。”林星燃冲他凄惨嚎道。

梁颂时很是无情:“别撒娇,没用。”

林星燃的目光只好挪到隔壁桌的江奕身上,他一双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奕哥,你呢?”不等江奕回答,林星燃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凄惨的样子,“有人骂我菜鸡,颂哥不去帮我,你不能不去吧!”

江奕看了看林星燃。

林星燃哀切地望着他。

江奕起身:“行,我去。”

十一点半,顾溪又吃透完一个知识点,收拾东西上了四楼,411宿舍门打开,顾溪一愣。

靠门左侧两张床没有任何光传出,课桌旁也没有。唯一有的是……靠阳台右侧书桌上的台灯被按亮,一个少年懒漫地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把不算逼窄的缝隙挤得满当。

顾溪关上门,课本放在书桌上,疑闷道:“颂哥,他俩人呢?”

“林星燃要去网吧打游戏,江奕陪他去了。”

听到这话,顾溪活动脖子的动作一愣,他奇怪地看向梁颂时:“你怎么没去。”从上次跟着去网吧就知道,梁颂时也是个爱去网吧的惯犯,尤其是他们三个向来关系好,焦不离孟。

“不想去,想睡觉。”梁颂时玩联网斗地主,闻言点了一张牌给出去。

顾溪扫了他眼,借着他桌子上的光,走到阳台上去拿桶,然后动作一愣——

“梁颂时。”

梁颂时声音在房间里传来,“嗯?”

“我的床单被套……”

屏幕上显示硕大的胜利字样,梁颂时懒懒地道:“刚去洗衣房收床单和被套,一起收回来晾了。”

顾溪站在阳台上抬起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盯着晾衣杆。他家颂哥不是不讲卫生的人,但也就只是比普通男生好一些。平时他看他晾衣服,衣服挂在衣架上,不会落下就行,不要指望他将衣裳理的横平竖直。然而今天他这几件浅灰色床单被套,却被捋的极其平整,不见褶皱。

顾溪前走两步,目光上挪,梁颂时那深蓝色床单还是懒懒散散地垂挂在晾衣架上,肉眼可见好几个褶皱。

理了,但没认真理。

洗了洗手,顾溪拉开玻璃门回宿舍。

见梁颂时还在玩手机,顾溪握着床杆上床:“我睡了。”

“嗯。”

顾溪掀开被褥躺下,他的睡眠质量和寻常的十七八岁少年一样,只有一个好字来形容。不过今晚上换了躺着的方向,顾溪老是感觉脑袋这边的位置偏低,好几分钟过去,都没睡着。

正培养着睡意,忽然听到宿舍里有脚步声响起,下一刻,他躺着的床传来轻微的震动,梁颂时动作敏捷地爬上了床,被子掀开,躺下。

少年清浅的呼吸从不远处传来。

顾溪翻身,由平躺变成侧躺的姿势,大概过了几分钟,感受到梁颂时也换了个睡觉姿势,顾溪闭着眼叫了他一声:“梁颂时?”

“嗯?”

“没睡着?”

“还没。”

顾溪睁开眼睛,望着乌黑的床板,他想了想,提起了一件挂在心头的事:“你上次月考是全班倒数第二。”

“所以?”梁颂时被窝里猛地凸出一块,手肘支着枕头,他扭头盯着顾溪乌黑的颅顶,“靠!顾溪,你该不会是现在找朋友也要学霸了吧?”

顾溪:“……”

“不是。”他坐起,昏黑的宿舍里,他盯着梁颂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道,“只是想问你,你想过高考以后吗?”

梁颂时见状也坐起身,距离顾溪不到一米的距离:“出国。”他成绩他有自知之明,肯定考不上本科,当然,他爸妈也没指望他考本科。

“出国啊。”顾溪喃喃了一句。

“怎么了?”梁颂时抖了抖被子,准备重新躺回去。

应该是乌云离开了皎月,有一点月光从阳台玻璃门透进来,梁颂时的轮廓在顾溪眼底清晰了些:“你想出国吗?”

“谈不上想,也谈不上不想。”

顾溪身体往梁颂时的方向倾靠了些,打断他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好好学习,考一个国内的大学?”

梁颂时躺下的动作滞住,黑暗宿舍里,他盯着顾溪的那张看不清的脸,语气涩然地重复顾溪的话:“好好学习,考国内的大学?”

“是啊。”顾溪微微屈膝,整个身体都面向梁颂时,“我打算考京大,你要是考京市的大学,以后我们周末还可以一起玩,但是……”

顾溪对着梁颂时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出国,我们应该不怎么能见面了吧。”

“毕竟隔得那么远,国外大学放假的时间和国内都不一样。”

梁颂时听到顾溪前面那截话时,心头猛跳,脑袋里不由得勾勒出上了大学后他和顾溪一起出门去玩的画面,京市的景点那么多。而且他要是在京市读大学,说不准还可以陪顾溪上课,听说大学是允许旁听的。

想着间,就听见顾溪后面两句话,梁颂时兜头一盆凉水泼来。

“可是我的成绩……”他自从初中后,几乎没有认真学习过。

“我可以教你。”顾溪道。

“你……”

不等梁颂时说完,顾溪眸光锁住梁颂时的脸,看似很随意地笑了下:“其实,梁颂时,我还挺想你留在国内,考京市的大学的。”

“你想我留在国内?”梁颂时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当然。”黑暗里,顾溪看不清梁颂时的脸,甚至看不清他的胳膊和腿,不过梁颂时的模样刻在了顾溪的脑子里,就算眼睛看不清,心也能看的见,他用像是朋友对朋友的口吻道:“毕竟,我挺喜欢你。”

梁颂时心跳猛地加快,他眼神牢牢锁住了顾溪有些模糊的脸,一字一句重复道:“顾溪,你挺喜欢我?”

“是啊。”顾溪笑着应。

“喜欢我什么?”梁颂时唇角微微忍不住地往上翘。

“喜欢你长的帅,喜欢你运动好,喜欢你可爱,喜欢你……”

“顾溪。”梁颂时听到这儿,微微上扬的唇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顾溪望着他:“所以,颂哥,要不要考虑一下,好好学习,考国内的大学?”

“我……”梁颂时轻咳两声,掀开被褥,躺下去,“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顾溪见状,也掀开被褥和梁颂时头对着头躺了下去:“考虑是可以考虑,不过颂哥,我不接受其他答案。”

“哦,那我就要去国外的大学你能怎么办?”梁颂时微磁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

“不能怎么办,我当然是尊重你的选择,然后……”顾溪声音冷下来,“换宿舍,换位置。”

“靠,顾溪,你这么无情吗?”梁颂时猛地坐起来,神色愕然道。

“不是无情。”

“那是什么?”梁颂时紧紧地盯着躺在对面的人,咬牙道。

顾溪也坐起来,望着梁颂时的脸道:“是趁着感情还不深,及时止损,万一一年后更喜欢你了,你出国我岂不是会很伤心。”

梁颂时:“……”

靠!什么叫万一以后更喜欢他了,岂不是会很伤心!你特么的顾溪你在说什么!!

TMD有那么一瞬间梁颂时心跳急速加快,以为顾溪喜欢他,幸好下一秒理智回笼,知道他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不过梁颂时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红着耳朵躺回床上:“顾溪。”

“嗯?”顾溪没有躺下,他坐在自己床头盯着梁颂时,盯着十七岁夜里看不清模样的梁颂时。

“以后不准这样说话。”梁颂时眼睛紧紧闭着道。

顾溪笑了一下,脑袋忽然凑近了梁颂时,疑惑地问:“不要怎样说话?”

淡淡的柑橘清香连带着温热的呼吸扑在梁颂时额头上,梁颂时喉结不受控制地稍稍滚动,他侧过身体,双手用力地抓住被褥:“我要睡觉了,顾溪。”

顾溪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说晚安,他盯着梁颂时的侧脸问:“所以……”稍停,顾溪压低了一点点声音,“哥哥,你想好了要努力学习吗?”

梁颂时:“……”

他藏在被褥下的脖颈青筋忍不住往上凸起,呼吸更是重了几分。

见梁颂时没回答,顾溪身体微微前倾,更加靠近了梁颂时一点,追问道: “哥哥,你想好了吗?”

梁颂时闭着眼不敢睁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明天我就学。”

顾溪心满意足,身体回到自己的床上,掀开被子躺下:“好的,哥哥,晚安。”

梁颂时:“……”

不只是脖子上的青筋,梁颂时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不受控制地跃动,他攥紧拳头,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梁颂时浑浊的呼吸逐渐平稳,被子往下拉到胸口,梁颂时翻身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他静静地盯了半个小时的天花板,然后绷紧身体,小声地叫了声顾溪。

回答他的只有清浅平缓的呼吸。

梁颂时彻底地松了口气,夜风轻轻拍打阳台上的玻璃门,梁颂时拉高被子,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

将来和顾溪在一个城市读大学?

梁颂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梁颂时自认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昨天晚上承诺了顾溪要学习,翌日,上早自习的时候一没有玩手机,二没有发呆睡觉,而是拿出了语文书,翻开了文言文的单元。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及我谋,梁颂时盯着那些紧紧挨着的方块字,脸上浅笑逐渐消失,到了最后,梁颂时浓眉紧拧,他瞥了眼前桌的背影,前桌正低着头认真看书。

梁颂时微松了一口气,放松身体,扭头往窗外看去。九月底了,窗外桂花开始飘落,今早上在刮大风,石板小径和花台上落了好些花瓣和树叶。

梁颂时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初秋美景。

“梁颂时。”顾溪声音突然在嘈杂的读书声中响起。

梁颂时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蜷,他扭头看过来。

“不是昨晚上说好了要好好学习吗?”顾溪微微眯眼,盯着他质问。

背了二十分钟书后就不想继续的梁颂时:“我……”

浅棕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自己,眸子主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梁颂时烦躁地坐直身体,视线继续盯着《氓》这首诗上,认命道:“行了,我背书,我继续背书,行了吧。”

顾溪盯着梁颂时一抿唇,一蹙眉就显得不好招惹的酷脸上看了几瞬,犹豫几秒后,还是转过了头,今天才是第一天,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学习获得的即时快乐肯定没有发呆玩手机多。

而梁颂时见顾溪转过了脑袋,读书声音越来越小,他松口气,身体懒懒地靠着椅背,盯着顾溪的后背看。看了几分钟后,梁颂时骂了句脏话,烦躁地低下头,继续念诗,念这无聊乏味绕口的但TMD高考就要考的诗!

顾溪的记忆力好,用了一周就将高一语文所有的必背科目囊括脑中,早自习没有要求必须学哪一科,他在抓紧时间看化学,化学是理化生里最需要记忆的一科,且也是他忘的所剩无几的一科。

他音量低而语速快地小声记着化学的知识点,同时,分给了一点点注意力给后桌,听着他愈发烦闷的读书声,顾溪捏了捏鼻骨,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梁颂时脑子不笨,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因为家庭环境,他没有任何奋进的动力,尤其是他爸妈因为他姐姐去补习的路上车祸离世,他爸妈从不要求他学习,只要他健康快乐。自然而然的,梁颂时就不在乎学习,反正学习怎么有打游戏来的快乐?

玩了这么几年,忽然决定学习,肯定是不适应的。顾溪并没有要一步到位的想法,毕竟过犹不及,先慢慢来,早自习能认真背二十分钟的书他就满意了。刚刚吃完早餐,他就开始背书的时间应该是超过了二十分钟。今天的第一个小目标已经完成。

他再发呆不想背,顾溪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不打算逼他。

不过顾溪记完好几页的生物知识点,背后的读书声虽然一直很燥烦,但……一直都没有停止,而且读的越来越流畅,隐约似乎还能背诵开头。

顾溪看了眼黑板上方挂的时钟,距离早自习结束,只剩下四分钟。

顾溪垂下头,教室里背书的人很多,各种声音都混杂一起。顾溪耳朵自动过滤出来自身后低磁微沉的声音,他轻轻翘了翘唇角。

果然是很可爱的狗勾呢!

上午的第一节 课是语文,第二三节是数学,梁颂时上次月考数学只有二十七分,听语文课尚算简单,毕竟语文老师课堂幽默风趣,每天发呆也很无聊,他也会听听语文老师讲课,但到了数学课,哪怕他再认真,特么的依然就是天书,他脑袋里一跳一跳的,感觉他就是个文盲!

幸好后面那节课讲的知识点和前面没什么关联,梁颂时聚心会神一节课,总算学到了一点点知识。他皱眉吐出一口浊气,低头恶狠狠地盯着最后没搞懂的那个题,抿着唇黑着脸研究。

林星燃拿了水杯接了水回来,回来时习惯性地扫了眼和他隔了一排座位的颂哥,这一扫就惊了,“颂哥,你居然还在认真地看数学书?”

今天早自习他想和他颂哥双排游戏,但他颂哥理都不理他,他偏过头看,发现他颂哥居然在背书!!因为他太震惊,接下来忍不住观察他,一观察就愈发难以置信,他颂哥每节课居然都在认真学习,现在第三节 课下课了,他居然还在看数学书!!

梁颂时头都没抬,笔尖在今天新拆开的草稿本上写了一串数字:“知道我看书还打扰我?”

林星燃拉开梁颂时旁边的椅子坐下,他瞅瞅梁颂时洁白如新的高一下数学课本,又见梁颂时皱着眉在草稿本上写乱七八糟的公式。林星燃凑近他好奇道:“颂哥,你看的懂吗?”

梁颂时一个头比两个大,他觉得他昨晚上答应顾溪有些太轻易,闻言心情不好地道:“滚。”

林星燃却并没有如他所愿,见他颂哥绞尽脑汁地思索一道题的题目,实在是匪夷所思,难得一见。因为颂哥真的不缺钱啊,而且梁叔和宋姨对他颂哥的教育简直就是让一般人羡慕嫉妒恨到恰柠檬。只要他不不违法乱纪,要做什随便。

他和颂哥是小学三年级认识的,他承认自己脑袋一般,也没自制力,所以从小学开始,学习成绩就是一般的存在,但颂哥不一样,颂哥小时候虽然也贪玩,学习上花费的时间和他相差无几,但是颂哥脑子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直到上了初中,知识点越来越多,顾哥本来一开始还打算认真学学的,但是……别的父母天天催促学习,他颂哥的父母只要求快乐,不要求学习。中二少年那点微弱的学习动力彻底烟消云散,而且还学会了享受当倒数第一但依旧不会被父母混合双打乃至于同学们那些羡慕的眼光,干脆就和他一起浪。

但是,现在颂哥怎么突然学习起来了?

林星燃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颂哥,昨晚叔叔阿姨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说你们家公司要破产了吧?”林星燃有些后悔,他昨晚干什么要拉着奕哥一起打游戏啊!颂哥那么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居然没能陪着他!

“?”

梁颂时实在不想继续忍受这个老是打扰他和顾溪去一个地方上大学的傻逼了,他薄锐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我特么就不能想好好学习吗?”

“当然不可以了。”林星燃想都不想便承认道。

见他颂哥低着眼皮面色不虞的盯着他,林星燃趴在桌子上假装哭泣道:“你要是考过我了,我回去怎么向我爸妈交代啊,本来我长的没你帅没你高他们已经不太满意了,你再学习成绩比我好一点……”

“呜呜呜颂哥,你让我怎么活啊?”

梁颂时:“……”

梁颂时面无表情:“你可以好好学习,争取还是考在我前面。”

“呜呜呜颂哥……”

“行了,颂哥心如磐石,不会改了。”江奕走到林星燃身边,手指在林星燃乌黑莫茂密的头发里捋了一把,“你要是不想被你爸妈骂,现在就回位置好好看书。”

“奕哥。”林星燃抬起头,他演技挺好,虽然难过是装的,眼睛里还是挤出了一点潋滟的水光,痛苦道:“学习好难啊。”

林星燃双手按着太阳穴痛嗷一声:“奕哥,你说你的脑子给我多好啊?”他颂哥和他是彻底摆烂,但他奕哥其实不一样,虽然下课一直和他们浪,从不学习,但上课时间一般都在认真听讲,高中知识复杂晦涩,题型千变万化,尤其是七中本就是南都的重点高中。聪明人不少,课后卷到死的同学也不在少,但是呢,江奕就只靠上课听听,成绩还能稳在班级第十左右。

江奕的长相也是极为出色的,和梁颂时那种酷哥脸不一样,他自带成熟稳重的苏感,双眼皮很深,见林星燃又白又嫩的小圆脸被他□□的不成样,他忍不住低笑一声,声音又哑又磁:“林星燃。”

“嗯?”林星燃皱着鼻子抬头。

“颂哥今天开始学习,他脑子本来就比你好用,但你基础现在比他好一点,你要是也认真学习,说不准颂哥要过几次月考才能超过你,但你要是不学习……”江奕欲言又止。

林星燃痛苦面具。

江奕:“要不要看书,不懂我教你。”

林星燃愤愤地瞅了眼正绞尽脑汁和数学搏斗的梁颂时,心里顿时升起了万千豪气,“我现在就去看书!”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自己位置。

江奕见状,也跟在他背后往自己位置走,走了半步,发现林星燃的水杯遗忘在了颂哥旁边的空桌子上,江奕伸手拿起他的水杯。

刚拿起他的水杯,江奕抬眼:“顾哥?”

顾溪收回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没事。”

梁颂时僵着一张脸和数学书上一道习题僵持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冷着脸将笔扔到一边,双手抱胸,面色不虞地盯着那些数字和标点。

两分钟后,梁颂时扫了眼正在给邱黎讲题的顾溪,坚持了三个小时的学习毅力暂时消失。梁颂时手伸进桌洞里,掏出冷落许久的手机,再瞥了眼前桌,正要点开王者荣耀的页面,顾溪忽然拉开了和邱黎的距离,身体好像在往后转来。

哐叽一声,梁颂时下意识将手机扔到桌洞里,右手飞快地握住刚刚被他扔到桌角的中性笔,低头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只是学习架势刚摆出来,梁颂时便忍不住草了一声。

特么的,他在干什么?!他是答应了顾溪要学习,争取考京市的大学,但他上课已经在认真听讲,没必要下课时间也学习吧!

将笔用力地拍在数学书上,梁颂时长长眼睫往上抬起,盯着他冷声说:“我要休息!”

“……”

顾溪不明白一句休息他为什么语气这么差,他点点头:“休息啊,下课本就是休息时间。”他下课都要休息的,毕竟人又不是机器。

说完这句话,顾溪转过头。

“……”

梁颂时舌尖抵了抵上颚牙,后背懒漫靠在椅背上,盯着顾溪看书的背影。几十秒后,梁颂时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道:“顾溪。”

顾溪头转过来。

梁颂时指腹用力地怼在一道练习题上,语气硬邦邦的:“这道题,怎么做的?”

顾溪把书往自己的方向挪来,目光在那道题上停留了十秒,顾溪拿起梁颂时的笔,在他的草稿本上写公式:“这个题的关键在于要用一个推导公式……”

黑色子弹笔头流畅地滑过雪白纸张,漂亮的字体和公式出现在他的草稿本上,梁颂时先盯着顾溪的字,然后目光控制不住地上挪,落在他握着笔的手掌上,五根手指纤长有力,手背青筋稍稍鼓出,藏在薄润的皮肤下,再往上是手腕,腕骨微微凸出,一层白润的肌肤覆在上面,增添几分——

“懂了吗?”顾溪讲完这道题,抬起头问梁颂时。

梁颂时低头盯着顾溪写了五六行的解题思路:“再讲一遍?”

作者有话说:

留言发红包。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