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和五条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亚弥尼指着那些只敢叫嚣却不敢上前的术师：“你看，他们连正面与你们应战的勇气都没有呢。如果你们把这些人全杀了，屠了整条街, 甚至把总监部砸了，你猜那些高层, 敢对你们做出什么惩罚, 能做出什么惩罚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武力的差距太大了，甚至五条悟可以自信的说, 整个咒术界所有人加起来, 都不够他一个人打。
亚弥尼吸了口果汁, 用左手取出吸管。吸管上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物质，念。他轻轻的甩动着吸管，溅出的液滴犹如子弹一般的发射, 精准的命中所有术师的双手双脚，伴随着阵阵惨嚎声，全部倒地。
正在联系总监部的中年男人, 手机飞了出去，砸在墙壁上化为碎片。
夏油杰看着这一幕, 眼里的眸光晦暗。这么多人, 一下子就被他撂倒，行动无能, 是真的很任意妄为的人，不顾后果的本身是因为本人对实力的超强自信。不，也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
他自己是无法做到如此肆无忌惮的。就连这些人的叫嚣，顶多就是把他们揍一顿教训一番, 后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让夏油杰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小混混，每次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时, 父母的教育都只是小小的教训一下，之后依旧是完成了对方的要求。
这种方法也是纵容的一种，一步步的养大他人的野心，你的反抗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因为不管再如何反抗也好，他们想要的目的也达到了。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直到现在才搞明白。
亚弥尼将吸管随手一扔，仿佛是听到了夏油杰的心声，对他说：“是秩序哦。你是个讲究秩序、讲道理的人，就认为其他人也跟你一样。但如果对方不吃这一套呢？他们只讲究不择手段，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也不用因此而骂自己蠢笨，毕竟会养成这种性子，也是他们一步步的引导出来的。”
“……引导？”夏油杰斟酌着这个词汇。
“难道不是么？你们在学校里是学习的时间多，还是祓除咒灵的时间多。是不是每天安排大量的工作，又给你们讲一大堆普通人多么弱小，只有术师才有能力祓除咒灵，普通人除了制造咒灵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亚弥尼站起身，转悠到了开放厨房，把老板刚炸好的猪排取出来，自己盛了一碗饭，他还饿着呢，一份咖喱饭压根没吃饱。一边吃一边说道：“但真的是这样么？你们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自己每天处理那么多咒灵，工作处理不完，普通人还添乱每天增加那么多咒灵。原因有两个，一个在社会，一个在你们高层那儿。”
“说穿了，诅咒来源于负面情绪，社会制度各种无形的压迫，普通人的生活压抑绝望，负面情绪就不可控制的增多。想要让普通人不制造诅咒，那就只能从根本上、社会上去提升国民的幸福感。可是要这么做，对国家的高层和咒术界不是一件好事。”
亚弥尼说道：“对国家而言，提升国民幸福感就代表着大量的资金支出和时间劳动力成本。毕竟绝大多数人的烦恼归根结底是缺钱。缺钱不代表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劳而获，想要政府提供大量的福利资助，而是就算他们辛苦工作了，获得的与付出不成正比。这个国家的财富绝大多数集中在资本家身上，就连官员都要看资本的脸色，如果他们想要改革，动到资本的蛋糕，不仅自己官位不保，对国家社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就算有几个能人想到了这一点，最终也就只有被搞下台甚至身败名裂、莫名惨死的下场。所以国家的高层会认为，持续这种状态是最好的。”
然后又说：“而对咒术界来说，诅咒的增加能够让国家更看重他们，从中持续捞到好处。同时也能增强术师的力量，放眼整个世界，也就只有日本出现的咒术师质量高，人数又多。因为就只有日本的诅咒是最多的，术师的实力和诅咒的数量是相辅相成。一是利益，二是实力。因此你们如果想要改革咒术界，光是从咒术界本身改革是不够的，需要的是整个国家的努力。”
五条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就出生世家，普通人的世界离他太远，不管是政治也好民生也罢，他都没有真正接触过。他所能想到的，不过是咒术界的腐烂，却没想到国家的层面。
也没有想过从普通人的层面去降低负面情绪这个方向。
亚弥尼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不到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生活着上亿的人。像东京这种大城市，人口更为密集。加上日本的本身是一个岛国，在近代航海技术还未提升之前，已经过了长达数千年的封闭生活。其他的大陆国家，如果对现状不满，在实力不允许反抗的前提下，可以逃得远远的，重新找个地方开始生活。但是日本不行，地方小，不管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这个圈子，这种环境造就了这个国家的文化基础。上层人的思想很容易就可以影响到下层人，而下层人除了接受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样的千年文化，导致即便打开国门，接触现代思想之后，骨子里那种潜移默化、根深蒂固的思维也没有转变，你看看现在的政客，都不会动脑子，外国的好东西拿来就用，就没有想过适不适合，还不如隔壁的种花家，他们起码知道因地制宜，骨子里就是一群软骨头，谁拳头大就听谁的，大哥说好就是好，脑子都不带转弯的。这就是这个国家的上层基础。上下层畸形的基础奠定了诅咒酝酿质变的温床。
“但即便是如此糟糕的国家，每年诞生的咒灵又有多少呢？你们有调查过这个数据么？低级和高级咒灵诞生的比例、间隔的时间、分布的密度。我猜应该不多。但为什么你们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呢？”
亚弥尼放下了空碗，眼里含笑：“因为你们的高层为了引导你们，让你们清楚普通人是有多么无能，所以将本应该分散到所有人身上的任务，集中分摊到少数几个人身上。他们闲得抠脚，你们忙得脚不沾地。哦，五条悟嘛，你太强了，就算安排再多的工作对你来说也就是挥挥手的事情，所以你的任务更多是集中在国外吧。在国外遍地跑，有多少年没能静下心看看日本是什么状况了。”
但五条悟并不能全然接受：“我出生的时候，因为六眼过于强大，让全世界的诅咒加强，咒灵的产出增多。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无数术师想要杀死我。”
“噗嗤~”亚弥尼大笑出声，他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说道，“宝贝，你来跟他解释一下吧。哈哈哈~~笑死我了，好惨啊哈哈哈哈~~太惨了！”
五条悟不明白亚弥尼所说的惨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对方并不是在嘲笑着自己，而是同情。
绫辻托着腮帮子，戳着已经被五条悟吃光的点心空盘，道：“幸亏我不是你的老师，遇上你这种学生，脑溢血都要犯了。亚弥尼说的话你是哪里没听清楚，诅咒增多对咒术界高层而言是有利的。你的出生不仅让咒术界多了一名碾压级别的强者，提升的诅咒也能让所有的术师都受益。咒灵增加了又如何？有哪只咒灵是你杀不死的么？也就是说，你出生的那天，估计整个咒术界高层都在张灯结彩的庆祝吧。杀死你？你有调查过悬赏你的到底是哪批人么？”
绫辻用一双锋锐得像是冰锥般的眼睛盯着五条悟：“认为你出生是一件坏事的人里，有多少人是被他们误导的？悬赏你的人，是咒术界的高层。哦，我猜你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打断了五条悟想出口的话，勾起嘴角，冷酷又讽刺的说道：“因为想要控制你啊。看看你现在这副责任心过重的样子就知道了。从小应该有不少人在你耳边说，都是因为你，所以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很多人因为你的出生而死。你的出生就是原罪……但是真的有人能杀得了你么？对你来说，刺客不过就是一群蚂蚱罢了，毕竟你是六眼。他们雇人去杀你，又用这种方式去潜移默化的暗示你，让你出现逆反心理，对他们甚至是家族都充满了厌恶和排斥。你是五条家的家主吧，对这个家族，除了虚有其表的头衔以外，你能号令家族多少人？从一开始就将你排斥在权力的圈子之外，再用一堆‘都是你的错’‘你要负起责任’的话去给你洗脑……甚至到了现在，拿夏油杰当你的磨刀石。夏油杰也被通缉了哦，在知道被通缉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不是对这个咒术界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怀着一股恨意？”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绫辻对夏油杰说：“你嘴上说着要杀死所有的非术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你的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办得到吗？你办不到，因为不等你做到那一步，五条悟就会先杀了你。所以你踏出去的，不过是一个喊着虚假的口号，早就知道结局的死路。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世人，自己对这个世界有多么不满，希望激励更多的人改变它。同时，也是找一个能从这个世界解脱的办法。为什么说你是磨刀石，五条悟杀死你这位走了歪路的挚友之后，他会怎么想呢？”
绫辻摩挲着手里茶杯的边沿：“他会想‘啊，果然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生’‘我对这个世界有责任’。此后不管五条悟对现状多有不满，他也不敢用暴力清洗，只能够从最小牺牲的方向里去着手改革，但是啊……掌握权力的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积蓄起来的力量给打压甚至磨灭，而五条悟却始终困在怪圈里，困在责任的牢笼里，苦苦挣扎。如此，名为最强术师的工具就算是彻底打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