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日月宗近第一次被如此评价。世人皆爱美好的事物 , 在他还是刀的时候,他们更关注的是美丽的刀身而非作为刀被炼制出来的锋锐度。在成为付丧神之后,外人更关注的是他的容颜, 和召唤他的稀有度。
结城说出这句评价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淡然, 就好像是陈述着一件既定的事实一样。而这句评价, 他无可反驳,甚至非常认同。
身为刀的本能, 自然是渴望被使用的。但被锻造出来之后, 被人类手持的时候, 更多还是被作为一件鉴赏的宝物,真正用于实战的机会极少。
如今,他倒是有上过战场, 但自己去战斗,和被人类手持战斗是不一样的感觉。虽然这样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作战,但心里隐约还是冒出一个怅然念头——无人能持有我。
虽说有审神者的存在, 可绝大多数的审神者是文派,武斗派的也有着自己惯用的武器, 付丧神比起武器更像是共同作战的同伴, 自然不可能会有审神者持着三日月的本体刀去作战,这跟废掉己方一名强将没有区别。
三日月用宽袖捂唇, 看向了结城插在兜内的右手。他记得这位殿下,惯用的是右手。不知道什么样的刀,才有幸被这样的强者使用。
“你想问的是鹤丸国永么?”结城无心去思量这名付丧神的心思,开门见山的道。
“参与比赛的鹤丸殿下是本灵。”
“哦?”
“相信您也看得出来, 您此时所见到的所有付丧神,都是从本灵分化出来的分灵, 鹤丸殿下为了参加比赛,将所有的分灵全部重聚。”
也就是说,所有的本丸都失去了自家的鹤丸国永。各家损失惨重的审神者们心如刀绞,日日在本丸上演哭闹上吊的戏码,就连最稳重自持的也都无法例外。
别看鹤丸国永挺闹腾的,几乎每个审神者都对此抱怨过,但实际上——他的名气格外的高。
原因很简单,在枯燥的时之战争期间,他的存在就如给平静无味、日益一日的枯燥生涯增加了那么一抹艳丽的色彩,他这一跑,就连付丧神们都觉得生活没滋没味起来。
——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状。
三日月给结城行了个揖礼,才盈盈道:“若是鹤丸殿下给您添了麻烦,还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三日月说话说一半,结城倒是知晓他的顾虑。应该是觉得直截了当的让他将鹤丸国永归还,是一种对自己的冒犯吧。
他是觉得亚弥尼的计划肯定能忽悠到一大片人,但没想到连这些付丧神也被忽悠得彻底。这种忽悠瘸了的影响是连锁反应,付丧神们认同了,那么作为普通人类的审神者和这里的居民,也都会对他‘天帝继承人’的身份确信不疑。
——虽说是付丧神,倒也学到了不少人性。
结城偏了下头,目光精准的看向了躲藏在暗处的付丧神们,付丧神们几乎都有着绮丽的外表,身上的气也很特殊,即便是藏身在人类之间也能够一眼认出来。
他没有看三日月,而是漠然的说道:“孤请他做个客罢了,诸位何必如此紧张。难不成还认为孤会怠慢他不成?”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散发出慑人的气势威压,却让所有听闻的人和付丧神,都感觉到胸口像是被什么沉甸甸的物质压着一样。
有些人即便是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也有着无法抵挡的存在感,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就连靠近一些都会觉得被灼伤。
想象力这种东西是非常奇妙的。一旦所有人都相信了结城信一是天帝继承人,那么一切不合理的地方(比如没有神力,没有神威),他们都会主动的帮对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就算结城不能使用仙术,他们也会认为这是对方给自己下了某种禁制,而不会去怀疑他的身份。
就算结城与谁的战斗落败了,他们也会拼命的找各种各样高大上的借口,套在他身上,也许就连对手都会认为是自己不配对方动真格,反过来去仰慕他的宽和。
结城身上的光环,是一个个套上去的。他是毁灭日本后,建立一个强大国家的独权者,在本世界里,比起他超越者的身份,大家更看到的是他作为独权者,作为一名可靠领袖所展露出来的风华,和折服人的魅力。
在他是太子信之后,众人看到的是个尊贵无比的出身和神秘莫测的仙术,就连亚弥尼说出他以往使用的异能并不是他真正的异能,大家也不会轻视他,反而更加深了慎重和敬畏之心。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的异能力是‘天命’,明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异能者真正的效果,所得知的稀少情报也只不过是来自BBA梦自我臆测的方向,也对此深信不疑。
一步步的套完了光环,最后成为了现在这个,连时之政府的神明都在他这里自惭形秽的存在。
无人敢和结城信一对抗,甚至就连三日月,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他这种扣押了鹤丸国永的行为,无人敢指摘。甚至会认为,会有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一个存在敢承担得起,得罪对方所付出来的代价,在冒犯之后,还未等到惩罚,自我就足以将自我杀死。
这是一种无边的恐惧。简称,自己吓自己。
“汝之名?”结城平视着三日月。
视线平齐,却让三日月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会让他觉得不喜,反而觉得本该如此。他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就见到结城上前几步,随意的将他的本体刀拔刀出鞘。
三日月:“……!!!”这、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结城端详着刀刃,对着光线能够明显看见弦月形的纹路,他赞道:“三日月,好名字。”
三日月的呼吸一顿,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是三日月宗近。”
“宗近?是锻造你的人类的名字?”结城在这一刻,否定了自己也是人类的事实。
在他人的认知里,他确实不算是人类。而旁人听着,也不觉得奇异。
三日月点头,他微微低着头,抬眸看着眼神专注于自己刀身的结城。本体刀对于付丧神而言,是他们真正的躯体。结城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他有一种自己被剥光了衣服任人鉴赏的感觉。
作为刀所没有的,作为付丧神反而拥有的羞耻之心,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这振三日月宗近并非某个审神者的专属,确切来说他是本灵,但他能够吸收来自所有分灵的记忆。结城是他……诞生以来所遇到最特殊的存在。
即便是撇开他尊贵无比的身份,只是当成一名纯粹的人类去看待,他也是站在人类顶尖的那一批。
三日月宗近不像某些刀般,对于故主恋恋不忘。但他听过其他的刀诉说着他们所承认的主君的事迹。而无论是源氏还是织田信长,都无法得到他真正的尊敬。
作为被誉为王者之刃的三日月宗近,他侍奉过无数在他人眼中是天下之人的位高权重者……可这些人,都不一样的。
即便是只作为和国总统的结城信一,也是那些所谓的天下之人所无法比的。
他听到结城说:“你是三日月,仅此而已。”
三日月宗近,没有回答。
他觉得自己明白结城想表达的意思。对方想表达的是……他已经是付丧神,过往的种种,无论是锻造他之人,还是他所侍奉过的主君,都不过是造就他三日月的奠基石罢了。
已然不是作为刀的死物,就不该还冠着刀匠三条宗近的名字,显得自己是人类的依附。
他应该是,三日月。仅是三日月。
耀眼的白光从三日月的全身绽开,柔和的白光裹挟着万千的樱花瓣,犹如一束粉色的光从天而降。
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映衬得他如玉般的面庞,粉面如花。一片花瓣悠悠的落在了结城持着刀的手背上,他这才抬头,看向了三日月。
就像是被惊吓到一样,三日月低叫了一声,赶忙用袖子将自己的脸挡住,却挡不住露在袖外和指套的手腕,那粉嫩的颜色。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三日月能够明显感觉到这股变化。
处于万屋甚至是各个本丸里的三日月,无端的樱吹雪现象,吓到了周围的存在。感觉到本灵的变化,所有分灵化为无数道白光从不同的地方汇聚,落在了这位本灵身上。
而结城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的刀,原是出自足利家徽演变的刀纹,竟慢慢的淡化,而在原处,重新浮现出来的却是和国的国徽,在国徽的中央,印着一个草体的信字。
刀刃也焕然一新,锋利的刀刃隐隐间还裹着一层浑厚的灵力,就犹如异能者晋级一般的感觉,能够感觉到这把刀变得更为的强大。
这股灵力让结城觉得非常的熟悉,就好像是自己的灵力一般。
就好像,这是自己的刀。
他喟叹一声,在空中甩了个剑花,将刀送回了三日月的刀鞘之中。
“走了。”他如此说着,与三日月错身而过。
三日月慌忙的转身,一双眼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结城脚步没有停顿,但风将他的话传入了三日月的耳中。“从今天起,你叫三日月信。”
三日月信:“……是。”他红着脸,抛下了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人类和付丧神,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结城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