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制造出来的小尼尔, 是无法勾起血脉感应的。但这张脸就算是化成灰阿莱西亚都能认出来,顶多一开始有点迷糊。
阿莱西亚的那个时代是超越者扎堆出现的时候,见识过的各色异能只会比现在更多。她知道面前的小尼尔是幻术, 可结合到对方依靠着的应该是亚弥尼的师祖,很快就推断出了小尼尔这个样子的由来。
她当初生下孩子之后, 在对方身上留了印记, 等他成长到有自保能力的时候,或者是遭遇到致命危险的时候, 就会将之送回自己原生的世界。
也因此, 亚弥尼应该是在猎人世界待过一段时间。
这个模样最多不超过四岁, 也就是说她的孩子……独自在那个世界受尽了苦难。
阿莱西亚当初见到亚弥尼的时候,他那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童年阴影的样子,比起被迫害更像是迫害人的一方, 加上生产之后,孩子交托给亚弥尼跟齐木楠雄。
她觉得这两个人再怎么样都会安排好那个孩子,毕竟……那个孩子是亚弥尼本身啊!谁会连自己都一块儿坑啊!
阿莱西亚并不知道还有赫尔克里·波洛的存在, 更不知道亚弥尼所在的世界是经历过重组的。
可现在……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本以为自己放手,是如了那孩子的愿。既然对方认定的母亲另有其人, 阿莱西亚并不是那种一定要将孩子绑在身边的人, 只要孩子愿意,就随意高飞。
但如果……如果这份名为‘为你好’‘合你心意’的爱意, 反而酿造了亚弥尼的痛苦……
哈布斯堡家族对家人的爱意是深入骨髓的,他们的爱深沉得就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可以为爱放手,自然可以为爱疯魔。
劳伦斯合上手里的怀表, 她估摸着时间应该够了,是时候开始重头戏。
还没等付诸行动, 她的异能屏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碎缝,源源不断的黑气从缝隙里泄出,强烈的危机感伴随而来。
裂缝盘旋着,高速的旋转带出来的风暴,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劳伦斯:“……阿莱西亚女士?”
为什么本应该和阿加莎待在一起的阿莱西亚会在这里?
她不慌不忙的张开异能,将自己人全部笼罩在内,躲过了狂风的侵袭,即便是没有面对过,也知晓一旦被卷入时空裂缝之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一道残影从眼前飞过,出现在劳伦斯面前的是柯南·道尔。他手里还拄着拐杖,平日里每根头发丝都诉说着优雅的道尔,身上穿着一件碎布一般的睡袍,脚上的拖鞋也少了一只。
道尔沉着脸说:“让我进去。”
劳伦斯很想拒绝,但还是乖乖的放人进来,并看着道尔眼神强硬的示意她的副官将军大衣交给自己。他飞速的打理好自身之后,才面沉如水的对劳伦斯说:“年轻人就是浮躁。”
这让劳伦斯有一种被骂了的感觉。她先是惊诧,眼神又化为复杂:“辛苦您了。”
你们师门走出来的怎么都是欺师灭祖的货?被小尼尔坑就算了,连小基托也跟上,下次是不是连乱步也……
“乱步?呵,他还没有那个心眼。”不是道尔看不起乱步,是乱步在耍心眼方面,离自己还有一条深深的鸿沟。
那小子脑子确实很灵活,但操心师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最起码乱步那个坚持着自我主义的小子,想要坑自己还远着呢。
“被发现了。”道尔头疼的道,“小尼尔的事情。”
劳伦斯一头雾水:“是有什么不能够让阿莱西亚……那件事?”
道尔摇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劳伦斯倒抽一口冷气。她看向了被时空裂缝席卷的,中央像是风眼一般被环状的风暴所绕行的区域。想也知道那就是阿莱西亚。“这……气得不轻啊。可是阿莱西亚不是不喜欢亚弥尼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世界上有人会讨厌那个孩子吗?”道尔眼神不善的瞥了劳伦斯一眼,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千好万好。
劳伦斯不想跟道尔计较这个,道尔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她不好奇,只知道这位退休的名侦探心脏得很,那张嘴吐出来的话十句有八句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毕竟是傲娇(?)师门的祖师爷。
道尔:“其实这样也好,帕里斯通死定了。本来还指望着能让阿莱西亚女士带我去那个世界转悠一下,现在倒是省事。”
至于要去猎人世界做什么,懂的都懂。
劳伦斯抖着嗓子说:“那个……您别感慨了,我看阿莱西亚女士是真的动怒了。我可不想和她对上。”
对方的异能恰好是她异能的克星,超越者再强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异能相克或者相似都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挺担心自己灰溜溜的出局,阿加莎肯定会很啰嗦。
并在心里笃定了一件事,当妈妈(老师)的女人,真正生气起来比史前母暴龙还要恐怖几万倍。
明明还距离这么远的位置,阿莱西亚的杀意犹如具现化的针一般,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
不过也是,那么珍贵的纯血,本应该一出生就享受着无上的荣光,被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锦衣玉食的对待着,却偏偏遭遇了那种往事……嗯,好像阿莱西亚女士现在生气也晚了吧!是她主动把孩子弄丢的好不!
阿莱西亚在意的点,与劳伦斯想的一模一样。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这种心境就犹如当初和亚弥尼初遇时候,不稳定的情绪让她的大脑就像是绷着一根弦,随时可能会断裂。
当初怀着亚弥尼的时候,她本就寿命无多,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生生等到临产的那一天。齐木楠雄没有治愈能力,他只能够回溯他人身上的时间,因此阿莱西亚当初是真的面临着濒死的难关。
每一天都是。
生产的时候又出了大出血的意外,她没有力气靠着自然分娩生下那个孩子,最后还是亚弥尼果断的给她一刀,将那个年幼的小生命捧在手心,放在了她的怀里。
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尽管知道长大后会是什么糟心的货色,也让阿莱西亚心中充满了柔情暖意——多少年了,那种血脉羁绊的共鸣,从自己亲自生出来的孩子身上感受到。
那强健跳动着心脏,犹如擂鼓一般,一下下的将她冷硬的心灵敲打成年糕一般柔软韧性的物质。
本可以带那个孩子走的……
她这么想着。
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亚弥尼说不要,就是不要。却没有思考过,语言也是能够骗人的。
是不是那个孩子心里其实也……也希望自己能带着她一起离开。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孩子就会成为舜国的王子,在她和爱人的呵护下,享受着 一整个国家的供养,无忧无虑金尊玉贵的长大。
而不是……而不是度过那样的童年。
……是我咎由自取。
阿莱西亚心痛得无法呼吸。
……亚弥尼当时对我的极尽刻薄,是在抒发着他多年的怨恨。因为自己没有读出他的本愿,将他留在了那个世界,才会让他度过那么凄惨的童年。
回想起那十个多月的相处,她只看到了亚弥尼的排斥,却没有想过……那份排斥背后的深意。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跪在了地上,心脏犹如被一双手紧紧的捏着,只要再使劲一点,就会被捏碎。
——那是支撑着我游荡在无数个异世界,远离故土,即便抛弃所爱也要得到的孩子啊……
“看来是赶上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
阿莱西亚低着头,她不想去理会来的人是谁。总归这个声音,肯定不是亚弥尼。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瞬移的能力。
她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也有一种牵引着她的力量。但比起亚弥尼,这种共鸣之力微乎其微,犹如混血一般,效果打了个折扣。
她不理会,也不好奇对方的身份。
她听到对方说:“如果你担心他恨你的话,大可不必。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残酷的生活让他早早就抛弃了这种奢侈的恨意与渴望。”
“……渴望?”阿莱西亚没有看向来人,她嗤嗤的笑着,一双与亚弥尼神似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得变形。犹如厉鬼一般,狰狞而可怖。
“他渴望着什么?他渴望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不负责任的母亲,他也会想从我身上得到呵护、慰藉和疼爱,也会希望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但我搞砸了。我以为那是他要的,却亲手将他送进了地狱。”
人的思想一旦走入了极端,就会变得尤为偏执。更不用说阿莱西亚。
她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疯子。在她的内心里还藏着一条引线,而这件事,是点燃这根引线的星火。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就遇不到他。”那个人说,“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违背了我多年的认知。正因为拥有那样的童年,才有了名为亚弥尼的他,也正是有着被这段经历锻造出来的坚韧的灵魂,才会有了他与你的相遇,再到之后,他的出生。”
阿莱西亚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早在当时见到你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释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不配被爱,也不配爱他人的弃子。只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罢了。所以抬起头来,阿莱西亚,我带你去见他。”
阿莱西亚缓缓的抬起眼眸,她的眼里印出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对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白发的披着斗篷的男子。
“你是谁?”她问着。
“现在的姓名,是结城信一。”他回答。
阿莱西亚:“信……么?”
‘信’的读音,在亚弥尼出生的那个小镇上使用的方言中,是对深爱之子的亲昵的称呼。
结城信一勾起嘴角道:“是我的母后为我起的。”
精神恍惚的阿莱西亚,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这句话,只是似哭似笑的,下意识的顺着这句话说道:“那可真是一个好名字。要珍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