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洗手间里很安静。

玻璃瓶里装着一支细长的玫瑰,那艳丽而妖冶的红,在寂静中悄然绽放着,将香气淡淡地散出来。

玫瑰香气勾人,梨花淡香却安静。

安静,却也压抑。

楚迟思松开了她,用手臂撑着洗手台,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唐梨,漆黑的眼里沉着一丝暗色。

加快的心跳,起伏的呼吸,变化的面部表情,细微的肢体动作,所有微小的细枝末节,都被她安静地观察在眼里。

那个人藏得太深,伪装得太好了,与过往所有人全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从容自若,镇定而强大,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亦或是一把被打磨锻造至锋利的刀刃。

仿佛永远也不会紧张与失控。

所以,在那被尽数压抑的梨花香气下,在她层层叠叠的伪装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那人手中掌握的信息到底有多少?她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她的支配性策略又是什么?

楚迟思偏着头,漆黑发梢划过手臂,那里仍旧染着水雾,沁开一片微微的凉意。

她被困得太久,她太需要新的筹码了。

崭新的,可以利用的筹码。

所谓“千古无同局”,围棋棋盘一共有19路,倘若【不考虑规则与有效值】的话,第一步有361个落点,第二步则有360个落点。

以此类推,直至填满空格。

那么,一盘棋局理论上的变化共有361!种,也就是1.43 x 10的768次方。这个数字太过于庞大复杂,哪怕是再精妙的机器也有运算极限,更何况是人。

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重要。

她一步都不可以下错。

-

另一边,唐梨现在很慌,非常地慌。

楚迟思靠得太近了,热气绵绵吹着耳朵,温香的Omega信息素侵入胸膛,心跳愈来愈快,几欲跃出胸膛。

暗流汹涌,似涌起了密密的云。

Alpha信息素被她死死地压制着,完全是靠着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支撑,每一刻都有爆发失控的可能。

理智告诉她应该把楚迟思推远些,可是那温软的触感贴合着手心,又让她怎么也舍不得推开。

推不开,那就顺势而为。

唐梨用手压着边缘,身子微往前倾,长发纷涌落下,将楚迟思整个人圈起,将她困在了洗手台上面。

阴影铺天盖地罩落,陡然向下坠。

如连绵的远山,如雾般细细密密地笼罩着她,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去路。

楚迟思看着她,眼里沁着无边寒意,轻轻地笑着:“怎么?”

唐梨心想:我还能怎么样。

老婆都自己扑到怀里来了,岂有不抱一抱,蹭一蹭香气的道理。

她能忍住不咬上两口,都是拜长年累月的训练,还有极强的控制力所赐。

楚迟思抵着镜子,脊背微弯,指节抵在自己胸前,小小的一只。

像个瓷娃娃。

唐梨微压低些头,长发垂落在她的肩膀,鼻尖触上那墨发,一嗅便有馥郁的香涌来,让心跳乱了节奏。

她只要稍一低头,便能望见楚迟思侧过的脸,微红的鼻尖与唇畔,分为柔软,近得看到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

光晕浅浅,像是拢在心间的纱。

唐梨轻声说:“楚迟思。”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其危险,压不住的信息素蔓延过来,若有若无地氤氲在空气中。

楚迟思仰头望过来,目光清清澈澈,只不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或许是有的,但藏得太深了,没人能察觉到。

微凉的触感压上脖颈。

那是一片锋利的刀刃,细细窄窄的金属泛着冷光,纤薄而又锐利,抵压着脖颈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肉。

唐梨笑了笑:“迟思。”

她果然不会真的毫无防备。

所谓的脆弱无助,崩溃焦虑,都是为了蒙骗引诱自己而设下的障眼法。

楚迟思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过是在赌唐梨的一个心动。

殊不知,她根本不需要去赌。

刀片压着脖颈,抵着唐梨沉稳而平静的呼吸,只要再压进那么一丝,便能割破皮肤,溢出血珠来。

可唐梨根本就不害怕。

楚迟思警惕地看着她,拿刀的手极稳,微哑的声音沁着一丝血气:“别过来。”

唐梨果真没有动了,浅色的长发自耳廓垂落,坠在她持着刀的腕间,柔顺地顺着腕骨滑落。

她不需要去赌唐梨的心动。

因为转动的盘面只有一个颜色,掷下的骰子六面相同,无论最终的指针停在哪格,楚迟思都是绝对的赢家。

她永远,永远都不会输。

唐梨垂着头,鼻尖里,胸膛里都是那馥郁的香气,Omega信息素嬉笑着缠在脖颈与指尖,撩拨着后颈的腺体。

无比滚烫,快抑制不住了。

唐梨深呼吸了一口,浓郁的香沉入肺腑中,清冷细雪压住了悸动,那些无尽的欲念与渴望被一点点收起,藏好。

等待被真正打开的那天。

见唐梨迟迟没有动作,楚迟思愈发警惕起来,眼睛微微凝起,刀刃愈深,将指尖都压出红痕来:“你——”

唐梨打断了她:“楚迟思。”

她低着头,唇畔覆在耳际,咬着柔韧的音节,每一个字都清晰:“楚迟思,我只会听你一个人的命令。”

“我会很乖,很听话。”

【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唐梨看着她,长睫微微垂落,落下一小片圆弧似的淡影,掩住了眼睛里的柔色。

楚迟思何其聪明的一个人。

她猜疑、戒备、步步都谨慎;她厌恶、怀疑、不信任自己;可是,她绝对听得懂这藏起来的一句话。

楚迟思停顿片刻,漆黑的眼睛就这样打量着她,幽深而沉默,似藏在夜色中的海面。

她轻声问:“有多听话?”

刃面贴着薄薄的一层皮,贴着脉脉流动的血,顺着隐秘的筋络,一尺一寸地向下滑。

抵着唐梨的喉骨,轻轻往里压。

有些凉,有些痒。

金属剐蹭着颈边肌肤,说话时会轻轻震动,一下下地挠着楚迟思的手心,直挠到心尖去。

唐梨挑着眉,嗓音懒懒散散的,眼里却浸着无边温存:“任何命令。”

楚迟思喜欢把一切都归为可以精确测量的数值,“任何”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也就意味着斩钉截铁的100%。

但她其实并不知道,她所拥有的,她所能掌控的东西——比100%还要更多,难以用数值去测量,更为深沉与久远。

唐梨平日里便没个正经,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哪怕刀尖已经抵在喉咙上了,她还是一副轻松闲适的模样。

“大概就是,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要求我都会同意——只要留着我这条小命就好。”

唐梨轻笑着,身体又压近了几分,鼻尖拨弄开丝缕墨发,几乎像是要触碰到那裸..露的肩颈。

“我还是挺惜命的,我不想死。”

这句是十足十的谎话。唐梨当然不怕死,或者说,她还不想这么快的死去,并且回到重置点。

热气溢出,滚烫地漫过肩颈。

唐梨分明没有触碰到自己,楚迟思却有一种被衔起了皮肉的错觉,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些许。

“你都给我这么好的待遇了,包吃包住,随便买东西,连黑卡都随便刷,这么好的日子哪里找?”

唐梨轻蹭着她的发,闷声笑了笑:“我没什么其他的要求。只是不要轻易地赶我走。”

楚迟思安静地看着她。

抵着脖颈的刀刃松了点,力道慢慢地往回收,只不过依旧谨慎,依旧警惕,随时随地防备着背叛与潜在的危机。

漫长循环中一刀刀锻成的习惯,又怎会轻易地改变与动摇。楚迟思若真的对自己放下戒心,她也就不是楚迟思了。

不是唐梨所认识的她。

“所以,我会很听话,”唐梨耸耸肩,懒声说着,“现在这个混吃等死,还有美女老婆的日子多舒服啊,我可不想放手。”

真假参半,分不清楚。

不过,确实有着利用的价值。楚迟思沉默片刻,收回了抵在她脖颈间的刀刃。

-

室光疏疏落落,雾气仍旧匍匐于地面,藤蔓般蔓延着,涌动着。

刀刃抵着指腹,明晃晃地挑起一丝冷光,楚迟思挪动身子想离她远一点,膝盖不小心顶了顶,恰好撞在腿心间。

软绵绵的,触感十分柔软。

唐梨一下子绷紧身体,呼吸都停滞。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望向楚迟思的眼里带了点无奈。

楚迟思也在打量着她。

一双清清明明的漆黑眼瞳,黑白分明,干净透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太磨人,太煎熬了。

她背靠着宽大的镜面,垂睫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片刻之后,用指尖点了点唐梨的肩膀。

唐梨只觉得手心一痒,方才那支药膏便已经被塞到了掌心中,铝制外皮上还带着她的温度,有一点点烫。

楚迟思抱起手臂,是一个颇有些防御与自我保护的姿势,她身子前倾,长发似密密的帘,遮掩住了光线。

她说:“帮我涂药。”

尽管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那却声音细细弱弱的,没了刚才那镇定自若的气势。

楚迟思打量着她,声音有点底气不足,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紧张什么。

唐梨捏了捏药膏,喉咙干哑,半天才说出来一个字:“好。”

楚迟思向里挪着身子,膝盖又不小心撞到唐梨腰间,力道很轻,似小猫蹭了蹭那块软肉,又绵又痒。

唐梨身子一僵。

幸好药膏旋着盖子,很紧。

楚迟思依偎着镜子,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膝盖曲起,足尖踩在黑石洗手台的边缘。

她弯下身子,细白指尖勾着黑丝绸,一寸寸地向上提,脚踝处的绷带松松缠绕着,肌肤润着一层柔光。

处处细腻,处处漂亮。

好似细雪捏做的小美人。

唐梨低着头,看都不敢多看,呼吸一下轻一下沉,被搅得乱七八糟,嘈杂而无序。

她双手拢着药膏,掌心贴合着铝制外皮,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渡进去,把药膏缓缓捂热。

楚迟思抵着额心,安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始终没说话。

捂热药膏之后,唐梨往自己手心中挤了点,双手交拢摩擦着,揉出一阵淡淡的草药香气。

纱布被指节拨弄开来,露出了绳索捆绑留下的伤口,深色的痕沿着踝骨,一圈又一圈,衬着雪色的肤,格外刺眼。

室温一瞬间低了好几度,杀意埋藏在极深的罅隙间,让楚迟思都打了个寒颤。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如楚迟思在做数据分析,那唐梨绝对就是个奇奇怪怪的异常值(Outlier),跑到了直角坐标系的犄角旮旯里,距离平均值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怎么也看不懂,猜不透。

只有短短一瞬,楚迟思再看过去时,唐梨又开始低头揉药膏,褐金长发一晃一晃,莫名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她指尖好烫,触上脚踝时让楚迟思忍不住颤了颤,指节蜷缩,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你的…淤青没有揉开。”

唐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捕捉不到一丝起伏:“我帮你揉,待会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楚迟思环着膝盖,指节拨弄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没事,你随意。”

这点疼算什么,之前医生们给腺体伤口缝合时失败了好几次,她全程一声不吭,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唐梨这人力气很大,不是蛮力,而是那种极为细腻的巧劲,一捏一揉,又疼又麻又痒,直直窜到骨子里。

“你…你轻点!”楚迟思气急败坏,眼眶都泛红,挣扎着想推开她,结果脚踝被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半天,终于让她找到一个骂人的词汇,“你这个混蛋。”

指腹捏着淤青,缓慢而微沉地碾过肌肤,一圈圈地摁压着,疼得她浑身颤抖,眼眶蔓着水意。

楚迟思要气疯了,奈何脑子里装得全是物理与数学公式,压根就不会骂人,好半天才又想出一句:

“你,我…我要弄个量子检测仪回来,看看你的大脑皮质,额,是…是不是萎…缩了!”

唐梨叹口气:“迟思,你要真不会骂人就放弃吧,你骂得再狠我也听不懂啊。”

楚迟思:“……”

攥着肩膀的手更紧了,将衣物压出好几道褶皱来,楚迟思死死咬着唇,接连瞪了自己好几眼。

唐梨一边揉着淤青,一边和她说话转移着注意力:“要不要我教你几句,以备不时之需?”

楚迟思愣了愣:“…好?”

这个“好”字说得犹犹豫豫,十分虚弱,让唐梨有种在带坏班级第一名好学生的错觉,有些于心不忍。

“混蛋只是最基础的,除此之外,还有混账玩意儿不是人王八蛋垃圾畜生禽兽没良心等等——”

唐梨从容不迫,淡定自若地说了一串,说得楚迟思一愣一愣的,“你-你从哪学的?”

唐梨面不改色:“生活所迫。”

楚迟思:“…………”

淤青太深了,想好得快必须要揉散,唐梨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到最轻,可楚迟思却对疼痛异常敏..感,浑身上下都颤得厉害。

好像马上就要碎了。

指腹向下压,她又疼得一缩,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唐梨又焦急又心疼,只能轻轻地哄道:“快好了,快好了。”

“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

楚迟思咬着唇,长睫染满水意,“我居然会‘合理化’你的行为;我居然想利用Alpha的生殖本能,我居然想靶向你的内在动机。”①

她声音含混不清,哽咽着听不太清楚:“我居然相信了你,真是大错特错。”

唐梨:“…………”

听得出来,楚迟思是真疼坏了,这么理智冰冷的一个人慌成了这样,说的话都乱七八糟。

怀里的人缩成小小一团,呼吸乱糟糟的,颤抖着拽紧自己的衣服,肩胛一起一伏,将啜泣声死咬在唇下,可仍旧能听见细碎的响。

压抑又委屈,溢出来的难过。

“不疼了,不疼了。”唐梨轻轻地哄着,声音又低又柔,贴合着她的耳际,不断地安慰着。

淤青终于被揉散了,唐梨扯开一段新的纱布,重新帮她将伤口缠好,将狰狞的红痕尽数包裹起来。

一抬头,楚迟思抱着肩膀,眼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正狠狠瞪着唐梨。

被自己“欺负”得好可怜。

像一张被涂抹的纸,一支被旅人摘下的花朵,揉皱了,拆碎了,便被随意丢到了路旁。

唐梨呼了口气,楚迟思觉得疼,她又何尝不是?一颗心被砸碎成无数碎片,全是心疼全是难受,恼别人,更是恼自己。

楚迟思咬唇:“我恨——”

她蓦然顿了顿,长发凌乱地散在肩膀,缩着身子,声音软了点:“我讨厌你。”

唐梨笑了笑,冲她眨眨眼,用清水把手上黏腻的药膏洗净:“淤青揉散就好了,这样好得快。”

哗啦啦的水声下,隐约能听见她的心跳,指节上还残余着她肌肤的暖意。

楚迟思伸出手来,摸了摸脚踝处的纱布,研究着唐梨包扎的地方。

真奇怪,她手法特别娴熟自然,不仅包扎得紧实,还不会勒到伤口。

“是不是感觉好点了?”唐梨擦干净手,冲她笑一笑,“现在才晚上七八点,要不要和我出去吃点东西?”

楚迟思缓过神来,她眼眶还有点红,看起来像被人狠狠欺负了,小声问道:“吃什么?”

“吃点甜的呗,”唐梨娴熟地报着菜名,“糖水、绿豆粥、千层蛋糕、提拉米苏,什么都可以,看看有什么店铺还开着。”

楚迟思抬起头:“有提拉米苏么?”

唐梨笑着说:“没问题。”

楚迟思从洗手台上慢腾腾地爬下来,唐梨本来想去抱她,但还是忍住了,只在最后轻轻地扶了一下。。

洗手间的门被关闭,楚迟思在里面换衣服,唐梨坐在沙发上,揉了揉额头。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警告过你多少次,绝对不可以信任这个攻略对象。”

“你们攻略者我看过太多了,随便就被楚迟思几句话给哄得心花乱坠,连自己的最终目的都忘了。”

唐梨抬了抬眼皮,一言不发。

系统继续说道:“她极其危险与恐怖,只要你露出一丝破绽便会被牢牢抓住,然后将你逼入绝境中,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不过,这名攻略者还是有些特殊的。

若是以往的攻略者,往往被她寥寥几句话,几个温柔的眼神迷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真正】接近楚迟思的机会。

当然,也有胆大包天的敢用Alpha信息素去压制她,亦或是强硬闯入她身体周围一米范围内,下场都是无一例外被直接枪..杀。

可这名攻略者有些不同。

楚迟思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不仅犹豫着没有下死手,态度多次软化,而且对攻略者的靠近与接触并没有展示出太多的抗拒。甚至——

她似乎想要以自己为饵。

去操控、利用这一名攻略者。

然后,这名攻略者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随随便便一个拥抱,几句话就给勾走了,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十分头疼。

系统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唐梨是一个字都没听,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她的皮肤好软,好暖。

那里似绵绵融化的白色奶酪,柔滑得不可思议,仿佛轻轻捏一捏,就能沁出些盈盈的水意。

唐梨摩挲着指尖,思绪飘散。

轻些揉,又怕淤青散不开,重些揉,又怕她碎在自己手心里,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系统说了一堆,唐梨理都懒得理,只听“咔嗒”一声细响,楚迟思换了身便服,从洗手台探了个头出来。

“走吧。”唐梨向她挥挥手,直接无视了耳畔系统的声音,“我带你找蛋糕店去。”

-

郊区人烟稀少,店面也关门的早。

两人拜托酒店前台喊了出租车,兜兜转转好几个街区,终于勉强找到了一家还开门的蛋糕店。

唐梨习惯性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用指节敲了敲玻璃窗,估摸着玻璃的厚度。

楚迟思拢着黑色外套,蹲在蛋糕柜台那边看了半天,唐梨踱步晃过去。

她弯下身问:“迟思,你看什么呢?”

“我在斟酌是买三角形还是正方形,”楚迟思托着下颌,“三角形300克要20北盟币,平均1币15克;正方形500克要30北盟币,平均1币16.67克。”

唐梨:“…………”

唐梨扶额:“我这人没脸没皮的,平时抠门也就算了,怎么迟思你也跟着精打细算起来了?”

“抠门?”楚迟思蹙了蹙眉,很是不解,“这不是一道很基础的数学计算题吗?”

唐梨无奈:“好吧,如果正方形的提拉米苏更划算,那你为什么不买?”

楚迟思盯着冰柜,表情非常认真:“因为三角形的有一颗樱桃,我想吃。”

唐梨:“……”

围观的店老板:“……”

最后,唐梨出钱买了两块提拉米苏,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将自己那块三角形的推给楚迟思,说:“樱桃给你。”

楚迟思问:“你真不要?”

“我本来就不喜欢甜的,”唐梨摇摇头,“你要是喜欢,可以把我那块也吃了。”

楚迟思犹豫片刻,果断把樱桃抢了过去,只不过其他的部分都没有动,完完整整地推回给唐梨。

除了店老板之外,店铺里就只有她们两名顾客,空气中氤氲着浅浅的蛋糕香气。

在唇齿间留下丝缕的甜意。

楚迟思每次都只切一点点下来,每次都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长方形,仓鼠似的小口咬着。

转眼间大正方形就没了四分之三,盘子里还剩一个迷你正方形。

唐梨可没有她这么强迫症,叉子一划,歪歪扭扭切了个角下来,塞入口中。

咖啡味很重,而且有些太甜了。

她勉勉强强塞完一块,碟子上没有刮干净,剩了不少奶油与蛋糕。

楚迟思正在分类塑料与包装纸,用谴责的目光看了唐梨两眼:“浪费食物。”

唐梨没忍住笑了,眉睫弯弯,摆出了她那一副招牌的扮可怜表情:“好啦,我知错了。”

果然,只有看着楚迟思开开心心的,自己的心情才能够好一点。

-

晚风有些萧瑟,夹杂着落叶飘过,满是寒冷的水汽,两人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

暖橙色的光晕落在她脸上,融融地晕染开来,在她眼睫与唇畔上都涂抹了一层晶莹的蜂蜜。

好柔软,也很好亲的样子。

唐梨用余光望着她,指尖痒痒的,总想去帮楚迟思拨弄开颊边的碎发。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楚迟思忽然仰起头来,漆黑的眼睛望向她,里面缀着一点欲坠未坠的星芒。

唐梨愣了愣,没来得及躲开,就这样被她抓了个正着。

灯光晃动着,朦朦胧胧的顺着黑发向下淌,等待着有人去触碰,去揭开那一层金色的薄纱。

楚迟思忽然开口,嗓音淡淡的:“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还是那个熟悉的,冷冰冰的楚迟思。

她一本正经地仰着头,对着唐梨认真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

没头没尾一句话,唐梨都懵了:“嗯?为什么忽然向我道歉?”

楚迟思垂着头,碎发遮掩了些许眉眼,只露出一点点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微微的红。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骂你。”

风将长发吹得凌乱,她低着头,声音也小:“还有,谢谢你帮我揉散淤青。”

骂我?什么时候骂我了?

唐梨默默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骂’了几句,但奈何当时她嗓音哑哑的,细细弱弱,怎么听都像是撒娇。

她又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唐梨捧着腹部,笑得整个人都弯下身子,笑了大半天还没停。楚迟思都愣住了:“你笑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唐梨咳了几声,欲盖拟彰地遮了遮扬起的唇角,“你这压根就不叫骂人。”

楚迟思不解:“不算吗?”

唐梨说:“对我来说不算。”

因为那明明就是撒娇,几声下来把她的心都喊软了,胸膛里又麻又烫,真的是痛苦并且快乐着。

当然,唐梨只敢在心里补充。

她是万万不敢当着楚迟思面说出口的,不然肯定又会惹恼对方了。

楚迟思似乎被她这番话“触动”了,蹙眉认真思考起来。

唐梨拿出手机看车辆的位置,忽然间,额心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她用指腹压着,闭了闭眼睛。

尽管精神亢奋着,可身体却在向她发出警告——你很疲惫,你应该好好休息。

不,还不是时候。

唐梨又压了压额角,耳畔嗡嗡作响,不知道是耳鸣声,还是什么其他的空鸣声,一阵阵在脑海中回响。

似乎像是印证她心中的不安,仅仅在片刻之后,熟悉的“叮咚”提示音再次响起:

“限时任务已发布,请于时限之内完成,不然将要接受惩罚!”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唐梨松开了手,目光极冷极寒,轻声说了句:“查看。”

【限时任务(0/1)】

【任务详情】深度标记攻略对象1号,限时60分钟,手段不限,道具不限,攻略者可自由发挥。

【失败惩罚】接受“危机”惩罚。

果不其然,唐梨就知道在那一番对话之后,系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压迫不了楚迟思,便会将视线转向自己。

指节紧绷着,深深嵌入手心。

比起之前洋洋洒洒一长串的【任务详情】,这次的详情异常简单。里面甚至没有“恋人”,“爱人”之类亲昵的字眼,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攻略对象1号”。

可她明明有自己的名字。

“嗞嗞”几声细响,糅杂着些许电流声,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陌生而熟悉:“限时任务只有一个小时,你该马上行动起来。”

行动?开什么玩笑。

这个“系统”有些不一样,无论是声音、语调、用词等等都不一样,可以听出明显的差别。

【那边估计换了一个人。】

唐梨心中冷笑,她懒洋洋地站在路灯下,眼皮都没抬:“我不做这个任务。”

“系统”提示说:“随机的危机风险很大,你确定自己可以承担吗?”

这不是能否承担风险的问题。

唐梨目光微冷,一字一句说着:“我不认为违背她的意愿,会对攻略任务有任何帮助。”

“系统”说:“限时任务是读取目前数据,由程序做出判断,自动生成的任务——简而言之,我们正在帮助你。”

唐梨:“……”

比起之前那个人来说,这个新的“系统”更加自信从容,手中也掌握着更多信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必须要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系统”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并不会逼迫你。决定权在你个人手里,你可以选择不做任务,承受危机。”

“那么,祝你好运。”

紧接着,“嗞”一声轻响之后,耳畔的通话通道被彻底关闭,留给她无穷无尽,深渊一般的寂静。

唐梨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瞥了眼【剩余时间:59分钟】的屏幕,便果断地将页面尽数关闭,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她帮楚迟思打开车门,然后再绕到后座去,汽车一路平稳行驶着,很快便回到了酒店里。

【剩余时间:30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梨没有采取丝毫行动,她只是洗澡后换了身衣服,然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楚迟思就坐在身旁那张床上,她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电子笔抵着唇畔,写写画画着什么,念念有词的。

【剩余时间:10分钟】

唐梨偷摸着瞥了眼,全是一些数字与公式,也不知道她在算什么东西。

她翻身坐起来,继续自己的撩老婆大业:“迟思,你这是在干什么?”

楚迟思用指尖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说话,我在算你是好人的概率有多少,目前只有0.00024%。”

唐梨:“…………”

“迟思,你看我这么老实巴交,纯真善良,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一个人,”唐梨笑着说,“肯定是大好人啦——”

忽然间,耳畔的嗡嗡声又大了一点,提示音毫不留情地砸落,犹如磐石般沉沉压制住了心肺:

【剩余时间:0分钟】

【限时任务失败,惩罚载入中】

紧接着,“叮咚”声突兀地响起,光点屏幕猛地在眼前展开,露出一个从没见过的奇怪界面:

【危机简介】Alpha信息素失控

【危机详情】您的Alpha信息素将失去控制50分钟,预计浓度95%,严重超过限制指标,请立刻自我隔离,亦或者寻找Omega的帮助。

【失败惩罚】瞬间死亡,回到重置点。

后颈腺体几乎在一瞬间变得通红滚烫,原本被压制得很好的信息素开始躁动不安,肆意冲撞着,想要冲出身体。

唐梨扶着桌沿,有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力一掐自己的手心,【生命值-1】的声音在耳旁响着,她却恍若未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原身的Alpha信息素有些杂乱,唐梨是知道的,不过这段日子被她调理、控制的很好,距离易感期也还有一段时间,应该不至于失控才对。

可是,唐梨万万没想到,系统居然拥有如此大的权限,甚至可以越过她的意志,来强行控制这副身体。

视线开始晃动,模糊,影像重叠了起来,她咬牙支撑着身体,额间早已渗出了一层薄汗,将碎发黏连在面颊上。

唐梨用力呼吸着,胸膛不住起伏,后颈腺体一阵阵发烫,发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信息素正在体内冲撞,叫嚣着想要涌出,距离失控就差那么一点。

忽然间,肩膀被人碰了碰。

温软的香从背后靠过来,细雪绵绵地压制住了即将失控的理智,楚迟思凑在肩头,轻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她声音好轻,温柔地漫过耳尖,吹拂起几缕碎发:“你的呼吸节奏忽然变了。”

唐梨根本不敢回头看她。

楚迟思继续靠近着,有一缕墨发垂在唐梨肩膀上,顺着衣褶悄然滑落,停落在心尖上。

见唐梨迟迟不回应,她又凑过来一点,观察看对方的表情,睫毛浓长细密,几乎要触碰到唐梨的面颊。

不…不可以。

唐梨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片刻,但她的动作比思维更快,猛地推开了楚迟思,让自己摔在地面上。

脊背撞到瓷砖,一阵闷疼钻了上来。

唐梨侧身倒在地面上,楚迟思则趴在床上向下看,她目光沉了沉,忽地轻笑一声:

“你接到任务了,对吧?”

楚迟思猜得很准,但她没有猜到的是,唐梨已经干脆利落地拒接了任务。而她现在面临的,是一次名为“危机”的绝对惩罚。

唐梨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她喘着气,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声音沙哑无比:“我控制不住信息素了,你离我远一点。”

楚迟思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视线模糊朦胧,世界天旋地转,唐梨深吸一口气,勉强用手够到了抽屉,隐约能窥见里面藏着的东西。

还差…还差一点……

唐梨记得很清楚,楚迟思之前偷偷往这里塞了一把刀,被自己给看见了。

她一把抽出那把瑞士军刀,手腕翻转,就要往自己的脖颈划去。

刀尖锋利凛然,却被一双柔白纤细的手给握住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就这样硬生生地停在脖颈旁。

楚迟思跪在她身旁,漆黑的眼睛干净而透彻,如同缓慢坠落的月光。

她说:“给我放手。”

楚迟思这是在干什么?唐梨呼吸猛地一顿,心跳都停了半拍。

刀刃划破肌肤,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来,清冽的香气涌了过来,与她的指尖一同,柔柔地覆上唐梨的面颊。

殷红灼烧了视线,格外刺眼。

唐梨见不到她受伤,整颗心都在颤抖,握着刀的手刚松开几分,瑞士军刀便被楚迟思给夺了回去。

她斜睨唐梨一眼,“咔嗒”将刀刃合上,随手扔到了远处。

唐梨倚靠着墙边,她呼吸紊乱,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迟…迟思,我……”

楚迟思依过来些许,指尖触碰着她的脸颊,那里滚烫无比,仿佛能在手心间融化。

她抿唇笑了笑,目光温软,声音柔柔地灌进耳廓中:“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墨色长发丝缕垂落,顺着丝绸睡衣流淌。她像是一枚藏匿在漆黑蚌壳中的珍珠,温温润润地贴合着手心,将凉意渡入肌肤。

零落的香气沉进来,簇簇燃烧着。

唐梨早已是强弩之末,理智的弦岌岌可危,Alpha信息素快抑制不住了,她勉力想要去推开对方。

她死咬着牙,喉间蔓着血气,平生第一次向对方大吼出声:“楚迟思,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腕骨却被她轻轻握住了。

不同于自己肌肤的滚烫,楚迟思的肌肤很冰,玲珑的指节抵着腕骨,凉意幽幽融入血肉,将火催得越发旺盛。

楚迟思轻笑着:“为什么?”

“嗒”一声脆响,冰冷的金属贴上手腕,传来一阵森寒的冷意,她将唐梨的双手都铐在了床沿,禁锢在固定范围内。

“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楚迟思倾下身,漫不经心的声音吹拂过面颊,勾起细密的痒:“我不允许你死,至少现在不行。”

唐梨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细小、温吞的火苗在血液之中燃烧,压抑着炙热的温度,不知何时便会燎原而发。

指尖滑过衣领,解开了最顶的两枚扣子,然后绕到后颈处,碰了碰滚烫的腺体。

她指尖太软,力道也轻,像是羽绒尖尖一点点蹭过肌肤,勾得痒意蔓延,越发滚烫。

金属撞击着,发出阵阵“哐当”响动,砸碎了室内的寂静,囚困的兽挣扎着,想要挣脱囚笼。

唐梨剧烈呼吸着,眼眶微红,声音已经全哑了:“楚迟思,你别管我——”

楚迟思却靠得更近了些许,膝盖抵着腰际,跨坐在她的身上,俯下身去压制后颈腺体处,那满溢而出的Alpha信息素。

唐梨“嘶”了一声,咬紧牙关。

楚迟思靠得太近了,唐梨只要一仰头,便能看见她蹙起的长睫,还有那微微泛红的唇。

分外细腻,分外柔软。

黑色丝绸薄薄的,若隐若现地显出肩胛与腰肢的轮廓,她肩头一动,长发便簇簇坠落,拂过唐梨的鼻尖。

楚迟思低下头,指节抚着唐梨的后颈,她神色平静,声音也是轻轻的:“别动。”

“给我乖一点。”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多余的营养液,给很辛苦的小楚同学支援几瓶!!

对不起今天修文晚了一点点orz,大家都好热情好可爱呜呜呜,明天依旧是过百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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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与注释】

①:合理化(Rationalization),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指个体无意识的用似乎合理的解释来为难以接受的动机,情感,加以辩护,以使其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