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骤密且滂沱,刚打开窗户,细细密密的雨声便伴随着唐梨一起闯了进来,倾斜着砸进屋子里。
“这是六楼,”楚迟思关上窗子,又重复了一遍,唇瓣都抿成直线,“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
唐梨一身湿透,发梢仍旧在滴滴答答落着水珠,踩得地面上都有些闷软的水声。
她晃进屋子里,熟悉地仿佛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有什么的。”
“连雪山都爬上去了,区区六楼而已,”唐梨捋了捋长发,满不在乎地说,“小意思。”
奚边岄从洗手间拿了毛巾出来,小心翼翼递到楚迟思手上:“迟思姐,毛巾。”
楚迟思接过来:“谢谢。”
她瞥了唐梨一眼,紧接着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地砸对方头上了,砸得奚边岄一阵心惊肉跳。
楚迟思冷声说:“你自己擦。”
唐梨被毛巾罩了一头,像是万圣节扮作鬼魂的小孩子,声音被闷在后面,幽幽地传来:“迟思……”
楚迟思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总之是在生气:“大半夜爬六楼,还是雨天,真的太危险了。”
唐梨把毛巾拽下来,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浅色眼睛,长睫浸满雨滴,挑着细细碎碎的光点。
她凑过来些许,软声问到:“迟思,你在生气吗?”
楚迟思没好气:“这还用说。”
唐梨又说:“你是因为我雨天爬楼生气,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在生气?”
楚迟思:“……”
不愧是自己的老婆,简直是一针见血,轻易就戳破了楚迟思的“小气球”,弄得她耳尖都红了。
“你…你先擦一擦。”
这个话题转得生硬至极,楚迟思将唐梨推到椅子上,然后自己站去了一旁。
唐梨坐在椅子上,低头擦着发隙中的水珠,金褐长发隐没在毛巾中,似沾满露水的稻穗,若隐若现的。
虽然1号与2号区域紧挨着,但唐梨不仅知道她们在哪个酒店,甚至精准地找到了她们所在的房间——
这也就证明,肯定有人偷偷摸摸,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向唐梨通风报信了。
楚迟思默默看向奚边岄。
奚边岄很心虚,她心虚得不得了,咽了咽喉咙,小声说:“迟思姐,我可以解释。”
“人都找过来了,还解释什么?”楚迟思毫不客气,推了推唐梨的头。
她根本没用力,软绵绵的比羽绒还轻,可是唐梨是谁,超委屈地喊了一声:“迟思打我,呜呜呜呜。”
楚迟思:“…………”
奚边岄对此习以为常,已经习惯某人在老婆面前腻腻歪歪,完全正经不起来的模样了。
“边岄,你们两个…是在民政局那会联系上的吧?”楚迟思面无表情,“你告诉了唐梨多少事情?”
奚边岄不敢吭声。
“全部都说了?”楚迟思扶额,一股气梗在喉中,不上不下的,“边岄,你……”
奚边岄更不敢说话,很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自鲨,先在数据流中逃避一会的可能性了。
此时此刻,罪魁祸首也差不多擦完长发,她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迟思,你别怪小奚了。”
楚迟思瞥她几眼,没说话,奚边岄正想感动一下唐梨帮自己说话来着,结果她下一句就是——
唐梨笑了笑,懒洋洋地说:“迟思,你掌握着小奚的工资,我可是掌握着她的命啊。”
楚迟思:“……”
奚边岄:“…………”
这人真的太厚颜无耻了!
根本不用猜,唐梨100%在上次循环结束之后,在现实中把奚边岄给威胁了一通,譬如不配合就要她小命之类的。
楚迟思总不能真的怪她,只能默默又叹了口气;唐梨将毛巾围在脖颈上,一眼瞥到了摆在桌上的柠檬水壶。
她屈指敲了敲玻璃壶,“叮哐”两声清脆的响:“迟思,你什么时候喜欢喝柠檬水了?”
楚迟思说:“就今天。”
唐梨“扑哧”笑出声,笑得眉睫弯弯,落了好几滴水珠下来,润在浅色眼睛里,像是融化的蜜糖。
楚迟思小声嘀咕:“笑什么?”
唐梨说:“没什么,就在思考要不要在后院栽一棵柠檬树,看着它慢慢长大,然后每天给你摘柠檬下来泡水喝。”
楚迟思:“……”
唐梨轻描淡写地说着,说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即的事情;说着明明曾经拥有,却又已经失去,找不回来的时光。
她把楚迟思眼眶说红了。
楚迟思将头偏开来,躲开了唐梨的视线,奚边岄站在她身旁,嗫嚅地说了声:“迟思姐?”
“嗯。”楚迟思轻声回应。
“我去隔壁的房间吧,”奚边岄小声说着,“迟思姐你明天,或者晚些再来找我?”
楚迟思轻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奚边岄与她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越过楚迟思的肩膀,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唐梨。
唐梨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紧实修长的双腿叠起,侧身隐没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比窗外漆黑的雨幕还冰冷。
-
房门“嘭”一声地关上。
-
楚迟思回过身子来,她倚着门,极轻地叹了口气,抬头就看见唐梨端起水杯,很自然灌了一大口。
“你怎么不拿个新的杯子?”
楚迟思覆着桌面,半倾下身子:“为什么要喝我的柠檬水?”
唐梨委屈死了:“我是你老婆!”
“已经不是了,”楚迟思冷笑一声,语出惊人,“你都和别人领证了,还好意思说是我老婆?”
唐梨:“?????”
唐梨震惊得差点把水杯给摔了,感觉好大一口黑锅“哐当”砸在了背上,好像有理由,却又不知道怎么辩解。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绕了足足十几秒后,唐梨才终于开口了:“迟思,我是冲过来的。”
楚迟思抿着唇:“怎么?”
“我大半夜不睡觉,从2号一路冲到1号,还在大雨天含辛茹苦爬了六层楼来敲你窗户,”唐梨振振有词,“连喝杯柠檬水都不行?”
楚迟思说:“去给另一个我泡吧,喂她喝多少都没关系,我和小奚两个人挺好的,可以去酒店前台随便倒。”
唐梨:“……”
完了,还在吃醋状态。
说实话,唐梨和她结婚这么多年,楚迟思都“藏”得很好,平时极难见她这么明显地表露出情绪,这么明显地吃醋。
唐梨有点窃喜,甚至很高兴。
“你真这么喜欢和小奚呆一起?”唐梨倾过身子来,眉睫微弯,“一点都没有想我?”
楚迟思摇头:“不想。”
唐梨又问:“真的?”
楚迟思说:“真的。”
唐梨又“扑哧”笑了,她向后坐去,靠着椅背,顺势将手臂抱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楚迟思。
“好吧,可是我很想你。”
唐梨声音好温柔,也很轻盈,像光线中飘动的那些小小的灰尘,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她看着楚迟思,笑容依旧:
“迟思,我一直都在想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你离开了我多久,我就想了多久。”
“我一直都在想啊,想着我的迟思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带你到处去玩,去买超大的草莓棉花糖,好不好?”
唐梨又一次把楚迟思的眼眶说红了,微不可见的水意涌上来,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视线。
真是个“混账”啊。
楚迟思哽咽了:“对不起,我,我……”
唐梨张开手臂,轻声说着:“不要说对不起,给我个拥抱好不好?就当做是个补偿了。”
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她狡诈多谋,世故又圆滑,她贪婪又无餍,她总是能得到她想要的。
这次也不例外,
她如愿以偿。
楚迟思慢慢低下身子,主动抱住了唐梨。哪怕被雨水浸透,唐梨仍旧是两人中更暖一点点的那个。
那温度与触感都无比真实,如果不是她们早已知道事实,没有人能分辨出这里其实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可是,她……
她不可以触碰温暖。
她用蜡和羽毛造成的羽翼太过脆弱,会在阳光下融化,她会坠入海中,然后在那里慢慢地死去。①
唐梨冒着雨赶来的,衣服刚才擦了半天还是有些湿润,滚烫的雨珠滴落,不声不响地浸透了一小块布料。
手心下的脊背轻轻颤抖着,那一缕微弱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顺着血脉流淌,顷刻便倾满了她的胸膛。
“迟思,迟思。”
唐梨轻轻喊她的名字,在耳畔旁轻声喊着,温热的风揉在发隙间,像是那首会在雪中唱起的民谣。
“迟思,别难过了。”唇瓣触上脖颈,顺着下颌轮廓亲到她耳尖,又转而亲亲她的眼角。
淡到几乎没有味道的水珠在舌尖晕开,一滴又一滴,水雾亦或是雨滴,无声无息地向她砸落。
“我…我们之前做过实验。”
楚迟思断断续续,好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尝试着让志愿者们,远程连接到镜范之中。”
唐梨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一次连接结束后,80%的志愿者都出现了头晕,咳血,心脏骤疼等症状;而在第二次连接结束后,99%志愿者都出现了这些症状。”
楚迟思攥紧了指节,将头埋得更低,更深:“唐梨,你已经是第五次了。”
指腹触上面颊,拨开她的湿发,而后捧起了她的面颊。唇瓣相触着,暂时堵住了楚迟思的话语。
万籁寂静,心也安宁。
楚迟思环过她的脖颈,将唐梨抱紧。黑色长发散在脊背上,随她颤抖的肩膀一缕缕抖落。
“就这么不信任我?”唐梨抚着她的面颊,声音轻快,“不过是六次连接而已,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楚迟思泣不成声,只能摇头。
她依偎着墙面,胸膛起伏不断呼吸,手臂曲起抵着墙,支撑了半晌,却又无力地滑了下来。
眼中蒙蒙地起了雾,深深、深深地向下坠落,又被她的指尖轻巧接住。
唐梨亲吻她的发隙,“别哭。”
可是水滴决堤,止不住。
楚迟思只是摇头,她捂着自己的脸庞,蝴蝶骨紧绷着,将薄而柔软的肌肤突出极漂亮的轮廓。
她再也撑不住墙了,砸落在软绵绵的被子上,腰间也跟着塌陷下来,溃不成军。
纹镜之中,暴雨连绵不绝。
天气函数设有不同的时长,而在不同区域之间,不同的天气也会引起不同的变化。
这些变化有些十分庞大,譬如泥石流、洪灾等,而有些变化则很微妙,甚至于难以察觉。
窗外的雨滴湍急而骤密,打在层叠的枝叶上。一声,两声,声声叠在一起;一次,两次,怎么都不肯停止。
红叶承不住这么多的雨,起初只是顺着叶梢滴落,而后彻底倾翻,全都洒了下来,顺着颤抖的枝桠下滑。
那只蝶在雨中跌跌撞撞地飞着,被雨水打得零落不堪,每一丝颤抖都落入手心,最终慢慢收拢起蝶翼,回归于茧。
楚迟思被雨淋得湿透,耳廓都红透了,藏都藏不住,轻易便被唐梨发现,捏在手心间。
“迟思,你耳朵好红。”
唐梨亲了亲她唇角,抚开黏着面颊的湿发,指节拢着耳廓,极轻地捏了捏:“也很烫。”
楚迟思整理着呼吸,长睫还噙着些水汽,被指腹蹭去些许。
“所以,你对我柠檬树计划怎么看?”
唐梨趴在她身旁,半支着身子,长发散落腰间,像只柔软的狐狸:“想要天天喝柠檬水吗?”
楚迟思没出声。
唐梨又说:“刚才还那么多话,现在忽然又不出声,太过分了。”
楚迟思:“……”
刚才到底是谁更过分?
唐梨长发的颜色很漂亮,细细软软的像是金穗,楚迟思捻起一小缕来,在指腹间摩挲着。
“熵增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在自净系统销毁之后,整个世界都会逐渐地走向混乱,直到超过‘极限’之后,彻底崩溃。”
楚迟思极轻地叹了口气。
“当自毁程序启动的那一刻,整个纹镜世界就注定走向毁灭,这是不可挽回的事情。”
镜范中的第二与第四条法则:熵增与极限——两个如并蒂莲般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割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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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简单的词,寥寥几个音节,构建出一道高耸入云的墙,割开一道纵深的裂痕,将她们隔在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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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们之间无法跨越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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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镜范之中的“香蕉皮”保护机制(banana_peel),用以防止意识个体穿越边界,到达地图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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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3号区域香蕉皮机制松动,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所谓的‘边界’开放了?”
奚边岄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忽然打开的灯光吓了个半死,心脏差点从胸膛之中跳出来。
她一看手机,凌晨五点,而唐梨衣装整齐,好整以暇地倚在床铺对面:“醒了?”
奚边岄:“…………”
要不是迟思姐又美又聪明又善良,给的工资还高,她非得立刻辞职不可。
“我终于从迟思嘴里挖到一点信息,”唐梨抱着手臂,神色平静,“销毁自净系统后,纹镜并不会立刻崩塌。”
奚边岄一点就通:“我知道了,自毁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瞬间就把所有数据都彻底删除。”
唐梨说:“对。”
“也就是说,在镜范自毁的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尝试着,再次连接进入纹镜中。”
唐梨思忖着,眉眼微敛:“那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管对我,还是对她来说都是。”
如果真的要再次进入纹镜的话,那对于唐梨来说,就是第六次远程连接了。
奚边岄想起上次结束循环时,唐梨跪在地上咳血的模样,有些忐忑不安:“进入之后该怎么办?”
唐梨将问题抛回给她,问出了最开头,那个关于“香蕉皮”与“边界”的问题:
“跨越边界之后,会发生什么?”
在3号区域的边界之外,朦胧雾气的另一边,沉没在波涛(潜意识)之下的海洋(无意识):那里究竟有着什么?
如果能够越过纹镜的边界,如果坠入“集体无意识”的深渊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奚边岄愈发不安。
“迟思姐也正是因为不确定,跨越边界是否会对意识体造成伤害,才设定了这个机制。”
比起沉稳慎重的迟思姐,迟思姐的老婆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一个隐藏在美丽皮囊下的疯子。
唐梨想要让她们按照原计划破坏自净系统,然后在纹镜崩塌的【过程】中再次连接,将楚迟思带出来。
这绝对是一个风险极大,且充满了不可控与未知因素的计划。
听得奚边岄心惊胆颤。
奚边岄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唐梨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就只捡自己喜欢的部分听,心大得很。
“好了,暂且先当下策吧。”
唐梨倚在墙边,歪了歪头:“重新连接的事之后再说,既然倪希桐还活着,我想想方法把她抓到。”
她极轻地一笑,压着自己的骨节,显然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真想和她见面啊。”
奚边岄:“…………”
少将有时候,真的很恐怖。
“迟思姐送了她十五箱爆。炸。物,想要利用倪希桐在纹镜中制造出大量的bugs。”
奚边岄小声解释说:“她行踪不定,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唐梨一笑:“我会想方法的。”
“倪希桐交给我,你们两个专心去破坏自净系统——只剩4号了对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比起战斗力只有2的迟思姐,迟思姐她老婆真的又靠谱又强大,奚边岄感动不已,连忙说道:
“两个必要条件,分别是慈善晚会,和主控人在场,第二个好办,就是第一个有点困难。”
唐梨问:“慈善晚会的条件呢?”
奚边岄说:“这个很简单,只有足够的钱就行。无论是主动找到拍卖行,还是打电话,都可以‘触发’晚宴。”
唐梨瞬间想到了一个东西:【调试菜单(Debug Menu)】
“调试菜单在另一个迟思手上,”唐梨思忖说,“我之后回去2号,想方法帮你们达成晚宴的触发条件。”
奚边岄使劲点点头:“嗯!”
“对了,以防万一我像之前那样和你失去联络,”唐梨摩挲着额心,叹了口气,“我们定个暗号。”
奚边岄说:“什么暗号?”
“如果我超过2个小时没有回复消息,你就点一个炸鸡外卖,送到2号别墅门口,把信息藏在备注里。”
奚边岄好奇地问:“为什么是炸鸡?迟思姐难道在镜范里面加了什么特殊的代码吗?”
唐梨说:“不,因为我想吃炸鸡。”
奚边岄:“…………”。
事实证明,让派派在进入循环之前调整数值,让这具载体完美模拟唐梨鼎盛时期的状态——是她做出最对的选择。
唐梨离开1号区域,轻车熟路地飚回了2号区域,她从被拆开的窗户翻进来,然后又把铁板给重新钉了回去。
连钉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脚镣一直没摘下,自始至终都闪着幽幽的红光,唐梨不敢轻易去碰,便任其扣在脚踝上了。
天色蒙蒙亮起,晨曦穿透薄雾,天气函数幸运地随机到了那10%,带来了第二天的好天气。
唐梨把一切都伪装得很好,甚至有空去厨房做了两份早餐,等着刚醒来的小疯子走下楼,向她挥挥手。
“迟思,早安。”
唐梨拢着手,向她盈盈地笑:“我给你做了早餐,要不要尝尝?”
小疯子仍旧穿着睡裙,轻晃着的裙摆之下,隐约能望见微红的脚踝,在薄纱之间若隐若现。
她小步走来,从椅子后方揽住了唐梨的脖颈,声音细细的:“唐梨,你真好。”
因为视觉死角的缘故,唐梨并没有看到,小疯子并不是从房间里,而是从她的【书房】之中走出来的。
在紧闭的房门之后,无数屏幕盈盈亮着,一个闪烁的红点在几个小时之前离开了别墅,移动到1号区域之后,又在不久前回来点了。
曾经有人给楚迟思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个魔鬼被困在瓶中,等待着有人来拯救他。②
被困的第一个世纪,他将给予那人无尽的财富;第二个世纪,他会指点出世上的宝库;第三个世纪,他会许诺那人三个愿望。
可是,始终没有人来。
所以魔鬼气愤地决定,但凡有人在第四个世纪后救了他,他都会立刻杀死那人。
【第一次:民政局前】
【第二次:深夜离开】
小疯子趴在肩膀上,下颌抵着唐梨的颈窝,手中缠绕着她的长发,指节一点点咬合,将那缕长发攥紧。
她亲昵地摩挲着唐梨的耳廓,小猫似的蹭着对方,黏着对方:“唐梨,我们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唐梨被她蹭得很痒,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失笑说:“好好,什么都可以。”
【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小疯子当然不会杀了唐梨。毕竟,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方法,可以留住她,困住她,将她彻底锁在自己身旁。
早餐还算是和平愉快。
小疯子将煎蛋吃得干干净净,唇瓣沾着一点点油,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宛如那种剥开的果冻。
她窝在椅子上,墨色长发松松地掩着肩膀,舌尖一点点描摹着边缘,舔舐地很慢,将唇瓣咬出些肉红色。
唐梨有点心虚,有点理亏,不敢多看小疯子的脸,低头匆匆把碗碟收好,随意地塞到了洗水槽中。
只有两人的话,着实没必要用洗碗机,唐梨将抹布揉成一点泡沫来,娴熟地把碗碟都洗干净了。
厨房的拉门被人推开,小疯子踮着脚走路进来,她步子很轻,猫儿似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唐梨注意到她时,小疯子已经差不多来到了身后,手臂环过腰际,将她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
小疯子紧抱着自己,贴着唐梨的脊背,人是软的,声音也是软的:“唐梨,唐梨。”
唐梨手一颤,呼吸微顿,差点把碗碟都摔了:“怎…怎么了?”
小疯子依着她,面颊轻蹭过脖颈,柔柔的呼吸窜过发梢:“唐梨,我要出去一下。”
两人的衣衫摩挲着,能听到些细微的窸窣声响,小虫似得钻到耳朵里,挠得心肺止不住的痒。
唐梨的动作一顿,指尖捏破了几个肥皂泡沫,她故作镇定地说:“去哪?”
“去6号买一点东西,可能要去比较久,得接近晚上才能回来。”
小疯子软软地贴着她,指尖划过衣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抵在心脏的位置:“你不要走。”
“唐梨,你不要离开,乖乖地呆在别墅里面,等我晚上回来好不好?”
唐梨可不敢保证这个。
她犹豫片刻,含糊着说道:“好,我就呆在别墅里面,等你晚上回来……尽量不出去。”
“尽量”两个字说得很轻,大半音节都被唐梨浑水摸鱼藏了起来,但饶是如此,小疯子的眼睛仍旧幽幽地沉下来一点。
“你要乖,要听话。”
小疯子将她抱得更紧,声音轻似呢喃,一下下咬着唐梨的耳尖:“唐梨,不要离开我。”
【不要背叛我,唐梨】
那梨香灌入鼻腔,似凝成了一片一片的雪白花瓣,纷纷涌涌地填满了胸膛,只要一根火柴就能尽数点燃。
小疯子又抱了她一会,抱到唐梨手中的泡沫都快干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
她轻笑:“唐梨,我走了。”
小疯子动作干脆利落,她收拾好那一个黑色背包,很快便连人带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而之前因为“榨汁计划”被赶走的管家NPC,此时此刻又被给喊回来了,正尽忠尽职着站在门口。
除了管家,别墅里还多了几个女佣NPC,说是帮忙打扫与做饭,其实和移动摄像头没什么区别。
说唐梨不担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两个老婆之间的战斗力太过悬殊,小疯子只要疯起来,能在对方握有调试菜单的情况下,直接杀了银、Alpha护卫、还有Mirare-In里的一众安保。
就像楚迟思所形容的那样,她极其疯狂,极其“不可控制”,只要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而楚迟思的战斗力…只有2,不能再多了,哪怕加上一个奚边岄,两人都绝对不可能是小疯子的对手。
所以,小疯子前脚刚走,唐梨就迅速地摸出了手机,准备向奚边岄通报这个消息,让两人小心点。
然而——
手机屏幕亮起,可无论是流量,还是WiFi,全都无法连接,并且无法使用。
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是。
唐梨里里外外逛了好几圈,手机都仍旧收不到一丁点的信号,连上网都不可能,更别说给奚边岄打电话通知她了。
“嘶,”唐梨苦恼地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管家,“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疯子肯定注意到什么了。
唐梨犹犹豫豫的,在翻窗和不翻窗之间纠结着,就这么苦苦等待了两个半小时左右,别墅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唐梨精神一振,连忙跑过去。
管家只将门开了一小条缝隙,她面无表情,侧身挡住了大部分画面。
唐梨探头探脑,隐约能看见门口站着一名外卖NPC,提着个黄色盒子,说:“您好,您的外卖。”
管家很冷漠:“抱歉您送错地方了,我们并没有点外卖。”
外卖NPC愣了愣,又拿出手机来重新确认了一遍:“是这个地址没错啊?您没有点炸鸡吗?”
管家重复说:“没有。”
唐梨心急地凑过来,隔着门喊道:“我点的我点的,我忽然想吃炸鸡了。”
她嘴皮子厉害,对着管家理由一串一串的,丝毫不掩饰对炸鸡的溢美之词。然而,唐梨忘了致命的一点:
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动摇的人,而是一个严格遵循命令而行动的世界NPC。
管家油盐不进,很是坚决地把炸鸡外卖小哥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门外,无论唐梨怎么央求,怎么都不愿意打开门。
唐梨很是气恼:“我只是想吃个炸鸡!难道楚迟思不在这里,我就连吃外卖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管家神色冷漠:“您好,没有。”
唐梨:“…………”
外卖小哥又和管家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带着外卖默默离开了,唐梨趴在窗户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心里急得不行。
无论是窗户还是通往庭院的门,全部都被锁得严严实实,唐梨瞅了几眼窗外,还看到了几个藏在树影之间的保镖。
不行,不能干等下去了。
唐梨转了几圈,果断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换了一身轻便行动的衣服,然后偷偷往身上藏了点武器。
为了炸鸡——
她要离家出走!!
作者有话说:
【唐梨公式】
唐梨+别人=冻梨
唐梨+老婆=甜梨/糖梨
唐梨+两个老婆=躺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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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碎碎念】
唉…我真的服了,这章又把自己写哭了,背景放着一张专辑,眼泪滴答滴答向下掉,大半夜哭得像个傻子,幸好是周末,不然明天上班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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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的碎碎念】
万众瞩目的炸鸡事件终于加载完毕,一直飙车一直快乐的甜梨,即将迎来剧烈翻车——可喜可贺,鼓掌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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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碎碎念】
评论!!!!想要评论!!想要宝贝们可爱的评论!!!(蠕动)(尖叫)(健康且适度地扭曲)(尖叫)(健康且适度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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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与注释】
①: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Daedalus)与儿子伊卡洛斯(Icarus)一同逃离克里特岛时,伊卡洛斯因为飞得太高,蜡和羽毛造成的羽翼融化破损,坠落海中丧生。
②:“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出自《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