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背上的人太轻了,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唐梨背着她慢慢走,步伐稳稳当当,在雪上踩出一条绵长的路。

楚迟思环着她,枕着细软的褐金长发,在唐梨脖颈间蹭了蹭,软声喊她:“唐梨。”

唐梨说:“怎么了?”

“只是喊你一下,”楚迟思揽着她,“因为你的名字很好听,喊起来甜甜的,像是蜜糖包裹的梨子。”

唐梨:“……”

要命,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

可不就是唐梨刚遇到“小楚”意识体的时候,随口逗了一句老婆,说她名字像“奶糖”很甜,结果就被楚迟思给记住了。

唐梨心虚:“是-是吗?”

“对啊,还有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楚迟思悠悠说,“我们现在好像太近了,是不是应该离远点?”

唐梨:“…………”

完了,迟思记得太清楚了。

不过,楚迟思会翻旧账,唐梨的账本子可不比她短多少,上面可是写满了东西,准备等老婆身体好一点,和她一条条算过去。

“安全距离是一回事,”唐梨说着侧过头,斜眼望着她,“迟思,你翻翻我上衣口袋。”

比起少将正装的花里胡哨来,雪山的作战制服要简朴许多,有许多口袋与暗扣可以装东西。

楚迟思伸手来摸,手臂绕过身侧,面颊贴在唐梨脖颈上,触感又软又绵,不小心蹭了她几下。

制服口袋太多了,她摸来摸去,一会找找这个,一会翻翻那个,简直就是把唐梨扔在雪山上面烤。

翻了好一会,楚迟思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口袋,让唐梨暗暗地松了口气。

楚迟思看着失而复得的结婚照,指腹摩挲着边缘,又惊又喜:“你找回来了。”

唐梨笑着说:“嗯,在基地里找到的。”

“不过,还找到了点额外的东西,”这次轮到唐梨幽幽开口了,“背后那药片是怎么回事?”

楚迟思既然有那药片,甚至还贴到了结婚证后面,她不可能不知道,那药片到底有什么作用。

面对唐梨的问题,这次轮到楚迟思心虚了,她趴在唐梨身上,假装睡着似了的不吭声。

唐梨斜头睨了她一眼,便见楚迟思埋在肩膀上,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讨好般向自己眨了眨。

“算了,暂时不和你计较,”唐梨又心软了,“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回到运输机那边再说。”

楚迟思揽着她,闷声应了句。

不远处,那辆运输车仍旧燃烧着,不过火势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掷入火中的文件与纸张被烧得坑坑洼洼,看得楚迟思有点心疼。

两名Alpha队员也赶到了车旁,远远地向唐梨挥手。两人见她背着个人,不由得心中有点好奇,多看了几眼。

楚迟思的照片是严格保密的,很少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一是因为她的研究与工作性质,二则是因为她与楚怜(楚博士)长得有几分相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舆论。

楚迟思倒也乐见其成,她巴不得在实验室宅一辈子,能不出门坚决不出门,把拿快递的事都丢到了唐梨头上。

见两个队友探头探脑,唐梨不露声色地挡了挡,将楚迟思背下一点,说:“看什么,雪地车呢?”

队友说:“就在旁边!”

几人登上雪地车,唐梨将楚迟思小心地放在后座,俯身为她“咔嗒”一声扣上了安全带。

哪怕已经打过止血针,那些伤口看起来仍旧很吓人,楚迟思披着唐梨的外套,在位置上缩了缩身子。

随着肾上腺素褪去,疼痛感也席卷而来,因为失血过多,楚迟思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她低垂着头,打了个寒颤。

“迟思,你还好吗?”唐梨留意着她神色,有些担心地询问。

楚迟思靠过来些许,拽紧了唐梨的衣角,“…我有点冷。”

她又靠过来些许,鼻尖被冻得有些微红,声音听着委屈极了:“我的伤口也很疼。”

很疼,很疼,要人安慰。

唐梨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怀里,热气落在耳畔:“迟思,这样会好些吗?”

楚迟思似乎冷得厉害,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手臂环过唐梨腰间,轻轻颤抖着,将她抱得更紧些。

她依在肩颈旁,轻细的呼吸声钻入耳朵,在车辆行驶的轰鸣声中,竟然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是有什么舔舐着耳垂。

唐梨悄悄收拢指尖,攥成拳。

雪地车顺利抵达临时基地时,楚迟思已经抱着她,因为伤势与失血过多的种种后遗症而昏睡了过去。

她本来只是靠着唐梨肩膀,没想到路上一个颠簸,整个人栽进了怀里。

外套从肩膀滑落,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颈部,奶糖似的诱人,被唐梨扯起外套,默默盖住。

-

运输飞机停在不远处,基地周围都是人,接到唐梨这边的消息后,医疗部队与医疗舱都早早地准备好了。

楚迟思昏睡在医疗舱中,被紧急带走去查看情况与处理伤口,唐梨进去也只是碍事,于是便在外面等着。

追逐其他运输车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带来了好消息,也同时附加了一个坏消息。

她们确实成功拦停了运输车辆,并且抓获了不少南盟的护卫,回收了些许有关于镜范的资料。

可奇怪的是,本应该在2号运输车的倪希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三支队伍分别把运输车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没有她的影子。

“那家伙狡猾得很,”唐梨嗤笑,“她可能根本就没有登上运输车,直接自己偷偷用其他手段逃跑了。”

只可惜没有任何用处。

跑吧,跑吧,跑得远远的——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给揪出来,让你获得零星希望,再将你狠狠踩入泥中。

“你们继续追踪,”唐梨声音淡淡,“她应该还在这片雪原之中,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她又吩咐了几句,转身进入基地。

派派也在基地里,她穿着一身厚厚的羽绒,被冻得瑟瑟发抖,指挥着身旁人将镜范残骸装好,抬上运输钢板。

“麻烦大家了,”派派喊道,“请小心一点,不要碰到边侧的屏幕!”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悄然落在她的耳边:“派派。”

唐梨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没有一点脚步声,差点把派派给吓出心脏病来:“少少少将!”

“慌什么,”唐梨瞥了眼周围,抬了抬眉,“为什么要带走那两台破烂玩意?”

猜都不用猜,唐梨口中的“破烂玩意”,就是那两台南盟梦寐以求,却又在最后被楚迟思所亲手摧毁的镜范。

“镜范当然要回收了!”

派派义正言辞:“这可是迟思姐好多年的心血呢,怎么可以不带走。”

唐梨想想也是,遂了她的意。

“虽然电脑和仪器都被人为破坏了,但是我有信心将她们删除的数据重新复原。”

说着,派派拍了拍身旁的电脑:“不过,我需要实验室的设备帮忙才行。”

唐梨询问:“如果全部带回去的话,你可以获得多少信息?”

派派纠结地看了一眼冒着烟的镜范,斟酌着言辞:“不好说,要看数据的损毁程度。”

唐梨似笑非笑,伸手轻飘飘地拍了一下派派的肩膀,把小姑娘拍得魂都快吓没了:“加油。”

“我想要一个名单,”唐梨垂了垂睫,眼中晦暗不明,“所有与这次计划有关的人。”

唐梨气势太强,哪怕只是随意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都是十足十的冷漠与慑人。

派派就差没有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她都快哭了,抖抖索索地说:“我我我,我会尽力的!”

唐梨微笑:“我相信你肯定会尽力的,毕竟迟思掌握着你的工资,我可是掌握着你的小命啊。”

派派:“…………”

迟思姐!救命!救救我!

威逼利诱一通小助手后,唐梨也帮着收了收散落的资料,只不过在拿起其中一份文件时,五指忽然颤了颤,没能拿稳。

纸张飘落在地,身旁的队员担忧地看着她,询问说:“少将,您还好吗?……您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唐梨拢紧颤抖的指节:“没事。”

随着两台镜范的残骸被小心放进机舱中,她们决定兵分两路,唐梨先带着楚迟思回去,剩余的人暂时留在基地中,负责一些收尾工作。

医疗人员和唐梨解释着情况:“院士已经清醒过来了,子弹击中了肌肉,伤势不算太严重,但身体状况很糟糕,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过去三个多月里,由于楚迟思的激烈反抗,南盟只能靠输液吊着她的性命,也就导致楚迟思目前身体极度虚弱,营养全面失衡。

唐梨拧着眉心,咬紧牙关问道:“她能承受飞机的颠簸吗?”

“不是能否承受的问题,”医疗人员叹口气,“我们设备不够齐全,必须尽快带着院士回去。”

唐梨哑声:“……我知道了。”

医疗人员们对视了几眼,忽然有位较年轻的人站出来,与唐梨低声说:“院士她对于疼痛的耐受度,似乎提高了许多。”

因为机舱空间有限,医疗队伍并没有带麻醉设备与药品出来,楚迟思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看着她们一点点地取出碎片与子弹。

她全程默不作声,表情都没有变化。

“寻常人都很难忍受这种疼痛,况且她又是一名Omega,”医生说,“她醒来就一直在找你,你作为伴侣要多照顾她。”

唐梨说:“嗯,我知道了。”

她小心地推开房门,医疗室里静谧无声,空气中有些未散的血腥气,混合着药膏的味道,氤氲在她周围。

楚迟思换了一身衣服,她坐在医疗舱中,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玻璃似的,看起来格外脆弱。

唐梨刚走到旁边,便被老婆扑了个满怀。楚迟思抱紧她的腰,声音都是哑的:“唐梨,你去哪里了?”

“我去基地里看了一眼,”唐梨解释说,“她们正在收集证据与其他线索。”

怀里的人颤抖着,脊背微微起伏,将自己埋得更深:“不许扔下我,不可以不声不响地就离开。”

唐梨无声地抱紧她,等楚迟思身子没那么冰冷,稍微暖上一点了,这才小心地将她推开些许。

“唐梨,我伤口好疼。”

楚迟思看着她,那双眼睛似在水中浸过的黑石,含着微微的水波,清冽得叫人不敢直视。

“迟思。”唐梨轻声说着。

唐梨抚上楚迟思面颊,撩起散落边侧的长发,柔柔地帮她挽至耳后:“对不起。”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可语言苍白而无力,声音堵在喉咙之中,最后凝成沉重而脆弱的三个字:【对不起。】

亲吻落在唇畔,并没有深入,而是浅浅厮磨着,温软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唐梨靠得好近,绵绵亲着她。

睫上的雪花融化了,映得眼睛剔透温润,她一下又一下地吻着,指节慢慢摩挲着楚迟思的后颈。

楚迟思揽过她脖颈,将唐梨整个人向后拽,仰头将这个吻加深了些许。

唐梨上半身都撑在医疗舱上方,被楚迟思紧紧抱在怀里,多怀念,多依恋,就像是她们从前的日子。

回来了,回来了。

真好啊。

唇瓣轻软的贴合着,呼吸声静静的,热气缠绕上舌尖,融化成满心的甘甜。

两人的信息素缠在空中,骨子里蛰伏的思念全被这个吻给引了出来,在耳畔窃窃私语。

楚迟思背靠着墙,向她轻笑。

墨发拂过唐梨侧脸,鼻尖都是浅浅的香气,凝在枝头的细雪融化了,“啪嗒”一声滴落心尖。

楚迟思拨开微坠的长发,唇畔依偎着耳垂,软软地亲了一下,亲的她又绵又痒。

唐梨一个激灵,将她推开。

楚迟思眼角微湿,唇瓣盈着一层润润的红色,黑眼睛茫茫然然地望了过来。

她满是委屈意味:“唐梨?”

指尖攥着衣角,她仰起头来,声音里含着一丝颤音:“你不喜欢我了吗?”

唐梨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将扣子一枚枚扣好,动作认真又仔细:“怎么可能。”

“你身体还没好,我害怕伤到你。”

唐梨声音轻柔,跟哄小猫似的,“等伤口恢复了,养好一点再说。”

衣领被扣到最顶,把底下景色藏得严严实实,唐梨将褶皱细细抚平,然后碰了碰她的脸颊。

楚迟思压住唐梨的手,绵绵地蹭了一下她的掌心:“好,以后再说。”

唐梨捏了捏那软肉:“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一眼她们收拾的怎么样,待会要启程回北盟了。”

她眉睫微弯,满是笑意:“迟思,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医疗室中暖气开得足,甚至于有一点点闷热,但凡走出门去,便是寒风凛冽,天寒地冻。

唐梨被寒风迎面一吹,脑子没有清醒多少,反而愈发有点昏昏沉沉起来,有些困倦。

她站在飞机旁,看身旁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心。

有几名队员看她神情颓靡,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却都是被唐梨挥挥手,几声“没事”给应付了过去。

耳畔嗡嗡作响,视线模糊。

朦胧的灰白颜色之间,有个人向自己走过来,清脆的女声传入耳朵,有点惊慌失色:“少将?”

唐梨睁开眼睛:“怎么了?”

派派抱着一个黑色背包,得仰头才能看见唐梨的表情,她神色迟疑,小声说:“少将,您还好吗?”

“……应该是远程连接的后遗症,”唐梨皱着眉心,用指腹压着额角,“我稍微有点不舒服。”

唐梨这身体素质,她口中的“有一点不舒服”放到别人身上,指不定就是撕心裂肺的疼意了。

就来派派都看得出来,唐梨脸色苍白得厉害,步伐都有些许虚浮,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

派派想起之前唐梨跪在地上,不止咳血的骇人场景,至今还有点后怕。

她连忙说道:“远程连接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少将您应该好好休息,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行。”

唐梨低声说:“我没事。”

她勉力睁开一丝眼睛,立刻就注意到派派手中熟悉的黑色背包,伸手接了过来:“这是迟思的东西。”

派派:“对,是迟思姐的背包,刚刚有一名您的队友在基地中找到的。”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惋惜:“只可惜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东西不见了都是小事,关键人找回来就好。唐梨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还有不少东西。

整整齐齐的衣物被翻乱后又塞回去,剩下的还有一些洗漱用具,唐梨翻了翻,翻出一个贴着小花贴纸的马克杯。

果然!老婆就是口是心非!

之前唐梨买了一叠小花贴纸,在家里到处乱贴的时候,楚迟思看向她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又默默忍住了。

直到唐梨往她的平板上贴了一朵小花,又往马克杯上也贴了一朵,楚迟思终于忍不住了:“你在干什么?”

唐梨说:“我在贴贴纸。”

楚迟思:“…有什么作用吗?”

“没有什么作用,”唐梨理直气壮,凑过去亲了一口老婆,“我觉得很可爱。”

楚迟思唇瓣软软的,被她亲的耳尖泛红,嘴倒是一如既往地硬:“可爱并不能提供什么实际价值。”

唐梨指了指自己,恬不知耻:“但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开心的老婆,这难道不是实际价值吗?”

楚迟思:“…………”

最后楚迟思被唐梨的歪理打败,根本说不过她,只能放任老婆把自己大大小小的东西都贴上一朵小花,就连背包都没有放过。

想起这段往事,唐梨眉眼间露出些笑意,她将杯子放回去,将链子重新拉上。

“我拿进去给迟思看一下,”唐梨说,“告诉她结婚照找到了,背包也找回来了。”

派派点头:“好!”

唐梨拿着背包往回走,长靴踩着松散的雪层,忽然像是没踩稳,身形倏地晃了一下。

近乎于撕裂般的疼痛顺着脊骨往上窜,猛地在额心炸开,积攒数日,硬生生压下的后遗症终于控制不住了。

派派只听到了“咚”一声闷响。

她慌忙转过头去,便见唐梨倒在了地上,砸的雪花四溅,怀里背包却被保护得很好。

“少,少将——!”

-

耳畔的声音逐渐模糊,似乎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又逐渐散去,机器嗡嗡的运转声响起又停歇,归为寂静。

唐梨想起许久之前,自己也是这样倒在雪中,浑身都是伤口,看着苍茫天地,枕着松软雪床。

安静地,寂静地等待着死亡。

那次雪山围剿是北盟的一次自杀式袭击,军犬6队本不应该有一个人活下来,可是迟思却救了她。

世上真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楚迟思瞒着科考队,偷偷摸摸抹黑上山做实验,唐梨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一路逃亡。

然后,她们就碰到彼此了。

唐梨梦了许多,等她在阳光中睁开眼睛时,那些浓郁厚重的情感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在岸边留下一丝水纹。

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深深地藏在身体最深处,变成下意识的动作,无意间吐露的字眼,构建成为她的一部分。

“唔,头好疼……”

唐梨坐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病床上,身上是松散的睡衣,手背还连着输液管。

真是狼狈,唐梨心想。

看来自己还是没能撑住,直接晕倒在了雪地里,估计把派派和A队都吓了一跳,兵荒马乱地把她搬上飞机。

更头疼的是,运输机只有一间医疗室,也就是说楚迟思肯定知道了,肯定又在为她担心。

唐梨长长叹口气,有点烦躁。

她抓住进来的护士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自己足足昏迷了两天,她们早已回到北盟,消息也跟着传了出去。

“这是您的专属病房,上将来看过您好几次,”护士说,“还有不少其他人也来过。”

唐梨抓着她问:“迟思呢?”

护士愣了愣,神情有些犹豫:“楚院士是Omega,她想要过来的话,稍微有点不方便……”

她不方便,唐梨就过去。

护士根本就拉不住她,只能帮唐梨拆了输液管,看她推开门大步向外走。

走廊中摆着一堆花朵果篮,写着“早日康复”之类的字眼,应该都是队友们或者武装那边送过来的。

唐梨对这里熟悉得很,自然知道Omega的病房应该在哪里,她轻车熟道地摸过去,在前台做着登记。

楚迟思也在专属病房中,位于住院楼的顶端,据说保护措施十分严密,能够前来看望的人也少。

唐梨当然不包括在内。

反正也没人能够拦得住她。

她“叩叩”两声,敲了敲病房的门,只不过里面十分安静,并没用得到回应。

唐梨试探地喊了声:“迟思?”

旁边的两名Omega护卫也有些奇怪:“院士一天前就醒了,按理说应该还在房间里面才对。”

唐梨说:“你们没有进去过?”

两名Omega护卫连连摇头,说她们从没有进去过,只是在外面看守着。

唐梨又说:“所以她跑了也不知道?”

Omega护卫:“…………”

果不其然,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窗户大开着,病床上面的人早就不见,只给几人留下一丝冷风。

唐梨耸耸肩:“我都说了。”

两名护卫兵荒马乱地找人,唐梨在房间里晃了一圈,思考片刻,然后便转头回到自己的病房中。

-

果不其然,病房中的小沙发上缩着一个人,听到声音后猛地抬起头,眼睛中亮了亮:“唐梨!”

“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唐梨失笑,“我找到你那边,你找来我这边——我们两个刚好错开了。”

楚迟思窝在沙发上,松垮长裤被卷在小腿处,露出一小截细巧玲珑的脚踝,在室光下白得晃眼。

她半踩着羊绒地面,长睫微垂着,眼里含着雨,盈着露,向着唐梨张开双手:“抱我。”

唐梨俯身抱住她,手臂刚环过肩颈,便被楚迟思反身压在沙发上,手腕撑在面颊旁,垂落几缕长发。

衣领微微敞开着,隐约能望见陷下的锁骨,一双微凉的手覆上唐梨的脸,软软抚摸着她的下颌。

唐梨的心底满是笑意。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浅色眼瞳中盛满了温柔的水光:“迟思。”

唐梨将对方衣领又解开了一枚,看着包裹着厚厚纱布的肩膀,皱了皱眉心:“伤口好些了吗?”

楚迟思说:“小伤而已。”

“迟思。”唐梨声音重了点,她直起身子来,两人挨着彼此坐在沙发上,气息交织着,有些若有似无的淡香。

“中弹可不是什么小伤,”她将衣领又全部扣好,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怎么从顶楼逃跑的?”

楚迟思眨眨眼,直往她怀里钻。

“那些看守说是保护我安全,实际上根本就不厉害,”楚迟思枕着她肩颈,冒出半个头来,“一下就甩开了。”

唐梨没忍住,“扑哧”笑了:“那两个可是武装里的最顶尖的Omega护卫,怎么在你嘴里这么惨?”

楚迟思说:“有你厉害吗?”

“那当然没有,你老婆是最厉害的那个,”唐梨笑着说,“你这样比较的话,我可是要狠狠吃醋的。”

楚迟思躺在她怀里,用指尖戳了戳唐梨的面颊,那儿软极了,一戳便陷下去一小块。

唐梨任由她戳,模样很乖。

“那不就行了,”楚迟思说着,“我呆在你这里就是最安全的,用不着那两个护卫。”

唐梨憋着笑,亲亲她的额心:“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待会就去‘轰炸’唐弈棋,让她换个房。”

沙发太小了,坐一个人还好,坐两个人可就有点紧巴巴的,更何况还是交叠起来的身影。

她们亲着亲着,从沙发一路亲到了病床上,楚迟思背后垫着个枕头,周围全是梨花淡香,比呼吸还要湿润。

散落四周,无处不在。

她的脸颊很红,唇瓣也被咬出几分水色,舌尖舔舐过边缘,软声开口:“唐梨。”

唐梨回应:“怎么了?”

“摆在走廊里面那些,”楚迟思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接着继续说,“是谁送你的?”

唐梨说:“我昏迷了两天,什么都不知道,听护士说应该是武装那边送过来的慰问品。”

楚迟思小声“嗯”了一下。

她虽说是环着唐梨脖颈,心思却像是有一点飘走了,眼神时不时瞥向门口,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见老婆疯狂分心,唐梨不满地咬了一下她的唇,将楚迟思的心思咬回来些许:“迟思。”

“门外那堆东西里面,我看有个果篮挺新鲜的,”唐梨说,“要不要拿进来,我们分着吃?”

楚迟思点点头:“好。”

唐梨松开她,捋了捋散乱的长发,她出门把果篮拿进来,楚迟思便乖乖地坐在床旁等她。

果篮里面有一串又大又漂亮的紫色葡萄,能嗅到些甜腻的果香。

唐梨将葡萄装到瓷盘里面,拿去洗手间冲洗,顺便洗干净了自己的手。

楚迟思在果篮里乱翻,她推开各种各样的水果,在果篮边侧找到了一张合起来的信卡。

她瞥了眼半掩的洗手间门,听着里面还未停下的流水声,偷偷摸摸地将卡片打开了一丝。

卡片内容还挺简单的,就只有一两句“少将您要注意身体”,“快点好起来”之类的话,署名是整个Alpha小队。

这让楚迟思松了口气。

唐梨正巧端着一盘葡萄回来,看着楚迟思拿着卡片上上下下地研究,没忍住笑了:“迟思,你这是干什么?”

“检查有没有年轻的小Omega给你偷偷送情书。”楚迟思头也不抬,继续研究着卡片。

唐梨:“…………”

完了,在纹镜之中没忍住逗了几下小楚,结果现在就被老婆给惦记上,这账本不知何时才能算完。

唐梨在床沿坐下,挑选了一颗最圆润,最饱满的紫葡萄,准备塞给楚迟思吃。

她叠着修长双腿,慢悠悠地剥着葡萄皮:“所以呢,检查到什么了?”

楚迟思将卡片塞回去,说:“暂时没有,这果篮是Alpha小队送给你的。”

“那帮兔崽…咳,那一群人平时老偷懒,关键时刻还是挺贴心的。”

唐梨淡笑着:“还知道给我送个果篮过来,比唐弈棋那混蛋强多了。”

“这几天唐弈棋来看了你好多次,有一次还堵到我了,”楚迟思懊悔地咬了咬唇,“然后她才安排了护卫。”

唐梨:“…………”

迟思怎么到处乱跑?在我昏迷的两天里面,究竟还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情?

楚迟思也去洗了个手,回来后继续锲而不舍地翻着果篮,不过这次不是找书信,而是找她自己喜欢吃的水果。

水果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小包果仁,她拨开塑料包装,往嘴里塞了几颗开心果。

唐梨还在剥葡萄,倾过些身子,逗她说:“好吃吗?”

楚迟思垂头嚼着,细响被闷在口腔中,莫名有点像一只藏着食物的小仓鼠,把“宝物”全都牢牢地看守在自己怀里。

她声音含混不清:“好吃。”

楚迟思在小袋子里面挑了挑,选出最大的一颗腰果,动作自然地递到唐梨嘴边:“给你。”

唐梨低头咬下来,用舌尖卷走果仁,心中却存了几分坏心思。

趁着楚迟思还没收回手,她用齿贝咬了咬对方的指尖,舌尖轻舔,卷走一点果仁上沾着的盐粒。

咸咸的,潮水一样。

楚迟思措不及防,被老婆啃了口手指,顺势瞪唐梨一眼:“干什么?”

唐梨坦坦荡荡,鬼话连篇:“你都递到我嘴边了,怎么能不趁机咬一口?”

楚迟思:“…………”

算了,每次和唐梨讲逻辑讲道理,讲到最后话题都会被老婆逐渐扯远,彻底偏离主题。

甚至有好几次,唐梨讲不过她就会开始耍赖,直接把楚迟思的嘴堵住,把她上下都堵得很满。

有太多的前车之鉴了。

楚迟思摩挲那一小包果仁,塑料袋被她捏得有点皱,发出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看唐梨剥葡萄剥得认真仔细,忍不住问道:“唐梨,你喜欢吃葡萄吗?”

唐梨说:“还好吧,一般。”

楚迟思不解:“我看你剥了好几个。”

小瓷盘边缘放着好几个葡萄,圆滚滚地挨着彼此,果皮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清甜的果肉。

“都是剥给你的啊,”唐梨冲她笑了笑,“这样吃起来会方便很多。”

塑料袋又被捏紧一点点,楚迟思将下颌压在她肩窝上,小声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那肯定是喜欢吃老婆。】

这句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唐梨思索片刻,说:“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楚迟思闷闷地“哦”了一声。

唐梨将葡萄压开一道小口子,浓郁的果香便涌了出来,缭绕在两人周围。

她一瓣瓣地剥着葡萄皮,葡萄香气越来越浓,汁水将指尖染湿,顺着骨节缓缓向下流淌。

葡萄就快要剥好了,汁水慢悠悠地滑落着,在唐梨手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空气中都是葡萄香气,浓稠得似乎要落下雨来。眼看着汁水要落进袖口中,楚迟思忽地凑过来些许。

殷红的舌尖触上手腕,像是舔牛奶的小猫,接走那一滴晶莹的汁水。

她顺着那道湿润的水痕,轻柔地、缓慢地向上舔舐,将唐梨指尖含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