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按照原本的计划,楚迟思其实是携带了一堆危险物品,准备独自前往雪山寻找金毛老婆的。

结果她刚在武装打听了一下临时基地的位置,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唐弈棋的耳朵里,硬是把楚迟思拦了下来。

唐弈棋难以置信:“唐梨刚把你带回来!怎么独自出门却不通知一声星政?万一又被南盟劫机了怎么办?”

楚迟思背着个黑色背包,鸭舌帽扣得很低,冷冷瞥她一眼:“上次一共六架飞机,三架运人三架护航,南盟怎么就精准地找到了我?”

唐弈棋哑了哑:“这……”

“上次导致劫机的南盟暗线,是银花了十几年埋的人,隐藏得极深,”唐弈棋叹口气,“已经全部被唐梨连根铲除了。”

楚迟思毫无感情:“哦。”

两人僵持不下,面对神色冰冷的楚迟思,最终唐弈棋还是妥协了,揉着额头给她配了军方专机,还派遣了数名护卫护航。

但楚迟思很不以为然,她牵着唐梨的手,和她小声嘀咕:“我觉得那一堆Alpha护卫连我都打不过。”

唐梨表示同意:“我也觉得。”

误会解除,见来“查岗”的人不是唐弈棋而是可爱的老婆,唐梨开心得不得了。

她顺手将倪希桐的烂摊子扔给唐弈棋的人,问副队要了一辆小型雪地车,带着老婆迅速跑路。

凛冽的风刮过耳际,雪花飞溅开来,楚迟思靠在后背,抱着唐梨的腰,在风里勉强喊了句:“我们这是去哪里?”

她裹得严严实实,柔软之处贴着脊背,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顺着衣领一点点向里流淌。

唐梨说:“这附近有个雪中的小木屋,之前被我们用来做临时基地,那里离山顶近,风景也好。”

楚迟思依着她肩膀,点了点头:“好。”

她们身后的天空一望无垠,辽阔的雪原被辄出两道长长的车辙,向上蜿蜒行驶着。

【第一条法则】说,时间以不同速度流逝,譬如当你处于山上时,时间流逝得“更快”。

相对于住在海平面上的人,你拥有“更多”的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在磅礴生长着,而你要跟上时间的脚步。

奔跑着,追逐着,

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皑皑白雪之中,棕色的小木屋格外显眼,唐梨将雪地车停下来,颇为炫耀地说了声:“迟思,我们到了!”

唐梨单肩挂着她的黑色背包,把老婆像是小猫一样从车上抱下来,弄得楚迟思皱了皱眉:“我可以自己下来。”

身为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唐梨才不会轻易放弃:“多好的机会,就让我趁机抱一下嘛。”

“平时还没抱够吗。”楚迟思话虽如此,却还是揽住了唐梨的脖颈。

墨发散下来,沾染飘雪的气息。

小木屋离临时基地有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只有雪原与辽空,不用担心有别人来打扰,是独属于她们两人的小空间。

这里人迹罕至,文鸟扑棱着飞过,小草从雪层里探出头来,小狐在门口留下一串脚印。

这里的雪很干净,没有污染。

唐梨去附近敲了一点冰块,放在个小容器里面,打算待会用来融水煮点东西吃。

她推开门,小木屋里干净整洁,有床铺、桌子、书架等等,比起临时基地来说,更像是个小度假屋。

屋子里有点冷,这里没有电力也没有暖气,唐梨将木柴放入壁炉中,然后点燃了火。

木柴簌簌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蹦出一两颗明亮的火星。

唐梨盘腿坐在地毯上,身旁凑过来一个人,楚迟思抱住她,将头依偎在她的肩膀上。

唐梨改为曲腿坐着,将楚迟思抱进怀里,两人的头挨着一起,安安静静地看着燃烧的火焰。

楚迟思靠着她,玩着唐梨的手。

指腹轻蹭过她手心,摸了摸虎口与关节旁的薄茧,还有那些已经愈合的淡色伤疤,莫名有些痒痒的。

“雪山,壁炉,还有小毛毯,”楚迟思轻声说着,长睫上抬,“我们好像两个小老太太啊。”

唐梨“扑哧”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些,低头亲了亲楚迟思的鼻尖:“你还好意思说,我差点就成小寡妇了。”

“你还好意思说,”楚迟思学她说话,“带17岁小姑娘到处玩,坐三次过山车,还买超大的草莓棉花糖是吧?”

唐梨:“…………”

要不是唐梨及时吻住了她,堵着那软柔的唇畔,楚迟思还能继续翻着她的小账本说下去。

木屋里面好安静,她们的呼吸静静缠绕着彼此,于尘埃中开出花来。

唐梨注视着她的眼睛,干干净净,清清澈澈,倒映出自己亲吻她的身影。

有一种安静、却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像是花蕊,像是归家的候鸟,栖息在心底最深处。

楚迟思的耳尖很红,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稍微阖起眼睛,只将自己交付给这个绵长的亲吻。

壁炉里面火光悄然,木柴燃烧着噼啪作响,火星划出一道细线,而后消失在暖橙色的地毯上。

唐梨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凿的冰块,将那个小桶拽过来,因为壁炉的缘故,里面已经融化了大半。

细小的冰块浮在水面上,被唐梨捞了一块起来,指节浸满水泽,滴滴答答地落回小桶里。

楚迟思顿了顿:“冰块?”

那一小块冰被唐梨掂在手中,在光线下析出剔透的光泽,每分每秒都在快速融化着。

冰水滴落在轮廓上,顺着线条悄然滑落,滑出一道透明的水痕。

(……)

壁炉里燃着火,冰块融化得很快,剩下的碎块互相碰撞,在小桶中叮哐摇晃。

一块接着一块,小桶中很快便只剩下了清澈的雪水,于火光中漾着涟漪,浸湿唐梨的指节。

雪,冰块,与她的拥抱。

冰的,热的。

两人依偎着,看着木柴簌簌燃烧,楚迟思似乎还是冷,于是稍微靠过去些许,将唐梨抱进怀里。

唐梨转过头来,吻着她的发。

热气落在发隙、眼角、鼻尖,又辗转着辄着唇瓣,将楚迟思慢慢地、一点点揉进怀里。

楚迟思被她弄得有些痒,“扑哧”笑出声,细白指节揽着脖颈,拨弄着散落的褐金长发。

细微吐字吹在耳旁,“乖。”

窗外是纷飞的大雪,一望无垠的辽阔白色,那么远,那么远,她们可以牵着手,就这样走上一辈子。

唐梨弯了弯睫,反倒是故意凑到她耳边,不远也不近,也就大概几厘米的距离。

热气燎过耳尖,烧起一片微红的云:“这样也叫乖吗?”

-

壁炉里面的木柴快烧完了,唐梨也没有再继续添加,她将火焰彻底浇灭,然后收拾了一下壁炉。

天色蒙蒙亮着,窗外是一片晴朗景色,有人从背后环过唐梨脖颈,整个人都压过来,蹭了蹭她的耳侧:“唐梨。”

“早安。”唐梨侧过头,亲了亲她的面颊,“我们准备回去了吧?我待会去和临时基地那边说一声。”

楚迟思揽着她,刚睡醒的面颊还有些温热,软绵绵地贴着肌肤,快把她给煲化了:“好。”

长靴踩进雪地里,烙下一个个鞋印,她们牵着手回到临时基地中,这里还是老样子,就是昨天那些Alpha护卫多了整整一倍。

唐梨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声嘀咕了句:“怎么来了个不速之客。”

确实是不速之客,唐弈棋站在帐篷前,正低头与副队长说着什么,护卫站在周围,沉默地扫视着四周。

唐弈棋依旧制服齐整,神色平静,只是面容明显憔悴了许多,眼下聚着浓浓的郁色。

见两人向她走过来,唐弈棋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说:“唐梨,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唐梨应下了,副队很快就帮两人空出一顶临时帐篷,随着帘子重重垂下,她们也被彻底隔绝开来。

唐梨抱着手臂,倚靠在桌沿,问道:“您怎么来了?”

这个“您”字说的不情不愿,就差没有把“我很忙别来打扰我”几个字弄成横幅贴脑门上了。

唐弈棋沉默片刻,说:“我听说倪希桐的事情了,顺便过来看一眼你和院士的情况。”

那声音着实沙哑,仿佛在砂纸上打磨一般刺耳:“关于倪希桐的事情,你做的太过火了。”

唐梨嗤笑:“什么叫过火,什么不叫过火?上将,您倒是教教我啊。”

“迟思遭遇的那些折磨,严刑拷打与三万次的循环与背叛,难道就不叫做过火了吗?”

唐梨字字如针,步步紧逼:“我只不过是杀了她而已,你就要来指责我做得过火?”

唐弈棋说:“倪希桐既然能够控制一部分镜范,证明她是名可用的人才。”

她顿了顿,继续说:“与其杀了一了百了,不如将倪希桐先带回来,说不定——”

“上将,说不定什么?”

唐梨忽地笑了,“说不定她可以替代迟思的位置,这样你就多了一个握在手中的棋子,也不再受制于人?”

唐弈棋一顿,攥紧了拳。

自己所培养的这一把刀确实厉害,每个字都是一针见血,将层层叠叠的星政考量解剖开来,明晃晃地放在光下。

楚迟思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并没有人可以【替代】她的存在。

假如楚迟思真有一天打算背叛北盟,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了,那份神经毒素说是牵制唐梨,其实更多是牵制她的存在。

唐弈棋已经领教过另一个科研疯子了,她可不想再碰见另外一个。

“很可惜,倪希桐已经死透了。”

唐梨耸耸肩:“等你研究出能够把满山血肉和白骨拼成人的本事之后,再来考虑替代迟思这件事吧。”

木已成舟,唐弈棋也没法在多说什么,她坐在桌后,五指抵着额间,轻声咳嗽着。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唐梨原本倚着桌沿,而后干脆坐了上去,她抱着手臂,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则微微曲着。

“比起关关心我,”唐梨似笑非笑,“我觉得你更需要注重一下自己的身体。”

“……”唐弈棋揉着额心,头也不抬,“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唐梨嗤笑:“谁说我关心你了。”

她将手覆在桌沿,慢慢描摹着边缘,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可怜你啊。”

【唐弈棋,我可怜你啊。】

寥寥几个字骤然砸碎在安静的帐篷里,唐弈棋揉着额角的手猛地一僵,而后缓缓抬起头来。

“你…?你可怜我?”

唐弈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底满是血丝,声音嘶哑:“你不过是——”

唐梨截断她的话:

“你认为,我不过是一个从贫民窟里爬上来的杂种,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背景的草芥。”

“我没资格说这句话,对吗?”

唐梨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可就是这样一个你所鄙夷着的杂种,低微的草芥,却在这里可怜着你。”

“你可真是可怜又可悲,亲手杀了爱你的人,又毒死了你爱的人。”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不会背叛、不会逃离、也不会反抗她。

可同样的,也再也没有人会聆听、会安慰、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第二条法则】说,熵增不可避免,熵值在孤立系统中永不减少,就如同那个虚无缥缈的词:“命运。”

不管是握有无数权柄的高位者,还是家缠万贯的富翁,都无法撼动历史与命运的车轮。

我们所做出的每一个做“选择”,都被“历史”所锁定,所以我们只能向着自己所“选择”的结局走去,别无他法。

唐梨淡声说着:“我看着你颓废消瘦,看着你苦恼挣扎,郁郁寡欢。你真的可怜啊,我可怜你——”

“可怜你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那言语比刀刃还要锋利,深深扎入心肺之间,一点血星都看不到,却能够伤人至深。

“闭嘴!!”唐弈棋目光森寒,拳头狠狠砸向桌面,发出“哐”一声响,整个办公桌都晃了晃。

唐梨又怎么会怕,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来,临走前还不忘向唐弈棋挥挥手:“看您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她笑着说:“上将,回头见。”。

就在两人从雪山回来后不久,北盟的结构发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她拿着厚厚的文件,齐全的证据,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掰到了众人面前。

【研究院事故的真相】

那人当然不是唐梨,而是16号研究员的妹妹,她站在无数灯光下,脊背挺得笔直,第一句话便是:

“因为收养了楚迟思,我姐姐到死,都活在唐弈棋严密的监视与控制之下。”

当年研究院所谓的爆-炸事故,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当战争结束,那个贡献了无数毁灭性武器,性格太过不可控的楚疯子,自然也就不必存在了。

唐弈棋身居高位,她不过寥寥几句,便让手下买通了实验室里的数位研究员,将足量的炸-药埋藏起来。

可怜那些研究员们,还以为爆-炸之前会收到通知及时撤离,还以为事成之后,便能获得丰厚的奖金。

殊不知,所有人都是牺牲品。

当楚怜欣喜收下那个“夜莺”八音盒,爱不释手地随身携带时,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自己所爱慕之人送来的礼物——

其实是个设计精巧的引-爆器。

于是火光肆虐,轰鸣声之中,所有证据都埋藏,所有文件被封藏,所有人都死去,所有知情者都捂紧口鼻,不敢大声言语。

楚怜的死,研究院的爆炸,最后全都被粉饰成为“事故”,记载于北盟档案中。

一切成空,

一切都成空。

活下来的只有当时恰好不在场的16号研究员,与幸运逃出来的楚迟思,而两人都处于唐弈棋的监控中,档案密密麻麻装了三个大柜子,从来没有间断过。

当一切真相大白,尘封的卷轴也能掀起巨浪,哪怕楚怜的名声再不堪,唐弈棋的手段都太过狠绝。

当那个在众人心目中光辉、耀眼的形象轰然破碎,与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骂声。

唐弈棋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事实上,由于证据太过确凿,她也无法给出任何解释。

她这一生都在利用别人,都在为她所敬仰的北盟效忠,殊不知到最后,她也成了那一枚弃子。

北盟的响应很快,迅速便剥夺了唐弈棋所有的身份、权利、以及财产,并且直接将她驱逐出境。

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机会。

而当唐弈棋离开北盟,上将之位理所应当就落到了她唯一的养女,也就是唐梨的身上。

奈何唐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权利兴致缺缺,她扶了个值得信任的后辈升为少将,然后就跑得没影了。

后辈:“…………”

而自从被驱逐之后,唐弈棋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视线中。

她重视的北盟抛弃了她,她追求的权利被尽数剥夺,她从最高点坠落,被踩入肮脏的泥里。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她偷藏了不少钱财,到去国外逍遥去了;也有人说她郁郁不得志,找了偏僻的地方度过余生。

总之众说纷纭,没个定数。

在许多不同的猜测中,有一篇小众的报道格外与众不同。她们说唐弈棋疯了,还附上一张她衣衫褴褛,蜷缩街头的照片。

只可惜照片是偷拍的,失焦又模糊不清,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脸,也就导致没人相信这篇报道。

摄影师很是不甘心,对着记者信誓旦旦:“我敢保证,在中立国遇到的这个人,绝对就是曾经的上将……”

【第三条法则】说,“记忆”等同于“数据”,那位曾经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上将,如今也只是电视中的小小的几个像素点。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也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她的情况,人们只是猜测着,讨论着,描绘着他们所认为的事实。

唐弈棋的“存在”,她的“下落”,都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谈资,变成了可以被人为修改的“数据”。

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电视屏幕盈盈亮着,摄影师的声音义愤填膺,楚迟思盖着条小毯子,窝在唐梨的怀里看新闻。

楚迟思抱着一个超大的纸盒,里面装满了焦糖味的爆米花,她小口嚼着,顺便给身旁的唐梨塞了一颗:“给。”

“我倒是觉得,这篇报道的可信度很高——如果唐弈棋还在北盟的话,她的所在早就被挖出来了。”

楚迟思嚼着爆米花说。

道理很简单,唐弈棋身为曾经的上将,在北盟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曾经活在人民视线中的公众人物,又是恐怖“事故”的始作俑者,唐弈棋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民所注视,或者说,密切监视着。

只有被赶离北盟,去到其他人不认识她的地方之后,唐弈棋才有可能真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也许吧。”唐梨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她随意地扫一眼新闻中的照片,紧接着就把目光投向老婆:

“迟思,我还想吃爆米花。”

唐梨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将楚迟思搂得更紧些,蹭着她细软的长发,声音可甜了:“我手断了,要你喂。”

楚迟思:“…………”

不愧是唐梨,刚刚还能在厨房里忙活着做爆米花,转眼就能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手断了,非得要蹭蹭老婆。

楚迟思挑拣了一颗大的爆米花,递到唐梨的嘴巴:“喏,给你。”

唐梨一口咬过来,还偷摸着舔了舔她指尖的蜜糖,口中嚼着爆米花,含糊不清地说:“唔,味道还不错。”

楚迟思凉凉瞥了她一眼:“当然不错了,你不是还和17岁小姑娘说,只要是她给的东西,什么你都爱吃。”

唐梨:“…………”

账本是彻底翻不完了,唐梨只得认栽,背景里的新闻还在报道着唐弈棋的失踪,不过两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唐梨起身去厨房做饭,楚迟思则默默调了一个台,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毛绒玩偶的制作流程来。。

日子慢悠悠,甜滋滋地走着。

两台镜范差不多修理完毕,经过慎重考虑,镜范技术并未对公众公开,而是被隐藏了起来,仅供内部使用。

而关于“神经毒素”的研究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经过不断的测试,科院很快解析出了毒素运行的原理。

可以破坏神经的毒素被藏在纳米机器人之中,平时这些微小的机器人只是蛰伏在身体中,一旦被激活,便会立刻释放毒素。

楚怜,楚博士本身就将机器人设计成了可以和人体共存的存在,根据遗留下来的文档,操纵机器人的方法也很简单。

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过后,楚迟思的额角靠发根的位置,多了一道小小的疤痕。

那由她母亲发明,亲手注入女儿额心的实验品;那被楚迟思用来作为筹码,以换取与唐梨结婚机会的文件;那个在暴雨与大火中,她哭着恳求唐梨激活,杀了自己的毒素——

终于彻彻底底地离开了她。

楚迟思照着镜子,指腹抚着那一小道疤痕。可能是与毒素待久了,内心莫名地没什么感觉。

唐梨站在身后,将一粒豆大的药膏挤在指腹,轻轻涂抹在疤痕处,“迟思,我没有太用力吧?”

楚迟思摇摇头:“没有。”

医生开祛疤膏时说要一天涂两次,但楚迟思老是懒得涂,干脆就把这件事情给扔到唐梨身上了。

正巧,唐梨做什么都是懒懒散散的,唯独对老婆的事情是百分之一百的上心,再小的事情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她动作那叫一个认真仔细,指腹在额心轻压,动作细心轻柔,让楚迟思舒服地闭上眼睛。

唐梨正往手上挤着药膏,忽然听到些窸窣声响,楚迟思侧过身子,仰头看向她。

阳光被窗外那层叠枝叶剪碎了,像是跳动的圣诞灯光,落在她笑起来的眼角,落在她漆黑的眼睛里。

她软声说道:“唐梨,你真好。”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侵入心坎,连带着血液都跟着热起来,唐梨的心跳停了一拍,呼吸在空中凝滞片刻。

她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擦了擦指腹的药膏:“…这有什么的,我是你老婆啊。”

“嗯,我的老婆真好。”

楚迟思伸手划了划她的下颌,侧脸映在镜子里,映出一个得偿所愿,笑容灿烂的小疯子来。

【第四条法则】说,镜范之中存在着“极限”,而9号区域就像是一座堡垒,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严密保护着这个“极限”。

唐梨,唐梨。我的堡垒,我的避风港,我的金毛小狗,会无条件迁就我,包容我的存在,是我心栖息的地方。

唐梨也不知道结婚这么多年,她在不好意思什么,总之就是被楚迟思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欲盖拟彰地“咳”了声。

“说起来,最近都没有见到派派和小奚,她们怎么样了?”唐梨问。

楚迟思歪着头,思忖片刻:“最近北盟有一个大型竞赛,我作为导师推荐书文去参加了,她差不多下个星期才会回来。”

“边岄一直都在呀,只是你最近事情比较多,来科院的时间段刚刚好和她错开了。”

楚迟思笑着解释:“我还约好了明天要帮她修改指导论文呢。”

唐梨一听就不乐意了,她从背后抱住楚迟思,声音软了许多,咬着她的耳朵:“那岂不是明天一天都见不到你了?”

楚迟思无奈:“指导论文而已,三四个小时应该就差不多了。”

“我不管,”唐梨开始耍赖,“难得你今天空闲着,我们出去玩玩,我给你买超大的草莓棉花糖好不好?”

-

就像唐梨不会拒绝她一样,楚迟思自然也不会拒绝唐梨的邀请。

片刻之后,换过衣服的两人出现在店铺门口,楚迟思站在柜台前,看着六种不同口味的棉花糖陷入了沉思。

唐梨:“……”

她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真让楚迟思来做决定的话,两人今天连晚餐也别想吃,准备在棉花糖店住下吧。

最后唐梨拍板,直接给楚迟思买了两种不同口味的,只不过那棉花糖实在太大,把她整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楚迟思有些费劲地拿着棉花糖,往身旁的唐梨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唐梨,帮我拿一下。”

唐梨一边接过棉花糖,一边在旁边笑话她:“迟思加油,你要全部吃完,不可以浪费食物。”

楚迟思:“…………”

别说吃完一个了,吃完三分之一都够呛,最后巧克力味的棉花糖被送给了一个小孩,只留下那个草莓味的。

两人在路边坐下,楚迟思侧着脸咬了一口,唇边沾满了融化后的糖粒,她舔了舔唇角,“好甜。”

唐梨不喜欢甜食,但是她喜欢老婆,于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也跟着说了一句:“好甜。”

楚迟思瞪她一眼,将棉花糖往唐梨手里塞,说:“你别顾着看热闹,也跟着吃一点,不然就浪费了。”

唐梨只好也塞了一大口,棉花糖终究到底只是糖粒而已,腻得她发慌,灌了几口水才咽下去。

正喝着水,旁边悄悄摸过来一个人,楚迟思仰起头来,在唐梨面颊上亲了亲。

空气中都是棉花糖融化的味道,甜甜的白糖,清冽的草莓香,还有她亲吻自己时,发梢上缀着的淡香。

轻盈又甜蜜的一个吻。

唐梨歪过头来,眼角挂着个笑容,一眨不眨地看着楚迟思:“怎么忽然偷亲我?”

楚迟思说:“是你先的。”

“那岂不是说,如果我不主动,你就永远都不会亲我了?”唐梨逗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迟思可没有被她绕进坑里面,淡声解释:“要分不同情况来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都变得柔软:“我记得在纹镜里面,你给过我好多次糖,有咖啡糖,也有草莓熊拎着的一篮子糖。”

唐梨“扑哧”笑了:“是啊,用你的一颗小薄荷糖换了一整袋咖啡糖,怎么想都是我亏大了。”

老婆给的一颗糖,加上生气的唐梨,就变成了高兴的唐梨。

这是她的公式,终生有效。

楚迟思也跟着笑:“你后悔也没用,现在可拿不回来了。”

唐梨挑了挑眉:“谁说拿不回来了?”

那朵超大的草莓棉花糖被拿在手上,连穿透的光线都带上丝丝缕缕的甜意,像飘来一朵粉色的云,将她们藏匿其中。

唐梨吻了许久,她身上都是草莓淡香,糖粒在唇齿间悄然融化,被灵巧的舌尖偷走了一丝甜意。

她终于肯松开楚迟思,指腹压在唇瓣,笑得很是得意忘形:“这不就拿回来了,还是连本带利的。”

楚迟思:“…………”

果然唐梨还是那个唐梨,心里算盘敲得可响,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

之前用薄荷糖换咖啡糖的时候,她们正身处于7号区域之中,而就在不远处的山顶,是研究院爆-炸后的遗址。

想着来都来了,两人决定去研究院遗址看一眼,旧地重游,就当是约会的项目。

今日天气格外晴朗,那浩瀚无比的蓝色,那澄澈而透明的蓝色,就像是海水浮在天上,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两人手牵着手,在山顶上慢悠悠地走着,在泥土小路的尽头,隐约能望见些许研究院的遗址。

楚博士实验时,用到了很多不同的化学试剂,发生爆炸后很多都渗入土壤里,造成了极大的污染。

按理说,这一片焦土并不具备植被生长所需要的条件,会永远荒芜下去。

可是当两人走到山顶时,楚迟思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微微睁大眼睛,连呼吸都不由得停止:“这……”

阳光落在废墟之上,在烧融倒塌的建筑之中,焦黑干燥的土壤里面,竟然生长出了许多、许多嫩白色的小花。

自天际而来的风吹过脸颊,吹散她们的长发,白色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宁静而又无比美好。

火焰与爆-炸将建筑摧毁得分毫不剩,给大地留下了无数难以磨灭的伤疤。

可时间会修复一切,所以哪怕最贫瘠的土壤,也能够生出花朵。

就像是唐梨对她所说的那样:“迟思,一起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迟思是镜范的绝对创造者,整个纹镜都建立在她的意识上,而那隐藏着的“第五条法则”,便与她有关。

纹镜就像是一面镜子,它会倒映出人们心中最隐秘的想法,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第五条法则”,便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渴望。

【第五条法则】,是她的“愿望”。

楚迟思闭上了眼睛,她听见耳畔有风柔柔吹过,糅杂着那个人的心跳与呼吸,慢悠悠地落在她身旁。

【迟思,你愿望是什么?】

那远道而来的风啊,掠过两人相缠的发丝,掠过两人相扣的十指,吹进她的胸膛之中,将她填满。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楚迟思睁开眼睛,便看见唐梨把一朵蒲公英给折下来,宝贝似地递到她手里:“迟思,给你。”

幸福的笑意顺着眉睫蔓延,从心底一股股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藏不起来。

她们一起吹散了那朵蒲公英,看着那白色茸毛在空中飘散,消失在远方。

越过【第六条法则】所设下的边界后,她们最终还是来到了结局,来到法则的终点,时间的河流中。

纹镜模糊了关于时间的概念,将其转换为数据,将其延缓为64倍或4096倍。

可当回到现实之中,她们仍旧使用“时间”变量来描述这个世界。

用“时间”去描述过去、现在、与将来;去绘制日月更迭、潮起潮落、四季变化;去诉说万物之中那隐秘而晦涩的变化。

所以,这便是最后的法则。

【第七条法则】,在她生命之中所剩余的时间里,她都要和唐梨一起度过。

和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闹,去游乐场,去水族馆,去电影院,去所有没有去过的地方,买好多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她们要在后院栽一颗柠檬树,然后看着它慢慢长大,变得枝繁叶茂,天天都要摘柠檬下来泡水喝。

唐梨踩着焦黑的土壤,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指尖划过手心,穿过缝隙,将楚迟思严丝合缝地扣在手里。

两人走在研究院的遗址中,走在随风晃动的白色小花之间,仰头便能望见无边无垠,没有边界的天空。

寥寥细语的风声之中,唐梨向她靠过来些许,多甜蜜,多依恋的一声:“姐姐。”

她说:“姐姐,我们回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