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收到全员抽血体检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在食堂后厨把午餐的菜品准备完毕。算了算时间估计叶萍也该带着瑶瑶下课了,跟其他后勤人员打了声招呼又嘱咐几句,便脱下围裙和帽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身份手环联系妻子,打算趁着饭点人少先去实验楼把血给抽了。
田诗瑶隔着老远便朝田毅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爸爸!”
“哎!”田毅笑着将女儿抱起来亲了一大口:“上午课上得怎么样?累不累?有没有给妈妈捣乱?”胡子茬贴着田诗瑶的小脸来回蹭,痒得她咯咯直笑。
田诗瑶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们走的路有些奇怪:“爸爸我们不回家吗?”
“先不回,昨天晚上不是有虫子想闯进基地里头来吗,队长说要给我们做个体检,确保我们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这样虫子就再也不敢来了。”
体检?田诗瑶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要打针吗?爸爸我不想打针。”
“不打针不打针,”叶萍在她背上拍了拍:“就抽一点点血就可以了,很快的,抽完以后我们就能回家吃饭了,瑶瑶最勇敢了对不对?”
田毅故意压低声音:“听说最勇敢的小公主就能得到一颗巧克力哟,哎呀,不知道这个小公主会是谁呢?”
田诗瑶抿着嘴笑,把脑袋枕在田毅肩膀上:“我特别勇敢的。”
负责给成员们登记抽血的是实习生曹爽和崔瑾良。即便已经说过自己会勇敢,但是实验楼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的医疗器材以及两位实习生身上的白大褂,依然让田诗瑶再度紧张起来,抱住田毅的脖子不愿意松手:“爸爸,爸爸我们回去吧……”
田毅将女儿放下来:“抽完血我们就回去了,不怕啊,爸爸跟妈妈先来给你做个示范好不好,真的一点也不疼。”
曹爽和崔瑾良分别给田毅夫妇俩抽血,眼见着细长尖锐的针管戳进了他们手臂里,田诗瑶连连后退,蹲在墙角抱住膝盖:不要,我不想抽血,不要给我抽血,看不到我,谁也看不到我……
曹爽二人相继拔’出针管,用棉签按住伤口:“好了,棉签按半分钟确定不出血了再扔掉,检测结果出来之后会告诉你们的。”
“哎,好好好,谢谢你们啊。”
田毅夫妻俩等了会儿将棉签扔进垃圾桶,然后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正好和蹲在墙角的田诗瑶擦身而过,可两人谁也没有停下来,更没有朝田诗瑶的方向看上一眼,仿佛,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
田诗瑶看了看存放好血样之后回归正常工作的曹爽和崔瑾良,小心翼翼站起来走了出去,在距离实验楼一百多米之外的地方追上了田毅夫妻俩:“爸爸,妈妈!”
田毅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瑶瑶也抽完血了是吗?真勇敢,走,咱们回家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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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遭遇变异蟑螂潮之后,京城基地一连两个星期都再也没有遇到数量过百的变异动物。
棠颂分析这应该是因为变异蟑螂潮前往基地的一路上将能寄生的活物全都给寄生了,无意中替基地解决了许多类似于变异蚊子这种大麻烦,也算是意外之喜。
无论如何,天网难得不再电流乱窜,一抬头就能看见澄净如湖水般的天空和烈得能晒死人的太阳。没有了丧尸和变异动物的威胁,幸存者们再次活跃起来,任务中心大楼每天人满为患,显示屏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任务信息。
熊满山速度快,专门负责守在任务大楼里抢任务,哪个酬劳高抢哪个,而沈寻则主动提出带队执行。
沈十安不想勉强他:“你如果不喜欢和其他人多接触那就算了,有陈南他们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寻将唐刀背到身上,猿臂一伸把沈十安捞过来亲了一口:“我答应过会帮你一起保护他们,当然要说话算话,况且你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沈十安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望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心中又软又甜:“我最喜欢你。”
“那就有点难办了,”沈寻声音低哑:“我最喜欢的人可不叫沈寻。”
“油嘴滑舌。”沈十安摸了摸他的耳朵:“你自己注意安全,也不需要一味护着他们,该磨练的时候还是要让他们自己磨练。”
“好。”
“做完任务就回来,要是当天回不来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行了,那你去吧。”
沈寻收紧手臂:“再让我抱一会儿。”
五分钟后,“一会儿已经过去了,快走吧。”
“那你亲我一下。”
沈十安笑,在他唇上亲了亲:“好了。”
“这样不行,我要伸舌头那种。”
自从学会接吻之后沈寻的花样越来越多了,一阵翻云搅雨将沈十安舌根吸得发麻,又在他脖子上又咬又吮留下再明显不过的红印子,这才赶在沈十安发火之前闪身不见踪影。
顾长晟拿着一叠文件走进小书房时沈十安的嘴巴还是红的,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两口,又将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遮住喉结,这才走到沙发旁在他对面坐了下去。
顾长晟带给他的文件和铁路疏通计划有关。自从提案通过以后,经过各方势力长达大半个月的探讨研究,终于将“长白至京城基地铁路运输干线大型疏通重启项目”——简称大长京项目的第一阶段具体方案和首个疏通目标确定了下来。
被选定为大长京项目第一个试验终点,也是末世后京城基地首次对外连接的城市叫栾城,距离京城基地大约一百公里。
栾城不光是末世之前铁路运输网的枢纽之一,而且具备充足的煤矿资源,是著名的煤炭开采地。如果京城和栾城之间的铁路能够疏通重启,那么京城基地迫切需要解决的天网能源问题就将迎刃而解。
长白基地远在数百里之外,两个基地完成连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栾城这份近在迟尺的丰厚收益无疑就是整个项目最好的强心剂。
现在只需要等待各方势力确定好出力占比和利益划分,方案就能正式开始实施。但往往就是这些利益上的来回扯皮最耗费时间,尤其里面还夹了个上蹿下跳巴不得方案流产的秦家。
“秦家拖不了多长时间,”顾长晟道:“现在疏通铁路线已经是众望所归,上次蟑螂潮天网差点就没撑住,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连一直秉持保守态度的黄家都松了口,秦家总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所有人对着干。”
沈十安点点头,秦家要是敢继续搅事,无非只能将自己推到整个基地的对立面罢了。秦博章可没那么傻。
对于大长今计划沈十安志在必得,除了要釜底抽薪削弱秦家根基以外,如今又多了一个理由——
赫修太强,只靠京城基地独木难支,而唯有联合其他基地尽可能多地聚集有生力量,幸存者获胜的概率才会越大。长白基地只是开始而已。
两人将方案细节和相关的利益牵扯又分析了一遍,顾长晟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怎么没看见他?”
沈十安知道他说的是谁:“寻寻带队出去做任务了。”
顾长晟望着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又想起他刚从死亡区回来那段时间冰冷沉默、仿佛被抽离了魂魄的样子,心中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视线下移从他领口处扫了扫,装作没看见喉结上的牙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爸爸?”
他是一个星期之前从沈十安口中得知了沈寻的真实身份和来历,说不震惊是假的,但只要哥哥喜欢,他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听到这个问题沈十安有些头疼。顾先生最近一直在就大长京项目跟各方协商谈判,忙得不可开交很难见到人影。所以沈十安只通过电话告诉他沈寻已经平安回来了,而且异能晋级可以恢复人形,除此之外顾先生连沈寻的面都还没见过。
到底该怎么告诉他,沈十安心里还真没想好。
干脆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倾身将文件全部收好,问顾长晟:“中午留下来吃饭?”
顾长晟刚点完头,昨天才做完一项团体任务、正值休假期间的陈南敲门进来:“队长,寻队打电话回来,说是需要人开着咱们装载量最大的卡车过去接应。”
沈十安一愣:“为什么?他遇到麻烦了?”
陈南摇头:“听口气不像,具体的他也没说,只说需要卡车接应,装载量越大越好。”
难道挖到金矿了?沈十安不解。
顾长晟道:“要不然我派人去吧,我那里有军用的大型卡车,运输飞机部件的,装载量肯定够。”
沈十安摇头:“不用,车我有。”
他从空间里选了一辆体积最大的工业型卡车挂车,后车厢足有四米多高五米多宽二十多米长,不管装什么应该都够了。
渠朔开车,陈南跟随,两人很快驶离根据地。
两个多小时之后,一阵阵嘹亮的尖叫和欢呼伴随着卡车行驶的轰鸣声从根据地大门的方向远远传了过来,就连小书房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十安和顾长晟对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
卡车停在了训练场和食堂之间的广场上,巨大的体积着实引人注目。
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被魔鬼藤五花大绑捆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
有那么一瞬间沈十安以为沈寻抓了只恐龙回来。
顾长晟差点惊掉下巴:“这是…猪?”
沈寻从卡车副驾驶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到沈十安跟前,墨绿色的眼睛里得意非常:“安安,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广场上沸反盈天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留守队员,就连林阮和棠颂都从实验楼里走了出来,众人凑近了仔细观察,最终确定被绑在车上的的的确确是一只猪:一只巨型变异猪。
这只猪实在是太大了,因为体型宽度太过可观,大半个身体依然卡在车厢外面。
跟着沈寻一起出任务的队员站在卡车旁激情解说:“……我们是在省道外面的荒野地里撞见它的,好家伙,远看着像座小山,近看着像座大山,撒腿跑起来把地面震得晃荡晃荡响,差点就把我们的卡车给撞翻了,因为体积太大根本无从下手,我们还没想好该怎么抓呢,结果寻队直接追了上去,跳到它背上两拳就给打晕了……”
沈十安抬头看向沈寻:“猪还没死?”
沈寻摇头,“没有。”本来他是要一刀解决的,但是刘方舟和熊满山都说猪血冻特别好吃,所以就干脆带回来再杀。
许歌牵着童童也出来瞧热闹,瞧着瞧着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咱们之前总结出来的动物变异规律,不应该是比人小的变大,比人大的变小吗,比如家里的凶凶暴暴,正常猪应该都算比人大吧,怎么会变异成这样?”
林阮很快给出了答案:“这是一头小香猪,大概末世之前是谁养的宠物。”
“小香猪好啊!”熊满山眼睛发亮直咽口水:“小香猪的猪肉又细又嫩,搁古代那得是贡品,专给皇帝吃的!”
基地里的肉本来就贵,这段时间因为蟑螂潮给闹的,基地附近更是一只能吃的变异动物也看不见,交易所里的肉价越涨越高,简直都能吓死人了。
而且这可是猪肉哎!有沈十安在别墅里的确没缺过肉,但吃的大都是变异鹅变异鸡之类的,可家禽哪有猪肉香啊,算起来他们也有大半年没正经吃过猪肉了,这只变异小香猪最起码三十吨朝上,怎么也能吃个饱了吧!
馋肉的显然不止他一个。沈寻开卡车装了这么大一只变异猪回来,沿途吸引了不少视线,回到根据地还没十分钟,沈十安就接到了萧琅的电话:
“沈队长啊,我听说你们家副队抓了一头尼斯湖水怪那么大的变异猪?卖半头给我怎么样?价格好商量。”
“不卖。”
“那四分之一头也可以啊!”
“不卖。”
“要不光来根后腿?”
“不卖。”
萧琅火了:“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我是跟你买又不是白要你的,你们家沈寻住我们根据地那段时间糟蹋了我多少钱你知不……”
“晚上过来吃饭吗?”沈十安打断他。
“……来!”
“把苗大哥和李诚也叫上。”
“好嘞!”
沈十安挂断了电话。
林阮已经检查过了变异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为了保险起见又用病毒试纸做了测试,都证明这是一头没有受到感染的健康猪。
完全可食用。
面对一众队员饱含期待的火热目光,沈十安抬手一挥:“杀猪!分猪肉!”
热烈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众人合力将变异猪从车上搬下来,沈寻亲自操刀来宰。
猪血太多,提前从食堂和空间里拿出来的容器都装满了也没装下,沈十安让路修远用透明墙暂时封住血口,对围观的队员及后勤工作人员道:“都回去拿盆,能装多少是多少。”
最后家家户户装得盆满钵满。
放完血,扒出内脏交给以田毅为首的几位厨师处理,猪毛刮干净,猪头砍下来,剩下的净肉也有十几吨重。
猪是沈寻抓的,论功行赏,他肯定要拿大头,直接从中间砍了一半要了整整后半只,听刘方舟说猪头肉好吃又要了猪头,还有猪心、猪肝和两只猪腰子。
眼见他又把目光往前半只上扫,沈十安走过去道:“参与任务的每人五十斤,值岗队员每人三十斤,其余留守队员和科研人员每人二十斤,后勤人员每人五斤,剩下的冷冻起来,不定期送往食堂加餐,杰出贡献者优先享受加餐待遇。好了,从参加任务的队员开始挨个排队。”
依然是沈寻负责操刀切肉,一刀一块重量竟然分毫不差,广场上挤挤攘攘热热闹闹,好似过年一般。
沈十安找到许歌:“之前牺牲的洪海卫的家属,另外送五十斤肉过去。”
“是。”
许歌离开后,沈十安想了想又给谢洋打了个电话:“顾先生晚上有时间吗?对,我们抓了一只变异猪,有时间的话一起过来吃饭吧。”
反正早晚都要让他跟沈寻见面的,择日不如撞日。
沈十安本来打算的是等顾先生今晚来吃饭,先让他知道沈寻已经长大了,等他熟悉了沈寻的新形象之后,再慢慢向他透露自己和沈寻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顾先生来的时候正好是沈寻开的门,顾先生一愣,进来后站在玄关盯着沈寻看了半天:“你是?”以前应该没见过才对,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沈寻将想要往外跑的凶凶暴暴一脚一个踢回来,关上门:“我是安安男朋友。”
今晚的晚餐极为丰盛,别墅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肉香气。
沈十安和许歌两个掌勺,其他人打下手,糖醋里脊、菠萝咕咾肉、水晶猪皮冻、红烧肉、雪梨排骨汤……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接连端上餐桌,把早早就赶过来的萧琅馋得守在桌子旁边直吸气。
帮忙端菜的苗首富看不过去踢了他一脚:“团长,咱能顾及点虎狼团的形象吗?”
形象算个屁,萧琅心想:形象能让我也逮住一只三十吨的变异猪吗?
厨房里还没忙完,沈寻开了门之后便走回去继续守在沈十安身旁,帮他将捶落脸边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顺便往他嘴里喂了一颗油炸肉丸子。
沈十安笑:“别离这么近,往后站点,当心被油……”
话音未落,就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一脸震惊的顾先生。
酒菜全部上齐后,众人依次落座,沈十安坐在主位,顶着右手边顾先生内容复杂的视线举起了酒杯:“今晚坐在这儿的都是家人和朋友,大家不要拘束,随便吃随便喝。”
“吃吃吃喝喝喝!”
“苗哥咱俩走一杯?”
“吃肉吃肉,这变异小香猪的味道真是绝了!”
“歌姐你跟队长的手艺真是太棒了!”
“……”
沈十安盛了一碗雪梨排骨汤放到顾先生跟前:“尝尝,我跟长晟一起做的,除了雪梨还放了点苹果,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顾先生看着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舀起一勺汤送到嘴里:“不错,你也吃。”
还想再说什么,便看见沈十安又给沈寻也盛了一碗汤,嘴里的一块雪梨立刻没了滋味。
从安安和这位“男朋友”相处时亲昵熟稔的氛围来看,两人结识甚至是确定关系应该都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他想不通安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是怕他会横加阻拦吗?还是怕他不能接受?又或者,只是觉得这是个人私事,根本没必要让他知道?
也对,顾先生略有些自嘲地想:他这样一个根本没尽过多少责任的父亲,有什么权力要求安安必须要将自己的感情生活向他报备呢?
可顾先生还是希望安安能够告诉自己,这样他就有机会让安安知道,只要他觉得开心觉得幸福,自己绝对不会干涉他的生活。
难以排解的纠结和苦闷占据了顾先生的神志,以至于他浑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失踪多日、刚回家不久的孙子。
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么奢侈的全肉宴,除了顾先生以外,所有人都敞开肚皮大快朵颐。
刘方舟一边吃一边道:“小香猪平时不容易见到,我觉得咱们今天抓住变异猪的地方,附近很可能在末世之前有个小香猪培育基地啥的,明天可以再过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又能抓到一只呢。”
“我觉得可以!”苗首富一拍大腿:“抓不到没损失,抓一只吃半年!”
萧琅吃到一半耸耸鼻子:“草,我怎么还能闻见一股肉香味。”勾魂夺魄似的直往心里钻。”
许歌笑:“萧团长鼻子灵,厨房里还炖了猪头肉,估计也该好了,我去看看。”
变异猪的猪头实在太大,沈十安只炖了其中一小部分,估计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即便如此还是动用了别墅里最大的两口铁锅,架在灶上用柴火烀了将近三个小时,早就汤汁浓白骨酥肉烂。
熊满山帮忙将其中一口铁锅先端出来,锅盖一掀,热气腾腾的肉香气立时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深吸了几口,凶凶暴暴被勾得绕着桌子使劲蹦,陈南给扔了两块肉骨头。
“我一直觉得猪身上最好吃的部位就是猪头肉了,”李诚满脸怀念:“我们老家以前几乎家家户户养猪,每次杀猪主人家肯定都会把猪头留下来,置办杀猪饭招呼左右邻居和亲戚朋友,烧猪头什么都不用放,只需要拿清水闷在锅里炖几个小时,那肉香得吃完了能想一整年。”
“对对对!”刘方舟疯狂点头:“我也喜欢吃猪头肉!又香又嫩,尤其是夹在骨头间儿的,一边吸溜一边啃特别带劲!”
说话间已经拿起一块大骨头啃了起来,沈十安早就将这块猪头用剑劈成了几十块,大小正好适合抓在手里。
许瑶也给童童夹了一块:“慢点吃,小心烫。”
“都吃都吃,吃这东西斯文起来可没意思,必须得亲自上手!”
“都别客气,吃完了里头还有一锅呢。”
“香,太香了,怪不得叫小香猪呢。”
“多亏寻队抓住了这么个好家伙,来来来,这杯我敬寻队长!”
哐当一声,顾先生手里还没啃的肉骨头掉进碟子里,看看沈寻又看看苗首富:“……你刚刚喊他什么?”
晚餐结束之后,萧琅等人先后告辞离开,沈十安从顾长晟那里接收到一个加油鼓劲的眼神,和沈寻一起走进小书房坐到顾先生对面:“有些事情,您可能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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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利刃食堂的主厨,田毅每天负责采办调配食材,制定当天的菜单,烹制当天主打的大锅菜,再把其他菜品给副厨们分配一下任务,统计核对好食堂库存,差不多就能结束工作了。
根据地里总共两百多号人,整天守在灶台前烟熏火燎的,这份工作算不上轻松,当然和更多的普通人比起来也算不上多辛苦。
今天晚上结束工作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他手里领着两个布袋子,一袋里面是饭盒,装着从食堂打的饭菜,准备带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吃;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着才分到的五斤肉。
住宅区和食堂离得不远,这个点多得是刚吃完往回走的队员,沿途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田大厨,下班了啊!”
“哎,您吃过了?晚上的菜对不对胃口?”
“刚吃过,田大厨的手艺一绝,那必须对胃口啊。走了,回见!”
“哎,您忙着,回见!”
参加任务出生入死的队员们大都是瞧不上普通后勤工作人员的,这些队员之所以愿意招呼他,一是因为他在厨房办事,民以食为天,谁都知道跟厨师搞好关系总不是坏事,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跟队长在末世刚开始那会儿就有些交情。
这交情真要说起来也委实算不上什么交情:那是队长对他有恩,逃难路上捎了他全家一程,一直送到安全基地门口。
但看在别人眼里,他跟队长在利刃建立之前就认识,又是队长亲自带回来亲口聘请的,和其他后勤人员比起来自然就不一样。
田毅知道这一点,也由衷感激这一点。
末世之后多少人家破人亡忍饥受冻,他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带着老婆孩子待在内城区安稳过日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用跟丧尸厮杀搏命,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
队长就是他的大恩人。
思绪被这段往事叉得有些远,不知不觉就走到干部楼前面,直到看见楼前那圈绿植盘绕的围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路了:他上个月才搬的家,现在已经不住在干部楼里了,而是在公寓楼里另外分配了房子。
公寓楼的房子当然要比干部楼小得多,刚搬的时候是有点不大习惯,但住了大半个月,倒也觉得挺合适挺温馨。
转身返回去往公寓楼那边走,吭哧吭哧爬上十二楼,走到家门口拿脚稍微踢了两下,叶萍打开门将两只袋子接过去:“瞧这满头的汗,累坏了吧,楼层太高了,没有电梯这上下楼真是要命……”
田毅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笑道:“不累,这有啥累的,正好当锻炼身体了。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呢?”
“电费那么贵,哪里开得起。”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心疼丈夫,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小声嘀咕了两句后转身走进厨房。
田诗瑶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听见动静飞奔过来:“爸爸!你回来啦!你今天分到肉了吗?我们晚上能不能吃红烧肉?”
田毅张开手臂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作业写完了?”
田诗瑶搂住他的脖子:“写完了,现在在复习明天的功课。”
“这么自觉?好,晚上吃红烧肉,让你妈给你做!”
田诗瑶开心得脸都红了,用力亲了一口:“爸爸真好!”
叶萍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饭菜加热装盘端了上来:一盘毛血旺,一盘青椒土豆肉丝,一盘清炒西蓝花,一盆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最中间一小碗刚做好的红烧肉。
的确是一小碗,碗口还没半个巴掌大。
田毅看了一眼妻子,想说什么但是没说,给女儿盛完饭之后把那一小碗红烧肉推到她跟前:“瑶瑶吃,多吃一点,补充营养长高个儿!”
田诗瑶看了看那碗红烧肉,又看了看父母,把碗往叶萍跟前推了推:“妈妈吃。”
“妈妈要减肥呢不能吃肉,”叶萍把碗又推回去:“瑶瑶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田诗瑶又把碗往田毅跟前推:“爸爸吃。”
“爸爸在食堂吃了好多,早就吃饱啦。瑶瑶快吃,别推来推去,再推肉都该凉了。”田毅故意逗她:“你要是不喜欢吃,我可就送给隔壁磊磊哥了。”
“我喜欢!我喜欢吃!不要给磊磊哥!”田诗瑶到底还是孩子,确定父母都不吃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伸筷子夹了一块,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
大人馋肉,小孩子只会更馋,就着那么一小碗红烧肉田诗瑶吃了三碗饭,连汤汁都抹得干干净净,吃完还在回味,一直到刷牙睡觉之前都在问:“明天还能吃红烧肉吗?什么时候可以再吃一次?妈妈可以多烧一点吗?红烧肉真好吃……”
等到把孩子送到床上盖好毛毯,田毅轻轻带上门,走到厨房门口问还在收拾的叶萍:“我不是带回来五斤肉吗,怎么就烧了那么点?”
叶萍横他一眼:“你还想把五斤肉都吃了啊?咱们家是能吃得起肉的条件吗?你一个月工资一百三十积分,我三十,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一百六,自从内城区的居住税翻了一倍,光是缴税每个月我们俩就要交掉一百二十积分,剩下四十积分又要交水费又要交电费,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额外支出,能攒下来几个?瑶瑶都多久没买过合身的新衣裳了?就团里冬天发的羽绒服我都不敢给她改得太小,怕改小了孩子长得快穿不了多久,人家童童可是一阵一件新衣裳,瑶瑶每天跟她一起上课的,孩子这么大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你觉得她心里就不难受?剩下那几斤肉,拿去外面最起码能换好几百积分,哪怕给孩子置办点衣服玩具也是好的啊。”
田毅摸摸鼻子:“我也没说你不该,这不是心疼孩子吗。”
“就你心疼孩子我就不心疼了?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当初队长让你搬家你就该再争取一下。这最顶楼又没有电梯,不光爬楼能累死人,整天太阳直射热得跟蒸炉一样根本没法儿待,瑶瑶后背全是痱子,那怎么不见你心疼?”
“热就开空调啊,别舍不得这点电费。”
“开空调开空调,你上下嘴皮一碰说得倒容易,电费多贵你知不知道?”叶萍说起这件事就有些不忿:“外面都说利刃财大气粗,给员工交水电费这点福利都掏不起吗?”
“这是什么话?咱们利刃的福利已经够让人眼馋了,包吃包住伙食还好,冬天寒潮降温那会儿听说一天的暖气费就得好几万积分,队长有没有让我们掏过一分钱?你问问其他组织哪个能做到这样?咱们自己就交点水费电费怎么还抱怨上了?”
田毅顿了顿放缓语气,“我知道你跟瑶瑶都喜欢之前的干部楼,地方大,临着湖风景还好,但那地方本来就不该是我们住的,这公寓多好啊,咱们没到京城之前,还在路上逃难的时候,哪儿想过还能安安稳稳住在这么好的地方?现在是晒了点,等到冬天就有福了,日照咱们家第一,多暖和。”
叶萍气得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就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最让我憋火。干部楼怎么就不是我们住的地方?我们加入利刃的时候这里头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论资历你谁都不输,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能住在干部楼了?我也不是一定要赖着不走,关键要我们住公寓楼那就早点说啊,等好楼层好房子全被别人挑完了才让咱们搬,就剩最顶层这间没人住的落在我们头上,你就不觉得委屈?退一万步说,就算干部楼咱们住着容易落人话柄,这次分猪肉又怎么算?”
田毅皱起眉头:“分猪肉又怎么了?”
“明明你资历老,干得还是处理下水这种最脏最累的活,凭什么和那群待在家里什么都没干的后勤一样只给分五斤?就算是一碗水想端平吧,那我呢?我也算是正经员工,给两个孩子上课兢兢业业从来松懈过,怎么偏偏只有我被遗忘了?副队长自己一下子分去半只猪,别墅里头的小狮子都能一天三顿肉,怎么就少我这几斤舍不得给吗?往常需要瑶瑶陪着开解作伴的时候倒是喊得勤,今天晚上又是大鱼又是大肉偏偏没了动静,到底都是一群……”
“叶萍!”田毅怒吼一声,把叶萍吓得抖了三抖,眼见着丈夫又气又急将脸庞涨得通红:“我能在食堂当个主厨,你能靠着每天在别墅里教两个孩子念书就能领一份工资,那是队长心善!是队长念着咱们一家三口不容易给条活路,不是人家欠你的!像咱们这样没进化出异能还带着个孩子的普通人,能不愁吃不愁穿住在内城区的公寓里,全京城能有几个!论功行赏,那整头猪都是副队长打回来的,愿意分那是情义,一根毛都不给那也是合情合理!你还是个人民教师呢,以前多豁达明理,怎么就自私狭隘到这种地步!”
叶萍浑身直颤,又羞又愧又恼,转身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
田毅性子糙了点,到底还是疼老婆的。火气上头一时失口,等到火气消了就有些后悔,伸手握住叶萍的肩膀把她扳了回来:“……对不起,是我口气太重说话太难听了,咱们俩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温柔最善良的。都怪我没能耐,让你受苦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想办法找个兼职挣点外快,以后肯定能让你跟瑶瑶都过上好日子。”
叶萍没忍住,伏在丈夫怀里很是哭了一场。许久之后抬起头,眼睛红肿:“我从来都不怕自己吃苦,我只是心疼瑶瑶。同样都是孩子,同样都跟队长有点交情,童童住在别墅里跟个公主一样好吃好穿供着,要什么有什么,别说零食水果了,哪怕要星星要月亮队长估计都会给她摘下来,而我们瑶瑶……”
她抽噎一声:“我们瑶瑶吃碗红烧肉都美得跟做梦一样,这么两个孩子整天待在一起,能感受不到落差吗?上次别墅里的花被人摘了,童童也不问清楚就认定是瑶瑶干的,二话不说把她往地上推,膝盖上破了好大一块皮,别说瑶瑶没摘花,就算摘了就能这么欺负人了?那么小的孩子哪知道一盆花还有什么寓意,别墅的东西哪怕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是金贵的,不能惹不能碰,我们瑶瑶就能随意让人欺负是不是?
她越说越伤心:“瑶瑶私下里悄悄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童童可以住别墅她不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别人有的她都没有,受了欺负也只能忍着,暗地里该多委屈啊……”
说完压低声音又哭了起来。
田毅没说话,半晌后叹了一口气把妻子搂进怀里:“好了,不哭了,孩子之间有点争执很正常,人跟人的缘法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哪能像你这么比。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早点睡觉,明天还得工作呢。”
叶萍擦掉眼泪点点头。两人离开厨房,很快客厅里的灯也熄灭了。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见了蹲在沙发后面的一道小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