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陈勇阳,陈晚转身回屋,许空山自动跟在他后面。高高大大的男人此刻焉哒哒的,像淋了暴雨无处可归的狼犬。
门一关上,陈晚就将他抱住了:“山哥,你还有我呢。”
陈晚的身形比许空山小一号,两人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被安慰的那个。
窗外无人经过,许空山的脆弱只有陈晚看到。
“嗯。”许空山什么也没说,他低落的情绪很快被陈晚安抚。
对于孙大花不是他亲妈,许空山是惊讶大于难过,或许是那些对母爱的期待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被磨灭,他寻找生母的欲望并不强烈。
就算找到又如何,那些失去的时光永远补不回来。
陈晚遵循许空山的意愿,不管怎样他总归会一直陪在许空山身边的。
周梅简单炒了几个快手菜,在堂屋招呼众人吃饭,陈晚踮脚蹭了蹭许空山的脸:“走吧,出去吃饭了。”
饭桌上陈前进说起许空山建房的安排,趁现在没什么事,年前也不用走亲戚,干脆找人把地基打了。
“瓦片厂和石灰厂那边不知道要不要排队,大山你先去大队把介绍信开了,尽早把这两样买回来。”
如今青砖难买,许空山那点钱建不了砖瓦房,只能做泥胚墙。
陈前进有建房的经验,许空山听了他的建议点点头:“下午我就去。”
谈起美好的未来,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动土得选个好日子,周梅会看黄历,把时间定在了十天后,中间的日子正好方便准备打地基的石头。
陈前进跟许空山商量好工钱便出去找人,宅基地小,要不了多少人,他找的全是村里最会干活的。
孙大花前脚被抓许空山后脚就要建房,村里人听说以后无不唏嘘感叹,没了许家的拖累,许空山的生活眼看着要越过越好了。
“大山不去找他亲妈啊?”刘强妈跟周梅打探道,照张警官那意思,许空山亲妈可是县城里的人,许空山要是认了亲,还用得着在土里刨食?
“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哪有那么好找的。人张警官帮忙问过了,没有半点消息。”周梅跟刘强妈吐露着她的心声,“不是我故意往坏了想,万一大山亲妈也是个不着调的呢,到时候不得更拖累。我觉得不找也有不找的好处,至少以后能过得清净。”
周梅的话没说完,她认为这么久了,许空山亲妈肯定有了其他孩子了,不见得能对许空山有多喜欢。
算了,找不找的,看缘分吧。
“那大山也用不着盖房子呀,孙大花和许有财被抓去劳改了,他们房子空着,大山直接住进去呗,许来钱那小子还能翻得了天?”
虽然许家那几间房破破烂烂的,但稍微拾掇一下同样能住得舒舒服服,大山的钱留着讨媳妇多好。
“我跟大山提过了,他不愿意。”周梅语气惆怅,许空山性子直,不惜得做这种占便宜的事。而且孙大花总不能判一辈子劳改,到时候回来了吵着跟许空山争房子怎么办。
再加上尽管孙大花进去了,孙家人还在呢,许来钱要是上孙家告状,多的麻烦都要搞出来。
所以许家的房子要不得,不如自己建了。
提起许来钱,周梅不禁好奇:“你今天看见许来钱了吗?”
刘强妈摇摇头:“没见他回来过,好像早上就出去了,该不会是听到孙大花他们被抓的消息跑孙家去了吧?”
许来钱去哪了周梅不在乎,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了,走丢的可能性不大。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许来钱被孙大花两个养歪了,成天欺负小孩、打架骂人、偷鸡摸狗,一件好事没做过,刘强妈恨不得他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周梅在院子里点了火烧野猪头上的毛,刘强妈艳羡地开口:“这么大个猪头,你一次就给煮了啊?”
“看着大,实际全是骨头,没多少肉。”猪皮烧得滋滋作响,周梅一手拿着火钳,一手拎着猪耳朵,仔细地把每一个位置都燎到,“对了,许家院子锁了的吧?”
“锁了的,我看着孙大花锁的。”刘强妈掏了掏火堆,把底下未燃的柴翻到面上,火苗瞬间蹿高,“屋里那么多东西,孙大花忘了啥都不会忘锁门。”
“锁了的就好,大山不要房子,但许家的钱粮可都是他自己挣的,不能落到外人手上,得找机会拿回来。”
周梅说的在理,刘强妈表示赞同:“是该拿回来。”
猪头烧好刘强妈就走了,她是过来问周梅啥时候杀圈上的大白猪的,野猪肉她吃不惯,还是家猪吃着香。
圈上的猪周梅打算下周二杀,这样张诚他们下周二过来可以结结实实吃顿杀猪饭。
猪头在锅里咕噜咕噜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味,陈晚摸了摸腰间的肉,明显感觉自己胖了。锻炼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秒,陈晚迅速放弃,猫冬么,长点肉正常。
他原先的体型过瘦,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小脸略微饱满了几分,看上去愈发光彩动人。
陈晚很满意他的现状,否则皮包骨头的,许空山抱起来多咯手啊。
许空山开好了介绍信,晚上吃完香喷喷的红烧猪头,陈晚坐在床沿,就着白炽灯的光线缝补衣服。
先敬罗衣后敬人,许空山明儿一早要去砖瓦厂,陈晚决定把他要穿的衣服上的补丁重新拆了补一补。
陈晚低着头,银色的缝衣针尾部缀着黑色的线随着他的指尖穿梭,许空山靠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陈晚,脸上写满了开心。
“山哥你明天里面穿我给你做的那件T恤吧。”陈晚剪断线头,经他手打过的补丁几乎要和衣服本身融为一体,不凑近了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缝合的痕迹。
黑白T恤自洗好晾干后陈晚就没见许空山穿过,做好的衣服不穿放着有什么意义。
“好。”许空山干活时可舍不得穿陈晚做的衣服,“六儿你手真巧。”
男人的夸奖向来简单直接,陈晚扭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等买了布我再给你做身新的。”
许空山嘴角翘得更高,透露出一股傻乎乎的憨气。
缝完棉袄,许空山自行拼接的棉裤也被陈晚拆了,待全部弄完,陈晚低头打了个哈欠。
许空山心疼地拿走他手上的针线篓,掀开被子把陈晚拉到床上。
陈晚闭着眼睛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呓语:“山哥我好困,你帮我脱一下衣服吧。”
热意瞬间蒸腾到许空山的脸上,陈晚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脱……脱衣服!
陈晚脑袋在枕头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拉长着嗓子对许空山撒娇:“山哥~”
许空山哪里是陈晚的对手,他抖着手解开了陈晚棉袄的盘扣,单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他胳膊从棉袄袖子里抽出来。
陈晚放松身体任许空山动作,别看许空山平时做什么都大着力气,落到陈晚身上的动作却轻得不行,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起初陈晚只是起了逗他的心思,没想到许空山的服务太好,他索性让许空山继续到底了。
陈晚里里外外穿了四层,棉袄、背心、毛衣、秋衣,单解开最外面的棉袄许空山额头就出了层汗。第二层的马甲比较好脱,最难的是毛衣。
贴身的浅米色毛衣勾勒着陈晚的身形,许空山掀起毛衣下摆时不小心带到了秋衣,露出他白嫩平坦的腹部以及内凹的腰线。
轰!
许空山脑内一声炸响,他耳尖赤红,呼吸热得发烫。
感受到空气里的凉意,陈晚缩了下肚子,小巧的肚脐眼微微起伏。啪嗒,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上面,陈晚受惊地睁开眼。
许空山狼狈仰头,猩红的血从他鼻子里流出来,陈晚慌忙起身,抓了张草纸让许空山把鼻子堵住。
“我去端水。”陈晚胡乱地披上衣服,开门去厨房拿了洗脸盆兑上温水,让许空山低头用手掬着给他撒到后颈。
许空山的鼻血慢慢止住,确认不会再流后拧了帕子把脸擦干净。
陈晚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他火气这么大,他就老老实实自己脱衣服睡觉了。
“山哥你把头转过去。”陈晚不敢再撩拨他,等他转了过去才卷起衣服擦去肚子上沾染到的血迹。
收拾完陈晚正要把水倒掉,许空山快他一步:“我来。”
看着许空山耳朵仍没消下去的红,陈晚没跟他争,外面天挺凉的,让他出去降降温吧。
陈晚检查了一遍被子,幸好许空山反应快,被子和衣服上都是干净的。
许空山关了灯,陈晚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挪到床内侧靠墙的位置。
清晨,许空山穿上陈晚给他缝补的棉袄,明明只是改了下补丁,呈现出来的效果却好比换了件新衣,周梅乍眼看都没认出来。
“六儿就是有耐性。”这么细密的针脚,周梅要缝也能缝得出来,但她嫌麻烦。
衣服穿好了脸当然不能落下,周梅拿了刮胡刀和镜子出来,让许空山把胡子刮了:“我锅里蒸了馒头,你等会带几个路上吃。”
昨晚红烧的猪头肉有剩,周梅切了盘瘦的和馒头一起装上。砖瓦厂在临镇,走过去得三四个小时。
许空山天蒙蒙亮的时候走的,回来时已经接近傍晚,进屋先灌了两搪瓷杯的水,他嗓子渴得快冒烟了。
“怎么样,买到了吗?”陈前进刚从地里回来,甩着手上的水问道。
“钱交了一半,给我开了条子,说是过完年去取货。”许空山掏出荷包里叠好的纸条,“我找人帮我念过了。”
许空山学字的时间太短,纸条上的内容他认不全,于是让写字条的念给他听,再对比他认识的那几个字的位置进行确认。
陈前进接过纸条,上面写的内容跟许空山说的没差。
这张纸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陈前进叫许空山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陈晚搁了笔出屋,许空山回来的时候他正在解一道数学题,花了点功夫才得出答案。
“山哥你刮胡子了?”许空山走得太早,那时候陈晚还没起。
“嗯。”面对陈晚的视线,许空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知道陈晚会不会喜欢他刮完胡子的模样。
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陈晚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没了胡子,男人少了几分粗糙,但丝毫不损他的硬朗。陈晚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他有点想摸许空山的下巴。
“大山回来啦。”周梅进来端桌上的剩菜去厨房热,瞟见许空山手上的纸条,“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周婶。”许空山把今天的具体经历说了,过年前后想建房的人不少,两个厂的订单排了一个月,说是过年都不会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