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分完化肥,村里开了一场动员大会,田间地头顿时变得热闹起来。除草施肥翻地犁田,每个人按照分配各司其职,奋力忙碌着。

其中犁田是最耗力气的活,村里养的老黄牛在赶牛人的吆喝下拖着犁耙在田里来回移动。三月的天乍暖还寒,陈前进用在培训中学到的方法将谷种在暖房里进行育秧,待秧苗长到十几公分后再移栽至水田里。

“桂华,你们强子去纺织厂一个多月了,干得怎么样啊,有没有给你来过信?”周梅蹲在麦地里除草,春日的杂草永远比庄稼长得快。

“刚去那会寄过一封信回来,跟我说厂里啥都好,吃穿用住样样齐全,让家里别担心他。哎,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说我咋能不担心。”刘强妈脸上罩上愁绪,她就刘强一个孩子,这人不在家,她心像缺了一块似的。

“谁不是呢,勇飞去机械厂的时候我跟你一样,总想着他吃没吃好,干活累不累,跟工友们处不处得来,过了好长时间才适应。”周梅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刘强妈,“你也把心放宽点,刘强那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两人围绕着刘强聊了半上午,周梅的进度比刘强妈要快,拔完脚下的区域,她转去旁边帮忙。听到收工的哨声,周梅撑着腰站起来。刘强妈在草上擦了两把手上的泥,对周梅道了声谢。

陈家厨房里,陈晚估摸着周梅他们休息的时间,把饭菜在锅里热了。

院子里的韭菜长得正盛,浇灌了春雨后叶片肥厚根茎粗壮。许空山捉的那四只小野鸡有三只母的,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陈晚在窝里捡了三颗温热的新鲜鸡蛋。为了锻炼厨艺,他试着做了个韭菜炒蛋,虽然火候掌握的不好,但尝起来咸淡适中,算是没有翻车。

现在不是最忙的时候,中午还能回家吃上几口热乎饭,等到了双抢的日子,吃饭全都是在地里解决。

许空山挽着裤腿赤脚走在路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大山中午要现煮饭吗?”陈前进的造型跟许空山相同,裤脚挽至大腿,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泥印。

“不用,我早上煮够了一天的。”许空山图方便,向来是一煮一大锅,省得反复开火。

陈前进原本准备叫许空山上家里吃,但听他说做了饭的就打消了念头。

许空山对吃不讲究,他甚至没有上桌,直接在厨房端着碗凑合了事。

“大山吃了吗?”周梅在院子里听见陈前进跟许空山的说话声,见陈前进一个人进来抬头问道。

“他说早上煮了多的。”陈前进舀水冲掉腿上没洗干净的泥,“我怎么闻着韭菜炒鸡蛋的味了,我记得你早上好像没做这菜?”

“六儿做的。”周梅比陈前进早回来几分钟,和陈晚一起把菜端到了堂屋。

陈前进愣了下,陈晚会做菜了?

韭菜的绿鸡蛋的黄,没有糊色,看上去有模有样。陈前进有点意外,和周梅不约而同地把第一筷子伸向了韭菜炒蛋。

“好吃。”

夫妻俩的夸奖让陈晚有些受之有愧,同时也多了几分自信,至少他在做饭上还是有那么点天赋的不是吗。

吃了饭,周梅他们继续去上工,陈晚拿了政治书在屋里默背,不论文理,语文数学政治都是必考项。在某种程度上,政治的容错率是所有科目中最低的,毕竟有些答案一旦写错,很容易被拿出来做文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背两遍总是没有坏处的。

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在院门外响起:“请问陈晚在吗?有你的信。”

陈晚疑惑起身,他的信?

邮递员是上次那个,整个平安村里,陈家是他跑得最熟的。陈晚接过信,落款处写着刘强的名字。

说来县城纺织厂也不远,往返不过半天的功夫,刘强若有空随时可以回来,但进厂一个多月,他愣是没抽出时间。

刘强初来乍到,什么都要从头学,他因为有高中学历被分到技术部门,厂里派了个老师傅带他。刘强十分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机会,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终于得了老师傅的一句夸奖。

来自老师傅的承认让刘强欣喜若狂,他愈发干劲十足,那拼命的模样,一时间让不少人都留意到了这个技术部门新来的学徒。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的劳模竟然比我还先回宿舍。”

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刘强回过头,对来人打了声招呼。

技术部今年只招了两个新人,厂里把他们分到了一个宿舍,和凭实力硬考进来的刘强不同,钱国胜走的是他那当副厂长的舅舅给他开的后门。

但从钱国胜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性子不坏,除了有点喜欢偷懒以外,并没有其他不良作风,而且他为人大方开朗,跟他做朋友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我下午跟老师调试了一台机器,过程比较顺利,所以提前下班了。”刘强拿出打饭的搪瓷缸,“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去食堂?”

“你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回,吃什么食堂。”钱国胜抢过刘强的搪瓷缸,“你赶紧换身衣服,哥带你出去搓一顿。”

钱国胜比刘强大几个月,还没谈对象,说是没玩够,家里安排了几次相亲都被他搅黄了。

刘强拗不过他,只得翻出陈晚给他做的夹克换上,钱国胜眼前一亮,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这件衣服在哪买的,我怎么从没见你穿过?”

夹克是春装,刘强来纺织厂报到时穿的棉袄,纺织厂又有专门的制服,因此一直没找到穿它的时机。

“我同村的朋友给我做的。”刘强跟钱国胜的身材相似,见他喜欢就脱下来给他试了试。

“你朋友做的?”钱国胜语气惊讶,“多少钱,能请他帮我也做一件吗?”

刘强刚想张口告诉钱国胜陈晚收了他多少钱票,突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陈晚跟钱国胜非亲非故,肯定不能按照给他做衣服的价格来收费。

“我也不太确定,要不我帮你写信问问?”

“行,你饿吗?不饿的话能不能先帮我把信写了。”钱国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怕你万一忙起来忘了么。”

“那你等我一会。”既然要写信,刘强决定多写一封给家里寄回去,以免他妈老是挂念。

去邮局寄了信,钱国胜带着刘强到国营饭店豪气地点了四个菜,虽然纺织厂的效益不错,食堂顿顿都有肉吃,但大锅饭哪有店里炒的香。

刘强在信里写了钱国胜的请求,并拜托陈晚尽快回信——这句话是钱国胜让加的。

陈晚很快看完信纸上的内容,他喊住了正好从老宅上来的邮递员,进屋拿纸笔给刘强写了回信。

自从刘强把信寄出去,钱国胜便一天早中晚三遍地往传达室跑,以求第一时间知道陈晚的答复。

“刘强,陈晚回信了!”如钱国胜所料那般,刘强忙起来压根不记得还有回信这回事,他脱了手套,在嘈杂的车间中撕开了信封。

“怎么样,他答应没?”钱国胜强忍着不去看信纸上的内容,期待地望着刘强。

“答应了。”刘强的回答让钱国胜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他真是受够这些灰扑扑的要版型没版型要设计没设计的衣服了。

钱国胜外祖是港城人,他小时候没少往港城那边跑,直到十年期间才受各种因素的影响暂停了来往,但港城当年的繁华一直深深地留在他记忆中。

“多少钱,要票吗?”发现周围人注视的目光,钱国胜压低了声音。

“二十块,外加五尺布票。”刘强暗自咋舌,幸亏他没告诉钱国胜陈晚收了自己多少钱。

做夹克的布比普通棉布要厚,同样一尺的售价更贵,但刘强记得他当时一共只花了四尺布和七块钱。

“你还要吗?”二十块,抵他一个月的工资了,刘强担心钱国胜反悔。

“要,当然要!”钱国胜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刚才愣神并不是因为觉得太贵,而是在想他手上有没有五尺布票。

陈晚的定价是根据县城百货商店来的,只低不高,因为他要做的可不是钱国胜这一桩生意。

事实上在回信寄出去之后的第二天陈晚就去供销社扯了布,开始做钱国胜的夹克,刘强信中简单介绍过钱国胜的身份,他笃定这个价格在对方的接受范围之内。

二十块钱钱国胜是有的,他找人换了五尺布票一起给陈晚寄回去。

“钱国胜,有你的包裹。”传达室大爷的声音此刻在钱国胜耳中犹如天籁,一定是他的夹克到了!

钱国胜借了剪刀当场拆开包裹,拿出里面的夹克喜笑颜开的换上,更令他惊喜的是,陈晚给他做的那件跟刘强的并不是一模一样,不会让人产生他和刘强穿的是同一件衣服的错觉。

他是在正常的午休时间来的传达室,路上人来人往,与他相熟的人纷纷问起他身上的夹克。

受家庭影响,钱国胜颇有生意头脑,他灵机一动,以自己的名义给陈晚写了封信。

收到意料之中的钱国胜的来信,陈晚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要想来钱快,还是得走卖成衣的路子,他总算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从给许空山做第一件衣服起,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他没想到,撒了那么多网,刘强最先捞起了鱼。

写信太慢,陈晚决定找时间和钱国胜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