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胜最近除了上班时间都穿着陈晚做的夹克,他长相风流,五官极具时尚感,陈晚的夹克在他身上穿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他不仅自己穿,还让刘强空了也跟着穿,没事便去厂里人多的地方晃悠,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钱国胜的身份在厂里不是秘密,一开始众人以为他那夹克是上省城买的,向他打听的人不多,待发现刘强也穿了件类似的,他们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刘强都穿得起,说明这衣服一定没他们想象中那么贵和难买。
纺织厂的效益好,员工们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很是优渥,再加上本身从事的便是服装相关行业,因此相较普通人更舍得为买衣服花钱。
钱国胜适时向他们透露了衣服的来处,说是找人做的。什么,你们也想要,行看在都是朋友的份上,我帮你问问。
瞧瞧这说话的艺术,买卖瞬间成了朋友之间的帮忙,谁也抓不着把柄。
钱国胜与陈晚按照布票的价值制定了两种售价,单价二十三外加三尺布票,或者一口价二十五。陈晚知道布票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历史舞台,因此并未打算积攒太多布票。
按照目前纺织厂的平均工资,一件夹克的价格大概是他们月薪的三分之二,属于轻奢级别了,因此真正要买的远比问的人少。
不过这样恰好合了钱国胜的意,多了陈晚一个人也做不过来,他们走质不走量。况且扣除成本,一件夹克能挣至少十五块,随便卖几件利润就抵得上月工资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买得起夹克的人身边自然少不了经济条件相似的朋友,待他们穿出去,又是一波免费宣传,所以后面的订单绝对是只多不少。
陈晚一共做了三个尺码,按照纺织厂男性的大概身高分为165、170以及175,其中175的尺码最少,毕竟他那天在纺织厂里放眼望去比自己高的压根没几个,更别提超过许空山。
若一时半会实在没人买175的也没关系,他做的夹克再过几年都不会过时,总能卖出去的。
钱国胜统计了购买者的基础数据,包括身高和大概体型,给陈晚寄过去。其中大部分是在170以下,难怪钱国胜要跑到这来找自信。
信寄出去的当天,钱国胜收到了陈晚寄来的第一波夹克,一共十一件,远远超出了钱国胜的预期。他推测陈晚必然是加班加点赶工做出来的,心中大受鼓舞。陈晚都这么努力了,他也不能拖后腿。
钱国胜自掏腰包买了件夹克送给他舅舅,论人脉,他舅舅可比他宽了去了。
钱舅舅知道钱国胜在跟人合伙做卖衣服的生意,他对此并不反对。说起来钱国胜做生意的头脑还是遗传自外家,钱舅舅同样是个思想活络的人,他有预感国内的服装市场不会在当今这个形态中维持太久。
身为纺织厂的副厂长,钱舅舅明里暗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副厂长的身份是一把双刃剑,带给他权利的同时也是制约他行动的枷锁,因此他很乐意看到发生在钱国胜身上的转机。
钱舅舅一眼认出了这件夹克的布料是从厂里拿的货,他问过钱国胜夹克定价和合作细节之后,赞赏地点了点头。
“你们目前的模式是最合适的,先别想着搞什么大动作,以免节外生枝,厚积薄发更稳妥一些。”
钱国胜受教,笑嘻嘻的看向给他们端果盘来的舅妈:“大舅妈过两天我送你一条特别漂亮的连衣裙,保证你喜欢。”
“连衣裙做出来了吗你就说特别漂亮了?”钱舅妈听完了甥舅俩的全程对话,“这夹克倒是挺好的。”
一般每个裁缝都有各自擅长的风格,做得好男装不一定做得好女装,反之亦然。
“舅妈你放一百个心,要是不漂亮我立马听你的安排跟人相亲去。”钱国胜见过陈晚的设计图,对他的手艺无比信任,连相亲的狠话都敢放出来。
钱舅妈和钱舅舅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钱国胜这朋友真那么厉害?
钱国胜成功勾起了钱舅妈的好奇心,她知道钱国胜打的什么主意,不外乎是想借她的手帮忙宣传女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钱舅妈把话挑明白了,“你们厂长下个月初嫁女,真漂亮的话到时候我就穿你的连衣裙过去。”
钱国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眉飞色舞地向钱舅妈道谢,然后找她要了做衣服的尺寸。
县里钱国胜卖力地扩展销路,与此同时陈晚也没完全放弃村里的客源。
由丁春艳起头,穿着陈晚做的衣服去跟人相看的姑娘越来越多,并且她们无一例外都相看成功了,这让陈晚在平安村乃至临溪的名气水涨船高。
陈晚将收费提高到了十块,其中不包括买布的钱,要想做件衣服,她们还需要根据衣服的款式和所用布料的价格交三至五块钱的成本费,另加对应数额的布票。
也就是说,自己花几块钱扯张布,加两三块钱找陈晚做件衣服的好事没有了。
“哎哟,你们这价钱收得未免太高了,赵裁缝做了那么多年衣裳都才两块钱,十几块钱我还不如去县城买,能不能少点?”
陈晚的条件一说,有人当初表示不接受。
“大妹子对不住,这价钱实在少不了。你应该见过别人穿我们陈晚做的衣服吧,那样式不比县城的好看?”
周梅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解释,赵裁缝是赵裁缝,陈晚是陈晚。赵裁缝不涨价是他做衣服的手艺只值两块钱,不然若是这条件从他嘴里讲出来,怕是能被人骂个狗血淋头,哪会有耐心留下来讨价还价。
奇货可居便是这么个道理,一样是十几块钱,县城卖的绝对要比陈晚做的低两个档次。
“我哪知道他做出来是什么样,万一不好看怎么办,我钱岂不是白花了。”来人犹豫不决,她托了不少人才给闺女介绍了个在城里端铁饭碗的工人,可不能黄了,“你们怎么不学人赵裁缝专门弄个放衣服的屋,挂几件打版的呢?”
她的一句话点醒了陈晚,他这样一个一个来的确很浪费时间,不如做几件打版的衣服让她们挑,双方都省事。
而且,把卧房改成工作室,他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去许空山那边住了?
想到此,陈晚心跳快了几分。
“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过一个星期再来,我做几件样衣出来给你们挑。”陈晚劝住对方,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今时不同往日,主动权现在在他手上。
送走母女二人,陈晚组织了一下语言,告知周梅他想把卧房改成制衣间的想法。尽管许空山就在隔壁且与陈家关系很好,但毕竟不是一家人,措辞得尽量委婉。
周梅听完果然十分纠结,陈晚上许空山那住一晚两晚还好说,但改成制衣间,长期住又是另一回事了。来往都得绕两个院子,哪有在家方便。
“这简单,咱们可以把这面墙打通。”陈晚指着屋檐里隔在两家人之间的那堵墙,许空山建房那会周梅就这么想过,前前后后念叨了好几遍。
这堵墙一打通,相当于两家人成了个整体,卧房挨卧房,多两步路的功夫,没啥不方便的。
周梅仍没一口答应:“等你大哥回来再说吧。”
陈前进是快吃晚饭那会回来的,周梅心里有事,胃口欠佳,连陈勇阳都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陈前进小声问了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周梅打起精神,给陈勇阳夹了一筷子青菜,“吃完饭跟你说。”
那就是有别的事了,陈前进看眼陈晚,直觉周梅要说的事和他有关,两人的表情暴露了一切。
吃了饭陈前进打开收音机让三姐弟在客厅里听故事,他跟着周梅进了陈晚那屋:“发生啥事了?”
“六儿想搬去跟大山住。”周梅憋了一晚上,可算找到人倾述了。
陈晚略显无奈,周梅这话莫名有种他要和许空山同居的既视感。虽然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但他却不能如此解释。
改试衣间与去许空山那住必须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若换个顺序,很容易显得动机不纯,让人往“不好”的方向做猜测。
陈晚那屋目前摆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和一台缝纫机,私人气息十足。屋内的面积没有大到可以兼顾制衣间和卧房的程度,要想改成制衣间,需要把床拆了,腾出位置来添置穿衣镜和挂衣架。
陈勇阳睡相太差,他总不能把陈勇阳赶去和周梅夫妻俩睡,然后自己霸占他的床吧,那他成什么人了?
“我觉得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六儿只是晚上过去睡,其他都在家里,哪能叫搬出去。”陈前进听了陈晚的解释,安慰了周梅两句,“从大山那过来的距离还没我们厨房远,大山跟我们亲,把墙打通了也好互相有个照应。索性大山暂时不想娶媳妇,六儿住过去不妨碍。”
陈前进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周梅被渐渐被他说服。缝纫机旁边的布料几乎堆成了小山,的确需要多一些放衣服的空间。
“你说得也有道理,明天我去问问大山他愿不愿意。”
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许空山会答应,但毕竟他是当事人,该有的形式不能少。
提起这陈前进叹了口气:“要我说干脆让大山跟我们搭伙算了,马上农忙,插秧收麦,他一个人怕是吃不上口热乎饭。”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许空山把他们当亲叔婶对待,他们何尝不把许空山看做亲子侄。
周梅第二天上门的时候许空山正在炒菜,他实在没做饭的天赋,好好的炒青菜被他做得像水煮,要色没色要香没香,更不用说味道。
“你这样炒出来哪能好吃。”周梅夺下许空山手里的锅盖,“炒青菜不能盖盖子,你把火烧旺一点。”
周梅看不下去,动手抢了许空山炒菜的活。
许空山在灶前坐下,周梅提起正事:“大山啊,婶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婶你说。”许空山毫不意外,他就知道周梅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六儿打算把他睡觉那屋改成制衣间,所以想晚上住你这,你看行不行?”原本不起眼的菜在周梅手中飘出了香味,周梅用锅铲翻了个面,望着许空山说道。
许空山明显愣住了,他满脑子都是周梅那句“晚上住你这”。若非柴火燃烧的热度以及锅里炒菜的味道是那么真实,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行,当然行。”灶里的竹子一声炸响,许空山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答。
周梅把炒好的菜盛到碗里,脸上笑意加深:“那行,回头我们把屋檐那道墙拆了,省得天天绕院子。”
“好。”许空山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我那还剩了些石灰跟河沙,拆完我把砖重新砌一砌。”
周梅把剩下那道菜做完,估摸着甑子里的饭够许空山一天的,便放下锅铲,招呼许空山从明天起上她家搭伙,后面天气一热,早上做的饭放到晚上肯定会馊。
“谢谢婶。”许空山接受了周梅的好意,“拆墙的事你和陈叔不用操心,包在我身上。”
许空山吃了饭没多久就过来拆墙了,金属敲击青砖的声音叮叮当当的,他比着身高用巧劲从上往下敲。
与此同时陈晚画了个挂衣架的草图,请村里的木匠照规格帮他打出来,接着去供销社打听了一下有没有全身镜卖。顺便给钱国胜写了封信,让他寄点布料回来。
“陈晚这也太厉害了。”钱国胜拿着陈晚的信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刘强不明所以,好奇地抬起头,钱国胜甩甩信纸,“上回他来我不是带他去仓库看了咱们的面料手册吗,他竟然全给记下来了。”
信纸上陈晚准确地写着布料的名称、颜色以及需要的长度,钱国胜拿去一核对,没一个写错的。
陈晚一共要了七种布料,每种的长度大概能做两件,钱国胜很快买好给他打包邮回去。
待陈晚收到钱国胜寄来的布料,木匠也打好了衣架。
周梅把陈晚床上的棉被抱到院子里晾晒,竹席下面泛着潮气的稻草被扔到了厨房做引火柴。
“大山那床不是没挂蚊帐吗,正好把这张拿去用。”周梅将藏青色的粗麻蚊帐卷起来放到一旁,没一会眼前经历了三代人的床就成了个空架子。
除了床脚处因为长期接触地面有些腐朽的痕迹,其他部位依然坚固异常,许空山把能卸的全部卸了,然后与陈前进一人一方用力将床框抬起放进厨房旁边的杂物间。
地面四个床脚处有轻微的凹陷,陈晚扫了扫床底的积灰,前低后高的双层挂衣架取而代之,空荡荡地等待陈晚将它填满。
靠内侧的地方陈晚用旧床单做了个隔帘,当做换衣服的地方。
夜幕降临,陈晚光明正大的穿过屋檐下的小门去到许空山那边。
“山哥。”堂屋门开着,陈晚一走进便撞入了许空山的怀抱,“门还没关。”
嘭嘭两声,木门闭合,许空山单手别上门栓,另一只手一直搂着陈晚不曾放开。
许空山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晚往卧房走,让陈晚不禁产生了一种身上挂了只大型猫科动物的错觉。
今晚的许空山有点粘人,陈晚心想。
“六儿。”许空山嘿嘿笑了两声,下巴在陈晚头上轻轻磨蹭。
“我住过来你就这么开心?”陈晚抬头在许空山下巴上亲了一口。
“嗯,特别开心。”许空山的眼神如同浸了蜜,黏糊得陈晚心尖发颤,呼吸似乎都带上了甜意。
“我也很开心。”陈晚不再逗他,嘴唇往上,和他交换了一个喘不过气的深吻。
许空山掀开了深色的蚊帐,白炽灯的光透过细密的网格投射到陈晚脸庞上,为他罩上一层朦胧的阴影。
陈晚的手搭上许空山的发顶,他发质粗硬,扎得他手心和腿内的皮肤有些发痒。
许空山学以致用的能力超乎了陈晚的想象,当许空山把同样的招数运用到他身上时,陈晚感觉他的三魂六魄顿时飘离了他的肉、体。
拥有特殊意义的今晚注定是陈晚的难眠之夜,许空山仿佛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热情得令陈晚难以招架。
粗麻蚊帐在陈晚手中揪成一团,下一秒有大掌覆上他的手背,将逃离寸许的他抓回,陈晚齿间的音节破碎不堪,一如他迷离的神智。
四月中旬的天气让人彻底告别了毛衣换上轻薄的春装,尤其是中午气温最高那会,只穿一件也不会觉得冷。
陈晚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衣架填满,乍眼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县百货商店的服装柜台。
为了不超出广大群众的接受范围,陈晚没有直接推出太多过于新颖的款式,而是更多地在当下服装的基础上进行了身材曲线的改良。
“陈晚我能试一试这条裙子吗?”丁春艳指向衣架左侧的黑白连衣裙,陈晚取下来递给她,丁春艳对着镜子比划半天,越看越喜欢。
纺织厂生产的布料基本都是纯色的,看久了难免觉得单调,于是陈晚就设计了一款两件套,内里白色衬衣搭背心式黑裙,简单而不失优雅大方。
“这件衣服要多少布票?”加上年前相看那件大衣,丁春艳在陈晚这做了三套衣服了,本以为已经满足了,没想到此刻又产生了购买的欲望。
果然女孩子对漂亮衣服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艳艳你还要买啊?”唐芳忙拉了拉丁春艳的胳膊,虽然男方给了不少聘礼,但也不是丁春艳这样花的,“别买了,让你婆家知道了不好。”
“妈。”丁春艳拿着衣服不肯松手,“我跟明哥结了婚就要去随军的,部队那么多军嫂,我不能给明哥丢脸啊。”
丁春艳的话让唐芳不知该怎么回,她一方面觉得女儿是该穿漂亮点免得被人看不起,一方面又觉得想获得别人的尊重与认可,单靠穿的漂亮是不行的。
“最后一件。”唐芳妥协,“你去了部队可千万别再这么大手大脚了。”
丁春艳答应得痛快,没把唐芳的话放在心上。
连衣裙是套装,相当于用了两件衣服的布,不过布料是比较便宜的棉布,因此陈晚收了丁春艳十五块钱,外加三尺布票。
丁春艳大后天结婚,她的身材属于标准范围之内,陈晚直接把样板衣给了她。
“后天晚上你们一定要来啊。”走前唐芳再次跟周梅强调,按照习俗,女方宴客的日子是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
陈晚也是被邀请的对象,周梅一边笑着答应唐芳他们一定会去一边把人送到院门外。
丁春艳早先跟人相看成功就在村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办结婚酒的消息传出来又引起了一番议论。连带陈晚的名字跟着被反复提及,念叨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冷吗?”许空山放下笔感受陈晚手背的温度,他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凉悠悠的,许空山两手捧着给他捂了捂。
“不冷。”陈晚穿着衬衣和外套,对比只穿了一件T恤的许空山,他好像生活在另一个季节。
“腰还酸不酸?”许空山把写完的作业给陈晚检查,一手自觉为他揉腰。
自从陈晚搬过来,许空山夜夜笙歌,犁田的牛没累,田却快不行了。
“酸。”陈晚委屈巴巴地对许空山撒娇,明明昨天晚上他都说不行了,许空山还不放过他,以至于他早上下床的时候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许空山继续给陈晚按腰,舒服得陈晚直哼哼。
按着按着许空山的动作就变了味,陈晚没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仍瘫软着身体在许空山怀里,直到许空山的吻落在他的颈侧。
不是说好了不来了吗,许空山怎么!
陈晚艰难地躲开他的吻,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山哥我好累,你让我歇一晚上好不好。”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再这样下去他非死在许空山的床上不可。
陈晚凑近许空山让他看清自己眼下的疲色,许空山动作一滞,在陈晚颈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好。”
不好能怎么办呢,谁让他舍不得。
陈晚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表情,见许空山忍得辛苦他又有些心疼,最后用最原始的方法帮了许空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