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空山的表情逗笑了陈晚,他故作正经地对许空山道了声晚安,在男人沮丧的眼神中上了楼。
卧室与客厅的灯相继熄灭,许空山凝望着楼梯口的方向,长时间的驾驶使他的精神与身体均处于疲惫的状态,但他眼里却没有半点睡意。
陈晚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他不过是想许空山涨涨记性,多注意身体,哪里舍得真让许空山一个人睡沙发。
小洋房的楼梯是石质的,陈晚穿着棉拖,尽量轻地踩在上面,他夜视能力比不得许空山,因此不知道黑暗中有一束目光死死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陈晚自以为没被发现,踮着脚走到了沙发旁边,他弯下腰,见许空山闭着眼,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许空山睡眠质量好到令人羡慕,基本上闭眼五分钟以内就能去跟周公下棋。
既然许空山已经睡着,陈晚歇了心思,打算低头偷个吻老实睡觉。
唇上温软的触感让装睡的许空山颤了颤眼皮,陈晚正打算抽离,一双手触不及防地扣在了他的腰上,强势地加深了这个间隔近半月的亲吻。
“山哥你装睡!”沙发的面积无法容纳两并躺,陈晚趴在许空山的怀里,用牙齿磨了一下男人的下唇。
陈晚的腿还在沙发外面,许空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陈晚趴得更舒服:“六儿你怎么下来了?”
“我也瘦了,所以来和你睡沙发。”陈晚一脸认真,把许空山的手往别的地方带,“不信山哥你摸。”
陈晚身上能称得上有肉感的地方只有一处,经不起撩拨的许空山在陈晚的错愕中收回手,然后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转移到卧室。
沙发太小了折腾不开,再说王利安下午还在上面坐过,许空山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介意着呢。
陈晚把许空山的行为归结于男人的领地意识,好比那草原上的雄狮。
十月中旬的夜晚气温降到了十几度,卧室的床上一片狼藉,隔壁被陈晚布置出来做掩护的房间终于派上了用场。
次日是个大晴天,许空山扯了一根绳子将洗好的床单晾起来,陈晚扶着楼梯的扶手挪到客厅,感谢南财大体育课,让他不用在床上度过宝贵的上午。
许空山煮了一锅菜稀饭,院子里的小白菜和萝卜苗挤挤攘攘的,需要拔掉一些弱苗,这样剩下的才长得大。
萝卜苗直接吃有股淡淡的苦味,考虑到陈晚的舌头,许空山将萝卜苗先焯了一遍水,再和小白菜切碎放到稀饭里,加上一小撮盐搅匀。清爽的咸菜稀饭配上陈二姐腌的酸萝卜,那味道,不摆了。
“山哥我们等会去照相馆拍张照片吧。”稀饭有些烫,陈晚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想起了在许家厨房里吃的那一碗红薯稀饭。
虽然不管再过十年还是二十年亦或是五十年,他们都不会忘记彼此年轻时的模样,但时光不等人,陈晚希望能借照片多留下一点回忆。
“好。”许空山没拍过照,对此很是期待,“什么时候出发?”
陈晚看了眼手表,八点半:“十一点,顺便尝尝南城大饭店的菜好不好吃。”
南城大饭店的名气不亚于百货大楼,以前是用来接待外宾和各单位大领导的,近两年逐渐对普通民众开放。不过其价格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在南城人心里,在南城大饭店吃饭,是一件非常体面额事,值得跟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炫耀上十天半个月。
以上是陈晚昨天拍模特图的时候听照相馆里的老师傅说的。
南城大饭店的装修在这个朴素的年代显得十分奢华,出入的食客个个衣着光线,隐约透露出几分上流社会的气息。
陈晚与许空山的出现并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他们在服务员的领导下落座,陈晚翻开菜单,让许空山选他感兴趣的菜式。
菜单上只有菜名和对应的价格,许空山维持了一路的淡定在看到那一个个数字之后破功,但陈晚想吃,他不会说什么换一家店的话,而是将菜单推到了陈晚面前。
陈晚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主要目的是带许空山打牙祭。菜名取得花里胡哨的,陈晚问过服务员具体是什么食材后,按照许空山的口味点了两道菜,另外添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他看过其他桌的分量,三道菜加上饭,刚好够吃。
大概是周天的缘故,饭店的上座率达到了七成,陈晚他们是差不多十二点到的,后面陆续有人进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桌子坐满。
正值用餐高峰期,上菜的速度较慢,三个菜上齐花了大半个小时,陈晚尝了几口,没老师傅形容的龙肝凤髓那么夸张,但也不错,算上服务和用餐环境,勉强对得起价格。
陈晚先放下筷子,许空山照旧展开了光盘行动,除了花椒大料,其余的一律没剩。
照相馆离饭店不远,两人一路溜达着过去,照相的老师傅还是昨天那个,他一眼认出了陈晚,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又带模特来拍照啊?”
他说的是方言,模特的发音缀着一个儿话音。
“不是,他是我哥。”陈晚往里走了两步,“我们想拍张照片给家里寄回去。”
“对嘞,寄照片家里人才晓得你们过得好不好。马上我去开相机,你们要站着拍坐着拍?”中午没什么人拍照,老师傅关了相机吃饭,陈晚他们是下午的第一对顾客。
“站着。”照相馆里有布置好的景,陈晚一个没看上,“师傅我们在这拍行吗?”
陈晚指着店里的一处角落,老师傅不懂他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景不选,选了那么个靠窗的地方。但想到陈晚昨天那熟练劲,干脆应了声行。
陈晚和许空山站了过去,老师傅把相机转了个角度:“你们隔那么远干啥,站近一点嘛。”
许空山看了一眼陈晚,默默挪了一步,老师傅尤不满意,叫他们再近点。
在老师傅的指挥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无,趁着老师傅按快门,许空山悄悄把一只手放到了陈晚的身后。
照片同样是下周取,陈晚将凭据折叠放进口袋,走到无人之地,与许空山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拥有的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
许空山放了三天假,陈晚帮他把包里的衣服全换成了秋装,夹克、高领T恤以及在百货大楼买的套头毛衣。陈晚会设计毛衣,但不会织,只能买现成的。
石榴树上的叶子被雨打得七零八落地,陈晚抖落伞上的水,连绵的秋雨下了数日也不见停。
周六难得阴天,为了以防万一,陈晚带了把伞去照相馆取回照片,一到家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装有他与许空山合照的那个袋子。
不起眼的角落其实是陈晚精挑细选的结果,外面的阳光恰到好处地从窗户透进来,拍出来的照片连衣襟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更何况他们的表情。
画面中二人直视前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但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却无比和谐。那表情与姿势,不像是兄弟俩拍合照,倒像是拍结婚证似的。
陈晚抚摸着照片上许空山的眉眼,嘴角止不住上扬。袋子里装有黑色的底片,小小一张,陈晚举起来对着天光,上面印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看够了,陈晚打开抽屉,把合照与手绘图放到了一块。
模特图的效果和陈晚预计的一样,他一张底片洗了三份,王利安、钱国胜与陈勇飞各一份。
陈晚把照片带到学校交给王利安,他们约好了中午在食堂碰面。
“这照片拍得可真好看。”王利安赞不绝口,信心十足地向陈晚表示,有了这套照片,衣服一定能卖得更好。
陈晚对此抱以相同的期待,甚至开始思考要如何扩大产能,他一个人做衣服着实慢了点。
然而不等陈晚想出解决的办法,现实就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降温了。
断崖式降温。
南城似乎在一夜间完成了从秋天向冬天的转化,昨日的最低温成了今日的最高温,空气里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多穿了一件衣服。
这也意味着,陈晚秋装里偏薄的款式全部失去了市场。
对于目前大部分人而言,衣服属于刚需,基本不存在今年穿不了买了放着明年的说法。
王安利不是南城人,不熟悉南城的套路。至于陈晚,他怀疑原身的大脑里压根没有和换季有关的存储空间。
说来也是,若非特殊情况,谁会记得自己去年这个时候穿了什么衣服。
“咱们是不是该卖棉袄了。”王利安吸了吸鼻子,猝不及防的降温让他久违地体验了一把感冒的滋味。
事实上陈晚已写了信和钱国胜商量棉花采购的问题,棉花作为纺织厂的原材料之一,钱国胜想弄到手没什么难度,但重点是运输,棉花体积那么大,显然不能采用邮寄的方式,不然成本太高,他们没多少赚头。
陈晚并非没有设计师对季节的超前意识,但现在的条件不足以让他提前太久囤货,况且百货大楼都还没上冬装。
往年南城入冬是在十一月上旬末,今年十月二十几号便冷得说话冒白气了。
“你先卖着厚款,我回去想想办法。”陈晚头抽痛了一下,但他没心思管。
棉花、棉花、棉花……
回到家,陈晚拧着眉坐在缝纫机前,头抽痛的频率越来越密集,他脸色愈发苍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陈晚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才注意到他忘了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