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孽龙就这样消散在天地之间, 傅明煦最后都流不出来泪来,只呆呆地坐在地上。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那些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全都听不见。

最后一丝魔气也在声势浩大的天罚下消散, 整个苍灵大陆彻底恢复平静。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云销雨霁, 雨过天晴, 厚重的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辉洒满大地。

枯萎的树木开始散发新机。

可跟其他人想象中的不一样, 魔气消失后,灵气增加的现象仍然没出现, 甚至那之前被不少人看到的若隐若现的天梯,也彻底没了踪迹。

当祁暮远朝他走来时,傅明煦身旁的空间一阵剧烈地波动,然后消失在原地。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魔域底下空间内,满室的星光下,傅明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寒洮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收紧, 眼神中是无法藏住的关切,“有没有哪里难受?”

傅明煦的目光定在他的额间,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 嘴唇微微抖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记忆, 还停留在入魔后的寒洮消散在天罚之下。

那种感觉,太痛了, 痛得他根本不敢回想。

冥冥之中有一种告诉他, 如果寒洮入魔, 迎接他的命运不会比那样更好。

“是不是识海不舒服?”寒洮见他久久不语,立马着急起来,在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后更是慌乱。

傅明煦在流泪,他就那样抿着唇,呆呆地看着自己,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落下。

寒洮彻底慌了神,一团纯粹的金在他指尖明灭,“让我去你的识海看看。”

他如此说道,可没想到傅明煦却哭得更厉害。跟刚才无声的哭泣不同,这次他呜咽着,“寒洮。”

然后就扑入他的怀中,埋首大哭。

他的哭声着带着满满的不舍、委屈,与久违的崩溃掺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清言不明的情绪。

寒洮彻底慌了。

他醒来后就从司阳那边得知傅明煦去了哪里,在极度的惊愕之下,只剩下担忧。

没有人比他清楚,他入魔后的苍灵大陆是如何的寸步难行,凡人的生命在修士之间的战争下脆弱得如同风雨中的浮萍。

他不知道傅明煦与曾经的他指尖发生了什么,但他能醒来,就证明傅明煦找到了办法。

见他醒了,司阳收回了星光,可满头的青丝已经掺了白发,就连修为都降了一截。

不关司阳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寒洮都记住了这个情分。

“对不起,我惹你哭了。”他没有再问,而是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傅明煦的背,轻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抱歉。

傅明煦哭得更大声了。

寒洮拍背的动作一僵,无奈之下只得在他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想亲你。”

想亲是真的,自魔纹褪去后,他看着傅明煦总觉得两人隔着很久的时光没有见面,担忧之下却是浓重的思念。

闻言,傅明煦终于把情绪从另外一个时空抽出来,他哭声顿了顿,埋首在寒洮怀中把泪水擦了擦,抬起头,倔强道:“不准。”

他的眼睛宛如被水洗过,鼻尖也是红红的,就连说话声都带着残留的哭腔。

寒洮松了口气,粗粝的指腹把他脸颊上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拭去,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珍重而温柔。

被捆在一旁的白桦之看到这一幕都惊呆得忘记了挣扎。

司阳咳嗦两声示意两人这里还有其他人,傅明煦赶紧推开寒洮,站起来时颇有点不自在。

“回来就好。”司阳没想到他的速度比预想的时间快了一半,当下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寒洮的视线也跟了过来,重新落在傅明煦身上。

魔域底下的空间已经停止了坠落,傅明煦朝白桦之看了一眼,司阳袖光一闪,对方立马昏迷过去。

想起两人曾经的「师徒」过往,傅明煦不知怎么想起了在雨中跪地的祁暮远。

他在另外一个时空只呆了五天,除了寒洮,真正接触到的东西并不多,只能把看到的一切用最真实的语言描述出来。

果然,司阳仙君在听到他描述的祁暮远时,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司阳仙君,是寒洮自己结束了这一切。”傅明煦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天罚下的一切,“他在天罚下自毁。”

他去得太迟,甚至都不知道入魔后的寒洮在自毁前做了什么,等他赶去时,只看到令他锥心刺骨的一幕。

司阳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在剧烈的震惊后,他才反应过来。

而寒洮,在听到傅明煦的话后却并不意外。

司阳看向他,想再确定般问道,“你确定看到了祁暮远?”

傅明煦郑重地点点头,“是的。”

他曾经一直以为时光回溯前他第一次见到司阳仙君就是独身一人时,他以为那是的祁暮远估计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最后正魔争斗中。

可他现在知道那时的祁暮远没死,而他又跟寒洮存在交情,连龙族都没收到波及,寒洮又怎会对他下死手。

那么,那时的祁暮远又在哪?

傅明煦努力回想当时的画面,可惜那时他深陷痛苦之中,瓢泼大雨中勉强认出祁暮远已是不易,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更细节的东西。

底下空间一片安静,自回溯时光前又走一遭,他对寒洮突然多了点患得患失,刚才才拉开距离,现在又想靠近一些。

司阳仙君没有问更多,他被从傅明煦口中得知的祁暮远一事弄得心惊不已,当即想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天衍宗,去宗主闭关室看一下祁暮远到底是不是在闭关。

他总感觉有点不安。

傅明煦想跟寒洮好好谈一谈,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好地方,他踢开脚边的石块,“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石门紧闭,他们脚边全是掉落的石块,司阳仙君早站在石门前面,他对垂在一侧的白发并不在意,只思索着如何出去。

“估计还要咒语才能打开。”傅明煦说完走到白桦之旁边蹲下,看了一会后,一道混沌之气打入对方的识海。

混沌之气与魔气相接触,宛如一滴水落入滚开的热油中,在白桦之的识海中炸开。

白桦之直接被疼醒,他刚想破口大骂,却对上寒洮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金眸仍旧璀璨无比,哪里有半点魔气侵蚀的模样。

白桦之先是一愣,等记忆回笼后却被那金眸中不曾掩饰的杀意看得一阵心悸。

就好像,他真的曾经死在寒洮手中似的。

从灵魂中带来的恐惧几乎掩埋了他的神志,直到神魂中的一道烙印显现,才把他从这种虚无缥缈的感知中拉出。

“你之前念的是巫族的咒语吧。”傅明煦还记得魔灵黑化一事,对白桦之自然没有好态度,当下冷着脸道,“是搜魂,还是把咒语给我,你自己选一个。”

他还有的选吗?

白桦之向来自诩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现下他落在他们手中,只得先行保命再图谋其他。

傅明煦对着他笑了一下,手心中出现的混沌之气散发着威胁的光芒。

“我可以把咒语给你。”白桦之脱口而出,却还想多要个筹码,“巫族的咒语极为晦涩难懂,只有具备推演天机之能的人才能习得,如果我..”

还没等他说完,站在石门前的司阳突然转头,淡淡道:“论推演天机之能,你比得过我?”

这并不是什么狂妄自大,不过是事实罢了。

白桦之沉默了,他师尊说得没错,整个苍灵大陆,论推演天机,确实无人能出他左右。

白桦之没有选择的余地,巫族的咒语被送到司阳仙君手中。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司阳就已经习得。

这处空间内已经没有了魔灵,自然也不需要龙血用来抵御咒力。

傅明煦知道那朵魔灵还在寒洮体内,不禁有些担心,“等我们出去了,再给你炼制稳固龙魄的丹药。”

司阳仙君已经在前方试图打开石门,寒洮趁机抓住他的手,沉稳的声音安抚了他不安的心,“既定的命运已经被打破了一个口子,魔灵在我体内与魔种有相互牵制的作用,不用太担心。”

或许这就是以毒攻毒?

傅明煦不太明白,只扯了扯他的衣袖,“等出去后给我看看。”

寒洮点点头,“好。”

他没有问傅明煦关于那个时空更多的事情,但他对自己入魔后的自毁虽惊讶却不意外。

因为他知道,他既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也不会接受既定的命运,特别是,那个命运让他失去所有,失去傅明煦。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肯定和信任。

关闭的石门终于被缓缓打开,傅明煦突然有点紧张,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寒洮的手。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一共走向全新的命运。

天地玄镜中,沉睡很久的小人鱼在石门打开的一瞬间缓缓苏醒。

石门彻底打开,一具人身蛇尾的雕像伫立在远处。

傅明煦朝雕像的方向看去,在浓郁的白雾之中,高大的建筑露出破败的一角。可即便如此,他仍能从那仅有的飞天一角中看出往日的恢宏壮丽。

心跳顿时剧烈起来。

他们寻找了很久的巫族遗迹,终于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