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煦用一息的时间确定了画中之人的长相, 那青年低头敛笑,怀中的人面容却仿佛被云雾遮挡,看不真切。
但能让他亲爹拥入怀中的, 除了他娘应该不会有别人。
幼时的记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与父母相处的点滴深深地刻在傅明煦的脑海中。
傅明煦眼眶生热, 朝前一步, 想把那张画摘下细看。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那张画无风自动, 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中。
他下意识地轻轻握住卷轴,手中却传来一阵刺痛。
温热的血顿时把画面染上一片红, 而原本安静的画卷里却传来了飘渺的歌声。
傅明煦只觉得神识一松,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画卷低头。就在这时,画卷中却冒出一股轻柔的力量把他轻轻一推。
他被迫后退到茅舍门口,腰身被人从身后稳稳托住。
画卷就此脱手掉落在地,地上的灰尘飞溅,像是纷飞的尘土在帮忙埋葬什么。
就在傅明煦下意识伸手去抓时,那画卷无风自动, 再次挂在了墙上。
像是在拒绝两人的靠近。
傅明煦抬脚就要再去拿, 没想到那股力量再次涌来,以强硬的态度直接把两人扫到了门外。
轻柔的风卷起青色的发带,缠绕着墨色的发尾轻轻穿过, 像是在不舍,又像是在叮嘱他不要再进去。
“怎么会这样?”傅明煦这时终于回忆起那风中灵力的熟悉感,“我确定这里跟我父亲有密切关系!”
幼时,他父亲无数次用灵力托着他到处跑, 而母亲就含笑地站在一侧, 小院中从早到晚都是他的笑声。
曾经, 小小的他认为人生就是充满着欢声笑语的。
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美好回忆让他心里愈发难收,傅明煦扯了扯嘴角,看着紧闭的茅舍门好久,抿紧的唇终是忍不住张开:“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留下地图给我?
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肩膀被人重重地揽住,寒洮的发尾垂在他的肩膀上,他一偏头,两人的头发刚好叠合在一起。
“最大的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寒洮揽住他的肩膀说道,金眸中情绪翻转,若有所思后问他,“你想进去吗?恐怕里面的一切并不是你父亲想让你看到的。”
他的语气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说不定跟你的母亲有关。”
听了这话,傅明煦咻地抬头看他,盛着灵气的眉眼间藏着愁色,语气急促:“什么?”
寒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揽住他转身,薄唇轻启:“你看。”
桃花纷飞,绿树与花草长成一片,分明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桃树为阴,绿树为阳,但桃花盛开,树木生长却被花草抢夺养分。”
“阴盛阳衰,生机却不断绝。”
“明煦,这是用挚爱之血为引的阴阳合阵,是世间最温和的封印阵法。”
封印,本就是要彻底断绝敌人生机的阵法,这时间的封印阵法大多求狠、准、稳,力图被封印之人此生不得出,就在封印之中一点一点地磨灭掉生机和神魂,再无入世之可能。
可在寒洮眼中,面前的阴阳合阵阵力温和,还用灵草灵花蕴养灵气,分明是为了维持阵中之人的生机。
既想要他活着,又不想他出来。
寒洮称这是世间最温和的封印阵法也为过。
但傅明煦也知道,封印本就是逆被封印之人的意识而行,若想被封印之人不被察觉,必须要用挚爱之人的血为引子,让最熟悉的气息去蒙蔽神魂之中的警醒。
而这如世外桃源的景象,以及居住过的痕迹,确实很像实施计划前的甜言蜜语。
至于被封的是谁,答案已经清晰地在傅明煦的心里。
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母亲不见了后,父亲去寻找后也一去不回,这是在两个时空中的傅明煦都想找到的答案。
他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再开口时语气执拗:“我要进去。”
他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直觉告诉他,只要找到他的父亲傅阳恤,那些困扰着他的许多疑问就能有找到答案的可能。
寒洮看了他两息,出口的嗓音淡而稳,他甚至都没问太多,只吐出一个「好」字。
一道澎湃的灵气从他掌心挥出,一分为二下一道同时击中桃树和茅舍紧闭的门。
「轰隆」两声巨响,桃花应声断裂,木门也一下子炸开。
桃花如大雪般扑簌簌地掉落,地上铺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红。
而傅明煦对面的门彻底消失不见,就连溅起的灰尘都被寒洮贴心的施展了去尘术弄了个干净。
自动挂起的画卷飘飘而落。
傅明煦挥出一道混沌之气,把画卷重新握在了手中。
之前他手心沁出的血已经被画卷吸收得干干净净,先前唯有两人的画卷也显现出了别的色彩。
他母亲的手上出现了一面镜子。
“这是..”
傅明煦看了两眼,心思微动下,天地玄镜出现在手中。
天地玄镜仍旧是被封闭的状态,但他没有犹豫地割破手指,然后用冒着鲜血的指腹往上一抹,强行灌入混沌之气。
寒洮瞥见他冒血的指腹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等他灌入混沌之气后立马抓起他的手指。
“我没事。”傅明煦朝他笑了笑。
接着感受到指腹上的温热舔舐后,他笑容一滞,再去看时,指腹上的伤口在口水的滋润已经光滑如初。
画卷中的人似乎在看两人的动作,傅明煦双颊微红,把手指抽开,转眼去看天地玄镜。
混沌之气打破了天地玄镜的困境,玄力顿时倾泻而出,如江流入海般涌入画卷之中。
“拉进我。”傅明煦一把牵住寒洮的手,把画卷往原先挂的位置一扔,顺着玄力流淌的方向钻了进去。
茅舍外突然狂风大作,本就被拦腰截断的桃花在一阵风中化成粉末,被花草围成一团的绿树宛如大补了一番疯狂窜起,茂密的树冠投下的氤氲足以掩盖整个茅舍。
..
无妄岛外,祁暮远剑尖直指白桦之,冷声道:“你把师尊弄哪去了?”
白桦之伸出手指抵住在喉间的剑尖,把剑尖推移两寸,后退了两步,“刀剑无眼,你我既然是合作关系,又何必伤了和气?”
“再说,若我不把师尊弄走,他发现了你也在这里可如何是好?”白桦之清俊的脸上透出几分邪气,故意说道,“难道你也想跟我一样被逐出宗门?”
祁暮远冷冷地看着他,“他早已不是你的师尊了。”
白桦之同样冷笑,“祁暮远,若不是我,你能成为师尊的弟子吗?”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为了争取时间逃跑,把刚被剑宗扔出宗主,废除修为的祁暮远扔在司阳仙君追杀他的路途中。
那时的祁暮远年纪小,他知道师尊最是心软,定会停下来为其救治。
如他所料,师尊果然停下了脚步为其救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师尊竟然会收祁暮远为弟子。
祁暮远天赋极强,他虽无心于剑道,却为了攻击力仍旧选择了剑道,更是在天衍宗坐上了宗主的位置。自己曾经好几次靠近天衍宗都被他发现,强大的剑法差点让他神魂俱灭。
直到,他在无意中发现了祁暮远对师尊的心思,这才有了两人后来的合作。
祁暮远这种人冰冷无情,他根本不在乎这世间的所有,就连大道飞升与他而言都没有日夜伴在司阳仙君身边来得有诱惑力。
情爱让人强大,可同样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白桦之想了许久的办法,才把祁暮远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可惜,即使知道他背后之人,任由自己许出许多好处,也仍旧不为自己所调配,只一门心思地达到最初的目的。
“今日是巫族的圆月之夜,你已经拿到了月核,就想杀人灭口吗?”白桦之嘴上虽这样说,可表情看起来却并不担心起暮远会突然出手。
祁暮远剑尖一挑,直逼他的喉咙。
白桦之心头忽地一跳,脸上神色却未变,“师尊被七星困住,以他的能力不会出不来的。”
闻言,祁暮远手中的剑才落下。
“光月核不稳妥。”他收回长剑,目光落在远处亮起的星辰上,“我要巫族的星辰之力。”
数不清的星点点缀着漆黑的夜空,这里看起来跟苍灵大陆上的每一个夜晚没什么两样。
但两人都知道,这星空不过是巫族的星辰之力构成,是天内天的假象。
白桦之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目光留在银光中央的岛屿上,笑道:“星辰之力,就在那座无妄岛中。”
所有的星辰之力都是为一人服务,既然祁暮远想要,那他就指条明路。
但是否能拿到,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可白桦之知道,祁暮远今日的好运应该是用完了。
祁暮远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飞向那座被浓烈魔气缠绕的岛屿。
白桦之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
若傅明煦在此,定然能认出他手心竟然是一颗魔种。
两人消失在原地后,司阳跌跌撞撞地从北斗七星的位置落下,他看着不远处的无妄岛后掐决推演,在得出结论后脸色大变。
司阳飞速地跃向无妄岛,星光下,他原本掺杂着白色的乌发已经全部变成银白,浑身的气息也变得不稳。
这是窥探天机太过的结果。
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携着一身星光落入岛屿之中。
五个人分三批进入无妄岛中,谁都不知道,在巫族遗迹之上的魔域中,之前被打得昏迷不醒的含欢突然醒来,他体内的神魂已经被召走,只留下一个迷茫的含欢被幽姝扔出了魔域王宫。
数朵魔灵从诞育之地遁走后,纷纷找到命定的主人。
在苍灵大陆灵气日益减少的情况下,魔气终是用另一种方式增加。
不仅如此,既定的命运被打破后,遥远的仙界中,命君正急急地赶往九重天。
..
紧握的双手给予了傅明煦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增加了勇气,他紧紧地拽着寒洮的手,提起的心却迟迟难以落下。
“原来画卷才是打开岛内空间的岩石。”傅明煦踩在坚硬发烫的土地上,看着周围散发着热气的岩石,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越往里走,热浪越来越重,甚至眼前的空气都出现了扭曲的虚影。
傅明煦走了两步,总觉得脚心都开始烫得慌。
寒洮感受到了他手心的冒汗,冷峻的眉峰一动,弹出一道微凉的气息。
傅明煦顿时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忍不住朝他扔去一道赞赏的眼神。
虽然自己也能做到,但有人细心呵护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有寒洮在一旁进行冷气输送,傅明煦朝前方走去的脚步更快了一些,等两人走到一处到处都是冒着火苗的岩石,等到了最里面,遍布红色岩石的两边墙壁则成了两道火墙,脚下所踩的地面变成了火海。
而在火海的最前面,正有一人坐在这里唯一没有冒着火焰的石头上。
足足有九条燃着火焰的链条从他的肩胛骨穿过,然后没入两边的火墙之中。唯有那身下的那块石头不仅没有冒出火焰,反而散发着森森的冷意。
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在傅明煦看过去的一瞬间,在石头上盘腿而坐的青年抬起头,与他足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
果然是他亲爹傅阳恤!
傅明煦激动之下疾走两步,忍不住喊道:“父..”
还没等他把剩下的字说完,那青年在见到他后眼中闪过惊喜,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链条在他的动作下不住地抖动,宛如九道在空中吐着信子不断盘旋的火蛇。
“谁让你找到这里来的!”
熟悉的嗓音在热浪重重的空间中响起,傅阳恤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大吼一声。
“你们给我松手!”
傅明煦当场愣住。
寒洮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
早在他怀中被热得拱来拱去的小人鱼被吓得露出一个脑袋,朝傅明煦害怕地喊了一声:“娘亲。”
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珍珠落下,劈哩叭啦地滚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找爹前;
寒洮:我帮老婆找爹。
找爹后;
寒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