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洮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看着傅明煦转身的背影迟迟只得赶紧追上,哪里还记得祁暮远叮嘱他的要问清他跟司阳仙君为何突然聚在一起。
傅明煦一边走着,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安, 只得冷着一张脸进了房。
“不准进来!”他快速地把房门一关, 把寒洮彻底隔绝在门外, 隔着门板说道,“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寒洮显然不想一个人静静,他没有如傅明煦所言离开,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明煦,我错了, 我是怕你在外面遭遇危险才让你一直呆在天玄宗内,你若是烦闷,我就陪你在天玄宗周围走走可行?”
傅明煦听见他的活动范围仍然限制在天玄宗外围,心里更加确定了这厮肯定是借着抵御魔族的名义在暗搓搓地搞事。
“那你告诉我,明明你能同时驾驭灵气和魔气,这就说明灵气和魔气相融对你没有影响。”他的声音顿了顿,手掌覆在坚硬的门板上,“说你能灭了整个魔域我都觉得不是难事。”
他需要知道寒洮到底在干什么, 偏偏这厮虽然每晚与他缠绵不休,可白日里像是在刻意躲着他。
若不是司阳仙君帮他进行本源回溯,他还真不知道那颗龙心该是由多强大, 竟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他以为独自承担一切,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甚至如上个时空里的一样再次眼睁睁地看他自毁遭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都能缓过来吗?
真正需要一线生机的不是他, 而是寒洮。
门外是久久的沉默,时间久得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听不到外面动静的傅明煦眼睛中积起了水雾, 鼻子开始发酸, 他恨不得把寒洮拖进来打一顿。
“好, 你不愿说就拉倒。”他吸了吸鼻子,气愤地打开了门。
一开门,一阵微凉的气息就席卷而来,傅明煦整个人被差点扑倒在床榻上,雨滴般的吻急促而来,一如前几日的晚上一样。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寒洮想以此逃脱追问的意图,一把按住对方急欲扯掉腰带的手,“你给我放开!”
如骤雨般的吻刚结束,本就蒙上水雾的双眸泛着荡着涟漪的水光,哪怕是带着怒气说的话都仿佛沾染着春日里朦胧的细雨。
金眸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厉害,寒洮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腰带上,手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腰带布料一丝不落地浸入把柔软的皮肉中。
傅明煦被今晚格外强大的热意烫得浑身一颤,他趁寒洮愣神匆忙地拢好衣衫,把脖颈下的一抹雪白隐藏。
“呵呵,不说就算了。”他背过身子都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谁稀罕你陪我逛逛,我自己长了脚。”
要不是之前怕他外出办事时还要分出心神担心自己,傅明煦早就去外面查探情况了。
“是我的错。”寒洮知道这下真把他惹急了,忍住想要亲吻他的念头,妥协般地从身后抱住他,“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执念就在他的身边,哪怕是每天晚上都能把他揉入骨血,可他却总觉得不够。
傅明煦悄悄地眯了眯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先把你那碍事的家伙挪走。”
寒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嗓音中带着小小的委屈:“我尽量。”
被他这样抱着,傅明煦只觉得热得慌,然后他觉得这样说话也不方便,干脆又爬了起来,对上那双金眸,下巴微抬,“坐好,我问,你答。”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黑衫某处后,双颊忍不住染上一层红晕。
寒洮被他的目光轻轻一扫,就觉得身上绷得更难受了,但迫于他的威势,只得低下头「嗯」了一声。
傅明煦见此赶紧开口,先问起最关心的问题:“你是不是又想引来天罚自毁?”
“不是。”寒洮郑重地回答,“我不想离开你。”
也不想惹你哭,他默默地想。
傅明煦松了口气,伸出食指指了指虚空,再问,“你知道,这些跟我的母亲有关是吗?”
苍灵天道越微弱,上界对这里的法则就越强,他问得很是小心,因为他知道关于上界的某些在没有遮掩天机的情况下提了说不一定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上界已经把苍灵大陆当成了囊中之物,肯定会多加注意。
寒洮显然也知道这样,只摇摇头,“也不一定,她让我保护你时,没提这些。”
有本源回溯一事在,傅明煦恍然想起哪怕是想起上个时空记忆的寒洮,恐怕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做?”
“先维持人族和魔族之间的和平,如你所说我的确能夷平整个魔域,但现在六道轮回停止,魔气无处可去,只会不断与灵气相融。但只要魔族仍存在,他们也需要魔气。”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傅明煦却仍是担心,“但长久以往,人族无法修炼,可魔族却可以不断强大,就怕会成为更大的隐患。”
“你不用担心。”寒洮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已成为魔域之主,他们都听我的。”
至于之前反抗的,早就被他处理了。
傅明煦对此到没有多诧异,他回握住寒洮的手,钻到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寒洮,你是想用这个平衡来彻底封闭苍灵大陆吗?即使这里暗无天日。”
烛火惶惶,为两人在黑暗的天地间觅得一方光亮的空间。
然而寒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垂眸问他:“那你呢?明煦,你愿意与我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地间,愿意放弃飞升吗?”
傅明煦心头一颤,他知道寒洮说的飞升不是正常的飞升,而是司阳仙君让他知道的那些。
他本就不愿踏着他人的尸骨来成就自己,他的手落在寒洮冷硬的侧脸上,慢慢地抚摸着他的鬓发,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可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说完,他主动堵住了寒洮的唇。
..
昏暗的天空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誓言发生任何的改变,司阳仙君在傅明煦的丹药下进入沉眠来保存生机,以免生机断绝下神魂俱灭。
祁暮远把他带回了天衍宗,时时刻刻地守护着他。
但傅明煦知道,除非苍灵大陆再现光亮,灵气复苏,不然司阳仙君很难有醒过来的一日。
天材地宝代替不了灵气的作用,即使寒洮如何努力,天地法则的不完善仍然会导致苍灵大陆逐渐走向衰败。
苍灵大陆仍旧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他与寒洮每日相拥而眠,似乎真的贯彻着哪怕再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会好好在一起的承诺。
在他的陪伴下,傅明煦干脆每日都去魔域的底下打开巫族遗迹与父亲聊天。也为其带来外面的消息,如此连续过了半年,寒洮见他不会遭遇到危险,在他的提议下也就没有非要跟来。
然而知子莫若父,即使父子俩许多年不便,但极其相同的秉性让傅明恤察觉到了他的真实想法,“年你不能这么做。”
上界与下界彻底隔绝的那日,傅阳恤身上的九条火链纷纷断裂。
傅明煦与他相对而坐,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爹,他身上的龙鳞已经在开始泛黑了。”
寒洮的办法为两人的相处偷到了一年的时光,直到他无意间看到龙尾上的一片金色鳞片泛起黑色时就知道上界之人已经在开始动手。
说来也可笑,他们是想迎自己飞升,即使这飞升踩着天下人的性命,包括寒洮的性命。
不仅如此,由于寒洮是出手封闭苍灵大陆的,在天道法则的缺失下,这些衰败的孽果竟然还是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即使他努力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偷偷地拔掉那些黑掉的龙鳞,哪怕是亲热时都不肯露出龙尾,傅明煦察觉到了却没有点破。
若是有机会,他真想问一问他的母亲,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
傅明煦在此时不得不感叹命运给予两人的残酷,突然明白过来或许他母亲给他弄出的孤主之命是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降临。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想要做些什么。
知道他决定的傅阳恤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满脸泪痕,眼中带着爱与恨交缠的痛苦,“你去吧,若是,若是当初..”
若是当初什么呢?若是当初他与昭陵没有遇见..若是当初他没有来到巫族遗迹..
可到最后,即使他假设了无数次,也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解决现在困境的两全法子。
他没有阻拦,也无法阻拦。
在傅明煦转身消失之际,傅阳恤泣不成声。
天地黑暗的日子里,凡人过得胆战心惊,修士们不能修炼后除了前期的欢乐度日,到最后也成了无所事事的麻木样子。
六道轮回不在,整个苍灵大陆已经没有了新生命的降临。
在这一年中,傅明煦结交了许多朋友,也亲眼看到了他们眼中神采的消失。他甚至知道,幽姝在背着沈安歌用魔灵拼命修炼,想用魔道带上沈安歌飞升。
六道轮回不在,整个苍灵大陆已经没有了新生命的降临。
傅明煦看着傅宝宝学他爹爹的模样把掉落的鳞片偷偷地藏起来,就知道他的计划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没有避开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甚至在前一晚仍旧是如往常般与寒洮的嬉笑打骂。
他不过是选了一个寒洮去加固禁制的时间点,再次来到了他本源回溯时的高台,站在那棵已经枯萎的苍松旁,目不转睛地看向漆黑的天际。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寒洮肯定不会同意。
但已经没有办法了。
若是可以,他也愿意与寒洮相拥到天地同灭。
傅明煦张开双臂,额间黑色圆月的印记出现。
“开始吧。”他这样对自己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他轻启双唇,唱起了血脉记载的最古老的歌谣。
谁也不知道,这个歌谣只有他的传承中才有,像是在万万年之前早就有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远古的时光中把这首蕴藏着最纯净的天地规则的歌谣放在血脉传承的最深处,默默地等待着未来的某一日被人唤醒。
寂静的夜晚中开始有了风的存在。
混沌之气随着歌谣从他丹田中汹涌而出,化作细雨滋润着大地。
这是一首祭祀的歌谣,以自身为天地祭品,换得天地重开。
来自万万年之前的力量在帮助苍灵天道苏醒,遥远的天际边,寒洮加固禁制的手一顿,随即脸色大变,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向天玄宗飞去。
他听到了歌声,带着他熟悉的嗓音。
他看到了一轮金黄的太阳从天玄宗的方向一跃而起,带着他自身的龙气照耀着大地。
烛照可以造化万物,混沌之气是天地初开的气息,而龙炎至阳,在天地法则的允许下,是可以代替金乌的存在。
天地间重新有了光亮,在天地法则的完善下,天道重新苏醒获得了力量。
混沌之气化作春雨把魔气与灵气分解,如天地初开一般,最纯正的灵气和魔气源源不断地产生。
枯竭的土地上终于冒出了第一棵新芽。
雨收风住,晴光万里。
当九条链条重新穿破血肉时,剧烈的疼痛让傅明恤猛地抬头。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所有目光呆滞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忘了做出反应。
“不要!”有龙吟声在苍穹之中咆哮,唤醒了所有人的神志。
那龙吟声太过悲戚,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凄厉。
寒洮只来得及抓住一缕消散的清风,不甘与悔恨一下子齐上心头,魔灵躁动不已。
傅明煦的嗓音随风萦绕在他的耳边。
“寒洮。”
“不准堕魔。”
“不准哭太久。”
“照顾好傅宝宝。”
“变强,飞升到上界,然后打扁他们!”
青色发带被天地玄镜压着,在和煦的春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安慰。
寒洮从来都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失去傅明煦,他甚至无法确定爱人是去了上界,还是彻底消失在天地之中。
他没有堕魔,只是在很久之后沉默地捡起发带和天地玄镜,落在天际边的眸光再无一丝情绪。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