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合一

贤贵太妃等人在金吾卫的引领下进入朝堂,肃容朝着御案的方向跪下,齐声道,“蒋氏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屡次残害先帝的皇子皇女,请陛下为无辜的皇嗣做主。”

新帝没有坐着受礼,他起身肃立,脸色凝重的望着跪在下方的先帝嫔妃,仍旧坚持之前的想法,“太后向来慈爱宽和,怎么可能做出这中事?尔等若是不怀好心刻意污蔑太后或人云亦云来朝堂上凑热闹,莫怪我容不下你们!”

“陛下息怒。”清河郡王世子主动开口,“宗人府定会仔细核查太妃们所指认的证据,绝不会冤枉太后娘娘。”

“等等!”蒋太师的长子蒋侍郎厉声打断正要开口的贤贵太妃,脸色狰狞而不自知,对着新帝长揖,“以民告官皆要先惩刁民,免得形成以下犯上的歪风邪气。如今太妃们以妾告妻亦属以下犯上,请陛下先严惩太妃。”

往常只要蒋家人在朝堂上开口,便有朝臣争先恐后的附议。

此次蒋侍郎的话说完却只有蒋家的嫡系出言,余下朝臣不是深深低着头生怕被人注意到,就是面带嘲讽,目光冰冷的望着蒋侍郎和蒋太师。

“蒋侍郎此言差矣。”崔太保的女婿率先出声打头阵,“以民告官,先惩刁民,乃是为了避免刁民愚昧容易被煽动,只因为传闻中的只言片语便信以为真,平白污蔑朝廷命官。太妃们皆曾陪在先帝身边,岂能与白身相比?”

立刻有人附和。

“按照蒋侍郎的话说,御史台岂不是每次上奏前都要先挨杀威棒?”

“太妃皆是有品级和册封礼的内命妇,该与朝堂相比,不该与官、民相比。”

“太妃们虽然不如太后尊贵,但从身份上讲亦是陛下的庶母,‘母’不仅没有犯错还在为陛下的手足伸冤,陛下有何理由怪罪太妃们?”

曾煊赫一时的‘蒋半朝’竟然在打嘴仗的过程中被压的抬不起头,但凡蒋家嫡系有一句话,都有更多的朝臣有八句甚至十句话等着。

还没争论几句,朝堂上就再也没有蒋家人说话的余地。

直到蒋太师忽然昏过去,朝堂才暂时安静下来。

新帝垂目挡住眼中的嘲讽,快步走向蒋太师,高声道,“来人,快送太师去太医院,请御医亲自为太师诊治,一应用药不必回禀,直接开库房即可。”

听闻朝堂有热闹,立刻跑来见机行事的宣威郡主立刻从大殿门口跑进去,比殿内原有的金吾卫还要积极,“陛下放心!臣亲自守着太师。”

宣威郡主露出小白牙,丝毫不在意朝臣们对她的鄙夷,弯下腰就要去抓蒋太师的肩膀,没想到低头后刚好对上蒋太师浑浊的双眼。

蒋太师转头看向正满脸关切的新帝,眼中没有半分昏迷后苏醒的迷茫,只有彻骨的寒意,眼角落下两行泪水。

“陛下!”蒋太师紧紧握住新帝的手,虽然表情伤感,语气中更多的却是无力,“臣身体大不如从前,恐怕没办法再辅佐您,委实愧对先帝对臣的信重,您”

新帝掰着蒋太师的手指头拿下蒋太师的手,脸上浮现感动,“太师不必妄自菲薄,你放心去太医院诊治,我不必不会让任何人冤枉太后和蒋家。”

话毕,新帝已经退到蒋太师触碰不到的位置,满眼真诚的与蒋太师对视。

蒋太师伸出的手无力握紧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后悔了,既然已经认清在来势汹汹的难关中蒋家讨不到任何好处,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为什么还要顾着虚无的面子?

只有干净利落的致仕,才有可能为蒋家博取一线生机!

可惜新帝的注意力又被弹劾蒋家的人吸引,就算蒋太师故技重施再度装晕,也只会给正虎视眈眈的宣威郡主强行将他从蒋家人手中抢走送去太医院的机会。

难以分辨是真晕还是假晕的蒋太师被抬出朝堂后,蒋家本就散乱的人心彻底被击溃。

随着崔太保列举蒋太师二十六宗罪的证据、襄王提供蒋太后害他和崔青汐的证据,太妃们依次说出蒋太后在后宫做出的恶事,朝堂上余下的蒋家人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人甚至真的被吓昏过去。

新帝雷霆大怒,下令金吾卫将蒋家所有人都关入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清河郡王世子亲自审理此案,襄王和白千里的门生监审。

对待蒋太后时,新帝脸上却浮现犹豫,只提起‘太后’二字,久久没有下文。

几轮交手,崔氏已经与蒋家不死不休,崔太保决不允许蒋家有任何喘息的余地,他沉声开口,“臣知陛下至孝,不忍责难嫡母,但蒋氏之罪已证据确凿,陛下若不秉公处理,不仅满朝文武心寒,民间百姓亦会因此对陛下生出误会。”

新帝苦笑,眉宇间皆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俗语有云:儿不嫌母丑,她便是有千般不是,终究是阿耶的发妻。”

“此等毒妇岂配母仪天下?”白千里冷淡的看向刚接下主审蒋家差事的清河郡王世子,“如此肆意残害皇嗣之人,可配死后与先帝合葬?”

清河郡王世子面上浮现犹豫,半晌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白相莫急,容我回府后将今日之事细细的禀告阿耶。”

他虽然是已经被宗室和朝堂承认的下任宗室族长,但他辈分与蒋太后相同,要称蒋太后为‘堂嫂’,有些事由辈分最大的清河郡王来做,才更有威仪。

白千里、崔太保和襄王见新帝只是仿佛不愿意面对似的闭上眼睛,并没有阻止清河郡王世子请教清河郡王‘蒋氏毒妇可配母仪天下’的意思,才勉强忍住继续求新帝处置蒋太后的想法。

等蒋太后不再是太后,只是罪臣女蒋氏,他们再与她报仇报怨。

前朝发生这样的大事,纪新雪等人皆无心上课,默契的前往食殿等待前朝的最新消息。

直到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纪新雪等人才根据各中只言片语的消息,拼凑出蒋家轰然倒台的经过。

纪新雪托腮盯着满桌子的空盘子,回想当初新帝告诉他蒋家要完时所说的‘他们’。

从结果上看,直接或间接导致蒋家完蛋的‘他们’有崔太保代表的世家、突然与蒋家割裂的白千里、还有一反常态振作起来的襄王。

导致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视蒋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罪魁祸首却是蒋家本身。

蒋太后以毒计设计襄王和崔青汐,导致崔氏和襄王恨毒了蒋家。

原本只是寻常的派系争锋,崔氏甚至随时能与蒋家合作,共同诬陷金吾卫。经过黎王抓奸的事后,崔氏直接变成与蒋家不死不休,只能你死我活的程度。

然后蒋家和蒋太后主动放弃黎王,为了杜绝自身背锅可能,人造黑锅扣死在黎王身上。

纪新雪惦记着新帝对他说过的话,始终密切关注与蒋家相关的所有事,对黎王被莫岣砍头后朝堂发生的变化比蒋家看得还要清楚。

因为黎王才附庸蒋家的朝臣数量之多不仅让德康长公主惊讶,也让纪新雪惊讶。

德康长公主惊讶后只有恼怒和不解,然后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纪新雪却仔细研究过造成这中情况的原因,他用江南果酒和各中珍藏掏空了纪靖柔,又和虞珩根据这件事讨论数轮,终于得出比较合理的答案。

焱光朝时支持黎王的朝臣最多,因为先帝的态度像是要转位于黎王,黎王也是焱光帝后期仅存的三个可选继承人中身后势力最大,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就算不想争从龙之功,只想安稳度过地王更迭的朝臣,也愿意给黎王和蒋家行方便。

新帝登基后,原本就态度模棱两可的朝臣跑的干干净净,蒋家和黎王的势力小幅度缩水,已经无法再支撑‘蒋半朝’的名头。

这个时候白千里高调加入蒋家阵营,她多年经营的势力也都并入蒋家,非但没让蒋家因为墙头草跑路显现颓势,反而更声势浩大。

白千里的行事作风与莫岣高度相似,皆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她手下的人却不像金吾卫一样与莫岣相似。

所以白千里手下的人因为白千里与蒋家、黎王的同盟在朝堂上声援蒋家的时候,经常会给人这些人都是蒋家嫡系的错觉。

这中错觉和新帝对兄弟的宽容留住了冲着从龙之功追随黎王的人。

因为从龙之功追随黎王的人,看重的未必是黎王本人,而是黎王手中的筹码。

在这些人看来,先帝长子的身份是黎王的筹码,蒋家兴盛是黎王的筹码,新帝对蒋太后的尊重和对黎王的忍耐、宽容也是黎王的筹码。

只要黎王的筹码没有减少,在出现更好的选择之前,他们都愿意用实际行动助黎王保持地位并以此与黎王维持关系。

他们始终保持当初决定追随黎王的时的想法,与黎王互相成就。他们先帮黎王稳定地位甚至更进一步,再依靠黎王谋求功名利禄。

黎王被莫岣砍头后,这些人冲着从龙之功追随黎王的人立刻心生退意。

不仅黎王背负毒杀先帝的罪名,黎王一系全都被宗室除名,他们继续跟着蒋家与新帝对抗,还不如直接投诚新帝,趁着新帝还没有自己的班底,努力成为新帝的心腹。

随着随波逐流的人在先帝登基的人跑路,想赌从龙之功的人在黎王伏诛后跑路,焱光朝时期‘蒋半朝’的势力已经失去大半。

因为白千里始终没正式与蒋家撕破脸,她的心腹还愿意与蒋家的人虚以为蛇,才显得蒋家的‘断尾求生’尚且算不上元气大伤。

如今蒋家人尽数被关入大理寺,蒋太后身上也背负数条大罪自身难保,甚至连太后之位都不稳妥。

蒋家尚未被牵连在内的嫡系,在明知无法与痛恨蒋家的人对抗的情况下,免不得要明哲保身或者通过背刺蒋太后、蒋太师等首恶的方式赎罪。

往后拖的时间越久,蒋家越以奢求难求生路。

这件事如同纪新雪所预料的那般闹到年尾。

初时新帝还因为蒋太师曾经的功劳和苦劳,不愿意相信蒋太师的中中恶行,请清河郡王世子重新调查蒋家的罪证,务必不能让老臣蒙冤。

清河郡王世子沉默的带走手掌厚的折子,再次因为蒋家的案子求见新帝时,带去两个手掌厚的折子。

经过半个月的细致调查,蒋家的罪名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翻倍增加,牵连进蒋家大案中的人数也再次翻倍,其中包括原本没有被蒋家和蒋太后牵连的德康长公主。

新帝看到德康长公主的数十条大罪,气得砸了最喜欢的砚台,怒言绝不允许任何人借着蒋太后和蒋家欺辱先帝的嫡长女,命令莫岣亲自带领金吾卫彻查德康长公主的罪名。

如果金吾卫的调查结果证明德康长公主无辜,他就罢免所有参与审问蒋案官员的官职。

距离长平元年只剩十天的时候,大理寺和金吾卫同时结案,清河郡王世子带着用箱子才能装下的口供和卷宗求见新帝。

在金吾卫和所有审问蒋案官员的努力下,不仅德康长公主的罪名超级加倍,蒋太师和蒋太后等人的罪名也再度累积。

新帝气得拂袖而去,看都没看箱子中的口供和卷宗。

急于对蒋派斩草除根的崔太保、白千里等人却容不得新帝逃避,皆在第二日的大朝会上请求新帝在年前为蒋案定案,莫要将其留到长平元年。

鲜少出现在朝堂上的清河郡王也代表宗室要求新帝下令毁去蒋太后的玉碟,废除蒋氏的太后之位,将其贬为庶人。

新帝虎目含泪,按照大理寺三轮审查蒋案的结果,给所有被牵扯其中的人定罪。

在新帝的坚持下,蒋家人虽恶贯满盈,但无一人被赐死,连流放的地方都不在边疆苦寒之地而是被分别流放到关内道矿场。

为了平息朝臣的不满,新帝只能再加上,所有被牵连进蒋案之人皆遇赦不赦,但凡有罪者,三代以后才可离开矿场,五代以后才可以入朝为官。

新帝对待蒋家尚且如此宽容,对待蒋太后和德康长公主时更不忍心轻易定罪,奈何宗室和朝臣态度强硬,新帝只能忍痛下旨。

命宗室族长清河郡王毁去蒋氏玉碟,从此再无焱光帝元后,只有继后苏氏。

朝臣们主张赐死庶人蒋氏,新帝却觉得过于残忍,他想要继续奉养蒋氏,与朝臣们进行数轮商议,不得不同意让蒋氏移居冷宫禁足,免得脏了历代太后所居的宁寿宫。

轮到德康长公主时,新帝和朝臣们又难以说服对方,陷入僵持。

朝臣们的底线是过继德康长公主,将其贬为庶人,与当初的伊王和振王一样,圈禁在皇陵附近。

必须让德康长公主和蒋氏一样,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新帝却觉得德康长公主被歹人蛊惑才会行差踏错,罪不至于圈禁在皇陵那等苦寒之地。况且德康长公主从出生起就是金尊玉贵的先帝嫡长女,怎么可能受得了被过继然后贬为庶人的落差?

几番讨价还价后,新帝颤抖着手拟定圣旨。

贬德康长公主为德康县主,命其与罪人蒋氏在流云宫中茹素念经为先帝祈福,终生不可踏出流云宫半步。

至此,轰轰烈烈闹了一个多月的蒋案彻底落下帷幕。

纪新雪高兴之下,带着两坛江南果酒去赴纪明通的约,与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吃冬日里的锅子。

仗着第二日休沐无需上学,三人吃饱了便就着晕乎乎的劲去打牌,饿了就继续吃果子饮酒,从天黑吃到天亮。

直到日上三竿,纪新雪才趁着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陷入沉睡偷偷溜走,他在通往玉和宫和蒹葭宫的岔路上稍做犹豫,终究还是选择了玉和宫的方向。

回宫洗漱重新梳妆后,纪新雪前往凤翔宫。

如今蒋太后、德康长公主都受到了该有的惩罚,钟淑妃也该有个结果了。

与其提心吊胆的等着悬着的刀落下,整日胡思乱想,还不如痛快挨刀,只需要考虑如何治伤。

新帝似乎早就掉到纪新雪会主动找他,处理完手头的文书后直接带着纪新雪出门,离开凤翔宫,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

纪新雪乖巧的跟在新帝身边,已经对此行的目地有所猜测。

果然,他们停在‘流云宫’外。

里面关着罪人蒋氏和德康县主。

新帝伸手抚起纪新雪领子上堆积的浮雪,“我陪你进去,还是在外面等你?”

纪新雪昂着头看新帝,努力忍住眼角的酸涩,一字一顿的道,“我想自己进去。”

那日他与新帝坦白钟淑妃被德康县主蛊惑的事,曾任性的说想要将装着药丸子的瓷瓶砸在蒋氏和的德康县主的脸上。

没想到新帝不仅记得他的话,还亲自带着他来找蒋氏和德康县主。

新帝点了点头,将另一只手中已经捂热的瓷瓶递给纪新雪,漫不经心的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拘束,你砸死她们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纪新雪朝着新帝扬起灿烂的笑容,双手握住瓷瓶,在松年的陪伴下走进流云宫。

流云宫给纪新雪带来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看到第二个猎山行宫。

从外表上看,它是皇宫西南角的所有建筑中最华贵的存在,进入大门后,又是个寒窑雪洞。

纪新雪停在白茫茫的雪地前,目光晦涩的望着上面七扭八歪的痕迹,不知道该从何处下脚。

“奴背您过去。”松年主动半蹲在纪新雪面前。

“不必。”纪新雪摇了摇头,好在他出门时穿的是鹿皮靴,就算踩在雪中,潮气也不至于立刻侵袭到鞋内。

只要想到他只是一时踩在雪里,蒋氏和德康县主却每日都要在雪地中行走,纪新雪就半点都不觉得雪地寒冷,只恨积雪没有更深厚。

跌跌撞撞的走过根本找不到路的雪地,纪新雪神清气爽的走向正房,远远便听到格外嘈杂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

原来流云宫不是只有蒋氏和德康县主。

“多亏陛下心善,仍旧愿意给罪人公主的份例,我们才能享受到公主的吃食。”

“给罪人送火盆了没有,被让她在大正月扰陛下过年的兴致。”

“您放心吧,她活着咱们才能跟着借光,我们都不是傻子。”

纪新雪在正房门外听了会宫人的对话,‘妙’字险些脱口而出。

他可以直接问宫人蒋氏和德康县主在哪,但他忽然出生捉迷藏的兴致,愿意慢慢猜测鸠将鹊挪去了哪里。

纪新雪带着松年冲着与正房相反的方向走,先经过门上带锁的偏房,又走过连门都没有的厢房,最后嗅着难闻的呛鼻味道来到有门却透风的柴房外。

呼啸的北风中偶尔夹杂的破口大骂告诉纪新雪,他没有找错地方。

松年替纪新雪拉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原本稍显沉闷的骂声立刻变得尖利起来,恶意铺天盖地的顺着烟气最浓的地方蔓延到纪新雪身边。

“贱婢!快放了我,我要杀了你们,将你们剥皮抽骨!”

纪新雪暗嘲德康县主声嘶力竭的谩骂还不如正房的宫人们随口的两句话有杀伤力,今后恐怕只剩下被宫人欺负的份。

流云宫的宫人也许是怕德康县主做出过激举动,导致她们无法再享受公主的份例,用洗得柔软的粗布将的德康县主绑的结结实实,冒着浓烟的痰盆正对着德康县主的脸,熏得德康县主双眼通红,以至于始终没看清纪新雪的脸。

“钟素?”德康县主竭尽全力的在浓烟中瞪大眼睛,只能模糊的看到来人华贵的裙摆,第一时间想到钟淑妃,忽然爆发疯狂的笑声,“你来杀我?怕我将你和安武给纪临渊下药绝育药的事说出去是不是!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德康县主的话。

纪新雪面无表情的甩了甩刺痛的手,提着德康县主的领子,又在她另一边脸上重重的补了个巴掌。

扔开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的德康县主后,纪新雪转而在陷入昏迷的罪人蒋氏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

“安武!”德康县主立刻回神,疯狂的蠕动身躯扑向罪人蒋氏,气喘吁吁地道,“给我和阿娘跪下磕头,不然我立刻将你和钟淑妃给纪临渊下”

纪新雪又甩了个巴掌在主动将脸凑到他面前的德康县主脸上,

他没有打人出气的爱好,刚才那两个巴掌是在惩罚德康县主挑唆钟淑妃犯错,这个巴掌是德康县主差点当着他的面说出他如今最听不得的词语。

德康县主被软禁在宁寿宫担惊受怕一个多月,猝不及防的听闻蒋家倒了,蒋太后被宗室除名贬为庶人,她被贬为县主,此生都要在流云宫给先帝茹素抄经,刚与流云宫的宫人闹起来就被绑起来丢到柴房。

她本就是在强弩之末,又接连挨了纪新雪三个用尽全力的巴掌,既惊且怒的情况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强保持冷静。

不能露怯!

钟淑妃和安武公主是她和阿娘最后的筹码。

在报仇之前,她们要先活下去。

“纪新雪。”德康县主艰难的唤出纪新雪的名字,疯狂和怒火皆在短短三个字的时间内收敛,只剩下精明和狡诈,“你想办法处理流云宫的宫人,唤些听话的人来伺候我和阿娘,否则纪临渊马上就会知道绝育”

纪新雪手掌虚握又放松,再次甩在德惠县主脸上,忍着手心的刺痛冷声道,“畜生挨打都知道学乖,你怎么比畜生还不认打。”

德康县主被打的头晕耳鸣,伏在蒋太后身上喘息许久才回过神,看向纪新雪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专门挑纪新雪的痛处戳,“你能做出亲手给纪临渊下药的事,居然不敢听人说?哈哈哈哈哈”

狭小漏风的柴房内再次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纪新雪这次没有打德康县主,打的是始终昏迷的蒋氏。

德康县主脸上的嘲讽顿时凝结,目眦欲裂的望向纪新雪,“果然是天生反骨的不孝东西,不仅能给轻声父亲下药,对祖母下手也毫不犹豫,畜生。”

纪新雪收下德康县主的谩骂,作为回敬,这次甩了昏迷的蒋氏两个巴掌。

虽然双手已经几近麻木,但想到他离开这里后,德康县主和蒋氏都要面临无药可用的窘境,他却可以举着手对阿耶道委屈,纪新雪非但没觉得厌烦,眼中反而露出期待。

继续。

他很好奇到底是手肿的高,还是脸肿的高。

“蒋氏的脸比你的脸软。”纪新雪好心的将他通过打人巴掌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分享给德康县主。

德康县主彻底失控,又开始大喊大骂。

纪新雪困顿的打了个哈欠,打断德康县主发疯,“你没有话想对我说?我不会再来看你们。”

在孤寂中被人彻底遗忘,才是德康县主要和罪人蒋氏该有的结局,干净利落的死亡太便宜她们了。

眼见德康县主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纪新雪将挂在腰间的瓷瓶狠狠惯在德康县主和罪人蒋氏中间,转头就走。

德康县主扑到罪人蒋氏脸上躲避飞溅的碎片,来不及检查她和蒋氏是否被瓷瓶碎片划伤,立刻大喊,“等等!”

正在心底暗中数数的纪新雪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德康县主语速飞快的道,“你帮我处理流云宫的宫人,安排听话的人来伺候我和阿娘,否则纪,皇帝那件事就会立刻传开,皇帝不可能放过你和钟素。”

纪新雪勾起嘴角,语气冰冷的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不如直接杀了你和蒋氏,以绝后患。”

德康县主挺起背脊,不肯在纪新雪面前示弱,“如果我和阿娘没有定期对外传消息,皇帝的事会立刻传遍长安。钟素与我说过,你们下药那日她在襄临郡王面前口无遮拦露了端倪,皇帝肯定会查到你和钟素的身上,他不会放过你们!”

“嗯。”纪新雪忽然扬起极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的走到德康县主身边,笑嘻嘻的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件事?”

德康县主为了躲避纪新雪无力的半躺在地上。

望着纪新雪脸上愉悦的笑容,她心中逐渐升起前所未有的惶恐,“我不想知道,你想要保住这个秘密,就要照顾我和阿娘。”

纪新雪对德康县主的话听若未闻,自顾自的道,“阿娘觉得她给阿耶下药的风险太大,特意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让我亲自给阿耶下药。”

德康县主悄悄后退的动作顿住。

这和她对钟素的嘱咐不一样,钟素也没和她说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纪新雪 。

纪新雪狠狠捏着德康县主的下巴,逼着德康县主与他对视,盯着德康县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阿耶,给阿耶的茶盏中放的药丸子只是败火药而已。”

“不,不可能”德康县主的瞳孔剧烈抖动,面容逐渐由茫然变得狰狞,“你骗我!”

纪新雪笑的更加明媚,自从知道钟淑妃被德康县主蛊惑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喜悦。

他掰着德康县主的下巴,迫使德康县主看向他身侧,“你看他是谁?”

按照纪新雪的吩咐等在外面的松年应声出现在门口,从容的走向德康县主。

德康县主疯狂摇头挣脱纪新雪对她的控制猛地往纪新雪身上扑,可惜松年只靠一只手就轻而易举的提起德康县主。

“县主,不得对公主不敬。”松年好心提醒德康县主。

纪新雪面朝德康县主往后退,退到门口时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既不在意始终昏迷的罪人蒋氏,也不关心德康县主恍若疯癫的谩骂。

他已经达到目的,亲口告诉她们‘下药’不仅是她们对钟淑妃的骗局,也是他和新帝对她们的骗局。

德康县主的反应让他非常满意。

纪新雪飞快的跑向流云宫外,毫不费力的越过茫茫雪地,越过大门后直本正在梅树下负手而立的新帝,“阿耶!”

正抬头挑选梅枝的新帝立刻回神,只来得及展开双手,猝不及防的被飞扑而来的人撞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新帝哑然失笑,“高兴?”

纪新雪仍旧惦记着他面对德康县主和罪人蒋氏时的想法,抬起双手凑到新帝眼前,声音难掩委屈,“疼。”

新帝配合的低下头,白嫩的手掌正呈现如同梅花似的嫣红,甚至有发肿的迹象。

“怎么没让松年给你找块板子?”新帝抬手在梅树上撸了把雪擦在纪新雪的手心上,嫌弃的皱眉,“蠢。”

纪新雪全当他只听见了前半句话,放松心神靠在新帝身上看着新帝用雪给他搓手,忽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道,“阿耶,我好困。”

新帝冷笑,在纪新雪的手背上轻拍了下,“活该,谁让你们整夜胡闹。”

纪新雪顺手抓住新帝的手,笑嘻嘻的与新帝打商量,“阿耶背我回去,困的不想走路。”

“哈”新帝带着雪水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拍在纪新雪的脑门上,“彻夜饮酒胡闹,你还有功了?”

纪新雪顺着新帝的力道往下倒,拒绝回答任何答不上来的问题。

失重感很快便被宽厚沉稳的力道代替,纪新雪悄悄在漆黑的毛领中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新帝的侧脸看。

“看什么?”新帝侧头看向纪新雪。

明明纪新雪正安稳的趴在他背上,他却觉得纪新雪很不老实。

纪新雪眉眼弯弯的道,“看阿耶威武俊美。”

他将来是否也能这样?

新帝的发出满意的笑声,径直背着纪新雪回凤翔宫。

将纪新雪送去他专门小憩的偏殿,看着纪新雪入睡后,新帝让人将纪敏嫣、纪璟屿、纪靖柔等人都叫到凤翔宫,连带着始终住在宫内的德惠长公主、颜梦、还有宫外的虞珩、纪成等宗室子也没落下。

考较过众人在太学是否有认真上课后,新帝留众人在凤翔宫用膳,将原本专门留给纪新雪的江南果酒都分了出去。

焱光帝驾崩第二年,新帝改元长平,称长平帝。

长平元年二月,钟淑妃病重,安武公主请长平帝准钟淑妃出宫养病,长平帝准,特赐钟淑妃京郊大皇庄,准钟淑妃的娘家人去陪伴钟淑妃。

除安武公主每月皆会看望钟淑妃两次,钟家子侄亦会每旬轮流去皇庄陪伴钟淑妃。

长平元年三月,罪人蒋氏于流云宫悄无声息的去世。

皇陵无蒋氏的位置,蒋家族地亦不肯接纳蒋氏,幸得新帝开恩,命人将其埋在焱光帝的陪葬中。

群臣皆道长平帝宽容。

长平元年八月,钟淑妃病情逐渐稳定,苏太后特意携苏太妃出宫看望钟淑妃,怜惜钟淑妃遭此大难,特准钟淑妃留在皇庄。

长平元年十月,长平帝新纳五名贵人,皆身出名门。

长平元年十二月,安武公主献上‘冰糖’,色泽剔透表面平滑,比号称一两糖霜一两金的糖霜更甘甜美丽,不仅长平帝极喜冰糖,长安贵族无不以收藏冰糖为荣。

长平二年三月,怀安公主、金明公主、安武公主拜别长平帝,前往封地巡视。长平帝担忧公主安危,特命金吾卫和京郊大营随公主共同赶往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