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北疆新贵和长安朝臣之间的矛盾仍旧没有缓和,但热衷于拉偏架的纪璟屿已经赶往皇陵,真正能做主的长平帝也因‘病’没有上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长安政事说是由三位公主代为处理,实际全由纪新雪做主。
因为难以摸清纪新雪对他们的态度,北疆新贵和长安朝臣默契的选择暂时休战。
纪新雪嘴角含笑的站在龙椅旁,温和的目光依次扫过下方朝臣漆黑的头顶。
崔太师仍旧告病在家中休养。
清河郡王、白千里和司徒已经在纪敏嫣、纪璟屿的带领下赶往皇陵。
宗室和勋贵中也有不少人被长平帝选中,随御驾前往皇陵祭祖。
虽然长平帝因为突如其来的风寒留在长安,但已经发出的旨意不会轻易改变,原本被点中的人仍旧要准时出发。
比起上次大朝会,下方的人数减少将近三分之一。越靠近御案,空出的位置越多。
察觉到朝臣们的似有若无的紧张,纪新雪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诸卿最近可有想不通的事?尽管说出来,我们共同想办法。”
没关系,权臣怎么会亲自下场撕头花?
平日里爱找事的人,几乎一个也没少。
只要这些人说的废话够多,耽误的时间够长,正在凤翔宫等消息的阿耶就要用更多的时间分析这些人的废话。
说不定等阿耶反应过来,他阻止阿耶来大朝会没有任何打算时,皇陵的好消息已经传回长安。
如此,他就不必再担心屁股开花的问题。
然而纪新雪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如同撒欢疯狗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咬人的‘硬茬’,听到他暗含鼓励的话。非但没有立刻发挥死缠烂打的特性,顺着杆子往上爬,反而齐刷刷的后退半步,温顺腼腆的垂下头。
纪明通见状,眼中浮现毫不掩饰的惊喜,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对纪新雪道,“既然众卿皆无事,不如早些散朝?”
自从阿兄回来,每次大朝会都要等到申时之后才能散朝。
在巳时之前结束大朝会,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金明公主英明,臣等附议。”朝臣们动作整齐的长揖。
他们已经通过无数次血与泪的教训总结出经验。
陛下的脾气好不好,取决于陛下的心情。
大多数情况下,陛下都能保持宽大的心胸。即使能看得透他们花样百出的小把戏,也懒得与他们计较。
如今却正好赶上身体向来健康的陛下,难得病倒的时候。
没人愿意冒着惹怒长平帝的风险,给自己找麻烦。
朝臣们比怕麻烦的纪靖柔和纪明通更怕有人在大朝会闹事,他们恨不得能立刻散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出皇宫,杜绝任何惹怒长平帝的可能。
纪新雪不信邪的点名刺头,转头看向御史台的方向,“我听闻刘御史昨日与平北侯世子当街对骂,可是有误会?”
刘御史感觉到同僚们犹如实质的目光,立刻跪倒,毫不犹豫的道,“只是误会,幸而平北侯世子宽宏大量,已经原谅臣的冒犯。”
平北侯发出几不可闻的冷哼,碍于身侧之人的提醒,不得不出列证实刘御史的话。
他粗声粗气的道,“犬子自小在北疆长大,礼数不周先怠慢刘御史在前,刘御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御史默默握紧官袍下的手掌,在心底狠狠为粗鲁的武夫记了一笔。
纪新雪见状,眉宇间的温和彻底化为冷漠。
从不认错御史台?
皆是尔过北疆将?
为什么阿耶不在,你们就忽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即使再怎么想让朝臣替他吸引长平帝的目光,纪新雪也不能在北疆将领和长安朝臣同时让步的情况下,硬是举起双方的手逼他们扯头花。
时隔将近两个月,纪新雪终于又在大朝会的时候见到巳时的太阳。
等朝臣皆顺着敞开的大门鱼贯而出,纪新雪才缓步走出大殿。
他昂头望向还没升到头顶的太阳,陷入沉思。
令阿耶偷懒的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逃脱‘毒打’?
纪新雪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往宫外逃,若无其事的回凤翔宫书房处理最新的折子。
纪靖柔和纪明通去花园中逛了两圈才到凤翔宫点卯。
她们刚进凤翔宫大门,就看到背着小黑熊的春晓和抱着绿孔雀的晴风。
“给宝鼎公主、金明公主请安。”颜梦双手抱拳行武将礼,春晓和晴风因为小黑熊和绿孔雀只能弯曲膝盖当成行礼。
纪明通伸头靠近小黑熊,眉宇间满是迟疑。
怎么有点像阿耶的爱宠?
可是阿耶的爱宠,应该在由金吾卫看管的御兽园中。就算阿耶想念爱宠,想要召其消磨时间,也不该是阿雪的宫人去办这件事。
小黑熊歪头与纪明通对视半晌,忽然张嘴露出尖利的白牙和朱红色的舌头,熟练的举起爪爪。
纪明通想也不想的抬手拍过去。
“墨墨!”
与此同时,纪靖柔也熟练的从晴风手中接过名为‘绿绿’的绿孔雀。
颜梦低声道,“殿下说陛下忙碌已久,突然闲下来难免会觉得无趣,不仅食欲渐消,还总是盯着虚空发呆。”
纪明通嘴角的笑容稍顿,转头与同样眼含诧异的纪靖柔对视。
自从阿耶称病,令她们暂理日常朝政。她们每日都会去后面给阿耶请安,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阿耶的异常。
同样是暂理日常朝政,阿雪每日要批复几十封折子,她们却只是在凤翔宫书房中看话本、睡懒觉打发时间。
即使如此,阿雪仍旧比她们更细心敏锐,先于她们发现阿耶的异常。
这让她们怎么可能不愧疚?
颜梦在心中数了五个数,继续说纪新雪交代的话,“殿下特意命我们去御兽园中将陛下的爱宠抱来。等会殿下处理完今日的折子,也会去陪陛下说话。”
“我们先过去!”纪明通和纪靖柔异口同声的道。
只要她们占据阿耶的所有时间,阿耶就没有时间再盯着虚空发呆!
颜梦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没等她将殿下交代的话说完,两位公主就主动提出去陪伴陛下。
余下的话,她是不是不必再说了?
纪靖柔和纪明通携手赶到卧房时,长平帝正仔细思索大朝会发生的事。
迄今为止,他还没发现次子专门请求他不去大朝会露面,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震慑朝臣,树立威严?
次子面对朝臣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也没故意找谁的麻烦,何谈震慑?
收买人心,为成为太子铺路?
这个猜测也不靠谱,身为主事人,只有温和脾气没有威严,只会被臣子当成容易拿捏的傀儡。以小五的聪慧,绝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
难道次子只是在今日布局,距离收网还有很长的时间,所以他才无法立刻发现端倪?
“阿耶!”
门外忽然响起纪靖柔和纪明通的声音,然后又响起娇嫩的幼熊叫声。
长平帝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口,示意守在角落的惊蛰去开门。
纪靖柔立刻抱着绿孔雀冲向长平帝,笑嘻嘻的道,“阿耶,绿绿又长出支新的尾羽。”
纪明通带着稍显笨重的小黑熊,难免被落在后面。她转头对小黑熊摇了摇头,放弃小伙伴,加快速度冲到长平帝身边,“阿耶,你答应过我,会将绿绿的第一颗蛋赏给我!”
“你不是已经预定黑黑的小熊崽崽,怎么还想要绿绿的第一枚蛋?”纪靖柔不赞同的看向纪明通,眉宇间的渴求昭然若揭。
纪明通闻言,眼中立刻涌现防备,“你问阿耶,阿耶已经答应我了。”
纪靖柔笑嘻嘻的挡在纪明通和长平帝之间,抬手去揽纪明通的肩膀,“好妹妹,我也喜欢绿绿和黑黑,你能不能让我一个?”
话音未落,终于嗅到自由味道的绿孔雀忽然从纪靖柔怀中起飞,踉跄着落在长平帝面前的御案上,伸长脖子试图将头搭在长平帝的手心。
浮在身体表面的羽毛接连落下,衬托的它仿佛在不久前被狠狠蹂躏似的可怜。
纪靖柔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将落地的浮羽重新按在绿孔雀身上,换来绿孔雀发出惊恐的叫声,险些飞到长平帝脸上。
好在长平帝有丰富的养鸟经验,在第一时间抓住绿孔雀的爪子,才及时避免破相的结局。
长平帝无奈的看向满脸讪讪的纪靖柔,“你们……”
他挑起眉毛,忽然将手中的绿孔雀扔出去,顺势张开手臂抱住突然以狩猎者的姿态扑过来的小黑熊。
绿孔雀还没彻底长大,虽然能飞,但仅仅是能飞而已,笨拙的姿态与它优雅美丽的外表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它绕着长平帝头顶徘徊,身上的浮羽掉的更快,愤怒的伸长脖子朝小黑熊嘶鸣。
此时的小黑熊完全不见面对纪明通的灵动乖巧,它扶着长平帝的肩膀站起来,不甘示弱的昂头回吼,还试图踩上椅子的扶手,尽可能的举起熊爪去抓绿孔雀。
别说是目瞪口呆的纪靖柔和纪明通,就连长平帝,也被前所未有的热闹气得发笑。
他轻而易举的提起腿上的小黑熊按到椅子下面,轻斥道,“老实些!”
纪靖柔和纪明通下意识的挺直胸膛,面面相觑时,眼底皆是一模一样的心虚。
小黑熊发出独属幼兽的娇嫩声音,黝黑的眼睛和坐在地上的姿势显得它格外乖巧。
然而绿孔雀逐渐飞低,试图靠近长平帝时,乖巧小熊却猛地跳到令纪靖柔和纪明通尖叫的高度,甚至顺着墙边的书架爬了上去。
长平帝面无表情的摘掉衣袍上的孔雀羽,转头看向正以紧张关注绿孔雀逃生过程的女儿们。
他的卧房按照玉和宫的布局重新修葺过,足够绿孔雀飞开。
只要绿孔雀没突然撞到脑袋,累死小黑熊也抓不到它。
直到张牙舞爪的小黑熊忽然在书架上方缩成个圆圆的小黑团子,绿孔雀也停在原本放鹦鹉的架子上,僵硬的转动脖子梳理空气,纪靖柔和纪明通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房中的沉闷。
莫岣正抱着从不离身的金刀站在敞开的大门处,看向‘小黑团子’和‘绿鹦鹉’的目光,如同正在思考哪块熊皮柔软又保暖,那根羽毛漂亮适合做披风。
纪明通轻咳一声,同手同脚的顶着长平帝的目光前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墨墨为什么要抓绿绿?”
长平帝懒散的靠在椅背处,指着墙边的书架道,“你问它。”
纪明通小心翼翼的靠近长平帝,殷勤的为长平帝捏肩,一本正经的胡扯,“墨墨是不是嫉妒绿绿比它的皮毛色彩鲜艳,以为阿耶更喜欢绿绿?”
纪靖柔暗道纪明通英勇,立刻小跑到长平帝的另一边捏肩,笑嘻嘻的附和道,“肯定是这样,来的路上,我始终抱着绿绿,也没见墨墨有任何反应。”
长平帝似笑非笑的睨了眼纪明通,无奈的闭上眼睛。
傻姑娘,就知道往他的心坎上戳。
相比嫉妒心极强的小黑熊和绿孔雀,纪明通和纪靖柔被其他兄弟姐妹衬托成绿叶却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更加难得可贵。
纪明通立刻感觉到长平帝的态度松缓,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想到她还不如几乎忙成陀螺的弟弟关心长平帝,长平帝却轻而易举的原谅她的无心之失,纪明通心中的愧疚更加浓郁。
她打定主意,要和纪靖柔占据长平帝的所有闲暇时间,不给长平帝任何盯着虚空发呆的机会。
半刻钟后,正面对展开的奏折发呆的纪新雪收到两件小棉袄已经去暖老父亲的消息,深深的松了口气。
只要纪明通和纪靖柔能拖过两日,皇陵的消息传回长安,他这次就能逃过一劫。
至于下次……下次再说。
长平八年,腊月十二日。
刚从北疆凯旋的皇长子灵王、襄临郡王与皇长女怀安公主替身体抱恙的长平帝前往皇陵祭祀先祖。
祭祀由清河郡王主持,礼部尚书为辅。
信阳郡王、信阳郡王世子、清河郡王世子、定北侯、思勇侯、白太保、马司徒……数十名宗室、勋贵和朝臣随行。
祭祀于正午开始,以怀安公主为首,灵王和襄临郡王为辅,身后依次是宗室、勋贵和朝臣。
清河郡王亲自从锦盒中取出长平帝随身多年的盘龙玉佩,将其系在怀安公主腰间。
他退后两步,高声咏颂祭文。说明怀安公主替长平帝祭祖的理由、长平帝派兵大败突厥和靺鞨,收复靺鞨土地、继续推行新政,使百姓安居乐业等功绩。
“特以此禀明先祖,望祖宗保佑大虞风调雨顺,吾皇万寿无疆。”
随着中气十足的尾音在群山中蔓延,纪璟屿敲响祭钟,虞珩亲自点燃纪敏嫣手中的线香。
纪敏嫣高举绝不能断的线香,在众目睽睽中走向提前搭建好的祭台。
忽然有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柱不偏不倚的笼罩整个祭台,纪敏嫣脸色微变,一改之前的端庄肃穆,三步并成两步走入金光。
“祖宗显灵了!”
站在宗室中央的纪成难以置信的大吼。
话音未落,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在场之人从未听过的美妙乐声。
愣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恍惚。
难道……难道?
金吾卫悄无声息的走向为首的人,终究还是没敢踏入位于金光范围的祭台,停在纪璟屿身边道,“情况有异,臣派人去周围查看……”
“什么异?”纪璟屿抓住金吾卫的衣领,眼底的兴奋几乎化为实质,声音顿时盖过身后所有的窃窃私语,“这是先祖显灵!先祖承认阿耶的功绩!”
随着纪璟屿抓着金吾卫跪下,以清河郡王和信阳郡王为首的宗室纷纷跪地,眉宇间皆是近乎狂热的兴奋和欣喜。
勋贵和朝臣心中虽然仍有疑惑,却不敢贸然否认‘先祖承认阿耶的功绩’,也陆续跪倒,目光追着金色光柱的方向看向远方。
武将们更是不约而同的提起防备之心,仔细分辨如同仙乐般的声音是的从何而来,最后却得出四面八方皆是仙乐的结论。
仙乐奏响足有半刻钟的时间,又有其他声音混入其中。
先是清脆的雄鸡报晓,然后是兔子、绵羊、耕牛、鹿鸣…… 熊吼、虎啸。
随着仙乐的声音越来越小,众人都觉得‘先祖显灵’到此为止时,响彻天地的龙吟犹如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仙乐也骤然变得清晰、浑厚。
再也没有任何人怀疑‘先祖显灵’的真实性,所有人都姿态恭敬的跪伏,生怕因态度不够诚恳遭到祖皇帝和真龙的厌弃。
无人看得见的角落,纪敏嫣借着身体的遮挡,从祭台下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玉盒捧在手心。
不知又过去多久,仙乐声才彻底消失,陆续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环顾四周,发现笼罩祭台的金光也不知在何时消散。
虞珩算着时间抬起头,沉声提醒道,“阿祖,祭祖结束了。”
快被冷风彻底吹僵的清河郡王陡然回神,眼中皆是锐利。
他环顾四周,眼中浮现怅然,“我刚才似乎梦到皇姑,皇姑嘱咐我照顾好凤郎,只有他自在,她在那边才能安心。尔等可有见到先祖?”
宗室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
这……
难道安国公主同意襄临郡王与五殿下龙阳?
这等消息传回长安,岂不是陛下也没办法再违背祖宗的意思。
虞珩闭上眼睛,哑声道,“我见到了外祖母。”
原本对清河郡王的话将信将疑的宗室们闻言,眼既有恍然又含震惊。
众所周知,安国公主府每年祭祖的阵仗最大。
难道因为襄临郡王舍得供奉祖宗,所以安国公主府那脉才有不止一名祖宗愿意露面?
宗室们短暂的安静片刻,七嘴八舌的发问。
“她老人家可有嘱咐?”
“秦国公主有什么吩咐?”
“秦国公主与我阿婆是闺中密友,有没有替我阿婆带话?”
……
“外祖母有话与信阳王叔说。”虞珩垂目凝视腰间的玉佩,眼中的墨色浓郁得难以化开。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信阳郡王世子。
信阳郡王世子既惧怕又惊喜,终究还是在信阳郡王催促的目光中鼓足勇气,磕磕巴巴的问道,“襄、秦国皇姑、有什么话吩咐我?”
虞珩勾起嘴角,故意放缓语速,“外祖母说,您在焱光五年四月十六日向她借的两万两银子,不必还了,就当是她这些年发给您的压岁钱。”
“啊……啊?!”信阳郡王世子本就胆小,听了这话,立刻生出被死去多年的人惦记许久的感觉,连忙道,“是我阿耶说襄临王姑不差这点银子,让我不必惦记着……”
信阳郡王眼疾手快的捂住信阳郡王世子的嘴,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废物!
虞珩没回头看后面的闹剧,慢条斯理的道,“除了信阳王叔,外祖母还让我给宜荣姨母、宜欢姨母、禹度族叔……带话。”
最后两个字轻的犹如被寒风吹散,令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打了个哆嗦。
胆子稍大的宜欢县主立刻高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侄女时时刻刻皆不敢忘姑母的恩德。请姑母放心,侄女定会将凤郎当成亲子看待!”
其余魂不守舍的宗室见状,纷纷重复宜欢县主的话,信阳郡王世子也不例外。
眼看‘祖宗显灵’即将变成大型认错补救现场,清河郡王失望的摇头。
若不是他刚才真的在寒风中睡过去,梦到皇姑躺在熟悉的窗前软塌处笑着对他道,“小清河,你得替我照顾好凤郎。只有他活的自在,宝儿、安儿和瑜儿才不会闹我。”
他定会以为凤郎是在调皮。
皇姑刚过世的时候,是安国公主府最为艰难的日子,好在虞安仗义疏财,在宗室攒下众口交赞的好人缘,也让众人想到安国皇姑还在时对子侄的照顾,才使安国公主府能平稳的传承到如今。
以虞安的性子,难得能嘱咐凤郎些私房话,怎么会满嘴皆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清河郡王打断众人的议论,再次询问是否有其他人见到祖宗。
如果没有,他就要念结束的祭语,正式为今年的皇陵祭祖结尾。
久久未有人应声,清河郡王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只能将希望放在虞珩身上。
凤郎年轻,说不定能与先祖说更多的话。
只是如今人多眼杂,凤郎才只挑些不重要的事说。
正被清河郡王给予厚望的虞珩借着广袖的遮挡扯断手腕上的珠链,不动声色的递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的跪在他身侧,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金吾卫。
这名金吾卫虽然穿着与别人相同却不属于皇宫,他是长平帝赐给纪新雪的私卫,已经彻底与宫中的金吾卫分离,只听纪新雪命令。
刻着‘虞’字的木珠穿过纪敏嫣手臂和身体之间的缝隙,不偏不倚的落在纪敏嫣面前。
纪敏嫣捡起木珠,脑海中的念头陡然变得清晰,哑声道,“我梦见曾祖父,他亲手交给我个玉盒,令我将其转交给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