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有三房夫人娘家的信送到。”
门外忽然响起管家的声音。
英国公夫妇刚缓和不久的脸色再次冷凝,目光定定的看向门口。
管家硬着头皮递出信封,冷汗无声顺着额角落下。
他早就发现,但凡三房夫人的娘家令人送信,如果没留下郑氏家主的心腹与国公和夫人回话,国公和夫人都会不高兴。
然而管家不是没有开口留人。
郑氏家主的心腹却像是被刀锋压在脖颈,宁愿与管家撕破脸,也要立刻离开。下次再来英国公府送信的时候,又能若无其事的与管家称兄道弟。
久而久之,管家已经明白,郑氏家主的心腹送来信却不肯留下回话的时候,这封信十有八九与郑氏家主无关。
郑氏虽然愿意传信,但视这件事为麻烦,不肯沾染更多。
越是细思,管家越觉得窒闷。
他深深垂头,生怕不小心瞥见信纸上的只言片语,陷入未知的深渊。
英国公的手指在火漆不明显的凹陷处仔细摩挲,眼中的厌烦越来越浓。
三年前,英国公、崔太师和其余世家家主以‘不得不’淡出朝堂的方式躲避前朝余孽肆无忌惮的逼迫。
没想到前朝余孽竟然在扶持旧柔然成为草原的新可汗,顺势成为名正言顺的草原明王之后故态萌生,又开始发疯。
明王再次以世家曾经背叛虞朝的证据,逼迫世家刺杀长平帝或扰乱虞朝。
如果世家不能证明他们仍旧忠于明王,明王就要将世家曾经背叛虞朝的证据透露给长平帝。
彼时距离上次对前朝余孽妥协已经有两年的时间。
新税法逐渐蔓延整个虞朝,北疆大捷收回焱光朝时失去的土地,长平帝在民间的声望相继超过父祖,甚至能与开国女皇相比。
答应前朝余孽的威胁,与比两年前更可怕的长平帝为敌。
即使有天时地利相助,成功刺杀长平帝,在朝臣的见证中推行新税又恢复男儿身的五殿下也能稳定局势,不会给前朝余孽和新旧柔然趁机而入的机会。
到时候世家怎么办?
跑?恐怕刚有异动就会被愤怒的五殿下和大公主撕碎,就连各有异心的朝臣,也不会放过胆敢谋害长平帝的人。
不跑?即使侥幸躲过重重追查,没被抓住马脚,世家也不能保证,前朝余孽不会继续逼迫他们。
只要前朝余孽仍旧存在,虞朝没有衰落,世家就会永远因为曾经背叛过虞朝被前朝余孽要挟。
英国公与崔太师等人碰面数次,终于还是做出与三年前相同的选择。
继续阳奉阴违的拖延。
主动放弃部分经营多年的底牌,换取喘息的时间。
顺势推虞氏顶罪,再对虞氏中没被连累的人施恩,免得他们在长平帝和前朝余孽之间艰难周旋的时候,还要分出精力,防止虞氏的背刺。
恰好皇陵有祥瑞之景,建兴帝显灵的消息传到长安,世家就忍痛策划‘刺杀’,试图以此向前朝余孽证明,他们仍旧愿意遵守祖辈与明王的约定。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计划会在最关键的地方,出现难以挽回的纰漏。以至于世家的损失远远超过预期,甚至有可能无法承受。
三十五名刺客中,有九人知道的信息比别人多,绝对不能让他们招供。
世家先凭借刑部小吏的便利,将这九人关押在同处,然后又找到最合适的人选给他们下毒。
可惜纪璟屿审案过于勤奋,宁愿耽误用膳的时间也要审问刺客,导致能毒死九个人的毒药,最后只毒死八个人。
不过没关系,世家还有后招。
这九个人已经提前服用月蚀毒。
只要再给漏网之鱼服用一次月蚀毒,就能让他再也没办法开口。
可惜世家再一次失算。
漏网之鱼不仅没有如同刑部小吏传出的消息那般被恼羞成怒的纪成毒死,还莫名其妙的扛过月蚀之毒。
此后发生的所有事,彻底脱离世家的掌控。
原本世家只是想牺牲些小鱼安抚前朝余孽,如今整个鱼塘都赔了进去。多年来在羽林卫、千牛卫和京郊大营的经营尽数被连根拔起。
最令世家难受的是,他们不仅不敢有任何挣扎的举动,甚至为撇清关系,不得不趁两卫一营中的心腹还没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
直到朝臣因小吏家族在朝堂掀起惊涛骇浪,世家才醒悟,还有比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更难受的事。
他们在小吏家族中的投入的时间和心血,远远超过两卫一营。需要处理的心腹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以至于无从下手。
英国公等人竟然只能寄希望于朝堂对小吏家族手下留情,只是替换他们,别赶尽杀绝,逼得小吏家族狗急跳墙牵扯出世家。
为接连发生的‘意外’焦头烂额之余,世家对前朝余孽的恨意更胜以往。
若是没有前朝余孽的逼迫,他们何以至于面临这等困境?
英国公夫人挥退房中的仆人,问道,“他们又想如何?”
“言草原苦寒,连兵器都比中原更容易存锈,令我们送去些兵器。”英国公冷笑,举起信纸给英国公夫人看。
自从长平六年,虞珩和纪璟屿在北疆的深山中挖出大量金银珠宝,北疆对外地商人的管控就一日比一日严厉。
哪怕只有半斤菽、两根人参想要离开北长城,也得有县衙主簿的盖章证明来历。
英国公夫人闭目沉吟半晌,忽然露出笑容,“明王缺人。”
虽然北疆城防对粮食、药材和兵器的管控,严格的令人发指,但只会盘问商队的货物,不会过问商队护卫随身携带的武器和应急草药。
世家想要满足明王的要求,只能找合适的理由往北疆送商队。
英国公眼中浮现狠厉,温声道,“想来不止我们收到这样的信,明日我邀崔兄、郑兄来府中小聚,仔细挑选送兵器的人。”
北长城外的局势错综复杂,既有相互看不起对方,矛盾越来越多的新旧柔然、又有与新旧柔然有灭族之恨的突厥、不愿意对虞朝低头的靺鞨部落也悄无声息的西迁到原本属于突厥的地盘。
如果前朝余孽行差踏错,一夜之间被灭族……世家就不必再处处受限。
“别急,我们、咳咳、咳咳咳!”
英国公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抓紧英国公的手,止不住的闷咳。
英国公见状,连忙将英国公夫人揽在怀中顺气,眼中满是疼惜,“再有半日,大郎找到的百年雪莲就能送来,你再忍忍。”
百年的异域雪莲虽然已经无法令英国公夫人痊愈,起码能让已经灯枯油尽的英国公夫人再坚持至少五年。
英国公夫人精疲力尽的点头,泪水无声划过眼角。
她不甘心。
她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没来得及去做,也没陪英国公白头到老,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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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珩没再回头看祁柏枝和祁十三,径直前往六房。
他眉宇间的威仪过于厚重,原本想要为他引路的仆人竟然没敢靠近,远远跟在五步之外。
半晌后,虞珩在入眼皆是陌生风景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好像……迷路了。
自从祁柏轩回到长安,他每次与祁柏轩见面不是在英国公府之外的地方,就是在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正院。
上次回六房,似乎是十年前先帝还没驾崩的时候。
周围的仆从对虞珩的想法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打扰虞珩的深思,纷纷在远处停下脚步,甚至不敢偷偷打量虞珩的脸色。
虞珩环顾四周,顺着小路走向繁茂的桃树,折下两枝郁郁葱葱的桃花,若无其事的对仆从道,“给阿耶送去。”
仆从原地愣了会,才接过桃花往六院正房去。
六郎不喜欢桃花,是李娘子喜欢桃花。
虞珩默默记住仆从离开时的方向,又挑两支开得更好的桃花,才顺着来路折返。
穿过回廊,辛辣混合酒香的味道忽然变得明显。
虞珩不必再仔细观察,轻而易举的顺着酒香找到懒洋洋靠着软塌的祁柏轩。
“阿耶。”他将随手折下的桃枝递给祁柏轩,“我见院子中的桃花开的正好,特意为阿耶折了两枝。”
祁柏轩抬起醉眼凝视虞珩,慢吞吞的问道,“你是谁?”
虞珩顺势将桃枝递给仆人,耐心的答道,“我是虞珩。”
“虞珩?”祁柏轩眼中的懵懂更深刻,似乎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守在祁柏轩身边的仆人连忙弯下腰,贴在祁柏轩耳边提醒,“是凤郎。”
祁柏轩恍然大悟,又仔细打量虞珩。
凤眼、乌发、薄唇,和虞瑜一样。
虞珩不想与醉鬼讲道理,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正冒热气的锅底。
是鸳鸯锅,可惜两边皆是红色。
可见吃锅的人贪心,东边蘸蘸、西边涮涮,饭还没吃完,已经令鸳鸯锅失去异议。
“你别吃。”祁柏轩拿走虞珩面前的碗筷,中途失力,错被他当成碗的茶盏当即扣向虞珩。
始终守在祁柏轩身边的仆从见状,连忙抽出干净的帕子为虞珩擦被茶水打湿的前襟,“郡王息怒,六郎醉了,不是故意让您不高兴。他最近咳得格外厉害,恐怕会有肺痨,早就不许我们捡他的剩菜吃。”
虞珩抬起眼皮打量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厮,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凤眼、薄唇、乌发……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道。
仆从眉宇间浮现犹豫,先回头看了眼祁柏轩,才小声开口,“我叫楚清玖。”
醉意懵懂的祁柏轩忽然大笑,“芊芊!来给我倒酒!”
虞珩垂目看向应声抓在楚清玖腰带处的手,缓缓挑起眉毛,“楚、清、玖?”
“芊芊?你在和谁说话,快来倒酒!”祁柏轩耐心尽失,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不然就滚出英国公府,远远的滚!”
楚清玖抓紧腰带,恨不得在虞珩的目光中缩成一团。
他真的叫楚清玖,这是祁柏轩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当然,芊芊也是祁柏轩为他取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六郎为什么用心为他取大名之后,又给他这个明显不走心的小名,但他从五岁开始跟在祁柏轩身边,从未见六郎沾染过男子,更不可能对他有多余的心思。
叫他过去,真的只是倒酒而已!
楚清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放弃。他径直回祁柏轩身边,好声好气的哄道,“您不是想见郡王?郡王已经来了,您醒醒酒,才好与郡王说话。”
祁柏轩勾起嘴角,“我不想见他,酒比他重要。”
虞珩收回放在楚清玖身上的目光。
他不想深究祁柏轩的风流债,否则光是祁柏轩在江南的九儿九女,就会浪费他许多时间。
“去给他拿酒。”
虞珩只想哄好祁柏轩,令祁柏轩和英国公府相信,他会对祁柏轩百依百顺。
“郡王!”楚清玖面露不忍,语速陡然加快,“六郎不能再喝了,他昨夜不停呕血又不肯叫太医,恐怕……”
“芊芊,去端两盏茶水。”
祁柏轩身上的酒意忽然消失。
不仅眼中的迷茫散的干干净净,眉宇间甚至有如同长安第一美男画像中的风流气韵,与片刻之前,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楚清玖愣在原地,“六郎?”
祁柏轩笑了笑,已经堆满细褶的眼角竟然浮现几不可见的慈爱,“去吧,三盏茶水,我不撵你走。”
楚清玖立刻转身,横冲直撞的跑到门外。
虞珩垂目凝视手背上的水珠。
是那个不知道是叫楚清玖还是叫芊芊,甚至有可能不是小厮的人,落下的泪。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祁柏轩将盘中剩下的肉卷放入锅中,又拿起酒壶试图倒酒。
可惜他只藏半壶酒,早就喝得干干净净。
他摇了摇头,终于抬头看向虞珩,“你有什么事想问?”
虞珩用楚清玖留下的帕子擦掉手背的水滴,所问非所答,“近日忙于陛下的交代,才没抽出空来给阿耶请安。”
英国公府的人说祁柏轩想念他,他才赶来英国公府。
不是他有事想问。
是祁柏轩有事想告诉他。
祁柏轩再次摇头,“你不像虞瑜,像秦国公主,半点亏都吃不得。”
虞珩沉默的拿起筷子,为祁柏轩捞锅中已经煮熟的美味。
一时之间,屋内只有汤水烧开的声音。
祁柏轩打量虞珩半晌,毫无预兆的开口。
“芊芊说的没错,我快死了。”
悬在半空的肉片落回红汤,连同羊肉特有的膻味飞溅在虞珩的袖口。
“我以为会在昨夜,悄无声息的离开。”祁柏轩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语气中满是冷漠,“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然还有回光返照的好事。”
“刚才的人叫楚清玖,在江南的时候,我已经给他放籍,但是死心眼,非要与我回长安,送我最后一程。”
“我死后,你随口吩咐句话,庇护他保住名下的家产。作为交换,无论你问什么事,我都会说实话。”
祁柏轩莞尔,“这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虞珩捏了捏眉心,将心中难以言喻的复杂归结于在他和纪新雪的计划中,祁柏轩不该在这个时候亡故。
他起身走向门外,“我让人去请御医。”
“凤郎”祁柏轩叫住虞珩,“御医也救不了该死的人。”
“如果阿耶和阿娘赶来,我就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祁柏轩笑得高深莫测,似真似假的道,“毕竟我是孝子,不可能违背爹娘。”
楚清玖去而复返,青黑的眼眶已经变成粉红色。
他看向虞珩的双眼中满是哀求,“郡王,您陪六郎说说话,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即使他竭尽全力的隐忍,仍旧没能忍住哽咽。
虞珩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如同一阵风似的回到祁柏轩身边,目光定定凝视祁柏轩的侧脸。
祁柏轩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锅子,吩咐楚清玖关好门窗。
半晌后,祁柏轩再度吃饱,虞珩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侧头和虞珩对视,眼底皆是冷漠,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的道,“你只当是没了个近十年没有联系,恢复联系之后日日打秋风的远房亲戚,不必为此伤心。”
虞珩仍旧没有开口。
祁柏轩眼中浮现无奈,提醒道,“我已经吃饱,随时等候阎王爷的召唤。你现在不问,将来只能后悔。”
“你当年是真心喜欢阿娘吗?”虞珩问道。
祁柏轩愣住,心中竟然失望居多。
然而已经给出有问必答的承诺,祁柏轩不想在临死前再出尔反尔。
他看向捧着茶盏默默流泪的楚清玖,笑道,“喜欢过。”
虞珩默默松开广袖下不知不觉握紧的手。
喜欢、过。
既是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他不想再探究父母的感情,竭力忍住想要继续追问的念头,哑声问道,“外祖母的亡故,与英国公府有没有关系?”
祁柏轩闻言,立刻放下因为上个问题提起的心。
凤郎不像虞瑜,怎么会耽于情爱,忘记正事?
如此,他起码不必担心凤郎会因为与五殿下的纠缠,连命都赔进去。
虞珩至今仍旧不知道秦国公主的亡故,是否与英国公府有关。但他已经知道,动手的人是金吾卫。
这是虞珩得到长平帝的允许,去金吾卫查看绝密卷宗的时候知道的事。
虽然已经相信祁柏轩正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但虞珩仍旧不能打消对祁柏轩的怀疑。
万一祁柏轩是替英国公府试探他,他信以为真,问出的问题,很有可能暴露迄今为止他对世家和前朝余孽的了解程度。
祁柏轩喝了口茶,懒洋洋的靠回软塌,“这件事有点复杂。”
秦国公主怀疑英国公府包藏祸心,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调查英国公府。
作为本身问题重重经不起细查的人,英国公对此不厌其烦。况且英国公让祁柏轩娶虞瑜,是想掌握安国公主府的财富和封地。
显而易见,只要有秦国公主在,英国公就没办法达成目的。
所以英国公对秦国公主起了杀心。
他先不动声色的向秦国公主透露楚墨的消息,引得秦国公主查到白家身上,然后再将秦国公主的所作所为透露给焱光帝。
焱光帝如同英国公预料的那般,毫不犹豫的命令金吾卫解决秦国公主。
“我拿不出任何证据。”祁柏轩闷咳两声,敷衍的道,“你若是不信,就当是听个故事。”
虞珩相信。
祁柏轩不仅完整的说出楚墨当年在江南的遭遇和前朝余孽的存在,结论也与金吾卫衙门中的绝密卷宗符合,还牵扯出英国公。
确实如同他所承诺的那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珩没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发表评价,直接问第二个问题,“郑氏是不是‘王女’?”
“王女?”祁柏轩歪头陷入沉思,笑道,“这个称呼不错。”
“我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前朝皇族的血脉,但远在长城之北的明王有信心,她永远不会背叛曾氏。”
“除了两卫一营中的钉子和小吏家族,世家还有没有后招?”
“我怎么会知道?”祁柏轩没忍住笑,“我只是废人而已,难道陛下会将最重要的事告诉金明公主和吉昌公主?”
“虞氏有没有背叛过虞朝?”
“什么算是背叛虞朝?明知道世家与明王之间的交易却默不作声?还是与白家共享商队收集到的各种消息?或者私自开采铁矿,冶炼武器,低价卖给白家?”
……
夕阳落入即将沉入地平线时,祁柏轩猛地呕出口血,人事不省。
“六郎!”楚清玖扑到祁柏轩身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动作,茫然的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虞珩,“郡王?”
屋内的光线太暗,导致他无法看清虞珩的神色,只能依稀感觉到明亮的眼睛正锁定在祁柏轩脸上。
楚清玖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求虞珩救祁柏轩,还是应该求虞珩亲自给祁柏轩收尸。
对于早就想离开的人,强留何尝不是残忍?
虞珩在逐渐放肆的哭声中闭上眼睛,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两刻钟后,收到消息的纪新雪匆匆带御医和太医赶到。
宫中的药材和安国公主的药材犹如流水似的送到英国公府,如纪敏嫣、纪璟屿、清河郡王府、信阳郡王府等听闻风声的人,也纷纷令人送来能保命的珍惜药材。
然而从前日申时到翌日辰时,祁柏轩始终不曾清醒,呼吸也越来越薄弱。
虞珩只在屋内停留半刻钟,便染上血气。
无人留意的角落,英国公夫人的病情也突然加重。
只过去几个时辰,英国公的鬓角就明显变得比从前花白。
他哑声对虞珩道,“你祖母那边也不太好,随时都有可能……你去看看?”
虞珩摇头,吩咐青竹请太医去给英国公夫人诊治,低声道,“我想守着阿耶。”
英国公点了点头,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