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珩心中的诧异半点都不比纪新雪少,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如何使力,险些举不稳托盘。
长平帝见状,眼中的怜惜更甚,鬼使神差的拿出放在胸前暗袋中的紫玉蝴蝶。
无需做任何对比,虞珩就能立刻认出来。
这是当年长平帝应允他的提亲时,给他的信物。
陡然见到心心念念许久的物件,饶是虞珩心性远比同龄人成熟,也难免在亲近的长辈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眼底既有几乎化为实质的期盼,也有淡淡的委屈。
长平帝本就正对虞珩心软的厉害,见到虞珩的反应又勾起淡淡的愧疚。
他终究还是压下想要反悔的念头,亲自将紫玉蝴蝶系在虞珩腰间,若无其事的道,“我也没想到,大师有如此手艺。不仅提前将它修补完整,竟然没留下半分痕迹。”
多亏仍旧摆满钗环的托盘重量不轻,虞珩一时半会空不出手仔细检查紫玉蝴蝶。否则未必不会犯蠢,问长平帝修补的痕迹在哪里。
正宾插入主簪,其余宾客也陆续到正中央,用托盘中剩下的钗环配饰为纪新雪装扮。
郎君们或是怕弄散纪新雪的发髻,或是打怵虞珩的目光,皆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观礼。围上来的人,大多都是善于装扮的女郎。
苏太后和苏太妃亲自调整主簪的位置,分别为纪新雪加了只压鬓。
纪靖柔和纪明通为纪新雪带上穿满米粒大宝石的耳坠。
纪宝珊目的明确的拿起禁步。
她瞥见虞珩腰间刚系上去的紫玉蝴蝶,特意将手腕的紫水晶串珠系在禁步尾端,再将禁步往纪新雪腰间系。
……
两刻钟之后,托盘彻底清空。
华美精致的配饰非但没有抢走纪新雪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头,反而更衬得他眉目如画,不似凡俗之人。
以至于总是有人在不经意间被纪新雪的美貌迷得入神,下意识的偷看与他有至少八分相像的长平帝。
对上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什么绮思杂念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纪新雪和虞珩并肩而立,先对长平帝行叩拜大礼,然后又对苏太后和苏太妃行叩拜大礼,最后对宾客福身、长揖。
及笄的过程正式结束,开始宴会的部分。
因为宾客大多是与纪新雪和虞珩同龄的小辈,苏太后和苏太妃特意借口喜静,让纪新雪在后院单独为她们准备小席。
长平帝也无意留下,顺势带着莫岣和松年,随苏太妃和苏太后去后院。
其余宴席皆在花园中,既有烤肉、也有只够一人食用的热锅,连同刚出锅的饭菜,全都摆放在同处。
宾客想吃什么,只需要吩咐等在一旁的仆人,然后再随便找个空桌即可。
这种‘自选用餐’的方式立刻吸引宾客们的注意。
大多数人都先试过单独用膳的稀奇,然后又让仆人将单桌搬到相熟的人身边,再感受‘拼桌’的乐趣。
纪新雪和虞珩又换了身比庄重的宴客礼服更松快的衣服,先去后院给苏太后、苏太妃和长平帝敬酒,再回来招待客人。
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顾虑后院的长平帝等人,不敢闹的太放肆。
酒过三巡之后,即使没有饮酒的人,也被空气中的酒气影响了神志。更不用说来者不拒,生怕少喝半口江南佳酿的酒鬼。
纪新雪既是今日宴席的主角,又是宴客的主人,委实在酒鬼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成为最先受害的人,频频遭遇敬酒。
偏偏他的酒量算不得好,平日里小酌尚可,若是饮酒稍急,十次起码要醉九次。
没过多久,纪新雪就彻底忘记今夕何夕,只顾着搂紧身侧之人的手臂。
不、不能丢了凤郎!
苏太后和苏太妃用过宴之后,不打算在庄子中久留。
她们想趁着天色还没昏暗去附近的佛堂落脚,方便明日上第一炷香。
长平帝闻言,立刻道,“儿臣也要回长安,正好顺路送母亲和姨母去佛堂。”
苏太后和苏太妃的马车都停在前门。
如果不经过正举办小宴的花园,就要将所有停在庄子中的马车都拉出去溜一大圈,才能将苏太后和苏太妃的马车挪到后门。
她们不想扰纪新雪待客的兴致,决定悄悄路过花园,去前门找马车。
尚且距离花园有段距离,就能听见随着花香和酒香蔓延开的喧闹声。
公主、驸马、及笄、冠礼等词语清晰的让长平帝想要假装没听到都难。
他停下脚步,状似无意的道,“纪成的酒量怎么如此差?”
苏太后笑着摇头,“哪里是纪成?这分明是信阳郡王府纪康的声音。”
“嗯。”长平帝露出满意的笑容,意味不明的称赞道,“嗓子不错。”
可惜眼神不太好。
什么公主、驸马?
分明是亲王和亲王妃!
没关系,去北疆历练几年,不仅眼神会变得犀利,说不定还能苦练成神射。
走进花园,长平帝和苏太后、苏太妃不约而同的看向最喧闹的地方。
纪新雪正醉眼迷离的靠在虞珩肩头,何处的动静响亮,他就看向何处,极像懵懂无知的稚童。
相比之下,虞珩的脸色虽然也比往日红润,眼神却还算清亮,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纪新雪身上。
即使是随风而来的飘絮,也没能突破虞珩的严防死守,在纪新雪的衣摆停留哪怕片刻的时间。
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温热的春风也逐渐变凉,纪新雪才彻底脱离似醒非醒的懵懂状态。
回想起今晚的计划,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仆人,将留下的宾客送去隔壁的庄子。
确定不相干的人已经全部离开,不会打扰他们之后,纪新雪才状似不经意的对虞珩道,“我去洗洗身上的酒气,你要不要一起?”
得到肯定的答案,纪新雪满意的点头。
他借口要先拆除发髻再泡温泉,让春晓先带虞珩去指定的地方。
虞珩不疑有他,由春晓服侍换了身在他看来稍显奇怪的衣服,坐进温泉中仔细研究长平帝白日给他的紫玉蝴蝶。
通体透彻,雕工精致,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经磕碰过的痕迹。
虞珩眼底浮现淡淡的迟疑。
难道……
不会,如果陛下是以修补为借口,不肯将紫玉蝴蝶还给他,完全可以用同样的借口继续拖延时间。
春晓坐在角落,心不在焉的思索,如果虞珩等得不耐烦,他要如何按照纪新雪的交代,安抚虞珩的情绪。
然而虞珩只是时不时的垂目凝视手心的紫玉蝴蝶,露出神秘的笑容,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的迹象。
春晓收回目光,默默拉紧衣襟。
虽然是在有温泉的屋子里,他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发凉。
两刻钟之后,房门终于被叩响。
纪新雪已经拆掉繁复的发髻,但没披散着长发。只用一支单薄的玉簪将发丝固定在头顶,由浓粉转为浅绿的流苏顺着发髻落下,使人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流苏尾端肤色莹白、线条流畅的下颔处。
他的肩上正搭着绣制荷花的披风,手捧如同妆奁的三层雕花木盒。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时,像是白日里尽情绽放的荷花在夜里悄悄化形。
春晓原地呆滞半晌,忽然捂住鼻子冲向门外,身影移动到院子中央时突然消失,同时有重物落地的回声。
虽然是抱着某些想法,精心准备这套装扮,但看到春晓的反应,纪新雪却尴尬的脚趾抓地。
他严重怀疑,春晓是揣摩透他的心思,故意做出这般模样哄他开心。
太夸张了……
纪新雪轻咳一声,未免在虞珩脸上看到令他窘迫的神色,故意不看虞珩。他利落的关上房门,大步走向温泉。
没关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人就不是他!
散发着淡淡荷花香气的披风随着展开的手臂,轻飘飘的落在白色的大理石上,掀起清香的热风。
已经呆滞许久的虞珩再次无意识的加大握紧紫玉蝴蝶的力道,仿佛正手握恨不得诛之后快的杀父仇人而非心心念念的宝物。
这、这……阿雪竟然……
即使屋内正烛火通明,仍旧能看出纪新雪穿在披风内的衣服有淡淡的荧光,是由最受长安贵族喜爱的荧纱制成。
虽然亮晶晶的粉色肚兜肉眼可见的厚重,并非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萤纱,但以萤纱的剔透,哪怕用个十层、八层,仍旧没办放做任何有效的遮挡。
反而令原本一眼能望到底的景色变得影影倬倬,难以清晰的窥探、分辨……需要专心致志的仔细观察才行。
介于红色和粉色的肚兜下方,是荧绿色的长裤,如同是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腿上,脚踝处却突然收紧,又缝了圈绿色猫眼。
纪新雪委实没办法坦然面对风吹蛋凉,便在里面套了条又瘦又短的亵裤,总算是比肚兜那种似有若无的遮挡有诚意些。
然而只在脚踝收紧的长裤却在两侧裂开两条从腰到脚踝的长缝,走动间不仅笔直、白皙的双腿尽数显现,甚至能从缝隙中窥探亵裤的起伏。
纪新雪大步走到虞珩身边,气势汹汹的放下雕花木盒,勉强忍住立刻跳入温泉的念头,居高临下的打量虞珩的表情。
这套装扮是他悄悄准备许久的惊喜,怎么可能不期待虞珩的反应?
如果虞珩觉得不好看……那今天就只泡个温泉好了,改日再哄虞珩用雕花木盒中的药玉。
两人沉默的对视,纪新雪眼底逐渐浮现失望。
没有反应?
他不是不知道荧光粉和荧光绿的配色过于……咳咳,但如今条件有限,委实没有更多的颜色能让他选择。
纪新雪本以为他肤色白,即使用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颜色,也不至于违和。如今看来,似乎有些过于自信。
下次可以换套纯色的萤纱私衣再试试效果,或者他去将蜡烛吹灭,看看荧纱夜里发光时,会不会更有诱惑力?
他不信萤纱能在长安贵族口中饱受赞誉,却无法令虞珩有任何情绪波动。
猎物想要逃跑的迹象,彻底打破‘凶兽’的伪装。
灼热的掌心无声扣紧纤细白皙的脚踝,虞珩依旧没有开口,踩着天然大理石铺成的台阶出水。他身上同样是荧绿色的多层萤纱浴袍,竟然完全没有被打湿。以纪新雪的距离,能清晰的看到浴袍内,水珠沿着肌理滑落的痕迹。
随着迎面而来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纪新雪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可惜,已经晚了。
最开始只是握住他脚踝的手掌,已经移动到腰间。他任何挣扎的举动,都不会造成‘凶兽’离他更近之外的后果。
此时的纪新雪再也不会怀疑,精心准备的装扮对虞珩是否有吸引力。
他现在比较头疼的是,精心准备的装扮是否能让他达成目的。
按照他尺寸定制的药玉……会不会被塞到错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