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
宝石镜内映出俊美的侧脸, 江乘舟惊讶地扭头:“小寒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
龙族从不生病。虽然在战斗中会受伤,也没有鲛人那种超强的自愈能力,但只要给他们一点喘息时间, 龙族的爆发力随时能够让他们绝地反击, 因为他们潜力比其他兽人都强。
这也是为什么龙族的体能上有剑齿虎平分秋色、愈合力被鲛人按在海底摩擦,生育率方面则被虫族吊打,却依然能坐稳兽人族老大哥的位置。
因为龙族各方面都均衡, 堪称全族六边形战士。
江乘舟思忖片刻,迟疑道:“你们……该不会是夫夫生活不和谐吧?”
南若瑜小脸一黄, 也不知能说什么, 就胡乱地“嗯”了一声。
江乘舟倒吸一口凉气:坏事了,X生活不和谐可是龙族社会面临最大的问题, 多少家庭破碎、社会犯罪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发|情期。
星际间流传着各种关于龙族求偶期的传说, 但都过分夸张了。
江乘舟曾到过兽人部落,兽人生理方面存在发|情的天然弱点, 这么多年来, 也找到了对应方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可小老乡结婚才两个月, 喜新厌旧也不该这么快啊!
江乘舟见南若瑜(晚上累得)脸色憔悴,为了小老乡的婚姻幸福, 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我一定帮你把嫂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
南若瑜警觉地盯着他。
江乘舟连忙解释:“不是, 我的意思是小寒要有哪里对不住你,我去揍他……”
为了阿眠只能委屈小老乡了!
请假的事非常顺利, 江乘舟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赫连薇今天以教皇名义, 为帝国的军校生们举办一场祷告礼。
圣教近年很少插手世俗庶务, 这种待遇在星际中堪称前无古人, 后也难有来者。
可谁中二期时没盼望过“特殊关照”呢?更何况教皇一露面,就已经足以令这些学生们心神沉浮。
兽人族有自己的神灵,江乘舟清楚教皇此举背后的政治意义——圣教蛰伏太久,想重新振兴国教在诺亚帝国人民心中地位,适当露面刷存在感是有必要的。
因此才恢复了几十年一次的教皇巡游典礼。
过去江乘舟只在母亲嘴里听过圣教的事迹:创世的天父之神是那么的慈悲为怀,甘愿用一只神眼来换取永恒的和平。
这让江乘舟从小就觉得,圣教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可当他一步步从奴隶爬到星系领主的位置,见惯各种手段,自己也学会各种手段后,赫连薇的一举一动,就变得没有那么神秘了。
江乘舟为自己的“清醒”生出一丝愧疚感。
当然,他并没有因此生出不敬,只是比起小时候看问题的角度更冷静了。
南若瑜该说的话都说完,便打算早点回去,他不放心让时寒一个人待太久,江乘舟刚好也收拾完毕,差不多该去神殿主殿。
江乘舟今天特地换上华丽隆重的军礼服,头发抹了发油,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六边形男主就跟只雄孔雀似的,随时能表演一个原地开屏。
这是封爵时才有派头,南若瑜毫不怀疑他会是祝祷仪式上除教皇外最耀眼的一个。
俩人一同出门,副官跟随在后。
谁知出门不久,就在神殿走廊遇上赫连薇。
教皇伫立在玫瑰花窗下,窗外射来的光线在他身上描摹出淡金轮廓。
毫不夸张地说,这三人的相貌无疑是金字塔顶尖级别的,同时出现在走廊,连周围的壁画灯光都被压暗几分:
南若瑜长发扎成马尾,面容柔和中藏着一丝锋利,像清冷月色底下绽放的一朵蔷薇花,用娇嫩的花瓣隐藏住茎叶上的银刺,不知什么时候就将人紧紧缠绕住,拖进无边的深渊里。
赫连薇则如太阳神般俊美,阳光洒落每个角落,当人直视耀眼的日光时,光斑落入眼底,便会感觉微微晕眩。
至于江乘舟……天生反骨的男主难得恭敬地垂下眼帘,率先让开道路,不愿与这位神使发生冲突。
南若瑜知道江乘舟还幻想着圣教的力量或许能帮助江风眠从控制中清醒过来。
鲛人的视线与赫连薇对上,淡漠得毫无温度的金色眼眸,从教皇身上一掠而过。
NO.213没说谎,赫连薇身上找不到任何象限空间的气息,相反,对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不同于神殿焚香的气息。
南若瑜勾起一抹清浅笑容。
赫连薇见状,心头无端地一跳,只装作视若无睹。
教皇头顶金色神冠,身穿雪白长袍,手里握着一根红宝石权杖。
俩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高压电流在激烈碰撞,表面看起来却平静无澜。
竟是赫连薇先挪开目光。
好不容易等到教皇和神侍一行离开,江乘舟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暗自松一口气——鲛人的脾气阴晴不定,江乘舟刚才心里还犯嘀咕,南若瑜千万别在这时后与教皇大人起冲突。
见他们相安无事,江乘舟转头对南若瑜说:“……小寒还在等你,赶紧回去吧。”
“我改主意了,”南若瑜紧盯着赫连薇离开的方向,说:“我决定参加祷告礼。”
江乘舟:???
**
时寒醒后给自己打了两针抑制剂,又去冲了个冷水澡,把一身黏腻的汗洗去。
当冷水刺激着他的神经,时寒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人类最怕什么。
是死亡吗?
或许不是。
应该是明明活着,却活在被掌控之下,如果不幸还长命百岁的话,死亡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
对于江风眠来说如此,对于上位者来说更是这样。
过了几分钟,时寒带着一身寒意从浴室出来,随手扯下一条浴巾擦干身体。
冷水澡的用处有限,发|情低烧让他的表层皮肤很快又热起来。
时寒擦头发时顺便朝外望了望。
天蒙蒙亮,不远处就是被晨曦笼罩着的神殿,建筑群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青灰色。
陆续有穿戴整齐的学生赶往喷泉广场集合。
兽人五感普遍比普通人要好,清晨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湿润的花香气息,闻得时寒心浮气躁。
“小菲。”
被南若瑜留下的菲林娜不情不愿地出声道:「我在。」
“江风眠在哪儿?”
金属牛牛的治疗由江乘舟和南若瑜跟进,时寒对神经医学没研究,对人工智能程序也不精通,基本插不上嘴。
「还在军舰上,」菲林娜翻阅着记录,说:「政教中心内找不到合适的安置点,康德拉爵士不放心别人接近,只让自己亲兵把守。」
江乘舟的亲兵几乎全留在观察室试验场,自己身边只带了一名副官。
别人是武装到牙齿,江风眠是武装到基因,而且还随时失控,必须派重兵把守——春训期间,军用机甲被他拆掉六台,万度高温下依然活得好好的,所谓的重兵把守可能单纯只图个心理安慰。
江乘舟做事还是十分稳妥的,跃迁前特地带上星系最优秀的几十名医官。
可惜受医疗水平限制,他们并不能解决江风眠当前遇到的问题。
时寒穿戴整齐,顺手捎上菲林娜,驱车前往军舰所在的位置。
“你们难道没有尝试激活他的芯片?”
时寒输入目的地后,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说:“他的行为存在明显的AI逻辑,应该是可以沟通的。”
菲林娜说:「比较困难。」
脑部芯片在精确度方面比不过小菲,情绪感知比不过NO.213,但作为一个实验产物,它最大的成果就是实现对一个人的“绝对控制”。
军舰不是科研所,船上搭载的设备有限。菲林娜受到严密监控,加上突然冒出来一名教皇,南若瑜也变得低调起来。
这些都是原因,但是更重要的理由,菲林娜没说。
时寒疑惑道:“所以呢?没了?”
菲林娜:「……其实您想知道更具体的,不如直接问他。」
“他”指的是南若瑜,小菲精明地把烫手山芋扔回给鲛人。
时寒却突然问道:“若瑜在星网黑客中算是个什么水平?”
菲林娜沉吟片刻,选择了一个迂回的说法:「前10%。」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回答,前0.000001%也包含在百分之前十内。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时寒声音却淡了几分:“范围恐怕能再缩小一点。”
「……」
菲林娜芯头一跳,顿时老实了几分。
军舰上的工作人员不多,江乘舟一共派了四千亲兵持枪巡逻。
在见到时寒的刹那,各种冰冷视线朝他射来——这要是龙骑,漆黑的枪膛应该已经探出来了。
实际上也没多少差别,时寒快速扫了一眼,枪支的保险栓都是打开的。
江乘舟下令所有硬闯之人全部格杀勿论,甚至还特地强调了一句:加列也一样。
面对一脸警惕的持枪侍卫,他面不改色地亮出了——菲林娜。
南若瑜的通行证就在小菲身上。
小菲:「我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乘舟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但南若瑜显然不在这一范围里。
亲兵看了看通行证,又看了看时寒,犹豫片刻后,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军令只认权限不认人,只要取得同行权限的人就能进入封锁区,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
时寒独自进入封锁病区,又靠着南若瑜的权限顺利通过几道防爆门,才来到垂直电梯。
垂直电梯陡然直下,很快就深入船舱数百米。
时寒站在电梯厢内,透过特殊玻璃,看见了“深渊病房”里的江风眠。
——观察室的监控镜头拉得很近,事实上这是船舱深处的一间士兵训练场,四周竖起的是白色的电磁罩,江风眠双手双脚都被铐在病床上,身体上捆绑着束缚带,嘴上还戴着一个止咬器。
周围有医护人员不断走动调整着医疗仪器,各式各样的导管插在江风眠身上,有的是维护生命的装置,有的则是监测仪,成千上万的指标多到令人头昏脑胀的地步。
系统的记录竹马只有一米七八,因为他年幼时便被流放,每天进入地下几千米深的矿洞挖矿,因此皮肤苍白,人也比较瘦弱。
但经过从头到脚的改装,金属牛牛的身高已然逼近两米。
看得出来这些医生一筹莫展。
相比起刚开始治疗伤势和做体检时的忙碌,此时医官们更加小心翼翼:江风眠已脱离危险,随时可能醒来,南若瑜却不在军舰上——人形兵器一旦清醒,刚才时寒经过的那些防爆门恐怕都不够看。
江风眠紧闭着眼睫,本来他面容具有古东方人的特征,因为一双金绿色眼眸,又使他具备古西方人的多情。可基因手术改变了骨骼结构,使他的轮廓变得更为锋利深邃,还泛着一层金属光泽,全然没有半点柔和色彩。
医护人员见到时寒,纷纷大吃一惊:“少尉大人,您怎么来了?”
时寒说:“我来看看进度。”
“进度就是没有进度,”先前向汇报的那名医官叹了口气,手指向一个方向,说:“您看到那张脑部CT图了吗,对就是左边数第四张,”
“那里面的那颗’鸡蛋‘就是芯片本身,别看它只有这么点大小,用的是星际最先进的防扫描材料,我们根本无法知道里面的结构。”
“强行取出只会破坏脑部神经,不拆的话,它又一直在尝试接收信号。”
时寒低头看了眼菲林娜投影给自己的数据,道:“若瑜尝试过加入指令程序?”
“是的,加入指令,让病人回忆起自己的姓名、经历,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唤醒他的自我意志,有了自我意志,他才能算是一个’人‘。”
时寒抬头看向被仪器包围的江风眠——三场开颅手术均以失败告终。
这样活着确实毫无尊严可言。
“因为没法将神经从芯片上剥离出来,即便剥离我们也没法修复他受损的神经。”
人是有极限的,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科技解决。医疗舱是修复外伤方面最顶尖的治疗设备,但对这种脑部神经死亡和受损的问题,治疗射线也毫无办法。
其他医护人员忙忙碌碌,这名医官悄悄凑到时寒耳边,小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其实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到芯片研发人,他肯定还活在这世上!”
“还有,我从病患这身血腥气和他身体上五花八门的旧疤判断,他多半混过兽斗场,就连他身上的钨金和能源液都是搜查线索。”
江乘舟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星海茫茫,星盗势力分布散乱,就如参天古树外表攀附的蚂蚁,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星盗和无政府主义者都是亡命之徒,肯定不会配合,甚至我们越着急他们就越高兴……”
“另一大难题是他的脑细胞活跃程度太低,全靠芯片刺激,芯片休眠后病人的意识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尽可能唤醒哪怕一瞬间的神智,那都是一次巨大进步。”
“但这概率就跟唤醒植物人一样,恐怕真如江大人所说的,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交给神学去解决。”
“让他醒来。”时寒伫立在防护光罩外,听了许久才开口说这么一句。
医官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什么?什么醒来??”
“我说让他醒来。”时寒重复了一遍:“切断所有信号源,确保他不会接触到任何外界指令。”
“我或许有办法唤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