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中有种3D仿生面具, 触感像真实皮肤,薄如蝉翼,覆在面部可以调整容貌——不仅容貌, 瞳色、骨相和牙齿都能进行相应的调整。
这是间谍部门的黑科技, 面具能泡水却不能靠近高温,否则会自燃。试想这东西完全贴紧脸部, 真烧起来必然是要毁容的。
也正因如此, 星际社会重启了一种古老的酷刑,就是火刑。
大帝国制度下, 各星系依然存在各种竞争与攻讦,但由于全人类站在同一阵营当中, 抓到间谍往往不会公开审判, 而是秘密烧死,就像中世纪对待异教徒那般。
南若瑜嫌弃地把面具拎在手里看了看,最终还是妥协了。
然后他们沐浴焚香, 又在身上抹满圣膏油,换上洁净的白袍。
圣膏油由十几种香料配比而成,触感柔腻, 涂在肌肤上泛出一种莹润的珠光。
“这样看起来就和原住民没什么两样了。”
时寒低头给自己绑好白袍。
不知为何, 南若瑜觉得他有些不敢看自己。
圣袍其实就是一片白布, 里面什么都没穿, 系白袍的特殊手法都要自己学。
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只能侍奉主神奥丁,唯一有特权的就是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圣教的教皇大人。
南若瑜在空气中嗅了嗅,连蔷薇信息素都闻不到了。
他赤|条|条的站在净室里,低头看向时寒:“你很热吗?皮肤都变红了。”
春夏之季, 原始森林里还很凉快。时寒被这么一问, 更是连耳根都发烫。
南若瑜更奇怪了, 朝他走了一步,时寒恼羞成怒地抬起头:“你还想不想去镇上了?”
暗香四溢,鲛人莫名其妙地被凶了一下,无辜地眨了眨金眸。
他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毫无防备的倒影。
绝美容颜被仿生面具隐藏后,美妙的身体便像一颗成熟诱人的果实,轻轻一捏就能掐出水来。说来也奇怪,不管军训怎么风吹日晒,鲛人那身雪白就跟焊死一样不为骄阳烈日所动。
时寒满脸通红地瞪着他。
南若瑜居然认真地想了想,又赤足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抚上时寒的脸庞:“其实不去也可以的……”
时寒感到有些许晕眩。
他对香料异常敏|感,年轻的身体更是经不住任何挑||逗。
正当南若瑜俯身要吻住他的唇时,时寒两眼一闭,指尖都在发烫。他把心一横,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对方包成了个白色粽子!
南若瑜:……
“求偶期还没到,”时寒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嘶哑着警告他:“你老实点。”
南若瑜脸上漾起个甜美笑容,让时寒又有些晃眼。
“知道啦。”
**
圣殿建造时间早已不可考。
人类对它的敬仰源于灾难从不侵蚀这片星域,包括千年前的恐怖虫潮。
它就像被神疼爱的孩子一样,始终处在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塞弗特星球总人口不足两千万,并且集中居住,属于实打实的地广人稀。
时寒带着南若瑜驾驶侦察机到距离镇上最近的隐蔽点,随后改为步行,向那座巍峨的圣殿靠近。
很快的,他们听见诵经声和飘渺的圣歌。
俩人白袍拽地,赤脚走在原始森林中,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只能听着诵经声辨别方向,来到圣殿山脚下的居民小镇。
一路上时寒给南若瑜讲述圣教的事迹:“你先前看到的圣坛就建立在奥林匹斯山上,圣坛上有一条天梯,又称三色彩虹桥(Bifrost),由冰、火和空气构成,传闻天梯可以通往神界,自古只有教皇能登上天梯,连神侍都不允许靠近。”
“圣教中曾有预言,当’诸神黄昏来临,便是宇宙的尽头,世界的末日,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海水倒灌入城市,严霜肆虐冻结,各种生灵为了争夺活下去的资源而互相残杀,然而无济于事,一切终将归于毁灭。‘”
南若瑜听得入神。
“……最后奥丁找到守护世界树的智者,以自己的一只神眼作为代价,换取智慧泉水,喝下泉水后,他砍下世界树的枝干,制成一柄永恒之枪,用它平定了末日战乱,成为新一任主神。”
听到这里,南若瑜撇了撇嘴角。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小声嘀咕道。
时寒偏过头:“什么?”
“没有,”南若瑜赶紧道:“我说走累了,好远啊。”
夕阳渐渐西沉,今晚多半是要住在镇上的了。
时寒想了想,直接走到他面前,背起南若瑜。
“??”鲛人猝不及防,惊讶道:“我随口说的!你不累吗?”
时寒说:“你还好,换作洛安我估计能累死。”
提及小雪貂,俩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南若瑜静静伏在时寒背上,旷野中就他们两个,空气中弥漫着月桂的香气。
时寒跟随圣歌飘来的方向前行,夕阳在他们身后斜照,给俩人身上铺上细碎光芒。
正前方隐约能看见那座华丽的圣殿塔尖。
南若瑜说:“小菲去搜索她的位置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汇报主系统。”
菲林娜将自己切成好多片,将其中一片留在国安局的耳饰光脑中,代号“菲林娜一区001号分娜”。
想起那些五花八门的代号,时寒又有些哭笑不得。
时寒说:“这次的事情对素素打击很大。”
短短几天时间,洛安连续两次都是在剑齿虎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
南若瑜摇头道:“他是文艺创作者,我们不能要求他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反应迅速。”
时寒说:“我只是希望他早些振作起来。”
圣殿是教皇的住所,也是日常宗教活动场所,圣殿山脚下的小镇前有一条河。
夜幕降临,时寒要趟过那条水流湍急的溪流,才能去到对岸的小镇。
好在溪水虽急,水位却不高,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不少花瓣,正是“依波加因”,那种能让时寒精神恍惚的宗教致|幻|剂。
南若瑜望向山崖上的点点灯光:“他们又在举办什么仪式?”
“明天是十五,有一场祭典。”
时寒说这话时,已经踏入溪水中,圣洁的白袍在水中浮起。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入水的瞬间,他好像察觉到水底有东西在靠近,并时不时触碰自己的小腿。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塞弗特星球没有猛兽也没有科技,溪流的源头是山上的圣泉,居民世世代代生活用水就是取自这条溪流。
可能是花瓣吧,时寒心想,圣殿前的圆形广场种满了摇曳的依波加因花,会跟随圣泉一起流下山脚。
飘渺的歌声随着风从山巅飘落人间。
时寒没有迟疑,继续往前走。
鲛人安静地趴在他背上,时寒双手托住南若瑜,水已漫至时寒腰际,南若瑜却几乎没被打湿。
他闭着雪睫,呼吸均匀缓慢,像睡着一般。
那群肉眼不可见的“光球”便肆无忌惮地游过来,像群鱼一样,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时寒。
时寒继续前进。
光晕探出细长莹润的触手,得寸进尺地沿着时寒小腿肚缠绕而上。
水面逐渐泛起诡异漩涡,仿佛有什么东西准备破水而出,试图缠绕住他手腕上的鲛珠!
正当那东西要探出水面时,南若瑜忽然睁开眼眸,荧蓝色的光一闪而过,湍急的水底像是碰到什么高压电似的,骤然间震荡起一阵水纹!
水底的光球刹那间收回触手,消失无踪。
时寒似有所感,疑惑地抬头想说点什么,却只看见他娇气的鱼困倦地睡着了。
**
时寒不知道的是,南若瑜刚才又把NO.213拎进自己的空间维度中。
这是NO.213第三次来这里。
第一次来时,整片空间荒芜寂寥,就像初生的宇宙,连一丝光都没有。
第二次来的时候,南若瑜按照诺兰山庄的规格建造出一座城堡,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切利克利蔷薇花。鲛人还给自己挖了个湖,湖里盛满了温泉。
系统正准备熟门熟路地去找他时,却发现不认路了。
它漂浮在空中,与宇宙融为一体。
NO.213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初生星系。
璀璨的银河贯穿星系,亿万群星组成的旋臂缓慢转动,那是由无数组精准的数字构建出的宇宙空间。当一切空间和生态达到完美的平衡后,生命即将从此诞生。
人类耗费数万年都无法探索宇宙奥秘,南若瑜却在须臾间就创造出了一个——
“小世界?!”NO.213失声道。
它是主神空间的系统,见过格式各样的小世界。
世界树上挂满的果实,一颗腐烂消亡后,又有另一颗新生长出来。而南若瑜的小世界相比象限空间来说,只能算一颗独立的果实,但也是一场从无到有的神迹了。
NO.213完全想不到南星的力量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这是只有主神才能做到的事!
系统回想起刚认识鲛人时,对方并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
若不是因为时寒,NO.213早就被抹除了——就像刚才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一样。
“好看吗?”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耳畔边响起。
NO.213一个激灵,惶惶然望向四周围,却没能看见任何身影。
眼前只有初生宇宙在不断膨胀着,时不时就有新的天体刚刚诞生,爆发出能灼伤视网膜的可怕能量波。
南若瑜就像遨游在星海中的一条鱼,像绚丽的恒星风一样,所到之处,群星都被他点亮:“刚才那些只是系统靶点。”
系统靶点,又称为“神的信使”,是主神奥丁投放在各个小世界中,替他传信的媒介。
倘若小世界发生剧变——圣殿和神像遭到玷污,那么系统靶点就会反馈到主神空间,不久后主神空间便会降下“神罚”。
换句话说,这些靶点是专门用来维护“神权”的。
正因为被神所统治,塞弗特星域才能在动荡中安然无恙,圣教也因此一直流传下去。
NO.213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象限空间不能插手小世界的轨迹,人类星球上怎么能有靶点呢?!」
星海中的鲛人停下来,回眸望它。
NO.213时不时就被时寒问起剧情判定这类问题,此时振振有词:「在象限空间,世界树是独立于众神的存在,所有小世界中的人和事都由数字构成,世界发展延绵出一条持续的轨迹,人类管这叫’命运‘,我们叫’剧情‘。无论小世界的生灵信仰与否,神都无权干涉——这是外勤系统等级考试的要点!」
「所有智慧体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包括主神,因为这是祂和智者间的契约!」说到这里,NO.213忿忿不平道:「你看我,我还得找个宿主签订契约才能把剧情拉回来!」
说罢,它忽然疑惑道:「说起来,你从没了解过自己是怎样诞生的吗?」
它提起这个,南若瑜的脸色就沉下来:“是奥丁创造了我,”鲛人一挥手,黑洞吞噬了中子星,荡漾出剧烈的引力波,将时空都扭曲,“祂还想杀死我。”
除世界树外,象限空间里的一切都有寿命,也和人类一样经历着兴衰更替。只不过祂们周期更长,就好比星球自转只需一天一夜而公转却要整年一样。
NO.213愈发不解了:「这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迷雾般的宇宙虚空中睁开一双金色眼睛,将附近的光线都吸附进去,就如同传说中的索伦邪眼一样。
那只眼睛是如此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天真。
NO.213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说:「主神告诉我们,象限空间稳定运行亿万年后出现了一个Bug,会像蛀虫一样蛀空树干,令永生不死的世界树枯萎……」
万物轮回,唯有世界树才是生命源泉,众神都依附它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南若瑜闻言嫌弃道:“祂才是虫子!”
「这不重要,只有智者能造神,但智者已经亿万年没出现过了,」NO.213一本正经分析道:「智慧的泉水早已干涸,你说你从泉眼诞生,那肯定是奥丁担心你争夺他的主神之位,才想把你囚|禁起来,却被你逃脱了!」
不愧是经历过各种小世界狗血命运的系统,NO.213说的不无道理。
南星诞生起便被奥丁接入太阳神殿内,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和奥丁闹掰后,主神愤怒地拂袖而去,南星却打败守卫系统,跑到世界树中藏起来。
金色的索伦之眼失望地闭上,那颗奇异的星球消失在茫茫宇宙中,南若瑜声音闷闷的:“那又怎么样呢,我又打不过祂。”
一无所有的时候,鲛人做什么都不后悔。可如今有了时寒,他便也有了顾虑:自己要出事了,时寒怎么办?
奥丁会将时寒从自己身边夺走吗?
南若瑜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在他心里,所有神话中的反派都长成奥丁的形状。
NO.213无情地吐槽道:「什么年代的封建神话故事,我们外勤系统现在都专心搞事业,你以为象限空间有几个像你这么恋爱脑。」
它刚说完这句话,鲛人就不高兴了。
“不许你说恋爱脑。”
南若瑜弹了一下它脑门,把NO.213弹回了时寒的脑域。
**
圣教每次举办祭典活动,都能吸引各星系众多信徒前来参加,因此时寒和南若瑜这两名“外来人口”在小镇并不显得突兀。
他们挤在围观的人群中,一并朝山顶的圣殿涌去。
时寒对教皇的来历始终有些不解。
赫连薇是国王的私生子,王室却至今未公开其生母的信息,只说教皇以尊贵的奥利维拉氏血统起誓,将一生献给圣教、全心全意侍奉伟大的天父之神。
从过去到现在,不少王室成员或贵族后代自愿侍神,这样一来相当于斩断世俗尘缘,民众再追究他的血统,既是对国王的不敬,也是对天神的不敬。
这么长时间以来,王夫勒罗伊亲王也没有任何表示。
比起清心寡欲的教皇,赫连薇更像一名政客——先前的退避、藏锋甚至示好都是有明确目的的。
时寒摸不准他是哪边的人,也想借这次机会,从塞弗特星球打探打探。
南若瑜睡了一夜,醒来精神却并不好,时寒吻醒他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嘀咕:“基建真的好难啊……”
时寒停住了早安吻:“什么基建?”
撒娇成习惯的鲛人瞬间清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用手环住对方脖颈,一边回吻,一边嘟囔:“我最近在玩一款基建游戏……真的好难……”
时寒揉揉他的头发:“看完祭典就回去,我怕江乘舟一个人搞不定。”
鲛人乖巧点头。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穿着圣袍,身上涂满圣油,空气中全都是馥郁甜腻的植物膏油的香气。
大贵族小时候每年都要到塞弗特星球上度斋月。在时寒的记忆中,那会儿圣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极端的狂热信徒。
上一任教皇离世后,圣教几十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却诞生了许多“精神领袖”——以大公教会为首的主教势力便是从这时兴起的。
他们开始插手世俗事务,并最终演变为一股宗教势力。同样的,世俗权力也开始拉拢和影响宗教。
政教合一仿佛又成为一种趋势。
在这种趋势下,教会认可了新教皇的身份,因为王室血统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政治资源,用于对抗如日中天的军部和帝国科学院。
“教会这些年干的全是敛财的事,看到那些人了么,”时寒下巴不经意地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南若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聚集交头接耳的都是各星系的富豪阶层,甚至包括斯里兰的。
“他们为了见教皇,付出的代价比每年向星系政府缴纳的税额还高。”
时寒的父母、包括先帝都是虔诚的圣教徒,斯里兰的经济也在那几十年逐渐走向衰败。
到摄政王掌权时期,由于时寒从小不听管束,倒是在那种环境下成为“异端”,也因此引来诸多抨击和抗议。
直到摄政王身死,由于除了不参加宗教活动外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这种抨击才慢慢减退下去。
“我只是没来得及收拾他们。”时寒磨着牙道。
话虽这么说,然而他心里清楚,就算站在权力的顶峰,有些依然是他无法轻易掌控的领域——比如象限空间。
这时,接踵的人群中忽然有谁大喊了一句:“教皇大人来了!”
低沉的号角响起,所有人都循声望去,时寒和南若瑜也不例外。
他们最先看到一抹猩红,红衣主教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才是华丽的巡游艇。
巡游艇舰身镶满宝石,组成繁复且话里的月桂枝纹,甲板上铺满鲜花,时寒一闻见浓郁的衣波加因花的香气就有些头昏脑胀。
人们欢呼雀跃,纷纷追逐着教皇所在的巡游艇。
赫连薇身着纯白的披风,兜帽遮住他金色长发,教皇垂着眼眸伫立甲板上,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神侍将祈福的圣水洒下,信徒们纷纷跪伏行圣礼,口中念念有词地祷告着,恳求天父降下福音。
山脚下全是震天沸腾的祈祷声。
时寒和南若瑜远远伫立,目送巡游艇浩浩荡荡地驶向圣殿,后面追随者狂热的人们。
南若瑜第一次见到这么疯狂的一幕,怔愣道:“虫潮入侵时,人类也像这样祷告么?”
时寒笑了笑:“或许吧。”
“那为什么神不垂怜他们。”
时寒拉着他的手,转身跟上人潮。
“因为神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