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沿着公路走了很久。
奇怪的是,这条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黝黝黑暗隐没了前路。
怪物张开了大嘴,露出狰狞腥臭的獠牙。而公路,就是它的长舌。
中年人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所有动物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木山坳的呜呜鬼泣,还有农田里焚烧过秸秆的焦糊气味。
他开始觉得体力不支了。
中年人长喘了一口气,把手里沉甸甸的背包随手扔在路边,就随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呼带喘得像头猪。
因为中年人的粗鲁,装得鼓鼓的背包洒落一地,露出其中的电子产品和衣物手表。
如果最紧跟时尚的路星星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得出来,那些衣物和手表都是当年的潮牌新品,价格不低且风格潮流。
无论怎么看,都和中年人本身并不搭调。
中年人已经顾不上这许多。
冷风吹得他一身热汗都变冷,让他难受的打了个哆嗦。
而当他看到对面那个眼熟的提示牌之后,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之前抱怨怎么还看不到高速路口,曾看过指示牌上的路标名称。而那个地名,和他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
离他看到那个指示牌,少说也过了大半个小时啊!
中年人脸上慢慢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细细密密的冷汗爬上他的后背,刚刚被他忽略掉的所有事情,都重新在他脑海中划过。
他这一路走过来,除了那个车队以外,竟然没有再看到任何一辆车!
虽然他印象中回家的公路偏僻无人,但怎么说也应该有过路车才对。
还有他这一路像是走不到尽头的长路、反复出现了很多次的指示牌……
中年人慌张拎起旁边的背包,不复之前的从容,变得慌慌张张的步履匆匆。
他神经质的看着周围,惊恐使得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鼻孔大张,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呼嗬呼嗬”像是破旧的风箱。
心里冒出一个恐惧的苗头之后,中年人草木皆兵,旁边一点风声都会引起他神经质的查看,
于是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慌乱,甚至踉跄了好几次差点摔在路面上。
到最后,在他又一次看到同样的指示牌后,终于恐惧压垮了他的心理防线,他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想要从这条永无止境的路上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一双双红眼睛渐次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散发着幽幽光亮。
它们漂浮在黑暗的山林中,就像是一盏盏红灯笼,起伏不定的飞在半空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锵——!”
敲锣猛地被敲响,带着颤颤的尾音,从远处传来,恍惚悠长,不似人间声。
清脆的声音震彻魂魄,令所有魂魄都下意识回避。
枯黄的杂草被看不到的重量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上走过。
山林里也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树叶被刮动乱颤。
一队看不到的东西,在从山林里走过,踩碎了枯叶。
所过之处,生气全无,鬼气蔓延。
中年人觉得自己在听到锣声的那一瞬间,一股凉气自天灵盖向下,蔓延了全身。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但恐怖的威慑力从他身后碾压过来,他想跑,却死活都无法使唤已经僵硬的腿脚,心中惊恐的疯狂呐喊,可除了将眼睛用力瞪到几乎脱离眼眶,他无法从这里逃离。
阴冷的风带着腥臭的味道,从山林里吹来。
锣声开道,铁链从地面上滑过。
“哗啦……”
“哗啦……”
那股几乎会冻伤魂魄的寒意,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背后。
中年人咽了口唾液,他颤巍巍的勉强自己转过头去,想要看清在自己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颈骨一卡一卡的回头,耳边是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
但中年人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煞白的脸。
那脸半点血色也无,嘴唇苍白,眼珠上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白惨惨的眼白,细密的血丝从眼白四周密密麻麻的向中间蔓延,诡异渗人。
它紧贴着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者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脸贴脸,中年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寒气,还有那双眼睛里的阴森死气。
中年人只觉得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停了。
随即下一刻,强烈的恐惧之下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中年人惨叫一声,拔腿慌不择路的往前跑去。
“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
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间眼皮一翻,从全白变成了全红。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缓缓扭动,直直的看向中年人跑走的方向。
然后踮起脚,轻飘飘的向前走去。
铁链拴在脚上,磨得深可见骨的伤口,滴滴答答流淌了一路的腥臭血液,拽着铁链一路前行。
它的身上绑满了铁链,从脖子到四肢,铁链紧紧勒紧了肉里,皮肉翻卷下是森森白骨。
但它却对此视若无睹。
或是……已经在百年的苦牢中,习惯了如此刻骨的疼痛。
先是一个人形的身影虚虚的踩着公路走过,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绵延不尽。
越来越多的人影从昏暗的山林里飘出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跟在前面身影走过的路,向前走去。
它们目光空洞,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死气缠绕。只知道呆滞的跟着前面的身影,机械的抬起僵硬的手脚走动。
所过之处,腥臭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半透明的身影重重叠叠,黑暗中深深浅浅的红光。
而在那队红色的人影旁边,还跟着一道道白色模糊的身影。
它们头戴高高白帽,白纸覆面,看不清面容。
只在偶尔风吹开的间隙里,能够窥得一丝没有血色的惨白。
在这条无人的公路上,鬼影重重,四周山岚死寂无声。
唯有锁链的声音和锣声,响彻黑暗。
……
赵真从剧痛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皮上的重量像是有千斤重,让他尝试了几次都睁不开。
神智回笼。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最后的印象,就是燕时洵疾声的提示,还有翻倒的车体,哗啦啦掉落的东西,旁边人惊恐的尖叫声……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想要伸手,去接住从另一侧被甩过来的宋辞。
但是小少爷被吓得惨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简直像个自动攻击装置,对所有靠近他的人或物都疯狂挥手打开。
赵真自然也没有例外,被小少爷打了一巴掌,脑袋刚刚好“咚!”的一声被推向后面的车窗玻璃。
剧痛之下,所有的画面都乍然一黑。
他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赵真心里苦笑,咬牙切齿的想,等再见到宋辞的话,一定要揪过来揍一顿,就像燕哥揍井小宝一样。
他是想要帮小少爷,结果人有没有帮到不知道,他自己反而被打昏了。
这叫什么事啊……
赵真眼珠转了转,还是担忧其他人的情况,还有自己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咬着牙,几乎动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强制自己睁开眼睛。
然后赵真就发现,他此时竟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前面就是座椅靠背。
只是看到的东西……视角好像有点奇怪?
好像所有景物都翻转了九十度,大脑对成像提出了质疑,认为这不符合常理。
赵真疑惑的看了圈,就发现自己还坐在车里,冷风从破碎的车窗里呼呼的吹进来,碎玻璃茬子洒落了满地,其他零零碎碎的杂物也都混合着玻璃碴,一地狼藉混乱。
他也在几分钟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
——因为他此时,就像是坐在了墙上一样。
固定着座椅的车厢底部,现在是竖起来的。
看来,车子应该真的像自己印象中那样翻车了。
赵真心中一惊,赶紧就起身想要离开座位,去看看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他刚刚努力找了半天,但只看到车里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但因为他之前是坐在墙壁上,一时间思维没有转换过来,贸然起身的后果,就是重重的从座位上摔在了地面上。
赵真闷哼了一声,疼得大脑有片刻空白,脑海中嗡嗡作响,腰摔得像是被腰斩了一样疼,连他的表情都扭曲狰狞了一瞬间。
本来之前拍戏时过于拼命,吊威亚和动作戏就让他腰伤严重,这么一摔,简直要了他命了。
有那么一刻,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两截了。
赵真苦中作乐的想着,趴在地面上等着疼痛过去。
与此同时,观众们只觉得赵真的分屏黑了有两分钟,然后才重新亮了起来。
刚一恢复直播,所有焦急等在分屏前的观众,就发现赵真此时摔倒在地面上,情况看起来算不上好。
一些观众担心得不行:[天啊!赵真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啊,他没事吧?]
[车祸也太严重了……赵真不会是受伤了吧?别是铁片铁棍之类的扎进肉里了,好担心。]
[放心!刚才我就已经联系官方热线了,接线员小姐姐说救援队已经到那里了,让我们别担心。]
[啊?车祸不是才发生吗?为什么能做到两分钟就赶到啊,我迷茫了。]
[可能道长会御剑飞行吧(bushi),可能是官方早就有准备了吧,毕竟这节目可太刺激了,比我看过的动作电影都带劲。]
但也有观众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等等!赵真在车里?那为什么刚刚燕哥进车里的时候,没有发现赵真?]
在第一个人提醒之后,越来越多的观众顺着这条思路,发现了不对劲。
[对哦,赵真就在车里啊,但是刚才燕哥分屏里,大家都亲眼看见的没有人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好怕我家也有看不到的人……]
[艹!求别说!孩子现在一个人在教室里还没走,一会我不敢出教学楼了。啊啊啊我要怎么穿过校园回寝室啊!]
[等下……我想起了另外那个人,就,就刚才在主屏里,有个脸上全是刀伤的,你们有印象吗?他的坐姿,好像和赵真是一样的啊!都是坐在墙上的。]
立刻有人惊恐的反应了过来:[卧槽,那赵真还活着吗!!!]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够坐的角度吧!我刚才试图上墙,直接被我妈一把薅了下来,说我两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用怀疑!正常人做不到!]
[所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众们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
而被众人担心着的赵真,已经完全忘了分屏的事情,还在静静等待疼痛褪去。
他刚刚因为疼痛而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在这个刁钻的角度,赵真忽然看到了一段藕白的手指,上面还带着一枚奢侈品装饰戒指。
宋辞!
赵真一惊,顿时也顾不上自己疼得要死的老腰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形象的就往另一边座椅的方向去。
随着赵真的动作,原本搭在座椅上的毛毯掉下来,也露出了之前被毛毯盖住的人。
正是宋辞。
但小少爷现在的状况,可说不上好。
他被卡在了一个堪称刁钻的角度里,在座椅和车身的缝隙中,他纤弱的身体严实合缝的卡在那细细的一条里。
更要命的是,宋辞的脖子卡在座椅固定在车厢地面的金属杆中,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勒住。
赵真趴在旁边看了好半天,手足无措的犯了难。
这种狭小的空间,要不是宋辞少爷脾气总是挑食又不锻炼,搞得他自己身形单薄,恐怕宋辞就不是恰好卡在了里面,而是被切成几段了。
在后怕之余,赵真却也想把宋辞拽出来,却又无从下手。
进去的时候容易,出来的时候可难了。
尤其是他还要考虑不能给宋辞造成二次创伤,生怕自己动作不对,就把宋辞哪里拉得刮到金属上受伤。
到时候小少爷又要发脾气了。
赵真环视了一圈,发现车里竟然只有自己和这个被卡在缝隙里的小少爷,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他记得,是情急之下接住了小少爷,其他人因为离得远或是不在视野里,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情况。
现在那些人又都不在,让他不免对此有了可怕的猜测。
但是燕时洵也不在车里的情况,倒是让他勉强按下担忧。
说不定燕哥和其他人在一起呢?
有燕哥在,其他人就不会有事。
赵真定了定神,终于从缝隙障碍物的分布里,大致确定好了对宋辞施救的方案,然后强制自己冷静的伸手,一手托着宋辞的头,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磕到脑袋,另一手将他从缝隙里一点点挪动出来。
这是个很精细的活计,几分钟才挪了一点,赵真却已经满头热汗。
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紧张,赵真的手掌温度很高,他与宋辞皮肤相接的地方,就成为了深秋夜风里,宋辞被冻得冰凉身躯唯一能获得的温暖源。
宋辞发出了一声呓语,然后慢慢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睛。
赵真当时汗就下来了。
“别动!”
赵真低喝了一声,紧紧盯着卡在宋辞脖子旁边的金属杆。
因为撞击,金属杆多有缺损,上面不规则的边缘锋利危险,只要轻轻擦过都会被割破皮肤。
更何况宋辞在这个小缝里,能够任由赵真活动的空间,可绝对算不上大。稍有不慎,金属边缘就会割开宋辞纤细的脖颈。
宋辞刚一睁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就被赵真劈头盖脸的喝了一声,顿时就不高兴了,小少爷脾气怒从心起。
“你说什么?赵真你竟敢凶我!”
小少爷一说话,脖颈上的肌肤向外扩张了一些,顿时就擦到了一条血痕。
赵真瞳孔紧缩,手指颤抖了一下。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
宋辞的神智因为这份疼痛而清醒了不少,然后也慢了半拍,意识到自己这个视角好像不太对。
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上方被皮质座椅遮得严实,鼻尖也是铁锈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又因为自己脖子上的伤,一丝血腥味溢了出来。繁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难闻到冲头,让宋辞好一顿嫌弃。
但他总归是意识到了自己目前处境的不妙。
而从赵真的动作来看,他好像是在救自己。
于是宋辞抿了抿唇,乖乖的不说话了。
有了宋辞的配合,赵真在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终于把宋辞安全的从窄缝里移了出来。
宋辞手臂撑着身体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刚被大车碾过一样,抖得根本使不上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白皙的手指上染上一抹鲜血。
赵真无奈摇头:“所以都告诉你了,别动啊。”
宋辞等被拽出来之后,才完整的看到自己刚刚所卡在的窄缝有多凶险,稍有不慎,可能就血溅当场。
他心有余悸,心中也感激赵真救自己。
但是宋辞刚要出口道谢,却听赵真这么说他,顿时就不高兴了。
于是,原本要出口的感谢,就变成了不满:“我那不是刚醒吗?搞不清情况不是正常的?你不会提醒我吗,长了嘴只会用来吃饭?”
宋辞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了赵真一眼,向他伸出了手:“还不扶我起来?看不见我自己起不来吗?”
赵真:“……”
他没有和小少爷一般见识,只是任劳任怨的弯下身,一把将宋辞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宋辞腿软得和面条差不多,即便有人借力也踉跄了几步,脚下不受控制的从旁边的杂物踩过。
“噗呲!”
一声气球被捏爆的声音,响在车厢里。
赵真警惕的向旁边看去,但宋辞却僵住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好像……他刚刚,踩碎了什么东西。
有点弹性,但又软软的,黏黏的,像是被挤爆了汁水一样……
宋辞一手扒着赵真的肩膀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赶紧回头往脚下看。
这一看,小少爷脸都绿了。
——在他脚下,是一滩血肉。
但在那红呼呼的一片里,还有白色的球状物质,只是已经被踩碎成了两半。
血肉粘连在宋辞的鞋上,连他的裤子上都溅上了些许。
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小少爷胃中翻滚几欲作呕的时候,他分屏前的观众也不好受。
[卧槽,这他么的是啥啊?这红红白白黏黏糊糊的,我都快吐了。]
[沃日!我直接把手机扔出去了,好恶心啊,我现在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感觉到处都黏糊糊的。]
[那什么,我仔细看了一下,好像,这一坨,大概,也许……是眼球?]
[呕!!!]
[……我刚吐完回来,谢谢你,朋友,我现在又冲去厕所了。]
[成功让我最喜欢吃的鱼眼睛,变成了我让我害怕的东西。呕!我这辈子都不想吃动物眼睛了!]
好在宋辞不是圈内人士,对比于其他嘉宾来说,他的分屏一直不温不火的。
订阅里的一半,还都是他那个娱乐公司总裁的哥哥给他买的观众,怕自己弟弟因为末位淘汰的机制被淘汰出局而发脾气。
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人,和其他分屏比算不上太多。
舆论工作室内,大大小小的屏幕布满了整面墙,每一块屏幕都是直播主屏和分屏,还有社交平台舆论走向的实时分析。
其中不少屏幕还处于黑屏状态,说明这块分屏还没有回复直播。
舆论组长盯着宋辞的分屏,脸和宋辞一样绿。
他觉得中午出去吃的羊杂汤,正在胃里翻滚。
羊杂汤里……有羊眼睛啊,他还吃了来着。
现在舆论组长就是后悔,要不是当着下属的面他不好意思,真的想直接冲出去吐去!
镜头下被踩爆了的人眼球,让很多人都被恶心坏了
舆论组长更是恍惚有种自己吃了人眼球的错觉,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更差了。
旁边的下属生怕他是因为熬夜工作要猝死,连忙过来询问。
而宋辞对其他人也都被恶心到了的事情并不知情,要不然他还能奇异的获取些安慰。
他一扭头就趴在赵真怀里,恶心得声音都颤抖了:“赵,赵真,快,快帮我弄掉!”
赵真疑惑的看着宋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看到宋辞连头都没敢回,疯狂的指着自己的脚下,声音带着哭腔:“看脚下啊,傻子!”
赵真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那死气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珠,头皮发麻。
“……”
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顿时被血肉中踩爆的眼球给骇到了。
但好在赵真是个坚强的人,为了拍电影吃过生羊肉也生啃过活鱼,心里那一关过去之后,就还能勉强平静下来。
赵真从旁边拽过一角毯子,一边用肩膀顶着宋辞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缓缓蹲下身,强忍着不适,将那眼珠包着捡了起来。
但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就算理智告诉赵真,那些血肉不会从毯子里面渗出来,但心理还是让他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恶心。
赵真看了那眼珠两眼,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是人的眼珠……谁的?”
宋辞肩膀一僵,看向赵真的眼神惶恐极了:“你的意思是,有人伤到了眼睛吗?”
小少爷当时眼圈就红了。
他从刚刚被拽出来之后就发现了,车里只有他和赵真,其他人没有踪影。
但现在却又出现了一颗眼球……如果,是其他嘉宾在车祸中受伤掉下来的呢?要是眼球还完好的话,说不定等救援的人赶到后,眼球还能被送去做手术安回去。
可因为他,现在这些全都变成泡影了。
宋辞心里自责极了,一时连害怕恶心都顾不上了,赶紧伸手去扒赵真手里的毯子。
“让我看看,是谁的?是谁的眼睛!”
宋辞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惹祸了。”
赵真错愕的看了小少爷两眼,又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眼珠。
他不是专业人士,但是节目组这些人,他早就在几期节目拍摄下来后熟悉了,对他们的长相都是牢记子啊心里的。
但现在这眼球虽然受损严重,却还是让赵真觉得,好像和当时在车上的人对不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车上除了综艺咖和司机以外,全都是俊男美女,眼型很好看。
而这颗眼球,明显和那些人的眼睛不太一样。
要说是综艺咖的话,他眼睛没那么大,司机的话,眼睛又要老上许多,带着上了年纪的混黄。
赵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一比对过去,竟没有一个对的上的。
那这眼球是怎么来的?
就在赵真疑惑的时候,也有观众惊叫着认出了这眼球。
[是我看错了吗?好像燕哥分屏里也出现了这个眼球?]
[你说完之后,我就忍着恶心重新看了一下。是的,虽然它被踩爆之后恶心得我快要吐了,但看起来和燕哥手里的差不多。]
[奇怪,燕哥手里那眼球是不是也在车里捡的?难道这眼球有两个?要不然怎么能燕哥拿走一个,这里还有一个?]
[啊啊啊啊啊!!!就问有没有刚刚看过主屏的!看过的小伙伴一定能认出这眼球从哪来的。这他么就是一对啊!因为人有两个眼睛!!]
[日!我想起来了,那个很诡异的男孩,他脸上掉了两个眼球下来!那血窟窿一样的眼睛,差点没把我看得吓死。]
[……发生了什么,明明我抱着平板睡午觉的时候,节目还是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的轻松氛围。为什么一觉起来,我就正对上一个眼球?可恶,我家外面在下大暴雨,现在我缩在被窝里,被吓得瑟瑟发抖呜呜、]
[不对啊,要是一对的话,燕哥不能找不到啊?我记得燕哥找得很仔细来着,地毯式搜索也能有漏网之鱼吗?]
[不知道,会不会是燕哥看漏了?]
观众们茫然的讨论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同样的眼球,会出现在燕时洵和宋辞两边。
至于主屏里那个眼球的主人,他们更是猜了半天,脑子都打结了,却还是一头雾水。
赵真怕吓到宋辞,囵囤把那眼球用毯子一包,又从旁边随便捡了个手提袋放了进去,就扶着宋辞准备从车里出去。
因为车子翻倒,他们只能选择从上面跳出去,赵真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身娇体弱的小少爷从车里拉上去。
等两人出去之后,宋辞看着气喘吁吁的赵真,不自在的眼神飘移:“我回去之后会健身的。”
他爸爸倒是说过他几次,嫌他细胳膊细腿的不够雄伟,但都被他哥哥拦下来了,说随便他想,什么身形都好看,哪有老子嫌弃儿子的?
这番论调屡屡堵了其他人的嘴,有他哥哥在,他也乐得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健身那么累的事情,他才不干呢。
但是现在看到因为自己的体质虚弱,让赵真累成这样,宋辞有些不高兴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的累赘。
赵真还在喘着粗气,一时没听清:“什么?”
“我没说话,你幻听了。”宋辞一本正经:“他们是不是被甩出去了?”
在看到车窗破碎之后,宋辞心里就有怀疑了。
毕竟他是被赵真接住了,但其他人却因为惯性都甩向另一边,撞碎了玻璃飞出去,也有这个可能。
赵真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同意和宋辞一起检查下这周围。
总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强。
与此同时,滨海大学内。
成景从实验室离开后,提着晚饭回到宿舍,刚一推开门,就听到宿舍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成景顿时止住了脚步,想要转身回食堂吃饭。
但却被眼尖的舍友叫住:“成爹!你拎着我的晚饭吗?”
成景不得不走了进来。
因为大四临近毕业,秋招已经过了,大家差不多都有了去处,于是老师想不起来喊他们的时候,要么在实验室忙着做实验写论文,要么就像舍友一样,窝在宿舍打游戏。
成景属于前者。
他保研失败,于是只好认真准备考试,想要和心爱的人也上同一所学校读研。因此一直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努力得其他同学佩服不已。
然后从愉快的打游戏,变成焦虑的打游戏。
要不是舍友发了消息,成景也不会顺路拎晚饭回来,他本来计划去图书馆。
“少打些游戏。”
成景忍不住劝了一句。
舍友欢乐的举起平板:“没,我在看直播。”
看着成景不为所动的表情,舍友恍然大悟:“你忙得完全没关注最近的事情吧?有个综艺特别火,比我看的国产恐怖片强多了。”
舍友的视线落在晚饭里的炸丸子上,忽然联想到了刚才看到的眼球,立刻脸就绿了,有点恶心。
他现在对一切球形食物都敬谢不敏!
在舍友的热情安利之下,成景只好无奈的瞥了一眼平板。
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校园网的网速垃圾,舍友的平板加载出来一张图片后就卡住了。
上面是一名青年,满脸都是刀伤,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眼睛,注视着镜头。
画面骇人而惊悚,令人在与那双眼睛对视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但成景愣住,却有另外一个原因。
“成爹?吓到了吗?”舍友奇怪的看了眼平板:“这个就是直播里出现的人,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吓人。”
“什么直播?让我看看!”
成景慌忙拿过平板,想要放大那张因为像素而模糊的脸。
但是网速上线,直播被加载出来继续播放,现在的镜头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狼藉车厢。
那个令人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消失了。
舍友被成景的动作吓到,但也乖乖说出节目名字。
看着成景急切的样子,舍友犯嘀咕:“除了你那个小男友,还是难得看到你这么紧张谁呢,爹你怎么回事啊,我咋不知道你还喜欢看恐怖的东西呢?”
成景已经没有在意舍友在说什么了。
他掏出手机拨出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时,手都是抖的。
但是,对面却依旧显示关机。
成景感觉自己的心脏,坠入了冰窟。
……
中年人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跑到肺都疼得快要炸了却还是不敢停下来。
他连回头都不敢,生怕自己身后依旧是那张惨白的脸,刚才那一幕几乎让他被吓得精神崩溃。
但是更要命的是,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跑着跑着,却发现前面的路上,站着一个低垂着头的人影。
因为天色太黑,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一个轮廓,看着像个男人,却看不清楚脸。
恐惧和死亡的危机下,中年人也顾不上许多,根本没考虑为什么这里会站着一个人。
有人在,就已经让他有种“得救了”的亲切感。
他惊喜的跑了过去:“后面有东西在追我,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
中年人遵循着一贯的思维,想要让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当成他的肉盾,帮他挡住后面的鬼,好拖延时间让他逃跑。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被鬼杀死,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不等他的话说完,就看到那个人,缓缓的抬起了头。
刚刚离得远,所以中年人没有看清,但此时他却清晰的看到——
这个人的脸上,带着十几道刀伤,鲜血沿着他的脸淌了下来。
而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已经是两个血洞,此时没有任何感情的向他看来。
什!
怎么会!这个大学生不是应该在车里吗,而且为什么脸上的肉都在!
他明明是看着那个废物大学生哭着咽气的!都拼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越是思考,中年人就越是恐惧,他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整条手臂,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冷得他肺里发疼。
中年人的脚步猛然止住,本来想说的话也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青年脸上的鲜血蜿蜒而下,他缓缓抬起脚,向中年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中年人牙齿打着颤,转身拔腿就往回跑。
“鬼,鬼啊——!!!!”
惨叫声嘶力竭。
本来在和邺澧讨论着他们是第几次路过了这块指示牌的燕时洵,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沉沉的向身后看去。
燕时洵问道:“邺澧,你听到,刚才有人在惨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