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布帘后面竟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阿苗甫一看见猝然被吓,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音被察觉。
李千千、米泰也差不多如此反应——面对满墙牌位都有点心惊肉跳、甚至毛骨悚然。
伍下久被阿苗提醒回头,双眼微睁,惊异一瞬,只因这牌位的数量实在有些超乎想象。
目光扫过,怕是上百不止。
布帘后面光线昏暗,本应该是宽敞的空间,却被满满一墙堆放的牌位映衬的无比逼仄狭窄。
数不清的牌位一层接一层的叠加,几乎垒至房梁。
所有牌位正对前方,也就是红色布帘后面、伍下久等人站立的地方,满墙牌位带来的沉重压抑乃至阴森感直接扑面而来,端的吓人。
米泰更是咽了咽唾沫,只觉喉咙干涩、头皮发麻。
伍下久伸出食指竖立在唇边,无声“嘘”了下,让他们一定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声音、弄出动静。
阿苗、米泰和李千千三人全身僵硬不敢动弹,单脑袋幅度微小地点了点。
布帘外面的响动还在继续。
伍下久凝神听了会儿。
他正站在布帘拉严接缝处的后面。
待感觉中间香火桌上的供品已经更换好,那两名老人拖着脚步走至旁边,他手指伸向布帘,慢慢挑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供品更换,香火桌、木盒等物也被擦拭一番,就连小香炉里都换了新的香重新燃起……
但那两名老人却还并没有离开。
除了新供品以外,他们还拎来两个布袋,一满一空。
伍下久瞧见那两名老人将布袋拎至两厢廊道中间的大香炉旁,炉盖被打开搬下,大香炉里面的香灰先是被铲出,装进空布袋。
随后,其中一名老人将另外一个满的布袋拎起,袋口朝向大香炉里倾倒——
伍下久眨眼不解,那布袋里竟还是香灰。
有什么区别吗?
很快,香灰倒好,炉盖再次扣上盖严。
两名老人面无表情地做完一切,拎着那原本空的布袋离开祠堂,大门重新紧闭。
这时候,阿苗米泰李千千三人才敢放松下来。
稍等一会儿后,伍下久率先走出布帘,接着,三人紧随其后。
米泰略喘气道:“可憋死我了,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牌位?!怪吓人的……”
何止吓人,仿佛更有一种快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迎面遏制住心脏,多看两眼都要承受不住,让人根本不敢在里面多待。
米泰忍到现在,砰砰直跳的心脏才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阿苗和李千千此刻也是心余恐慌。
伍下久道:“这里面的牌位自然都是佛陀寨死去的寨民。”
“对应一下香火桌上面的族谱,寨子里不见任何的年轻人或孩童……都在其中。”
三人闻言,皆不由得睁大眼睛。
米泰:“你、你确定吗?!”
伍下久嗯了声:“确定。”
“族谱上有写卒年岁数,而姓名都和牌位对得上,看一下就知道了。”
米泰听完更为惊讶——我也都看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
这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看一遍就能记住吗?!
米泰不懂,但大为震撼。
阿苗则迷惑不解,怔喃道:“寨子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子全都死了,只剩下老人……为什么呢?”
他们是怎么死的?
米泰:“还能有为什么,之前不是有听老人说,那个高僧变成吃人的恶鬼回来继续作祟害人么。”
“肯定是被恶鬼害死的,就连平安……”
大概是想起自己今晚可能将会和“平安惨死”的命运一样,米泰不禁脸色一白,呐呐闭嘴不语了。
伍下久皱眉,心里好似闪过什么思绪,却来不及抓住。
良久,他道:“先找钥匙吧。”
然而祠堂地方就这么大,东西都摆放在明面上,能藏或者能够隐秘保存的位置几乎没有,找来找去都找不见。
伍下久甚至连布帘后面都去翻找了,仍旧没有。
米泰直叹气:“这能藏在哪里?”
伍下久倏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廊道中间的大香炉——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面?!
他走过去,并招呼米泰道:“来,搭把手。”
米泰疑惑:“你要做什么?”
随即一边说着一边依言过去。
两人合力重新将炉盖打开搬下,香炉里面铺满香灰,足有香炉一半厚度。
伍下久略微蹙眉,然后找来祠堂里作用清扫地面灰尘的扫帚,扫帚柄朝下,在厚厚的香灰里翻搅……
阿苗米泰李千千三人看得正困惑时,就见伍下久蓦地停止动作,向其中望去。
“怎、怎么了?”阿苗忍不住问道。
伍下久:“香灰里面有东西。”
阿苗惊喜说:“会是钥匙吗?”
伍下久摇头:“不确定,要先拿出来看看。”
但扫帚柄显然不能拿东西。
于是,伍下久移开扫帚、卷起袖子,伸胳膊进入香灰里面仔细摸索——等再伸出来后,掌心里多出一样东西。
不是钥匙。
“这是什么?!”
米泰不由得凑近看,紧接着皱眉咧嘴道:“呃,有点恶心……”
伍下久将手伸至眼前,端详。
这东西干瘪而又细长,说细长不过是相对而言。
其实这东西两头粗细不同,最粗的地方有掌心宽,最细却有一根手指宽。
长度则大约在六十厘米左右,堪比人的胳膊长,颜色是浓重的墨绿,整体有些像风干后的状态。
“看起来好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阿苗道。
伍下久沉思。
就在这时,李千千突然神情激动地拍了拍阿苗的胳膊,在阿苗看过来后伸手比划。
阿苗:“乌、乌龟,乌龟的尾巴,你说这是乌龟的尾巴?!”
李千千急忙点点头,表示肯定。
伍下久顿觉恍然:“确实。”
他的确觉得这东西有些像什么,但毕竟记忆里不曾见过,始终想不起来。
经李千千一提醒便茅塞顿开了。
李千千比划表示,她以前见过别人用风干的乌龟肉做菜,这东西很像风干的乌龟尾巴。
“不过,乌龟的尾巴有这么长吗?”
米泰问道:“风干会脱水缩小吧?这还只是一截尾巴而已,那要是整个乌龟身体得有多大?”
米泰想象不出来。
阿苗:“先别管乌龟的体型大小,我弄不明白,寨子里的老人为什么要把一截乌龟尾巴给放进香炉、埋进香灰里?”
“这有什么意义所在?或者,其中有什么仪式?”
李千千摇头,她也不理解。
是以,三人一齐看向伍下久。
伍下久:“……”
他道:“我猜测,这可能与寨子的风水以及佛教有关吧。”
三人眼里写满求知欲。
伍下久顿了顿继续说:“最开始从列车上下来时,也就是进入寨子以前。”
“我观察过寨子附近的山势和地脉走向,发现山水清透灵秀,能藏风聚气,但气散不凝,又透露着几分古怪。”
“刚才我看到地形图,立即便确定这寨子就在藏风聚气的中心。”
“而在风水学上来讲,这处地脉应该是灵龟山水、祥瑞之地,可现在风水却被破坏,隐隐有祸兆凶险之意……”
“另佛陀寨尽皆与佛有关。”
“佛所说的一切众生其实还包括各种家禽和动物,一些动物在佛法里颇具代表性,比如羊、龟、白象等。”
“其中,龟在佛经里常常用来比喻‘生死即涅槃的佛性’。”
“佛性能游生死涅槃之海,就像是龟能够游水和登上陆地,此外……”
“此外什么?”见伍下久停下来,米泰忙问道。
伍下久托起掌心里的乌龟尾巴,道:“此外,在佛经里面经常以‘龟藏六’来比喻学佛的人应当守护‘六根’,就如同龟守护自己的头尾和四足一样。”
“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与六识、六尘合称为十八界。”
伍下久说到最后不免思索。
既然有龟的尾巴,那么在寨子里是否还有龟的头部、四足?
他略微无奈道:“相关的信息线索还是太少,我也只知晓这么些了,再多就……”
米泰不禁咂舌感叹:“这些还少啊?我都不懂、不,从前都没有听过这些。”
“你怎么就这么清楚啊?道士也学佛法?!”
“多看书。”伍下久平淡道。
米泰:“……”
寻常人哪会看这些书。
伍下久:“看来祠堂这里大抵是没有钥匙。”
“这条乌龟的尾巴应该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我要带回去研究一下。”
乌龟尾巴的存在绝对不简单,但为什么手环没有出现提示信息?
阿苗等人没有意见。
接下来,伍下久和米泰重新将炉盖复归原位,又把周围都打扫干净、痕迹清理、扫帚放好。
可临走前却出了一点小问题。
——这条长六十厘米左右的乌龟尾巴该如何带走?
四人身上都没有装东西的袋子或盒子,就算有,拿在手里也太过显眼,一概不行。
该怎么拿回去?
伍下久的眼神慢慢看向米泰,准确来说,是看向他身上穿着的嘻哈裤子,时髦新潮,且肥大宽松。
米泰:“……我可以拒绝吗?”
他恨!他为什么能够看懂观主潜在的意思!
伍下久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和缓道:“你说呢。”
当然不行。
米泰欲哭无泪,只得委委屈屈地拿过乌龟尾巴,然后找地方塞进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