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麻最先发现,在看清楚河面上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浑身战栗,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便爬上脊背,随即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心脏。
“老、老大,河、河……”三麻被吓得结结巴巴道,完全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他颤抖着手指,指尖朝着河面的方向。
鲁成心里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三麻的手扭头看去——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河面之上竟然缓缓地冒出一个人头,那人头先出现,紧接着便是肩膀、身体……
很快,这东西就浑身淌着水珠,半截身体出现在河面上。
它已经不算做是人了,双眼似鱼目一样凸出,脸上长满黑色或者白色的鱼鳞,嘴巴的位置也犹如鱼嘴一般。
这个样子不禁令鲁成瞬间想起安兴在天悬峡谷的河岸边遇到的鬼东西。
而这时,月亮高高悬挂夜空,可三麻并没有在河面上瞧见这东西的影子,他忍不住惊愕恐惧地大喊:“水、水鬼!老大,这鬼东西是水鬼啊啊啊——”
话未说完,三麻却被吓得嚎叫一声。
这声音尖锐且猝不及防,但鲁成却全然没有往他那边看去,因为他看到了令三麻惊惶叫嚷的原因。
——那鬼东西的后面竟然又接连冒出几个,或左或右,或在后面,总之数量不少。
这条河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水鬼。
联想到安兴是在那条人面鱼之后才遇见的那鬼东西,可想而知,这些水鬼应该是跟着人面鱼返回了山谷内的这条河里……
不过,这些问题鲁成却没有闲暇去想。
就在水鬼接连冒出,目光阴森森地注视着他们后,他的神智便突然变得有点模糊不清,恍惚地开始向前迈动脚步。
但这一动却不小心扯到了鲁成身上刚才被人面鱼所咬到的伤口。
疼痛传来,鲁成顿时清醒,他赶紧转头一看,发现三麻也正一脸神情恍惚地迈动脚步往河边走去。
鲁成急忙上前几步一巴掌扇在了三麻脸上。
三麻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惊愣地抬起头,一手捂住脸道:“老、老大……”
鲁成喝道:“还老什么大!快跑啊!”
再不跑,他们就要被这群水鬼给拖下水淹死了。
两人不敢迟疑,仓皇迅速地转身逃离这里。
他们的身后,那些水鬼显然无法上岸追逐,如同死鱼鱼目一样的眼睛阴冷地注视了鲁成和三麻的背影一会儿,随即缓缓下沉,不多时便与人面鱼一同消失不见。
河面之上再次恢复平静,如果不是小余的尸体还在,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鲁成和三麻两人完全是凭借着从前闯荡出来的胆量和毅力跑回偂族居住地的方向。
等他们跑了一段距离后,鲁成回头,发现身后什么鬼东西都没有跟来,于是便伸手将三麻拉住,停在原地不断地喘着粗气。
等现在安全了,三麻缓过劲儿来,慢慢哽咽道:“老、老大,小余他死了,他还死得那么惨……”
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三麻想到刚才小余的死状,一个大男人不由得抹泪。
鲁成眼神闪烁,最终叹息一声,也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他伸手拍了拍三麻的肩膀,低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都是因为我,你们……是我该死才对。”
“老大,您快别这么说,这意外来了,谁都无法预料到,只能说是小余时运不济、命该如此了。”三麻痛苦道。
鲁成又是一声叹息。
两人站在原地俱都冷静了一会儿。
半晌,鲁成说道:“小余的尸体还在河边,若是第二天白日里有人去到那儿,记住,说不知道就好。”
三麻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之后顺着原路返回,等回到荼利的房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进了房间。
而这时,老侯还没有睡觉。
他刚想告诉鲁成有听到过另外一个房间里传出几次动静,却发现回来的人数不对,老侯不禁开口问道:“老大,三麻,小余呢?”
三麻一下子便坐在了床边,似承受不住地用双手捂住脸。
鲁成则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下。
老侯听后立即站起,表情怔愣,难以接受。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得承认现实了,小余死了。
……
第二天清早,伍下久是被一阵动静给吵醒了。
有一个偂族人大喊让荼利出来,之后荼利走出,那个偂族人让荼利跟他走,并且要带上住在他房子里的外族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荼利不解。
那个偂族人说:“先别问了,快和我走吧,那些个外族人也跟着一起,快点。”
于是,伍下久等人跟着荼利出门。
在外面碰上同样跟着撒卬出来的V先生等人,他们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可眼里却带着疑惑。
直到这条路越走越熟悉。
伍下久才惊觉,这是前往山谷内那条河流的路——难道昨天晚上出事了?
想到这里,伍下久不着痕迹地看向鲁成他们。
他们之中,小余明显不见了踪影,出门前伍下久就发现了。
而在方才他们都出来时,那个来叫荼利的偂族人也伸手数了一遍人,过后目光就变了,并凑近在荼利身旁耳语一番。
而后,荼利瞧着他们的眼神变得森冷凶恶。
那么,是小余出事了。
伍下久蓦地联想到昨天晚上,在偂族族长赛哈的房子里偷听到他和儿子赛大的谈话——“人面鱼又开始返回山谷内,往回流了……”
人面鱼、河边。
鲁成他们昨晚出去过,难不成是找到了那条河流?然后恰巧遭遇到人面鱼,结果被袭击了?
伍下久猜测着,同时观察鲁成三人,他们三个在从房间里走出时也装出过一副“小余怎么不见了”的神情。
可现在,除了鲁成面上毫无异色以外,老侯和三麻两人显然眼神闪烁,表情不定地变幻几下。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来到河边。
族长赛哈和他三个儿子等一些偂族人早已等在那里,离河水稍远。
而在赛哈的另外一边、最显眼的则是一具横躺在河岸边地面上的尸体。
那尸体在经过一晚上后已经完全僵硬,浑身沾染的血迹凝固,呈现深红褐色,更不用说他全身都被啃食的皮肉缺失,无一块完好。
安兴、阿毛等人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骤然见到这种限制级的恐怖画面后,霎时停住脚步,捂住嘴巴。
——惊叫咽下去的同时,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差点呕吐出来。
陶彬和赵教授别开眼睛,脸色也很不好看。
最终,安兴没忍住侧身低头干呕了几下,断断续续道:“那、那是……”
“那是,小余。”V先生神情沉重道。
显然,这一路上他也想明白河边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不见的小余,此刻就躺在那里,死得很是凄惨。
安兴、阿毛和叶子他们确实有注意到小余不见踪影,可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直到此时,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在车下世界,人真的会悄无声息的死亡、不知缘由,恐怖而又可怕。
这时,鲁成、老侯和三麻三人似是才反应过来小余的死,表情惊讶且痛苦。
赛哈脸色沉沉地开口询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偷偷出了房间,来到河边想干什么?”
鲁成面容哀痛地抬起头说:“我们没有出房间,晚上很早就睡了,小余他……我们不知道小余竟然偷偷跑了出来。”
赛哈不置可否,明显并未全然相信鲁成所说的话,他看向荼利。
荼利低头,表情不大好,道:“族长,我、我睡得太熟了,并不清楚。”
闻言,赛哈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为阴沉、晦暗不明。
赛大道:“阿爸,这些外族人狡猾得很,荼利也是没有防备,不过这人死的活该,竟然大晚上的来河边……”
尤其是在人面鱼回流的情况下,夜晚的河边最是危险。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偂族人都不会靠近分毫。
赛大的眼神扫过赵教授、阿右、鲁成等人,道:“阿爸同意你们留下来之前就已经说明不许你们随意走动。”
“如果让我们抓到什么把柄——你们暗地里要是违背承诺的话,按照我们偂族的规矩,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指向河边冷笑说:“看到那人死去的惨状了么,我们会抓到你,将你绑起来扔进木船。”
“等到晚上的时候,木船漂入河水中央,你会在木船里独自待上一夜。”
至于在夜晚会遭遇什么,赛大并没有说出,但看着小余的尸体,谁都明白那惩罚一定是他们所不敢想象的。
伍下久蹙了蹙眉,想起什么似的看了撒卬一眼,目光不禁落在他毁容的半张脸和瘸了的腿上。
不管如何询问,鲁成三人自然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赛大恐吓他们一番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临走前,伍下久恰好与一个偂族人走的近些,落后半步,看到这个偂族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处竟长出了几个鳞片。
那些鳞片无疑与鱼鳞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