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伍下久等人踩着长铁钉或者木头爬上去后,赵教授便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悬棺,俯身研究起来,不一会儿便痴迷于其中。
这个位置不算高也不算矮,周围做好防护措施,对于赵教授来说就不太危险了。
伍下久看了眼,便与小方和V先生两人踩着悬棺等继续往上爬。
——崖壁上还有不少凸起的石头、散落的碎石子,爬的时候就要注意一些。
两人此时距离伍下久都不算很远。
伍下久一边爬,一边低声对他们说着在羊皮地图上被重点符号标记的悬棺所在。
那些个悬棺的位置都并不低,按照地图上面的比例放大后,相距也并不太近。
于是过后不久,小方和V先生两人便开始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攀爬,逐渐远离伍下久所在的地方。
显然,伍下久的体力都没有他们两人续航时间长,做不到一直徒手攀爬,还不带喘气的。
V先生就暂且不说了。
但小方这个少年的身体素质竟然也如此之好,看起来不仅丝毫不累,向上攀爬的动作也显得非常熟练,完全不比V先生逊色一筹。
伍下久望着小方的方向看了两眼后,就将目光落在鲁成等人那里。
他恰巧与阿右对视上。
阿右的手正放在腰间,隐晦地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伍下久往那个方向爬,继续之前未完的交流。
伍下久敛下眉眼,虽然并未做出回应,但向上攀爬的方向却是阿右指向的那里。
阿右的速度明显很快,身手矫健,长腿一迈,身体便瞬间拔高一截,人家爬崖壁是全身都在用力,阿右上来则完全像是蹬跳一样,轻松不已。
伍下久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对阿右的体力,慕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阿右就已经来到了伍下久的身边。
此刻,伍下久正停靠在一个悬棺上休息,见阿右不费力气地便上来了,道:“刚才我们在河岸边说话,难道鲁成他们后来没有询问你我们在聊些什么事情吗?”
“现在你并不避讳的过来,就不怕鲁成他们怀疑?”
阿右攀登过来的方向明显。
鲁成、老侯和三麻三人又不是瞎子,自然能够发现,就在方才还瞥了两眼。
阿右闻言轻笑道:“确实有询问,但我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了,毕竟不管我回答什么,他们都会怀疑,不会信任。”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避讳,明目张胆一点,或许事情对我来说才会更加有利。”
伍下久不置可否,只道:“我们来偂族确实是找人,你们来这里也的确是找东西,但这东西应该不是你所需要的,是鲁成吧。”
“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癌症吗?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为给他治病用的?”
一连发问,虽然都是疑问的语气,但伍下久的表情却是肯定的。
他看向阿右,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等待他的回答。
阿右面色不变,道:“难道鲁成已经满脸病容了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伍下久:“他没有满脸病容,但他不像生病的样子吗?”
“有眼睛的人或许都可以看出来,他一直在咳嗽,并且焦躁急切,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钱权命,他来到偂族找东西,不是为财就是为命,但若为财,可急不成这个样子,你说呢。”
阿右定定地看了伍下久几秒,蓦然笑了笑,道:“我说,你说得对,全对。”
“鲁成的确患有癌症,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还治不好他,他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如果找不到有效的治疗办法,他就会死去。”
“但是鲁成这种人不甘心、也不想死,后来,他偶然得知偂族里有一个东西兴许可以治疗他的疾病,便来了。”
“而我手里恰好有那东西的消息。”
“所以,他一定要带上我才能找到偂族、找到那东西治病,你看,我迫不得已才来的,我是受害者。”
阿右两脚踩在托起悬棺的木棍上面,身体则靠着崖壁,姿态放松。
说到最后,他还向伍下久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伍下久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道:“那东西对于偂族人来说必定很重要,你们想要得到,不容易。”
阿右:“你说得对,你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伍下久:“你想交换什么?”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馊了。
同理,阿右也不可能毫无任何条件的告诉他。
阿右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说话不费力气。”
“偂族山谷内的那条河流在夜晚显然已经变得很危险了。”
“白天,偂族人又禁止靠近一步,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外族人,就连偂族人自己也是如此,族长更是时刻派人盯着那里。”
“告诉我,你们第一次晚上出去,在那条河流的尽头看到了什么?那河水是否会流向山谷外面?”
天悬峡谷内经常有风吹过,站在崖壁上面就要小心万分,稍有不注意,可能就会被风吹的身形晃悠。
伍下久和阿右待在的位置不低。
往上看,却距崖壁顶端还有一大段距离,昂头仰望才能够看见,往下看,下方又是一段令人心惊胆战的高度,陶彬和酱油两人都略微变得渺小起来。
河水不停地拍打着崖壁一侧,激起白色的浪花。
伍下久看着阿右说:“先交换前一个内容,我告诉你在这崖壁上有什么线索,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出去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以。”
伍下久:“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要求,自然是你先说。”
阿右没有意见。
他道:“偂族人在做一些祭祀前的准备,他们要祭河神,并且要赶在旱期结束前完成祭祀。”
“不然汛期一到,天悬峡谷内的水便会涌入山谷,将他们全部淹没。”
“这种祭祀准备,每年都是如此。”
“而现在距离旱期结束,还有十天,十天一到,天悬大峡谷内就会发生一种很奇特的景象。”
“在这一天之中,河水先会骤然退去,河床裸露,河里面的一切生物会暂时痛苦求生,但马上,不会经过多长时间,汛期就会来临。”
“如果没有提前完成祭祀河神的准备,大水汹涌而至,将会席卷一切,其中就包括偂族人生活的山谷。”
“或者说,那里就是被淹没的终点。”
十天……
伍下久不免沉思,十天正好是他们在车下世界的最后一天了。
再者,祭祀河神,河神又是什么?真的存在吗?
偂族人曾经身强体壮、力大无穷,每每战无不胜的原因是否与这个河神有关系?
伍下久不由得蹙眉问道:“既然不完成祭祀的准备,汛期来临就会淹没山谷的话,偂族人为什么还要世代生活在这里?”
“他们有什么必须要在这里的理由吗?”
虽是问话,但其实伍下久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些想法。
——偂族人留在这里的理由很有可能和那怪病有关,他不禁想到那个身上已经开始长有鱼鳞的偂族人。
果然,阿右说:“自然是有的,每个偂族人都生有怪病,而他们依靠存活的东西就是鲁成想要找的。”
“昨天晚上,除了祭祀准备以外,我还看到了他们拉着两个笼框去到河边,随即将笼框远远的扔进了河里,偂族人半点都不敢靠近。”
“之后没什么要紧事了,我就回来了。”
“哦对了,我猜想偂族人要祭祀河神的条件是拿生人祭祀。”
“而祭祀即将来临,他们应该会向我们下手,记得让你的同伴最近小心一点,否则,稍不留神就会送命。”
阿右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脖子前面横着划了下。
他说完后,伍下久点点头,道:“我们在偂族族长的房子里发现了一整张羊皮地图,上面……”
伍下久讲了下,随后指着头顶的方向道:“往崖壁这里继续爬,上数第六个悬棺就是那些被重点标记的悬棺之一。”
“那么,第二个交换就算完成了。”
“第二个?”
伍下久:“第一个交换,是我们彼此双方来到偂族的目的。”
“第三个交换,告诉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藏在哪里,我不信你不知道。”
伍下久稍稍靠近低声说:“我猜你知道,但就是没有告诉鲁成。”
阿右这个人,有时候藏着不少坏心眼。
他虽然没有说明,但伍下久直觉——阿右是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的。
阿右闻言,果然并没有否认,只是挑了挑眉梢,道:“可我全部说出来的话,不就吃亏了么。”
伍下久:“那山谷河水尽头的景象更为重要,我相信你会知晓该如何选择才是明智的,我们交换是双赢,何来吃亏一说。”
阿右:“你很会说服别人。”
“因为我说的在理。”
阿右轻笑起来,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崖壁,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尾端略微撩过戴着黑色眼罩的左眼。
他道:“确实,那我告诉你,偂族人每个都有怪病,从生下来就有,与其说是怪病,不如说是诅咒更为确切。”
“这诅咒会令他们通常都活不过四十岁,甚至会提前痛苦的死去。”
“而治疗这种怪病、或者说是延缓诅咒的办法,就是定时服用一颗圣丹,这是他们偂族人的叫法。”
“而就是这颗圣丹可以使得他们延长寿命,这怪病我想你应该并不陌生。”
伍下久点头,道:“身体逐渐长出鱼鳞、呼吸不畅、继而变成怪物一般,最后窒息而亡。”
“没错。”阿右说:“圣丹是由一些极为特殊的材料所制成,其中一种,就是偂族这里特有的落茛花。”
竟然是那花。
伍下久不免睁了睁眼睛。
阿右继续道:“我的确知道圣丹藏在哪里。”
“你知道,山谷外面和山谷内侧悬棺的区别吗?是不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通往崖壁上面的道路。”
“不管是天悬峡谷这里还是山谷内,这崖壁之上都没有路。”
“但山谷外面的悬棺是历史战争的遗留,山谷内的悬棺却不过是掩人耳目。”
阿右稍微往前倾身,声音仿佛随着风飘入伍下久的耳朵里。
他看着伍下久蹙眉沉思,轻声说道:“山谷内的悬棺有通向山腹里的通道,那山里有人为开凿出来的石室等,圣丹就放在其中一间石室里。”
“不过,一些身上开始长满鱼鳞、已经无法再出现于人前的偂族人也在其中,还有专门的人看守着。”
“等那些偂族人完全丧失理智、变成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怪物后,他们就会被处理掉,处理的办法你也知道。”
“在此之前,这些身上已有多数鱼鳞的偂族人会变得非常有攻击性,嗜血、狂躁,除非用铁链拴上。”
“等他们到最后呼吸不畅,体质衰弱时才会解开、带走扔掉。”
伍下久闻言看向阿右,说:“你进去过?”
不然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右没有否认,只道该伍下久讲出那河流尽头的景象了。
伍下久没有隐瞒,告诉了阿右。
“峡湾深潭……”阿右抱着胳膊思索,过了一会儿,道:“你是说从这条水路也可以通向那里?”
“嗯。”
阿右:“那有没有可能,从山腹里开凿的石室通道也可以通往峡湾?”
“我没有去过,不能确定。”伍下久道。
但很有可能。
知晓了这么多消息,伍下久心里有了些大致想法。
他们在这里交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抬起头看,小方和V先生两人已经攀爬到很高的一段距离上面。
小方率先找到伍下久所说的重点悬棺位置,V先生也快要爬到另外一个位置上。
伍下久再往崖壁的侧边看去。
——鲁成、老侯和三麻的速度也丝毫不逊色他们,甚至因为经验丰富的缘故,竟有点后期赶超的趋势。
在这一片,被重点符号标记的悬棺位置很多,但其余普通的悬棺数量更多,就是不知道鲁成三人有没有那个运气碰见了。
想罢,伍下久看了阿右一眼,两人在这里歇够了,开始向上攀登。
这时候稍作留意,伍下久才发现崖壁上面放置的悬棺材质各有不同,有些是木棺,有些却是铁棺材、石棺等。
但从外表看去,这些悬棺的表面都被涂抹了一层特殊的漆料,使得颜色变为深沉、类似。
若从远处看或者不注意观察,是会很容易忽略过去的。
另外的侧边,老侯收回看向伍下久和阿右方向的视线,道:“老大,你说右哥和他都在聊些什么?怎么会聊那么长时间……右哥真的是在套他话吗?”
鲁成闻言冷笑:“你相信他刚才说的话?什么帮我,从进入偂族到现在都几天了,他做过哪些事情。”
“我看他不仅不想帮我,还打算找后路。”
至于后路是什么,显而易见。
三麻道:“老大你放心,如果他敢背叛出卖你,我第一个拿他开刀,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上爬。
老侯嘲笑了一声:“你也得打得过他啊,别到时候他先拿你开刀。”
三麻:“侯哥,你打不过他,可不代表我也打不过。”
“诶,你……”
见三麻提起他在最开始挑衅阿右时却被揍的话题,老侯急了,觉得没面子。
然而他也正攀着崖壁,一不留神,脚下没注意就顿时滑了下,身体向侧边歪去。
“侯哥!”三麻离他最近,见状急忙拉了一把。
但老侯还是重重摔在了一个悬棺上面。
“砰”的一声,他恰巧趴在了这个悬棺的棺盖上,悬棺是木质,因为存在的时间很长、岁月悠久失修的缘故,木材已经变得非常脆弱。
老侯这一趴,胳膊肘正好撞破了一道缝隙,木条裂开后又掉落进棺材里。
老侯的目光则是从这个出现了一道缝隙的棺材盖上看入进其中,瞬间“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这一声可是响亮,立刻便引得其他人循声看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鲁成皱眉问道:“怎么了?”
老侯撑着胳膊爬起,顺势坐在悬棺上面,结结巴巴说:“没、没怎么,就是被棺材里面的尸体给突然吓到了。”
他指着那缝隙道:“老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悬棺里面的尸体应该是在生前就被人给活活塞进去,然后将棺材封死运到这里来的。”
“这人在棺材里被硬生生的饿死、闷死了,所以,临死前的样子就此定格,很是恐怖……”
他刚才可是正好与尸体的眼睛对视了。
诶?!
不对,这个悬棺到底存在多久了?为什么里面的尸体还会保存得如此完好?
老侯说了出来。
鲁成摸了摸身边的悬棺,道:“应该是漆料的作用,这崖壁之上的所有悬棺几乎都被涂抹了这种特殊的漆料,够下血本的。”
“这些悬棺绝对不简单,给我看看那几个人都爬去了哪里,我们也爬上去相同的高度。”
“好,老大。”老侯和三麻应道。
伍下久收回看向鲁成他们那里的眼神,心道老侯应该是被棺材里面的死人给吓到了。
相距太远,他也听不到那些人的谈话,便没太在意。
终于,伍下久和阿右两人爬到了一处重点标记的悬棺位置。
甫一靠近,他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因为这个悬棺给人的感觉很大很重,棺材是木质的,可瞧起来却显得有些怪异。
伍下久不禁皱了皱眉,身体紧贴着崖壁靠近,一脚踩在托起悬棺的木头上——经历长久的风吹雨淋,木头在崖壁上面略有松动,发出“咯吱”一声。
伍下久找到一个地方系好绳子,随即迈步到悬棺的一面,俯身敲了敲,非常沉闷的声响顿时发出。
阿右则是落在悬棺的另外一面,伸手在悬棺上面摸了摸,紧接着扬起一边眉梢,道:“这是个外壳。”
“外壳?什么意思?”伍下久问道。
阿右解释说:“意思就是,在原本的棺材外面又包上一层用来伪装的材质,这个悬棺并不是用木头制成的,里面其实另有玄机。”
阿右说着便从腰腹后面抽出一把匕首来。
随即,他寻找到这个悬棺的缝隙连接处,开撬。
不一会儿,伍下久就听到外面的木材发出“咯吱”的声音,眼见棺盖被撬起一片用来伪装的木条,露出里面真实的样子。
“金?这难道是金棺?”伍下久睁了睁眼睛,有些惊讶道。
“看样子,是的。”阿右道。
木条下面赫然是灿金的色泽,保存还算完好,一点都没有任何损坏,且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是金子无疑。
那么,这整个悬棺都是用金子做成的?
如果这一个悬棺是由金子制作而成,那其他被重点符号标记的悬棺呢?
是否也都是金棺?
这么想来……怕是整个偂族曾经因征战而得来的宝物,或许都被熔铸成金、制成悬棺。
然后明目张胆的将其“藏”在了天悬峡谷的崖壁之上,其中更有数千个悬棺作陪,不知情的人,谁又能够分辨出来由金子制成的悬棺被放在哪个位置。
就算得到那个羊皮地图,恐怕想找也得费些时间,想将这些金子拿下来就更加是不可能了。
因此,偂族人将宝物都制成棺材,竟成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伍下久此时不由得心生感慨。
有钱就放着看着,不用,每年每月每天都捕鱼耕地生活,世世代代如此坚持下来,偂族人……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榜样。
但是,就算找到了偂族的宝藏又如何,这些钱财之类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没有丝毫的用处。
钱在命面前,一点都不重要。
更不用说,这些金子他们还带不走。
这条线索算是废了。
伍下久心道,真是枉费他爬这么高、这么久了……
他不禁抬起头看向小方的方向。
小方应该是已经查看完悬棺,正坐在上面晃着腿,见伍下久望来,他眯起碧绿色的眼睛笑了笑,伸出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搓手指要钱的姿势。
随后,他又一手指了指身下的悬棺。
伍下久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显然,V先生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