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走廊里铺着地毯,走起路来静悄悄的。
伍下久提着一盏煤油灯照明,他现在巡视的这条走廊就是之前看到程警长一家全家福照片的那处。
除了一家人一起合照的以外,还有单人照片。
伍下久举起煤油灯凑近墙侧,从走廊的这头一一照过去细看。
之前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长,他又在李署长和程警长两人的后面,其实未怎么看完这些照片。
现在一看,这位程警长的大夫人虽然也照了不少照片,但每张上面的表情却都不怎么开心喜悦。
只有和儿子程继谦单独合照时,大夫人的表情还算有些和缓。
伍下久此时正在看一张大夫人单独一人的照片。
照片里,她独自站在一处地方,身穿暗色的绣花旗袍,那花是牡丹,用较浅一点的线色绣出。
深浅对比,衬托女人的身材极为不错,面容自然也是美的。
她眼睛看向正前方,面上没有其他神色,冷淡而又愁闷。
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是黑白色的,照片画质自然也不算顶好,因此照得人都略显失真,面容惨白没有丁点血色,只一双漆黑的眼睛分外明显。
伍下久看了两眼后便收回视线,随即提着煤油灯往其他地方走去。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就在煤油灯昏黄略显暗淡的光亮从照片上移开时,那位大夫人的眼神也随之变化。
她眼珠转动,竟从目视正前方变为了双眸斜视,而眼珠斜着看的方向正是伍下久离开的背影。
伍下久来到了二楼的走廊。
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而窗户外正对着小花园一角。
伍下久提着煤油灯走过来,伸手推开一点窗户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的月亮高悬,月色正好,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正分别在前院大门和小花园的附近来回走动。
而他们手中的煤油灯发出的亮光则一晃一晃的,好似衬着这夜晚更显安静。
伍下久站在窗边待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但就在他要抬起手关上窗户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明显是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路时才能发出的声响。
那鞋跟踩在走廊的地毯上,声音微小且沉闷,一蹬一蹬,由远及近地慢慢靠近着……
会是谁?
不可能是那位庄妙玲庄小姐。
因为她白日里穿着一身老式的旧旗袍样式,宽硕肥大,完全能够遮盖住身形的那种,瞧着极为保守,脚上的鞋子也是一双软布粉色的鞋底。
如果是踩在这种走廊的地毯上,不可能发出高跟鞋的声音。
当然,或许庄小姐晚上可能会另外换一身衣服出来走动,但谁夜晚会特意换一双高跟鞋走路……
伍下久略微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窗沿。
那扇被稍稍打开一点的窗户便又往外侧了侧,干净的玻璃上在煤油灯光亮的照耀下反射出他身后走廊的景象。
——走廊的远处一片漆黑,临近他后面的一段走廊那里,则是被月光和煤油灯同时照亮,一切还算清晰可见。
但月光和煤油灯的照亮范围毕竟有限,便在走廊里斜斜的划分出一道明显的交界线,光与暗衔接又逐渐交汇。
伍下久的左右两边皆是墙壁,面前是窗户,不过是在二楼,距离地面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算太低。
若是跳下去的话,不过就是有可能摔断腿扭伤脚的程度,死倒是死不了。
……所以真遇见鬼并且逃不走的话,他选择单打独斗。
伍下久的耳边听着身后那不断靠近的脚步声,眼睛则看着窗户玻璃上面映出来的景象——走廊的暗处,有道身影终于慢慢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暗红色的绣花旗袍、牡丹花样、惨白的脸、阴翳的面容和一双布满愁绪的眼睛。
他不久之前才在照片上见过,是大夫人。
似是察觉到伍下久能够在窗户的玻璃上面看见她,走到光线明暗交汇的位置时,大夫人便蓦然停住了脚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伍下久。
也就在这时,伍下久手中提着的煤油灯瞬间熄灭,走廊内的光线立即变得暗淡下来,只余月光照亮一点点的地方。
大夫人的脸色更显惨白,与那身暗红色的绣花旗袍一对比,好似厉鬼要索命一般。
伍下久一手触摸在手环上,身体略为绷紧,暗自警惕着。
但大夫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在一人一鬼的目光于玻璃上对视后,大夫人竟转身走了。
伍下久明显一愣,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随即,他蹙眉转身,顿了顿,迈步追了上去。
那道曼妙的身影看似走的不快,实际上,不论伍下久如何加快脚步,他始终都与大夫人相隔着一段距离。
大夫人引着伍下久逐渐来到后院的位置,在经过一处拐角时,她的身影却倏地消失不见。
伍下久见状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但就在他也转弯时,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鼻子撞得有点疼,伍下久忍不住闷哼一声,霎时后退两步,抬起头。
“时副队?”
他面前的人正是时副队,竟不知道何时离开了前厅,出现在这里。
伍下久不禁往他的身后面瞥了一眼,时副队见状,也转头看向身后,镜片在月色下略微反着光,看不清楚眼神。
他稍稍歪头,表情不变地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伍下久道:“没什么……这条路通向哪里?”
时副队:“程警长的大儿子程继谦的房间,也就是我现在住的那里。”
“副队怎么会离开前厅?”伍下久问。
他巡逻的范围有上下两条走廊,一楼、二楼,一楼有照片墙,他刚才则是在二楼的走廊里看见大夫人的鬼魂。
若是从前厅到后院,从一楼穿过去就是了。
是以,在二楼的话,伍下久根本就不会知晓时副队的离开。
时副队道:“你现在是在质疑队长玩忽职守吗?”
“……没有,不敢,副队,我只是疑惑而已。”
时副队轻笑一声,略垂头推了推眼镜,接着凑近在伍下久的面前,低声道:“当然是想起一些东西忘记拿了,这才回来取一下。”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好好的在一楼二楼的走廊里巡逻,反而也出现在这里?”
“你要不要报告一番,嗯?”
伍下久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就突然听到后院的位置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那好像是程警长的声音。
他和时副队的神情骤然一肃,转身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