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胡家的灵堂,照理说,在两名老人未下葬之前,灵堂这里应该有人守着。
但不管是胡成才还是胡成海都对此并不重视,没有守夜的意思,他们连白天都很少过来胡老村长与胡老太的灵堂这边。
灵堂里只留下两盏蜡烛在燃烧着,火苗摇曳,昏黄的光亮从窗户上映照而出,撒落一点在外面的白布和纸人上,衬着纸人脸部的表情有些诡异。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夜风刮过,吹倒了一个倚靠在门边的纸人,而灵堂的大门紧闭,屋内却也在此时蓦然响起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灵堂的大门“咯吱”一声竟由内向外打开了。
而屋内悬挂的白布无风自动,布帘的尾端好似轻抚过棺材的一侧,接着,两盏燃烧的蜡烛倏地熄灭,灵堂陷入昏暗……
胡成海和胡成才两兄弟虽然没有住在一处。
但自从两老人的尸体被暂时搁置在灵堂,等守灵天数足够后再下葬,他们晚上临睡觉前都会同样的在门口放置两碗两位老人生前爱吃的饭菜。
并在旁边点上两炷香,然后紧锁房门、关严窗户,睡觉时用被子盖好自己,面朝墙壁,一晚上都不带翻身的。
今晚,他们自然也是如此。
两人早早的去睡了,没管住在他们房子里的人。
而赵哥想了想,最终还是拿出了伍下久给的两张符箓,并让苗安将其中一张符给贴在苗宁和惠子两人的房间门外。
苗安心里觉得这就是封建迷信,尽管不太乐意,但还是按照赵队的吩咐行事。
等贴完符箓,和妹妹苗宁道了一声晚安后,他才回来。
望见他们房门外面的符箓,苗安撇了撇嘴,接着才开门进屋、睡觉。
房间里是一床炕,挨着窗户边用砖砌成的,炕头炕尾都与墙壁相接,赵哥和吴永分别睡在两边,而苗安和刘宇则睡在中间。
夜里,苗安感觉自己脱衣入睡后,还没过多久呢,他就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些许冷意由脚底传来。
脚没盖严?
苗安的眼睛都没有睁开,下意识地踢了踢被子,不对,脚是在被子里呢,那为什么还冷?
天气明明还未转为凉爽呢。
苗安又忍了一会儿,觉得脚凉得睡不着觉。
于是,苗安起身想将外套搭在脚上,他眯着眼睛坐起,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寻找外套。
可就在他眯缝睡意模糊的眼神不经意间地瞥到脚边对着的窗户时,忽地浑身一激灵,眼睛不由得瞪大,什么睡意困意全都一瞬间没有了,恐惧和寒意霎时从脊背处升起。
令苗安的头皮也紧跟着发麻,手脚冰凉,忍不住哆嗦战栗。
只因为,他此时坐起、正面对着的那扇窗户外面竟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人脸——一张布满皱纹沟壑的衰老脸庞。
而这张脸,他不久之前还曾在白天里见到过,就在灵堂的棺材里,装着那具胡老村长僵硬青白的尸体。
这张脸的主人就是胡老村长。
不过现在,胡老村长的眼睛睁开,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只在中间留下一个黑色圆点,似是瞳孔。
而这双恐怖的眼睛连同青白布满老年皱纹斑点的脸正紧贴在窗户外面,透过一层薄薄的、看着就不太结实的玻璃窗紧盯着苗安在看。
苗安刚才起床摸索衣服的动作显然都被胡老村长给看在了眼里。
因为,就在苗安睁大双眸,满脸恐惧害怕的和胡老村长对视上后,胡老村长慢慢地对苗安咧开嘴角,扯出一个略带惊悚的笑容。
苗安成为警察多年,一直都是一个无神论者,对于封建迷信、神神鬼鬼的东西嗤之以鼻。
直到今天晚上……大半夜的,竟然在窗户外面瞧见胡老村长的鬼魂。
苗安浑身都是哆嗦的,不受控制的那种。
他甚至不敢错开眼睛,生怕眼神从窗户上移开,胡老村长就会马上破窗而入害人。
苗安嘴唇颤抖,说不出来话。
他心理建设半天才抬起一只手推着在身旁睡着的赵哥,祈求赵哥赶紧醒来救他。
然而,赵哥的鼾声仍然那么有规律,半点没有醒来的意思。
苗安推了半天,最后只好无奈放弃,就在他想要再去试着叫醒刘宇和吴永两人时,贴在窗户外面的胡老村长的脸庞突然消失不见。
但未等苗安松一口气时,蓦地,又一张苍老的面庞贴了上来。
这回是胡老太的脸,只留下一点漆黑瞳孔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苗安瞧,随即她嘴巴咧开,露出一排漆黑的牙齿。
而那张嘴还在继续张大,嘴角逐渐咧至耳边,直到整张脸好似只剩下这一个不是人能咧开程度的大嘴,突然往窗户上一撞。
“砰”的一声响动后,胡老太的脸便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这声音并不算小,可赵哥、刘宇和吴永三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屋内虽然有赵哥的鼾声作陪,可苗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隔绝了一样,神情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他撑不住使劲地摇晃起刘宇和吴永时,屋外忽然响起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种脚步声交替着,最后好像就停在他们房间的门口。
——‘死去的亲人灵魂会从堂屋的东面进来,在家巡视一圈才走。’
白天,那个长相漂亮的男生说的话蓦然出现在苗安的脑海里,令苗安马上意识到——他们进到房子里面来了!
而他和赵哥等人的屋子就在堂屋东面的位置。
完了,他们要进屋……等等,苗安不禁想到,赵哥在房门外面贴了那张符箓,说不定可以挡住胡老村长和胡老太的鬼魂。
就在苗安惴惴不安之时,房门猛地摇晃一下却又骤然停下,门外好似呼啸起一阵风,带着怒意和不甘,可却又不得不远离这间屋子。
沙沙的脚步声又慢慢地消失了。
苗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符箓管用。
他紧绷的身体也不由得暂且舒缓下来,一屁股又重新坐回了炕上,一手没注意按在了身旁的刘宇胳膊上,弄得刘宇“嘶”了一声醒来,迷迷糊糊地问苗安怎么回事。
苗安此时都快哭了,一米八几的男子汉怕鬼,说出去都嫌丢人,可若鬼是真实存在的,那就真不能怪他胆子小了。
于是,苗安急忙拉扯着刘宇坐起来,一番动静也吵醒了赵哥和吴永两人,刚才怎么叫都醒不来的三人,此时的警觉性倒高。
赵哥问苗安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
苗安哭丧着脸指着窗户道:“不是我不睡觉,是真的有鬼!”
“就在刚刚,胡老村长和胡老太的鬼魂都出现在窗外,他们还想进屋害人,却被贴在门外的符箓给挡住了,不信你们看窗户。”
他们住的这间屋子的窗户已经很久都没有擦过了,不管里外都积攒了一层灰尘。
而就在刚刚胡老村长和胡老太的脸先后印在窗户上后,那两处遗留下来了两张脸的痕迹,很是清晰明显。
赵哥三人顺着苗安的手指看过去,也是吓了一跳。
“真、真的有鬼吗?不是你在做梦吧……还是我们现在其实都没醒?”刘宇表情怔愣,喃喃道。
刘宇这么说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毕竟那两张鬼脸都还明摆着出现在窗户上面,而苗安拧了他一下,疼得刘宇差点叫出声。
有了这一插曲,反正苗安、赵哥等人后半夜是不敢睡觉了。
李盆家,伍下久既然已经拿出了两张符箓给赵哥他们,自然又再拿出来两张,各自贴在了他和方籽路南的房门外面。
符箓虽然可以有效的阻挡一阵鬼进入屋内,但如果,他们的屋子里本就有鬼呢?
半夜,伍下久突然被一阵响动惊醒,他本以为是阿左弄出来的动静,可是他马上便察觉到不对劲儿。
因为那动静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伍下久倏地睁开眼睛——
就在他们床边向前一点的位置,有条布绳从横梁上垂落下来,仔细看,这条布绳应该是用被褥等扯开又系紧的。
绳子在尾端的地方打了一个死结,而其中套着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破烂的衣衫,无袖、光脚,裸露出来的胳膊、腿脚等处布满青紫的伤痕。
她头发披散,胫骨被绳子折断,脑袋歪倒,与身体形成怪异的角度,一张同样布满伤痕的麻木脸上有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而那双无神的双眸死死地盯在某处……正是床上。
就在伍下久被这猝不及防的场景吓了一跳,不禁吸气时,他的口鼻蓦然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捂住。
那手虚虚捂着,没有阻挡他的呼吸。
伍下久的眼神瞥过去,是阿左,他似乎早就已经醒来了,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和恐惧害怕等情绪。
在伍下久看向他时,他凑近伍下久的耳畔轻声说道:“这是中阴身,不去惊扰她,她不会害人。”
伍下久点点头,双手放在阿左的手上,想要将其扯下来,可用了用力,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时商左眼带笑意地看着他,显然是故意的。
伍下久:“……”
他抬眼,静静地看着阿左。
时商左想,这猫逗一下还行,但若是一直逗,没有分寸的话,恐怕猫怒了,会立马给他一爪子。
于是,时商左抬了抬手,就要移开。
但他未曾想到,伍下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嘴就在虎口的位置上咬了一口,咬到最后,牙齿还磨了磨。
一边磨,那双漂亮的眼睛还一边往上瞥,一副“你活该”的模样。
时商左倒是不疼,不过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泛起微痒,就像是被猫轻叨了一爪子。
伍下久咬完就松口,接着看向就吊在他们屋内房梁上面的女鬼。
对于阿左刚才提到的“中阴身”的说法,他也略知一二。
——中阴,是指自杀的人不能投胎,亡者断气后,第八意识脱离躯壳,无法转世投胎,并且每七天都要重复自杀一次,这样为中阴身。
若不去“打扰”,中阴身不是厉鬼索命,便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