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十一层,伍下久将在邓阿婆房间里看到的情形告诉方籽和路南两人。
他道:“李保虽然并没有说明邓阿婆是不是独居,但吃饭都偶尔会托别人给送上来,多半是自己生活。”
“可我在邓阿婆的屋子里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人一见我不小心闯进去就马上躲藏起来,可见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在邓阿婆的家里……”
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想让外人发现他?
更何况,邓阿婆的态度也是警惕的,开门都只打开那么一小道缝隙,明显也是不想让人发现这个男人的存在。
所以,邓阿婆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而这个男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躲起来?
路南思索道:“不想让外人瞧见自己的样子……除了一些精神上有疾病的人,比如不能看到外人,一旦看见就会犯病。”
“可如果是这样,邓阿婆不至于这么藏着掖着,除非……”
方籽眯了眯碧绿色的眼睛,接着说道:“除非这人是什么通缉犯,上过电视和报纸的那种,一旦出现就会被人给认出来。”
“这人被认出来就会被抓走,所以他犯事了,杀人还是抢劫贩毒?”
伍下久点头:“这人如果真是通缉犯,可能之前犯的事情就与康福楼或者康乐楼有关。”
“而邓阿婆显然是在包庇这个人,两人是祖孙?”
并且这关系在之前绝对不为人所知,不然这人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就躲藏在邓阿婆的家里面。
看来还得隐晦的打听一下。
此刻,邓阿婆家里,在伍下久三人离开后,一个面上蓄着胡须的高大男人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目光阴沉,脸上带着横肉,神色不善地盯着邓阿婆看,道:“阿奶,那个人一定看到我了,他说不定看见我的脸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他推门进来。”
男人话里话外责怪邓阿婆,语气非常不好。
但邓阿婆不仅不在意,反而心疼地安慰男人说道:“大财啊,都怪阿奶不好,不过你放心,这栋楼里的租户面孔,阿奶大多都见过。”
“他们也说自己是新搬来这栋楼里的租户,没准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你的事情。”
“而且房间里这么暗,肯定没有看清楚你长什么样子,大财,阿奶一定不会让人将你再抓走。”
男人叫彭大财,是邓阿婆的孙子。
他听完邓阿婆的一番话后,脸色稍微好转一些,但仍然眉目阴沉,道:“你给我去盯着他们点,如果他们敢说出去什么话……”
彭大财没说完,但眼神阴狠,瞥了眼盆里凝成坨的肉块。
邓阿婆急忙连声说好,都依着彭大财来。
“大财啊,你饿了么,这肉够不够吃,不够我再给你取一些去。”邓阿婆心疼地看向彭大财,觉得自己的孙子受委屈了,连饭都吃不饱。
彭大财走到装着肉的盆子旁边,拿起勺子挖出一大坨肉塞进嘴里,明明油腻腻的肉块却被他吃得仿佛极为香喷喷一样,像是什么人间美味。
画面异常怪异,可邓阿婆却没有觉得奇怪,还觉得彭大财的肉不够吃,又絮叨几遍。
彭大财不耐烦,一边嚼着肉一边说道:“今天够吃,明天就不一定了,你别特么废话了。”
“不够吃的话我自然会想办法弄来肉,外面那么多……再加上今天新来的租户,呵,不愁吃的。”
彭大财说着眼神阴狠,冷笑地用力嚼了嚼嘴里的肉块,凝固的油和肉汁溅在嘴边,衬得他人面目更加凶神恶煞。
邓阿婆闻言却有些犹豫,道:“大财,那三个新来的租户我去盯着就行,还是先别动了,毕竟刚来就失踪,容易引得别人注意,万一……”
彭大财:“那他们要是说出我的事情,你是想我死么,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万一再被抓回去怎么办。”
“你知道在里面被关着有多痛苦么,还有人欺负我。”
不等彭大财说完,邓阿婆就心疼的不行,赶忙上前安慰,不说别的话了。
……
伍下久、方籽和路南三人一路从十二楼逛下来,直到六楼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来到六楼后,因为要换另外一边的楼梯,所以临下去时,伍下久看了眼阿贵叔的屋子,纸扎人等一些纸货仍是摆放在门外的墙边,和他们上去前一样,没有变换位置。
门虚虚掩着,隐约可以听见折纸的声音。
路南低声问道:“要去试探一下吗?”
伍下久:“先不着急,我们去一楼看一看钱老板的杂货店再说。”
路南点点头。
但在去一楼之前,他们从六楼开始巡视了一遍以下的楼层,没有发现问题。
然后直接来到了一层,找了找,没多久就发现了外面悬挂着一个歪斜写有“杂货店”三个字的牌子,破旧的牌子底下是一个敞开的店门。
“真小。”方籽嘀咕一句。
这个杂货店也就家里普通的客厅那么大,里面堆满了东西,货架几乎挨着货架,只容一个人走过去,多一个都不行。
而货架的底下也堆放着不少货物,灯光昏黄暗沉。
从门口看去,有个人影正坐在收银台的后面抽着烟,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明显就是居民住房改装的杂货店。
伍下久带着方籽和路南两人走进去,他给两人使了一个颜色,方籽和路南表示明白,进去后先往货架的方向走去,状似挑选起物品来。
伍下久则是停在了收银台前面,眼神一瞥,就看见坐在后面的人什么模样。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左右的样子,满脸像是被碎玻璃划出硌出的伤疤,坑坑洼洼的,显得面容很难看。
他正窝在收银台后面的一小块地方打游戏,那种非常老式的游戏机,游戏的声音很小,靠近了才能隐约听见一点。
伍下久注意到他拿着游戏机的左手是残疾的,缺少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这三根手指头。
因此拿着游戏机就不太方便,坐着一个小凳子,游戏机搁在腿上,用剩余的两根手指连同右手一起按键。
似乎是察觉到伍下久的目光,男人很敏感地抬起头,嘴里叼着烟问道:“有事?”
伍下久闻言露出友善的笑脸,道:“之前上楼时听说阿贵叔会拿一些纸货到这间杂货店里卖,对么?钱老板。”
“现在店里有货吗?后天就是盂兰盆节,我想要买一点烧给快死的人。”
快死的人?
钱兆宏眼神怪异地瞅向伍下久,开口道:“店里还有一点,但不多了,你想要多少纸货?”
伍下久唔了声,思索一会儿说:“要的可能有点多,纸货怎么卖,多少钱?”
钱兆宏说了个数。
伍下久点头表示明白,先摸摸口袋,随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我好像没带钱出来,这样,之后再来买吧。”
“对了,钱老板,我们是刚搬进楼里的租户,之前李保带我们上楼时经过邓阿婆家门外,说她家是卖灯笼的。”
“你知道邓阿婆的灯笼做的怎么样吗?如果好的话,我也想买点。”
伍下久语气自然,指了指方籽和路南两人,像是唠嗑拉闲话,掩饰没带钱的尴尬。
“还成吧。”钱兆宏道,打量伍下久一眼说:“怪不得我瞧着你们眼生,原来是新搬来的租户。”
“你要是还想买灯笼,康乐楼里就邓阿婆在做,不然就是出去买。”
伍下久:“邓阿婆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她家里有什么人跟她一起糊灯笼吗?”
钱兆宏:“没有,邓阿婆来楼里的时候就一个人,她无儿无女的,住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人过来看她,可能连个亲戚都没有了。”
钱兆宏说得随意,低头顺便还将游戏机给关掉了。
伍下久听后眼神一闪。
那个在邓阿婆家里躲藏的男人果然有问题。
方籽和路南两人看似在挑选商品,实际上也竖着耳朵听伍下久和钱兆宏的谈话,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
伍下久表情正常地“哦”了一声,道:“那她一个人这么大年纪糊灯笼岂不是挺辛苦的,诶钱老板,我有一件事情挺好奇的,能和你打听一下不?”
伍下久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凑过身体,一条胳膊撑在收银台上面。
钱兆宏疑惑:“什么事情?”
伍下久:“就是康福楼和康乐楼这两栋双子楼啊,你知道为什么康福楼会被封楼、无人居住吗?”
“之前经过十二层楼时,连接两栋楼之间的通道都被封了。”
“康福楼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一整栋楼都给荒废掉了?”
伍下久刚提到康福楼,钱兆宏的脸色就不禁变了变,尤其搁放在腿上的残疾左手颤了颤,似是出汗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在裤子上摩擦了一下。
等伍下久说完,钱兆宏神色不明道:“你打听这件事情干什么?”
伍下久不动声色道:“好奇啊,钱老板,这么一整栋楼都荒废着,那楼的管理者难道都不挣钱了么,多浪费。”
“说起来,李保是康乐楼的管理者,他是不是曾经管理康福楼?”
钱兆宏抬眼看向伍下久,眼神晦暗,道:“李保的父亲李祝是建造两栋楼的包工头,后来两栋楼建成,李祝就成为了康福楼和康乐楼的管理者。”
“因为他们家之前就在这片上,拥有一大块面积,拆迁后不仅得到一大笔拆迁款,建完还要了不少房子,然后再出租出去……”
“有钱就继续买房,再出租。”
“李祝死后,李保就成了这两栋楼的管理者,康福楼就算不封,也没有人敢在里面住了。”
“毕竟出过人命凶案,之后还不断的有人死,谁敢住在里面……”
伍下久:“什么凶案?”
钱兆宏眼神闪烁:“有人自杀,还有人被分尸,总之当时死的人不少,楼里死人都嫌晦气,更何况是凶杀案。”
“反正最后就都没人住了,能搬走的搬走,有些人就住在了康乐楼里,康福楼……不封不行,危险。”
伍下久还想再问什么,但钱兆宏却摆明了不想再说下去。
恰巧这时,阿贵叔抱着一箱子纸货来到杂货店门口,眼神看见伍下久等人却没有什么波动。
他放下箱子,道:“钱老板,收货了。”
“这就来。”钱兆宏道。
说着,他站起身转过收银台,出门,同阿贵叔一起清点纸货。
钱兆宏的态度有些逃避,伍下久不由得皱了皱眉,方籽和路南这时走到伍下久的身边,方籽小声道:“还要继续问吗?”
“店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伍下久刚想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警车鸣笛的声音,他抬起头,本来在清点纸货的钱兆宏和阿贵叔也直起腰,满脸疑惑。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警察到这儿?”
“楼里出事了?”
伍下久趁机说道:“不如出去看看。”
钱兆宏和阿贵叔也有这个意思,等钱兆宏将一箱子纸货都搬进店里后,他们一起离开了杂货店。
刚走到进来康乐楼的门口大厅处,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就走进来了。
钱兆宏上前,拦住一名警察询问怎么回事。
正好,李保也从门边的房间里走出来,跟着问了下。
那名警察道:“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二十三楼发现一具尸体,怀疑是在家被人杀害了,现在要去看看。”
“尸体?”李保不禁脸色一变,道:“警官,我是康乐楼的管理者,我有钥匙,我跟着一起上去吧。”
那名警察点头。
康乐楼里一共进来了四名警察,他们似乎知道一楼没电梯,直接往楼梯间走去。
李保急忙跟上,钱兆宏和阿贵叔也跟在了后面,大概是想要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伍下久、方籽和路南三人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路南道:“尸体在二十三楼,算一算,万年青和云游他们差不多也查看到了这个楼层上下,会不会这件事情其中也有他们的存在。”
“不过,能打电话报警的人应该是楼里的。”
伍下久:“应该是……”
警察说起有人在家被杀害,虽然尸体在二十三楼,但他莫名想起藏在邓阿婆家里的那个男人。
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与这起凶杀案有关。
一路无话,只有他们脚步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好不容易在累死前走到了十二层,直接去乘坐电梯,两部电梯,另外一个挂着维修的牌子,他们只能全部都挤在一个电梯里面。
电梯间虽然不算大,但挤一挤都能上去,承载还是可以的。
李保最后走进去,伸手按下通往二十三层的按键。
电梯缓慢上升,直到二十三层停下,刚一打开,伍下久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万年青和云游的身影,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过四十岁,穿着西装打领带的肥胖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的脸色不大好,像是被吓得惨白,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领带被扯开,领口的扣子也拽开了几个,正一手扶着栏杆,对着外面深呼吸,时不时还干呕几下。
伍下久和四名警察、李保、钱兆宏等人走过去,有注意到那处栏杆上面沾着一点污渍,大概是中年男人之前呕吐时不小心沾上的。
等看到警察到来,中年男人的神情终于得以放松,一把拉着警察的胳膊,坑坑巴巴地开始说话。
伍下久听了一耳朵,原来这间屋子里面的死者欠了中年男人的钱,许久不还钱,也没有消息,中年男人就直接上门要债来了。
他乘坐电梯时正好碰到也要上来的万年青和云游两人。
万年青和云游本来就要查看二十三层的情况,看中年男人神情有异,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快步走到一扇门前,抬手“砰砰”敲门,就状似好奇的走过去问了下。
中年男人当时没好气的回答,但拍门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人应声,大喊也得不到回应,就以为里面的人在故意躲着他。
万年青当时就说了句,兴许里面的人恰巧不在家,不如之后再过来。
谁知中年男人回道:“他不可能不在家,这人是个死宅,轻易不出屋子,就连向我借钱都是在网上要的。”
“我也住在康乐楼,就在七层,为了防止他跑路,我还在楼梯口安装了监……”
话到这里,中年男人一捂嘴,差点将不能说的都给说出来了。
但万年青和云游也听明白了,这是安装了监控,就是监视着人下来好知道。
看样子这人已经许久都没下楼了,如果是吃饭,这楼里就有卖饭的,根本不用出去。
但过了还钱的期限,这人也没消息,中年男人就找了上来。
没人开门就撞门砸门。
门被撞开了,万年青和云游两人看着中年男人进屋寻找一番,没多久就进去了卧室。
谁知道中年男人刚进去不久就响起一声惊悚至极的喊声。
万年青和云游顿时冲了进去,就看见中年男人被吓得跌坐在地,浑身颤抖。
而卧室里的床上则横躺着一具被削去不少血肉的尸体。
紧接着,云游和中年男人受不住,出去呕吐,在万年青的建议下,中年男人哆嗦着打电话报警了。
那具被削去血肉的尸体被包裹在一个袋子里,袋子塞满冰块,似乎保鲜一样。
四名警察进去后,有两名警察出来也吐了。
伍下久在现场被封锁前走进去瞧了眼,尸体的状况很不忍直视,的确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那些被削去肉的地方多在脸部、胳膊、大腿骨处。
现场被处理的很干净,除了血迹洒满一床单,都早已干涸了。
房间里开着低温空调,放在袋子里的冰块化了不少,但还剩余很多,一看就是被更换过。
除此之外,就是房间里的东西,没有被翻找动过的痕迹,不像是谋财害命。
伍下久不由得皱眉,回想着尸体被削去血肉的惨状,总觉得这倒像是……专挑人身体上肉最嫩的地方下手。
难不成,是要食用吗?
这起凶杀案太过骇人听闻。
四名警察很快便呼叫其他留守在下面的人,让他们上来封锁现场、将尸体处理好后包裹带走。
而伍下久等人被禁止进入房间。
这么上上下下的耗费不少时间,当尸体被包裹在裹尸袋里抬走,经过十二层楼时,邓阿婆的房间开了一下,又马上关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