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与乐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霍倦的信息素越来越淡。
他们常常在一起, 他已经熟悉了霍倦的信息素香味，大概是他有意收敛着，自从交往后, 为了让他能正常活动，那股原本肆无忌惮的香味变淡了许多。因为Alpha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欲而释放压制或是安抚等之类的信息素，而裴与乐对此不够敏感，所以没意识到不对劲。
但刚刚霍倦和时侑在打架的时候，他发觉了……
时侑的雪山玫瑰简直铺天盖地, 让他头晕脑胀的，而霍倦的信息素却只有一点淡淡的, 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根据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霍倦的信息素攻击性很强，存在感也是顶级的, 就算很多人的信息素都堆在一起, 霍倦的信息素也是异常突出, 不可能存在被其他信息素掩盖的可能性。
肯定是信息素出了什么问题。
又或者是霍倦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
裴与乐这么想的, 想起有一种会影响到信息素的原因,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凝重地问：“你没背着我吃U型药吧？”
说起来, 他最近全幅心思都忙着学习, 有些忽略了霍倦，可他并没有忘记霍倦是患有信息素紊乱的, 但他最近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他还以为他已经有所好转, 莫非这其实是病情恶化的征兆？
“我没有。”霍倦回答, 把他搭在肩膀的双手拉开, 握在手里, 说：“我也没事。”
裴与乐不信，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看啥啥都不相信，他皱起眉：“你的样子不太对劲。你身上的信息素变得很淡，我几乎闻不到什么气味了。”
“那是因为我注射了阻隔剂。”霍倦道，把裴与乐的手凑到唇部轻吻了一下，眼皮从下往上地撩起凝视他，声音变低了一点：“我确实有些困了，睡觉好不好？”
总觉得是在蹩脚地转移话题。
裴与乐皱起眉，还想说什么，却见霍倦把他轻拽下来一起躺倒在床上，面对面地抱住他，抬手揉了揉他眉毛上的皱褶，“我真的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累，陪我睡个午觉吧。”
学校董事长亲自允许的早退，现在也不过是下午两点半点左右而已，确实是可以睡午觉的时候。
这个人很少骗自己，答应过的事都会做到……
如果是平时裴与乐大概就被他安抚住了，但他今日一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有哪里不对劲，只得作罢。
裴与乐安静了片刻，见霍倦抱着他确实是想睡觉的样子，他想了下，乖乖被抱着不动了。
和时侑打架后，霍倦虽然没受伤，但精神确实有些恹恹的，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一会，他就合上眼睡着了。
裴与乐感觉到霍倦睡着了，才小心地抬起头，盯了霍倦的脸一会儿。
……脸颊没瘦，身体也是健康结实的，不像之前那样暴瘦，就是有些没精神。
裴与乐有些自责。
他最近真的太过忽略霍倦，忙着学习，结果没察觉到他很多变化，甚至有一阵子没有好好跟他做过接触治疗。
裴与乐慢慢地支撑起身体，轻轻摆脱被霍倦抱着的姿势，而后才前倾低下头，怜惜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喃喃：“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啊……”
这个人身上的信息素紊乱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成为他们心里一道时不时闪现的沉重阴霾。
他真的很希望霍倦快点把这个病治疗好。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裴与乐重新躺下去，搂住霍倦的腰，打算趁着午休的时间一起睡一下。最近过度的学习让他很快入睡，他睡着以后，浑然不觉抱住他的人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低头看着他，轻轻地把他揽得更紧。
……
“阿侑。”
笃笃两声，徐宴西敲了敲时侑的门，看着床上用棉被蒙头的一团隆起，顿了顿，说：“要不要和我谈谈？”
床上的人动了动。
棉被被拉下来了，时侑从里面钻出来，和徐宴西对上视线。他是直接穿着校服躺着的，身上的校服皱巴巴的，完全没有半分Omega的整齐精致。
在三年前发觉本该和自己一样是Alpha的好友变成Omega的人，不能接受的人又岂止他自己一个人。
原本以为认识十几年，彼此都很熟悉了，但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徐宴西才发觉眼前的死党还是给他一种陌生感。
比如那比起之前更加精致、白皙的外形。
以及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撩人心神的香甜信息素。
三年……
时间真的太久了。
时侑的神色有些隐晦不明，缓慢道：“你和阿倦……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这里了。”
……在他分化成Omega之后，在他转学到F中后。
他们都很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Alpha，而他是Omega。
就算相识了那么多年，感情好到能穿同一条内裤，上了中学后还仍然尝试过一起洗澡，甚至还无知地比过大小……在确定了性别后，很多事情都会跟着改变。
不可能不改变，如同他原本的小麦色皮肤逐渐蜕变成现在的白皙肤色，变得怎么晒都晒不黑。
如同他原本结实的肌肉变成只有薄薄一层，还有他不想也不愿意得到的这副精致漂亮的长相。
一朝分化，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无法再去碰触自己心心念念的Omega，还和自己哥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变得那么高。
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不是Alpha？
无论问多少次都无解，每一天睁开眼他都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
徐宴西无法回答。
好比他白天被时侑碰触到，也会下意识地感觉到很微妙，清楚地意识到时侑是一个Omega。
徐宴西沉默了片刻，吐了口气，也不直接和时侑迂回了，道：“为什么突然转学回来？”就像他和霍倦三年没踏入这个地盘，他也以为这个人会一直避开他们。
时侑耸耸肩，“徐燕回都让你们照应我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徐宴西说：“大哥说，你在F中招惹了很多Omega，怕你搞出什么事，所以让你转学回来，让我们照顾你。”
“他是这样跟你说吗？”时侑翘起嘴角，笑容却有一点点无奈，“一个Omega，能搞出什么大事，我总不至于让Omega怀孕。”
徐宴西皱起眉：“时侑。”
“……”
时侑沉默了一下，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尖锐了，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抱歉。”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是那个熟悉的儿时玩伴，然而眼前的时侑却有什么不同，神色带着一丝显然而见的阴霾，完全没了白天的洒脱开朗。
气氛静默了几秒，时侑才道：“……我回来，是因为我发觉了一件事。”
“什么？”
时侑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也知道，我和阿倦信息素契合度很高。”
徐宴西点头：“嗯，这件事在你分化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所以根本成立不了他突然转学回来的原因。
时侑并没有被徐燕回的话打断，而是问道：“我们契合度这么高，就算他本人能忍，并且一直能保持理智，但也肯定会被我诱发出压制型信息素来压制我，这点毋庸置疑。他今天却没有被我激发出那样的信息素，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
徐宴西一开始还有些懵，后面才想明白他的意思，猛地睁大双眼，“你是说——”
时侑淡声道：“‘过度吸入阻隔剂’。”
徐宴西紧紧皱起眉：“不可能，U型药和阻隔剂我都已经拒绝给他，他现在应该没有任何药物和注射剂才对……”
“因为，他根本没有问你要。”时侑道，“我刚好有个朋友有这方面的渠道，偶尔被我发觉阿倦购入了大量的阻隔剂。虽然那些大部分都是市面上很温和的药物，但一旦过量……再温和也成毒药。”
徐宴西说不出话。
“我觉得奇怪，要是霍倦需要的话，只要跟徐家说一声就行了，所以才问徐燕回到底怎么回事，然后他跟我说，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Beta。”
时侑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阿倦是个容易走极端的人。小时候他的玩具要么因为珍惜而完全不敢去碰，又或者因为太爱而把它弄坏……他总是在走极端。”
“很显然，他如果再跟那个Beta在一起，后果会变得很严重。”
徐宴西喃喃：“我不知道……”
他还觉得霍倦最近有所好转，还感觉很欣慰，完全没想到是这样。
时侑说：“太珍惜反而是一种坏事，明明只要满足自己就可以了，偏偏要压抑下来。”
又想要，又怕弄坏。
当年的霍倦长到十八岁还毫无长进，仍然像是看着渴望至极的玩具，不敢碰触，怕一碰就弄坏。
“我充分明白到那个Beta对他有多重要了，我不是想让他们分手，毕竟能得到自己深爱的人，对阿倦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我并不希望他因此而搞得自己A不成A。”
所以，他做了一点小手脚。
跟那个Beta说，好好看着霍倦。
仔细看着。
白天的时候被霍倦打断了没时间去提醒，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事实了，那便不一样了。
他和霍倦不一样，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时侑重新倒回床上，目光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意兴阑珊地道：“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徐宴西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有阻隔剂渠道的朋友？”
时侑和他家的关系更亲密，因为他是被徐家带着养大的，徐家是医院世家，他要是想要，不可能缺阻隔剂。
时侑转过头，知道徐宴西在担心什么，对他笑了笑：“放心，我不是霍倦。”
有想要的东西，他只会使尽手段去夺取，而不是完全不敢碰。
……
一觉醒来，裴与乐发觉霍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床上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外面的天色已经变黑，他们大概一睡到晚上。难怪肚子感觉饿得慌，敢情是连晚餐都睡过去了。
裴与乐走起身体，感觉身体充满了大睡一觉的舒适，暗道自己居然睡得那么沉，也不知道霍倦睡得如何，如果他睡一觉后像他这样变得轻松就好了。
说起来，霍倦呢？
莫非去煮东西吃了？
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好像是有电话进入，裴与乐伸手拿起手机，然而一看屏幕却发觉不是来电，而是一条很简短的信息。
短短的几个字，一下子便映入了裴与乐的眼底。
——注意霍倦。
这是什么意思？
注意霍倦？
为什么要注意霍倦……
短短的四个字让裴与乐一头雾水，他解开锁键看短信，发觉正文也是只有四个字，而发件人是——
时侑？
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裴与乐皱起眉，他想起什么，连忙掀被下床，没看到卫生间有人，便出去客厅走一圈，看看霍倦是不是在做饭，却发觉厨房根本没有人，他纳闷地逛了下，听到浴室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动静。
原来在洗澡？
裴与乐看了眼时间，发觉现在已经八点了，这个点洗澡也不是不正常，可是……厨房里并没有做吃什么的，这和霍倦的习惯有点不一样。
他平时总是先做好了饭菜投喂他才会去洗澡，然后就可以抱着他窝在沙发上看他写作业了。
莫非他也是刚起来？
裴与乐想起他刚刚醒来时，旁边的床位明显是冷的，并没有刚离开人的热度。
裴与乐皱着眉头，他心里有一丝不安，不知道是因为时侑发过来的短信，还是这个情况让他莫名地想起霍倦淋冷水的那个夜晚。
他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霍倦，你在里面吗？”
里面静默了一会，传出霍倦平静的声音，“嗯，我在洗澡，等一下，马上好了。”
听着声音很正常……
裴与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是想多了吧，他摸摸鼻子，道：“那我去煮点面，你一会洗完出来等会儿，应该就可以吃了。”
“好。”
听到霍倦回应，裴与乐转过身回去厨房，他走了几秒，心里闪过一丝踌躇，忍不住回过头看着前面房门紧闭的浴室。
搬到这里后，霍倦很少用这个浴室洗澡，一般都是和他一样，在卧房的浴室里洗澡。
他越想越不对劲，还是忍不住折回去，伸出手想要拧开浴室的门把开关，就在此刻，“咔哒”一声，白雾先是透过门缝飘渺而出，门被完全拉开后白雾散开，刚刚出浴的大美男穿戴得整整齐齐地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裴与乐的手握在门把上，似乎想要打开门。
霍倦垂下眼皮，凝视着被捉个正着的裴与乐，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启唇：“……你想做什么？”
裴与乐的手还握在门把上，实在有偷窥的嫌疑，被他问到，一时哑口无言。
他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凑巧就开门出来呢，正好被霍倦撞个正中。裴与乐略微尴尬了一下，随后他又想着，反正他们已经是情侣，不过在他洗澡的时候开个浴室门而已……其实真的挺不好的，有耍流氓的嫌疑，裴与乐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就是想进去看看。”
霍倦轻笑一声：“想和我一起洗？”
裴与乐这个头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只好干笑了两声，然后转移话题，“我去煮面了。”
他转过身往厨房走，走了几步，一个微妙的感觉莫名地浮上心头，他下意识转过头看霍倦，发觉高大的Alpha仍然站在浴室门口，看到他回头，还挑了挑眉，又调侃了一次：“真的想和我一起洗？”
“不了，不用客气。”
他回答，目光却没转回去，而是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霍倦……
现在洗完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穿着严严密密，从脖子开始，一点皮肤都没露。
他记得这个人不怕冷，一开始的时候总是穿着很单薄的睡衣到处闲逛，被他说了几次也只是把扣子扣好一点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穿得衣服便多起来，也学会好好扣纽扣了。
莫非被他唠叨的次数多了，这个人终于改过来了？
“不是去煮面？”
霍倦见他不动，低声提醒他。
裴与乐心口莫名一跳。
不对劲……不对劲……
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他猛地朝霍倦冲过去，双手抓着霍倦的衣领一扯——
裴与乐的动作太过猝不及防，霍倦第一次来不及反应，只是稍微退后一步，便被裴与乐捉住衣领，然后他以让人无法拒绝的速度以及力道，“唰啦”一声，用力把原本穿戴得很整齐睡意纽扣全部扯开，露出底下被刻意藏起来的痕迹。
看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痕迹，裴与乐脑子“轰”的一下，像是被一道白光闪过，变得难以言喻的嗡嗡声。他不顾霍倦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用力拍开，然后用力地、完全扯开了还半披在霍倦身上的睡衣。
睡衣落了地。
肩膀露出来了，手臂露出来了，胸膛露出来了……
眼看一副完美的体格呈现在眼前，裴与乐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他紧抿着嘴唇，板着一张冷得吓人的脸，用力地瞪着霍倦的身体。
这个人，手臂关节往上到肩膀处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扎过的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