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抱着洛韫, 艰难地起身去拿桌子上的抽纸。
抽了好几张叠在一起帮洛韫擦眼泪。
洛韫皮肤白，眼睛本来就有点红，被纸这么一蹭, 更红。
他的哭并不是那种放声大哭，只是默默看着你，眼泪顺着重力落下，在脸颊留下很浅的泪痕, 眼睛带着水雾，浓密的眼睫也被水汽湿润成一簇簇。
总之, 看上去很可怜。
要是他爷爷看见他欺负洛韫，是绝对会把他打死的程度。
封野心里七上八下。
毕竟前不久他才在休息室把人弄哭, 现在又把老婆给惹毛了。
洛韫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清凌水润, 里面蕴着一片潋滟水光，望过来时，封野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不然......我让你打回来？随便你打，用工具也行, 不是都说力是相互的, 不然你拿棍子打。”封野声音说话低低的, 带着许多安抚的意味。
“还没哪个人敢打我屁股呢。”封野说，又顿了下，“除了我家人。”
一听到这, 洛韫更气，这是打回去就能解决的事吗。
被打疼的是他身体吗？
不, 是他的尊严！
况且什么叫肉多打起来不疼？
这就是打他屁股的奇葩理由？！
唐栖在他小时候都没这么打过他, 一想到这里, 洛韫脸都臊红了, 不知道是气自己被打还是气自己又在封野面前哭。
自从遇见封野，他的泪腺就好像终于想起它该有的生理用途。
发热期哭，被封野亲得缺氧也哭，现在又哭。
洛韫都有点受不了自己这样。
一把拿过封野手里的纸巾，擦干净湿热的眼睫，抿着唇沉默不语。
他唇角往下压，清秀的眉也轻轻皱起，神情略显凝重。
看上去好像还在生闷气。
封野心里一紧。
以为是真的把洛韫打疼了，掌心覆在那块，顺时针揉了两下，“真疼？我没用什么力气啊。”
“我还觉得这里肉多，打上去肯定不疼。”
“你这眼泪一出，也太让我揪心了。”
他手大，手指修长，洛韫很轻易地就能感觉到封野掌心的热度。
这种动作太过暧昧。
还呆在封野卧室里，已经到了中午，不知道封爷爷多久回来。
要是让老人家看见这种场面，还得了。
于是洛韫掌着封野肩膀，直起上半身站起来，脚踩到地面顿时给他带来安全感，随之而来的是小腿侧面淡淡的灼烧火辣。
“有点疼。”他撩起裤管，黑色布料衬得小腿肤白似雪，破了皮，周围泛青。
封野眼皮一跳，弯腰凑近去看：“什么时候伤着了？”
“还不是你不打招呼抱我起来？椅子靠背挡住，我没法抬腿。”洛韫鼻尖都还有点红，用浅色瞳仁看封野时，比平时看上去还要软。
封野心忽地加速跳了下。
肾上腺素莫名地飙升，脑海中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眼眶泛着红的洛韫......也好好看。
短暂的愣神一结束，洛韫已经离开他怀里，坐到一边弯腰下去看自己的腿，见没大碍，于是又放下裤管。
“上次我买的创口贴好像能派上用场。”封野想起，起身翻翻找找，终于找到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创口贴，还能用。
贴好创口贴，洛韫指着床，“过来，趴下。”
封野不明所以：“？”
“你不是说好让我打回来？”洛韫眉眼低垂，语气还透着点不爽，“我要多打几下，不然消不了气。”
封野这次明白了，这是要打回来。
更觉得洛韫可爱了。
这么好哄，也太乖了点。
“行啊，你随便打。”封野嘴角擒着点笑意，跟着就趴在床上。
一点也不怕，他用胳膊支着头，扭头看洛韫，一副我准备好了的样子。
洛韫这才去看封野，以及他即将要报仇回来的地方。
肌肉多的缘故，线条还挺流畅。
一想到自己要下手打哪里，洛韫耳朵都烫起来，指尖微微蜷着，又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给自己作了一番鼓励和心理暗示后，这才打了回去。
......接连打了好几下。
听着声音，封野还觉得挺有情趣，一点羞意也没有，反而还笑着问洛韫：“手疼吗，要工具吗？老婆你的手好软。”
“......”洛韫手一顿，觉得压根没报复回去，更憋屈了。
想起事情的起因，洛韫低低地哼了一声：“刚才那件事，我没错，我是相信你，你还打我。”
他唇角紧紧抿着，淡粉的唇瓣微微上翘，眉宇间都在表达不开心。
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较真。
封野直接坐了起来，勾着洛韫的肩背往自己怀里靠。
“干什么，我还烦着呢......”洛韫有些不高兴，正说着话，嘴唇被封野轻轻亲了下，身子倾斜，两人抱着滚到床上。
封野手臂撑起，手腕贴着洛韫的耳朵，垂着头去亲洛韫，是很轻柔的吻，带着心疼和怜惜以及一点后怕。
随着亲吻的深入，洛韫被亲得起了羞意，发出几道轻哼，脸也跟着红，他发出呜呜咽咽讨饶似的声音，唇齿被缠着很久，封野才肯放过他。
封野撑起身体，直勾勾地看着他。
漆黑的眸底蕴着款款深情。
“我是真的挺怕。”声音有点沙哑。
“怕什么？”洛韫局促地蜷了下指尖，说话不受控制地结巴。
封野手指覆上洛韫的耳朵，很轻地揉了两下，他慢慢俯身，额头抵着洛韫耳尖。
“怕你出意外啊，你别这样不在意。”封野哑声道，“我拼了命也会去接你，但就还是怕，要是真没接住怎么办......”
这种软声的示弱要好使得多。
至少洛韫是被他哄到了。
耳尖被封野细密地亲吻，洛韫面红耳赤：“......我知道了。”
又觉得自己服软得太快，他补充了句：“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封野在他耳边低低地笑，食指去绕洛韫的碎发，嗓音轻：“嗯，我的错，早知道我家宝贝吃软不吃硬，我一开始就该这样。”
说着说着，气氛太过暧昧，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封野又开始想到不正经的：“但我觉得你还是要习惯吃硬，只会吃软不吃硬也不太好吧。”
眼睛里沾染着莫名的笑意，声音沙沙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和痞气。
洛韫也不傻，一下就明白这荤话的意思。
耳根都还没来得及热，听见大门传过来的动静，洛韫慌乱地推开封野。
“起开，你爷爷好像回来了。”
“......”封野顿时有种被用完就丢的错觉。
***
恋爱中的人好像都会有分享欲。
在饭桌上，洛韫把这件事情分享给苏浓。
第一句话就是控诉：【封野打我】
苏浓怀疑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他也舍得打你】
洛韫斩钉截铁地回：【就是打了我，还打了好几下】
知道洛韫不是乱开玩笑的性格，苏浓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噼里啪啦打字：【这还得了，你们才刚在一起多久啊，打人的Alpha不能要】
洛韫赞同地点了下头，于是把上午的那件事给苏浓简单地说了一遍，忽略了被打的位置：【我明明就是信任他，他还凶我，简直太不是人了】
苏浓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顿时觉得自己像傻逼，又懒洋洋地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叫好大餐，准备慰劳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洛韫吃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咬着筷子等回复。
“好吃吗？这些可都是我的拿手菜！”封爷爷笑着，一个劲地不停地往洛韫碗里堆菜。
洛韫放下手机，又吃了好几口，肚子吃得鼓起来，很久都没有吃得这么过饱，封爷爷实在是热情好客，他不好意思撂下筷子不吃了。
“特别好吃，比好多大酒店里菜都还要好吃，之前就从封野那里听过你的手艺很好，谢谢爷爷给我做的这么一大桌子菜。”
和封野成天惹事的性格完全不同，洛韫穿着白衬衫的模样，俊秀又干净。
封爷爷特别喜欢这种听话的好学生，又夹了许多菜堆到洛韫碗里。
“慢慢吃，看你瘦的，以后啊，多来这边，想吃什么都给我说，我买来给你们做。”
“行了，你当喂猪呢。”封野拿起洛韫的碗，把面上一大堆都扒拉到自己碗里。
“你这臭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你才是猪。”封爷爷白了他一眼。
“吃不下就别硬撑，不难受啊。”封野咬着排骨。
被这么直白地一说，洛韫有些脸红，他确实已经饱得不行，肚皮有种快撑破的感觉，见碗里的菜都被赶到封野那里，顿时松了口气。
“你这块我吃过了。”看着那块排骨上被他啃过的齿痕，洛韫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不在意。”封野漫不经心道。
可是我在意啊......
洛韫咽了咽口水。
去看封爷爷，对他笑眯眯的，洛韫更不好意思了，鼻尖都快埋到碗里。
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洛韫打开看。
苏浓：【你们这对小情侣搁我这里秀恩爱呢？？烦死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暴躁，洛韫噎了下，默默抠出一串窘迫的省略号。
***
机票定的是当天下午，洛韫本来打算一个人送唐栖和妹妹去机场，封野说他也要跟着，有点摸不清唐栖对封野的态度。
虽然没让他们必须分手，但之前他说给封野补课，唐栖一直就挺不满意的。
“让我跟着去呗。”封野懒洋洋地说。
他担心，担心洛韫和家人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会太过伤心难受，他看不得洛韫难受。
“再说，我还可以帮你们拿拿行李什么。”
洛韫最终还是点头：“好。”
回到家那边，唐栖和洛芸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尽管打算只带必需品，不够的东西在那边再买，但还是收拾出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行李箱。
唐栖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男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封野五官优越，身形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浅色牛仔裤，没有特意打扮，也足够让他在人群中极为惹眼。
脊背挺得很直，凌乱的发型又透着不羁，浑身透着专属他性格中带出来的痞气和坏。
一想到就是他和洛韫在一起，唐栖也不自觉地代入长辈的目光。
虽然成绩不好，但对洛韫很好，而且洛韫第一次在教室里意外分化，也是有他的帮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乱子。
她叫的车也来了，洛韫低声喊唐栖：“妈。”
拿不准唐栖对封野的态度，有点担心，直到封野跟唐栖问好，唐栖笑了下，洛韫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我帮你们拿上去。”封野拎着行李箱，让司机打开后备箱，挺沉挺重的箱子被他拎得极为轻松。
一路上，唐栖都在交代洛韫一些事，大到身体方面，担心他的病情，反复确认异常分化的事，小到夏天晚上凉，在宿舍蚊虫多，记得要买蚊帐，夜露重，不要整晚开空调，免得着凉。
洛韫以为她会提学习的事，车快到达机场，唐栖也没说这个。
“哥，你住校的话，记得带上我给你的小熊。”洛芸声音有些哽噎。
又觉得在车上哭鼻子有点丢脸，于是强忍住不哭，一双眼睛也跟着红，咬着下唇的样子看上去很倔强。
到了机场，洛韫带着妹妹排队取机票，封野帮着唐栖办托运行李的事。
“那个，去D国的事情，谢谢凌医生和封先生。”唐栖说起这件事情。
“还有医院换成特殊治疗的事，也多亏你们了，之前阿姨老觉得你成绩不好，对你有偏见，抱歉。”
封野笑意很淡：“没什么。”
在机场等候，终于要到登机的时间，洛芸还是没绷住，在最后这点时间里，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嚎啕大哭起来。
洛韫蹲下身子，哄着她：“哭什么，憋了一路，现在破功啊。”
“哥，呜呜，哥......”洛芸哭得话都说不出来，脑袋被温柔地安抚着，对上洛韫的眼睛，洛芸哭红了一张脸：“哥，我想上厕所。”
洛韫笑她，嘴角勾起浅笑：“那我先带洛芸去趟厕所。”
上完厕所洗干净手出来，洛芸紧紧咬着嘴唇，拉起洛韫的手。
“怎么了？”洛韫垂着头问她。
“哥......”洛芸声音很小，眼神也不敢直视他，“一直以来......对不起。”
洛韫一怔，心里不是滋味。
他以为洛芸还小，应该不会察觉出来，情绪铺天盖地涌上来，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道：“你干嘛说对不起啊，又不是你的错。”
机场另一边，唐栖和封野本来就不算是特别熟稔。
连接他们的桥梁一走，氛围也肉眼可见地跟着静下来。
封野尽管还年少，身上也已经隐隐有了沉稳的气质。
唐栖思考良久，还是张了张唇：“我过去挺多事情做得对不起洛韫，你和洛韫在一起的事，我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说太多。”
“总不能一边亏欠他，一边又以为他好的理由让你们分手。”
封野定定看着她，听得很认真。
“阿姨知道这话其实不该对你说，但到了这里，还是想拜托你点事......”唐栖声音有些涩。
“你说，我听着。”封野简单道。
“就是接下里的大半年，希望你能代替我多照顾一下洛韫。”
唐栖视线飘向远处，看见洛韫拉着洛芸慢慢走过来，封野发现她眼眸里的温柔，循着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清隽的少年。
“肯定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封野沉声道。
唐栖笑了下：“谢谢。”
“不过有个词你说错了。”封野道。
唐栖微愣，道：“错了吗？”
“我不能代替你，我那份是我应该做的，你这边还是得你来。”
***
唐栖和洛芸登机后，洛韫一直没走，直到天空留下一尾白色的痕迹。
出了机场，洛韫整个人都还浸在这种悲伤的情绪中，心空落落的。
封野也没立刻出声安慰他，而是给洛韫单独消化情绪的时间。
回程的路上，洛韫不知不觉靠着封野的肩膀睡过去。
到了小区，封野才轻声叫醒睡过去的洛韫，才醒过来的洛韫揉着惺忪的眼睛，脑袋顶上还俏皮地翘起一根呆毛。
凉爽的风吹散洛韫大半睡意：“今天谢谢你陪我一起。”
“跟我谢什么，真要谢，还不如亲我一口。”封野嘴角慵懒地勾起。
“......”洛韫觉得他没个正形，“大街上呢。”
封野无奈摇头，拿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念叨：“我男朋友太害羞，都不敢在街上亲我该怎么办？”
洛韫：“......”
没有马上回去，下了车，封野带他去附近一家奶茶店。
两人并排走进店里时，吸引了不少坐在店里喝奶茶的女生的眼光。
店员很热情地喊了声欢迎光临。
“喝点甜的？”封野要稍微俯身，才能看清立在柜台上的菜单。
“有什么草莓味的吗？”
封野照着菜单报了几个名字，洛韫选了一款听上去感觉还不错的。
“我要杯......”很少喝这种东西，封野犹豫来犹豫去，目光扫了一圈，声音有点亮：“要这个栀子花鲜奶茶。”
“能加奶油吗？”他问。
栀子花加奶油啊......
洛韫突然有些后悔，应该要一杯带有薄荷味的果茶。
店员微笑点头：“可以的，一共收你42。”
正要点开付款码付款时，封野瞥见旁边的促销活动，情侣购买可打折。
“情侣有打折？”封野淡淡地说。
店员：“是的，先生，只需要你们亲一下证明你们是情侣关系就好了。”
“在这儿亲？”洛韫有些疑问。
店员耐心解释：“是的呢，毕竟现在情侣也不太看第一性别了。”
“那还是直接扫吧。”封野觉得洛韫脸皮薄，应该会不好意思答应他。
话音刚落，就有几道声音从里面顾客区传过来——
“我就说不是情侣吧！”
“快去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喜欢那个穿黑衣服的，你快去帮我要联系方式！”
洛韫听见，微微蹙眉。
上前一步，抬手遮住封野屏幕的付款码。
“怎么了？”封野眉眼低垂。
话音刚落，薄唇就被飞快地亲了下，快到封野都还没来得及尝到甜味。
还是头一次在外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亲封野。
洛韫脸都红透了，血色蔓延至耳根。
效果却很好，那边跃跃欲试的声音一下没了音。
洛韫这才移开手，对着店员道：“......这样可以打折吗？”
“情侣可以打折的，两杯一共收36.96。”
店员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更大了，她的声音也很大，似乎整个店乃至门店的整条街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