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酒吧开始,琴酒就发现羽久无论在做什么事情,都会偷偷地看波本。而波本明明注意到羽久在看他,自己也总是假装不在意,不轻易和羽久对上视线。
进酒吧后,琴酒见羽久刻意走慢,似乎是想看波本坐哪里,自己跟着贴上去,为了避免羽久计划得逞,他想也没有想地直接走到波本和羽久中间。
羽久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琴酒。
酒吧光线晦暗,只有座椅上的灯投下一束束轻薄的光亮。此刻穿着黑色风衣的琴酒就像是一块黑黝黝的巨石。羽久很自觉地给琴酒让了一个位置——毕竟琴酒是这里最年长的,坐在最中间是应该的。
见全程两个人没有说半句话,但是步伐配合,行动默契,波本用余光瞥了一眼总是偷看自己的羽久,借着点酒的借口先离开现场。他现在需要整理一下思绪和情绪。
波本并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会见到夏目羽久,而且也没有想过他会和黑衣组织的中流砥柱——琴酒关系处得很不错。这个时候见面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糟糕的时候,幸好羽久也不是做事轻率的人,但他性格顽固执着,不知道会带给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什么样的变动。
琴酒见波本识相地离开,便开口地说道:“你是打算要把我的脸丢光了吗?”他的声音森冷,有着十足的压迫力。
羽久和琴酒是绑定在一起的搭档。羽久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失态,无异于就是在丢自己的脸。但是,羽久并不了解琴酒非常看重自己的面子问题,现在看到波本离开,肩膀便垮了下来。
“琴酒先生,见到波本先生之后,我的心好乱。”
“……”
琴酒冷峻的心情顿时少了一大半,因为羽久一副像是把自己当做知心哥哥的模样,直接告诉他少年极其麻烦又棘手的问题。琴酒根本不想要解决一个青少年复杂的心情?这种不想要理会的心态让琴酒往旁边挪了一下,打算把羽久晾在一边去。
然而琴酒才坐到一边,羽久也跟着抓着他的风衣一角挪到他的位置边上。琴酒不动声色地扯出自己的衣服后,羽久的手又抓着琴酒散落的头发。
“…琴酒先生,像我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处理呢?我既想要亲近波本先生,又觉得他会拒绝我。但我感觉自己也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看见他就很想要跟他说说话。我该不该跟他说说话?”
琴酒觉得羽久现在就像是春天里面叫唤的小猫小狗。
如果羽久是小动物的话,琴酒现在就想把他带去宠物医院,给他做绝育手术,然后在他的发情期,也就是人类的青春期荷尔蒙过剩那劲过去了之前,一直关在笼子里面。不过,羽久是个人。琴酒这么简单粗暴的行动也不能够让羽久配合。
话又说回来,琴酒是有听说过波本相貌优质,也颇受女孩欢迎,但没有想到把羽久这个直愣子给勾得七荤八素,摸不着北。
见羽久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答案,琴酒背靠在椅背上,左腿搭在右腿上,说道:“我只知道,你在外行动的时候,是代表我本人,你在别人面前当舔狗,就是丢人现眼。”
“舔狗是什么?”
“不计代价成本,不讲尊严颜面,对人掏心掏肺,不求回报。这就是舔狗。”
关于尊严颜面这方面,羽久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其他的都一一对应上了。这比突然对羽久说,“其实他是从垃圾桶捡来的”还要震惊。不过,他不能承认,因为琴酒好像是会被气死。
“那我该怎么做?”
琴酒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他得手把手教,但是他不教的话,羽久就只会丢自己的脸面。于是琴酒继续维持自己的微微后仰的姿势,看着羽久的眼睛说道:“稍微控制你的表情和眼睛,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琴酒想了想,补充了一条莫须有的组织条款说道:“组织是不允许成员有恋爱关系。”希望借此来打击羽久的积极性,说到底,羽久非常守规矩。本来以为可以看到羽久失望痛苦的表情,结果只看到羽久不咸不淡地说:“哦。”
“……”
这家伙到底是有没有听进去?
琴酒正在审视羽久的态度,贝尔摩德的声音也跟着落了下来。她坐在羽久旁边的同时,直接把自己的手搭在羽久的肩膀上:“不要听琴酒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件事情。每年情人节,组织里面邀请琴酒去共度良宵的女人可不少。下次和夏目君一起去吧,琴酒。”
琴酒瞥了一眼拆台的贝尔摩德:“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贝尔摩德就喜欢跟琴酒抬杠,刚想说话,羽久便说道:“我去跟着蹭饭吃,会不会不好?”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她旨在让羽久和琴酒共进晚餐,没有想到羽久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琴酒的对象。其实这一点也不意外,到目前为止,除了当事人羽久和琴酒,以及搞事人贝尔摩德之外,其他人都以为两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不过贝尔摩德原本只是单纯想看琴酒气急败坏,但现在这种难解难分的情况,贝尔摩德也表示喜闻乐见。
“你怎么会是蹭饭吃呢?自然是琴酒请你吃饭。”
羽久抬头看向表情不善的琴酒,立刻反应道:“自然是我来请琴酒先生,请务必让我请琴酒先生吃晚饭。”
“你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吗?”琴酒指着贝尔摩德的方向说道,为什么情人节非得和夏目羽久这个麻烦鬼一起吃饭。
羽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说道:“就是情人节琴酒先生请我吃饭不太好,我想请吃饭。”
“这不是很好吗?”贝尔摩德摊着手说道,“想想看,有个搭档在身边还可以挡挡桃花。何乐不为?而且夏目君又很好养,几口拉面就好了。还给你省钱。”
“你安静点。”
琴酒就看贝尔摩德在搅这浑水,注意到羽久眼睛还直直地看着自己,似乎还在巴巴地等着回应。琴酒突然意识到,他以前就觉得这眼神熟悉,现在想想,这不就是小狗的眼睛吗?总是显得自己多无辜似的。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眼睛,表情和态度。”
贝尔摩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想问,波本就端着四杯饮料过来,他喝的是波本威士忌,琴酒喝的是伏特加,而贝尔摩德和羽久喝的是鸡尾酒。但羽久闻着自己的那杯好像是普通的乳酸菌饮料,刚闻了一下,他就忍不住看向波本的方向,结果被琴酒不动声色地踩了脚。于是,羽久这才收了视线。
这个动作做得不明显,但是贝尔摩德却看在眼里了,默不吭声地剖析自己看到的情况。
“波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波本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想法,现在应该是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羽久现在突然出现在黑衣组织,百分之九十的情况就是被当做公安的线人安插在组织里面。他现在贸然开口,以琴酒的个性,今天晚上就要来场血洗酒吧。而羽久也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恐怕结果只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没有必要。
现在贝尔摩德这么问,波本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
贝尔摩德第一反应就是之前自己去的长野县帮助羽久解决虎田达荣的事情。
“资料不是虎田家透出来的。”
贝尔摩德说得信誓旦旦,波本一直都知道贝尔摩德是不会认为琴酒是组织卧底。波本也觉得琴酒不是,但是他想要想办法让琴酒是,因为琴酒对他来说,在组织里面是最大的妨碍。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可疑把柄送到手上,波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波本看向琴酒说道:“我自然知道琴酒是在组织里面是最受信任的成员。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也不说,我们组织里面是不是真的存在着叛徒,但是琴酒也有可能在做任务出现了纰漏,不是吗?”
琴酒知道波本巴不得踩着他上位,在组织里面两人也是时常针锋相对,性格不合。他根本就不屑于和波本解释。因为就算解释,波本也会死缠烂打,还不如冷处理。于是琴酒对贝尔摩德说道:“这件事问贝尔摩德就知道了。”
羽久的脑袋跟着三个人像是踢皮球一样的对话来回转来转去,也在考虑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口会比较合适。
贝尔摩德也喜欢两人口头上厮杀,不过发生太多没意义的内斗,那位先生会非常不高兴。贝尔摩德拍着羽久的背,说道:“这次是夏目君代琴酒出行的。”
这句话刚落下,波本心中一凛:这简直就是在说羽久就是公安组织的线人。自己深究下去的话,羽久可能会狗急跳墙。兔子疯起来还会咬人,更何况是羽久。但是,自己和琴酒作对,自己不可能不深究,否则反倒被琴酒质疑。
“新人做事出现纰漏,不是更有可能吗?”
贝尔摩德知道波本不清楚个中情况,便说道:“虎田家出现了火灾,主要的屋室都被烧了。虎田达荣的资料要么被警察查封,要么就是已经被火烧掉了。如果是被警察查封的话,就不存在线人这一说;被火烧掉的话,更没有资料丢失的问题。”
“那不能是火灾发生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被盗的情况?”
贝尔摩德摊着手说道:“当时发生火灾的时候十分突然,谁会想到火灾会烧到资料?退一万步讲,夏目真的是线人,他想偷资料,但他到虎田家的时间并不长,虎田达荣对他十分警惕,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他。而发生火灾的时候,他被马踢伤,又困在马厩里面,不被烧死熏死,也算是幸运了。”
“……”
波本没办法完全从贝尔摩德的话里面听出其中的凶险,而羽久的表情也根本不把这件事当一件事。现在的他能做的是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
于是波本说道:“那也有可能是自导自演,他可以先把自己困在马厩里面,假装自己没有逃出去。其实他已经做完一切了。”
贝尔摩德轻笑道:“波本应该自己去看看,那个马厩单边锁,从里面是开不出外面的门。再来周围没有窗户,他想要爬出来也没有办法。这种密室要怎么逃出来?”
“好,那我们假设马厩没有被锁住,他想要从马厩跑到主卧收拾文件,再逃回马厩的来回时间也是不够的。当初,在查虎田家的纵火案时,虽然夏目君也是受害者,但是警方也有考虑到自导自演的情况,于是调查火烧起来的时间和羽久受伤的时间,从府邸最深处的主人房到最外围的马厩快跑也需要十几分钟,虎田家是日本武士家有防敌设计,要想要从外围进入主卧需要走很多长廊,穿过花园,再加上夏目君第一次到虎田家,没有那么容易在五分钟内就完成。”
“与其在想是不是虎田家的资料,还不如好好调查这个线人的来历。”贝尔摩德敲打了一下波本,说到啊,“那位先生之前对你们的内斗就很不高兴了,波本你最好也适可而止。”
波本没有看羽久,而是看向贝尔摩德和琴酒说道:“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搜捕卧底和叛徒。琴酒先生可按照自己的推断杀人,我不过是例行公事查人,这会被理解成内斗。我觉得这实在太冤枉了。“
琴酒一针见血地说道:“既然不是在针对我,为什么说这话连当事人看都不看,反而一直看着我和帮我帮腔的贝尔摩德。你说话和做事至少能统一一下吧?”
波本轻笑道:“看,琴酒先生的推断上线了。我不看有不看的道理,我想看就会看,也不用你说。但若是因为你这么说,我便去看,不也显得我心虚?所以,琴酒先生是想让我看,还是不想让我看?”
羽久来回看着波本和琴酒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旁边的贝尔摩德开始进入看戏状态。于是,羽久说道:“贝尔摩德,我从琴酒先生那里听说这次任务是需要女色靠近目标对象,我应该怎么配合呢?”
羽久这话一落,原本还要和琴酒继续搞阴谋论的波本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到羽久的脸上,直接断了思路。
(贝尔摩德手段不外乎就是易容变装,羽久也会变装吗?而且什么女色?)
但他的想法还没有贝尔摩德发话的速度快:“这里正好有两个练习对象,夏目君先选一个人,坐在对方腿上,我告诉你怎么只用嘴巴就能完成刺杀这件事?”
羽久反应很快,说道:“用嘴巴?是把毒药强行灌进对方嘴巴里面吗?”
贝尔摩德笑得意味深长:“我来指点你,你先不要急。”
于是羽久的视线来回看着一边争论的波本和琴酒,说道:“有谁愿意配合?”
琴酒:“……”
波本:“……”
如果贝尔摩德是想借此让他们两个人无休止的针对及时停止的话,她已经达到目的了。
“适可而止就好了。”琴酒冰冷地说道,“贝尔摩德,我警告你,你不要继续发疯。”
波本则保持微笑。但那种微笑是油盐不进的,事不关己的,仿佛他只是个观众,只需要看就好了。
不等贝尔摩德发话,羽久就用安抚的口吻,说道:“你们不要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选。这点小事,我还是会自己处理的,你们不用担心。”
“……”
琴酒陷入了沉默。
波本没了表情。
旁边的贝尔摩德笑得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