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怜奈直觉自己主动当人质,并不是好主意。
羽久没有在意这件事,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说道:“趁现在室内的光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我就先走一步。他们没有那么快少一个人。”
水无怜奈也不想直接留在宴客厅坐以待毙,小声地反问道:“但是,各个出口应该有人把守,你要怎么直接出去,不被发现?”
羽久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墙壁穿过,但如果要带水无怜奈自然得是从正门突破,夏目羽久想了一下,说道:“我先冲出去当诱饵,水无小姐随后。”
羽久顿了一下,说道:“你有自保的武器吗 ?”
“我带了枪。”
水无怜奈见夏目羽久已经坐不住了,把自己的武器拿出来。
羽久迅速地瞥了一眼她的枪支,是典型的左轮手枪。这是基础款,方便维修保养,不过装弹数不多,且装弹时比较长。若是敌人多的话,这在混战中很不利。羽久没有多说话,毕竟他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帮他忙,也不在意对方会不会拖后腿。他在警校接受的是“集体观念”,学的是互相支持辅助。
“嗯,麻烦了。”
羽久看那个匪徒还在台上大讲特讲,好像是给他一束光,他可以声情并茂地给上一个小时的演讲。若不是对方那么话痨,羽久也不会这么和水无怜奈多费口舌。羽久也没听对方到底要说什么,只是率先矮下身子,从过道内通过。
按理说,这种时候灯光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对匪徒也没有特别多的好处。要么是他们算错时机,错过灯亮的时机,要么就是他们的人数不多,人数还没有到他们预计的情况。又或者,这个匪徒是戏精体质。
水无怜奈见羽久就这么走了,连忙说道:“你有武器吗?”但羽久并没有回应。
羽久从靠近甲板的出口离开,正门守着八个武装人员,四人面向宴会厅内部,控制内部局面,另外四人则守在门外看周围的情况,也许是考虑到有漏网之鱼的突袭。
说到底,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集中在宴会厅里面享用晚餐。只是这毕竟是开船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每个乘客都有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上名目多样,晚上也有烟花活动,所以基本能确定大部分人会参加。
羽久也不确定他们会使用什么方法让几十武装部队去控制上百个乘客。羽久和水无怜奈做了一个手势,他负责吸引那八个人注意,而水无怜奈趁着他们不注意从门口离开。
水无怜奈刚想要让他换种思路,羽久从腰间拿出两把黑灰色的折刀,他抽出来的时候,“啪”的一声,刀身就从刀鞘里面弹了出来。羽久出手速度太快,水无怜奈在看到他兀自冲上去的时候,眼睛还停留在羽久飞起的外套下面还有三把武器皮套。
羽久势头极猛,在厅里面的四个守卫几乎是看着羽久直接对上他们的。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羽久眨眼间就撂倒两个人。剩下的两个人什么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正要给枪支上膛,羽久直接对准他们的腹部。腹部保护着大部分的人体器官,神经末梢密布,不仅脆弱,而且也是人体痛感敏锐的位置。听他们痛叫一声,其他附近的人顿时有了反应。
羽久想也没有想转身就绕着墙壁转了起来,但是他怕人不追着自己,逃跑的时候还拖着另一个人走。宴客厅是按着剧院形式打造,分贵宾席和普通席两层,羽久见路走到尽头了,便扔下一个匪徒,顺着柱子直接爬了上去。贵宾席有看到海景的露台。
羽久打算从上面逃出去,刚从露台上探出头,便看到一个披着绿色长围巾,衣着单薄的褐发青年。他衣摆裤腿褶皱凌乱,虽然没有全面武装,但是这打扮看起来便不像是VIP贵宾室的贵客。
大概是羽久的表情看起来一愣,青年嘴角扬笑,手上拿着金灿灿的柠檬对着羽久说道:“你看过侦探小说吗?”
羽久瞳光闪了闪,不知道这个举止怪异的青年是敌,还是普通的客人,所以没有答话。
青年似乎早就知道羽久不会回应自己,所以说道:“现今侦探小说里面说不能有异能者出现,你知道为什么?”
羽久在他说话的时候,留意底下人的反应,发现原来追着自己的人见自己跑到贵宾室之后,自动退开了。在羽久出神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经朝着窗口扔出炸弹,一股热浪夹着光火瞬间扑面而来,羽久登时想松开手,结果被对方拉住手。
羽久亲眼看着热浪吞噬了青年的身影。
这火光来得急,去得快。
羽久都觉得自己的皮肤炙热,再多几秒,也像是焦土一样即将裂开。但是直接挡着炸弹热浪的青年却毫发无损,反而神采奕奕地看向自己。
“这样的场景,你能看到吗?我的名字是梶井基次郎,异能是“柠檬爆弹”,我不会受到任何柠檬炸弹的威胁。面对普通人,我这种就是降维打击……”
梶井基次郎嚣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脸上迎来一记痛击。夏目羽久跳进露台里面,说道:“你是太宰派过来帮我的吗?”
梶井基次郎捂着脸,还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装神秘超过十分钟,不仅被对方揍了,还被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但这也得考虑是不是自家上级把自己爆出来的。因为太宰治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梶井基次郎觉得鼻间热意滚滚,伸手一擦,果然满手都是血,顿时一股委屈和酸楚涌上心头。但好歹他也是成年人,梶井基次郎只是十分愤怒地小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你是混在匪徒里面的,我打你一拳,你之后好交差为什么拦不住我。”
梶井基次郎突然想起太宰治对他说过,他要协助的人叫做小白,这个人想法非常周到,只要梶井基次郎跟着混入邮轮里面,就可以领略一二。当时太宰治刚说完就笑了,笑得叫人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当然,梶井基次郎也不敢问。
现在他有点知道,太宰治在笑什么了。
这个未来的港口黑手党干部未卜先知,在笑现在梶井基次郎这一幕。
“……”
“你们有多少人,多少武器,怎么分布?”羽久边说边头也不回地朝着窗口走去,“目的是什么?现在已经做了多少工作?有主使者吗?”
羽久年龄也就是个高中生,说话有力,口齿清楚,态度毫不拖泥带水。
梶井基次郎不知道夏目羽久是什么样的人物,但太宰治说要尽力配合他。于是他很快地说明情况。过来的团体是由横滨的犯罪公司所做的,是一家中介公司,如果有工作的话,会联系杀手,集结他们完成任务,所以要混入其中很容易,只需要受雇于犯罪中介公司。
人数共计54名,其中半数以上混进工作人员在当中,剩下的则分布在乘客中,随时控制有乘客的反抗暴动。目前为止,为了防止有人往外联系,已经中断了网络通讯的联系,只留有船长室的一套通讯设备。
“这次除了要用这批人质敛财十亿日元之外,还有要杀一个叫做黑泽阵的人。”梶井基次郎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夏目羽久一眼,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黑泽阵长什么样子,他亲眼看到羽久和目标人物坐在一起,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近。“太宰先生说怕你动不了手,务必要替你下手。”
这话一落,羽久的瞳光闪了闪。
之前他和太宰治只是说了大概的情况,完全没有想到太宰治为他铺路到这里。那时候,羽久没有和太宰治说,降谷零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羽久还相信自己的话,就替他杀了琴酒。
羽久当时很不明白。
不明白的不是“降谷零需要自己的付出才能够获得安心”,也不是“降谷零已经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他不过是要借刀杀人”,而是夏目羽久想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他好像都明白了,却总感觉自己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有什么不明白。
羽久以为想想就会通了,但是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
羽久思绪刚像是被风吹起来的浮絮,突然收了心,反问道:“你说,我们?港口黑手党里面还多派了一个人?”
“对。”
琴酒本身就说自己容易招敌。但是,能存活到现在,也并非全是运气。如果只是杀手团体的话,琴酒也许可以应付。只是若来的是异能者,琴酒可能就遇难了。
梶井基次郎继续说道:“太宰大人说,务必要让对方没有生还的机会。不过,其实为了减少乘客反抗,在你们食物里面已经下了一些药,药性也应该快起了。这个黑泽阵也应该没有反抗之力。”
羽久看到梶井基次郎还在慢条斯理地对自己说话,当下还不明白这人是太宰治安排下来拖着自己的脚步的。现在不知道琴酒离席过了多久,羽久对梶井基次郎说道:“就这样,我回头再与你说。”
话音刚落,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周围走廊寂静无人。
羽久刚寻思要走哪个方向,突然间夜空响起枪声,那声音响在海上,震得脊骨与之共鸣,枪声仿佛在骨髓中回响,整个人只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天淋了个彻底。霎时间,羽久想起横滨的晚上,他听到太宰治为自己在森鸥外开枪杀人。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向声源的方向望去,迎面而上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了雪,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琴酒。
羽久看向那一团站在高处的黑影,但黑影离开得飞快,除非追上去,否则那一眼根本没有用。羽久没有浪费时间,立刻低头检查琴酒的伤势。甲板高处三米,摔下来不足以致死,但是最关键的是他中伤的位置。
琴酒中伤的位置是大腿,子弹击碎大腿骨头,身体组织出现以中弹位置为圆心明显出现皲裂撕扯的模样。静脉断裂,股直肌部分断裂,现在失血量已经超过1500毫升。
羽久当机立断,背起紧闭着眼睛的琴酒,径直往船医所跑去。
琴酒并没有完全昏死过去,他的身体对麻醉药,镇定剂等药品有抗药性,食品里面的药对他是有作用,但是敌人对他开枪后,如同雷火炙烤般的痛楚让琴酒反而清醒过来,现在他还没有到失血休克的程度,却睁不开眼。
他清楚地感觉到羽久的背板单薄,背后的骨头反而咯得琴酒难受。
这个话痨的家伙反倒是这个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句“阵先生”或者“琴酒先生”也没有。
“……”
倒也省心。
※※※※※
羽久做完手术之后,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天一直都在下雪,整条船就像是被冷风冻住了,船上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海浪拍打着邮轮船身。他现在毫无睡意,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船医所的门在他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被堵死了。
目前没有人追过来,也许是梶井基次郎控制住了。
羽久还在发呆,突然听到床上发出声音,他才立刻回过神,刚想要说话,琴酒喑哑的声音就冒了起来。他说道:“怎么不开灯?”屋子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月光,因为下过雪,白雪反射着明光,投进房间的光便更亮了。可这光也被纱帘给遮得朦朦胧胧,隐隐绰绰。而羽久整个人就坐在黑暗里面,就像黑色的巨石。
“我怕太亮了,你睡不着。”
琴酒的声音没有波澜,说道:“嗯。”
“我没有镇痛剂,你现在应该疼得很厉害,要喝点酒缓一缓吗?”羽久发现房间里面有冰柜后,里面有一些啤酒,说道,“要我开灯吗?”
琴酒没有应,只是单手摸索着自己的口袋。他边找边坐起身,羽久就在旁边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琴酒没好气地说道:“你没有想过帮我忙吗?”
“哦哦哦,我来了。”
羽久这个时候才动起身,帮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刚拿出来,羽久大概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要抽烟吗?”
借着抽烟缓解疼痛。
琴酒没有直面回答,说道:“现在,我教你抽烟。学会了,就不会总是一闻就咳。”
“………………”
见羽久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琴酒便扬起嘴角,那倒不像是笑容,因为里面没有温度。他表情平静,缓慢地说道:“真的给你的话,你反倒是会糟蹋我的东西。”
羽久瞬间安心下来。
“你开一下窗,屋子里闷得很。”琴酒直接拿出香烟,点了起来,屋子里面不多时便冒出几缕了白色的烟雾。
羽久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外面的雪已经完全停了下来。琴酒也清楚地看到羽久的脸——又安静又苍白的脸。他搬过椅子,再次坐在琴酒旁边,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琴酒对羽久的举动也倒不在意,说道:“我刚才突然想到怎么治住你的话痨了。”
“你是说,受伤吗?”
他刚说完,就注意到窗口透进了凉风。琴酒吐出来的烟雾随即被风也牵出了流散的形状。
琴酒跟着羽久的动作转过头,银色的长发因为风而不经意间掠过羽久的肩头,但是羽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此刻琴酒的转身也随之带来了半片的阴影,阴影之中琴酒的手上香烟的火点就像流萤一样闪闪烁烁。这只火红的流萤慢慢飞高,有一瞬,它消失了,就像是被黑暗湮没了。
见羽久看得入神,琴酒朝着他的脸上吐了一口烟。
“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羽久原本还忍得住喉咙痒,现在终于咳了起来。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这就被治住了。”
羽久听琴酒的声音似乎有一瞬间非常明朗。可声线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琴酒继续说道:“你救我,我是不会记你的人情的。要是你任务失败,该怎么处理,我还是会怎么处理的。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期待。”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救你,只是我想做的。”
琴酒“嗯”了一声,随手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了羽久,又掐灭了烟头,自己重新躺回床上。羽久摊着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问道:“这个是给我的吗?”这个打火机是琴酒随身带了很多年的,上面留有太多的细纹痕迹。
“为什么给你?只是交给你保管了。”
“我什么时候还你?”
“想抽烟的时候,就会找你。”
羽久觉得这个跟给他了,没什么区别,不过他还是说道:“阵先生,那我会好好保管的。”
“这点小事,你自然是要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