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虽然常常会给人留下蛮不讲理,胡作非为的印象,但是大部分时间他还是能够按照规矩做事。福泽谕吉让他晚上八点之后就不能到处跑,乱步哪怕一个人出差去其他城市,若是没有其他事,也会在八点钟的时候就回旅馆。
不过,自从夏天的时候,被羽久带着玩通宵之后,乱步对晚上出去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心痒的时候还跟福泽谕吉提了一嘴,但是福泽谕吉一句“为什么晚上要出门吃东西,在家里吃不饱吗”就把江户川乱步打回房间里面了。
因为福泽谕吉自律的作息和万年不变通的教育策略,到现在,江户川乱步的作息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到晚上九点半就得睡觉,早上七点就得醒。羽久到的时候,他才刚洗完澡,穿着一件薄衫也觉得暖烘烘的。看到羽久来了,江户川乱步一看就是可以出去外面玩了,连湿漉漉的头发也没有擦干,穿着外套就跟着出门了。
江户川乱步翻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羽久站在风中站着。他的头顶着金黄色的灯光,有趣的是风吹了起来,羽久雪白的头发丝丝分明,看起来就像是夕阳下跟着风簌簌起飞的蒲公英。乱步想也没有想,就拿手摸羽久的头发。
羽久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见他要伸手摸头可能会有点不顺手,于是自己也跟着矮下身子,一边用眼睛观察江户川乱步的动作,一边问道:“怎么了吗?”
乱步摸了两把,过了手瘾后,才说道:“你见没见过蒲公英啊?”
乱步答非所问,但是羽久说道:“见过吧。”
乱步笑道:“我就是想起小时候一些事情。我爸爸跟我说过,蒲公英会在任何地方落地生根。所以,小时候我就怕我抓在手上,它就会长在手上。现在我不怕了,蒲公英要真的能长在手上,一辈子不分离才好。”
“嗯?”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
“好。”
羽久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江户川乱步的奇思妙想。羽久和乱步在一起待着的时候,还有看到乱步跟路边的猫说话,跟“撞”到他的消防栓辩论。羽久总觉得江户川乱步的生活一定非常丰富,因为他的想法总是这么天马行空。
羽久刚应完不久,江户川乱步就扯着羽久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说道:“这是什么?”
羽久自然不会以为江户川乱步连围巾都不认识,便解释说道:“这是森先生给我的红色围巾,大概是公布我在港口黑手党里面身死的消息的前一天给我的。”
乱步一边听,一边跟着嗅了嗅,撇撇嘴,说道:“有其他的味道。”说完之后,他把红围巾扔回给羽久。红围巾尾端的FR的字母也跟着翻了上来,乱步下意识抬头,刚好抓住了他眼瞳飞逝而过的瞳光。
“你来横滨要去等那个妹妹头大叔吗?”
羽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头是谁,后来想起他们从头到尾说到的人也就森鸥外这个人,没有回避乱步这个问题,说道:“森先生对我的身世总是讳莫如深。原本不太在意,但最近有件事想查查看,所以想去问问。”
羽久对这条围巾的字母和款式的时间十分在意,因为字母FR刚好对应上“Furuya Rei(降谷零)”的名字。若非是巧合,那可能真的暗指降谷零。羽久有想过两三年前可能降谷零持有过这条围巾,降谷零也和森鸥外有关交集,但与此同时,羽久想过“降谷零为什么会和森鸥外有交集?”“森鸥外为什么会有这条围巾?”又或者“为什么要刻意弄这个字母”?按羽久对降谷零的认识,降谷零根本不会费心思在一条围巾上缝上名字。要么这条围巾是别人喜欢降谷零,特意给他的?若不是如此的话,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在围巾上绣这个名字。
羽久说道:“我之后还想回警校问问看。不过先问过森先生吧。”
毕竟是私事,所以羽久就没有告诉琴酒自己来横滨的其他目的。但这件事也没有必要告诉太宰治,毕竟太宰治也没有提到红围巾的事情,羽久就没有必要提那么多,以免太宰治多思多虑。
“你就不能不查吗?”
江户川乱步的问话让羽久愣了一下。
“我对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在意,但是这和我认识的警校哥哥相关。我总觉得他这动作很大,可能在做什么计划。”
羽久到现在都想不通以降谷零的手段和能力会救不出两个还在黑衣组织底层的人。纵然是宫野志保得到了组织的重视,有了代号,但是她年纪还只是初中生,还没有对组织有那种非她不可的贡献。虽说是想不通,但是羽久其实还是有个想法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以我的方式帮他一下。”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不查就是帮他了。”
羽久听这话觉得奇怪,反问道:“我查了反而会害他吗?”他还记得江户川乱步的异能“超推理”,从羽久年初到进入横滨港口黑衣组织开始,乱步总是会说一两句让他听不懂的话,但那些话都像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只是羽久对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关心,所以一直都没有理会。
乱步支吾了一下,说道:“那倒没有。以你的性格,你不会阻拦他的行动,也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不过…我觉得你一定要查吗?”乱步虽然本人没有那么多线索,但是探案多年的直觉让乱步觉得,这不应该追查到底。
“你要是真的不想我查的话,我就不管了。”羽久拿乱步的异能当做是上帝视角,或者读者视角,能未卜先知,能规避所有不幸灾祸。如果乱步开口阻拦的话,羽久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好奇心破坏现在所有生活的平衡。
但没有想到羽久刚说完话,乱步抓了抓脑袋,自己陷入烦恼一样,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查他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查到你的。”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羽久在等着乱步说出一些能够震惊他的话。比如说乱步能够把羽久连名字都没有提到的警校哥哥的身世底细给说得一清二楚。
乱步一眼瞥向羽久那种期待的表情,便没有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你那边警校什么哥哥的事情,反正应该不是我有见过的人。老实说,我才不关心他。他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不会害他,所以当然不会破坏他的行动。你查不查对他都没有什么损伤,但是如果你去找妹妹头大叔,一定会查到你身上。社长对你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我才觉得,你不应该去查你的事情。”
乱步顿了顿,又说道:“社长说了,让我也不要对你的事情好奇。我就觉得这里面有天大的古怪。”
“他说不好奇就不好奇吗?”
羽久发现乱步真的很听社长的话。
“因为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能好奇的。”乱步觉得有些羽久说的话就很奇怪,他这不是听话,这是判断后的结果。“你是不是当我是个小孩子?”
羽久答不上来。因为他说是,一定会让乱步大发脾气。
羽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会让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的首领都这样闭口不谈。森鸥外诚然有想要吊着自己,所以说话也是藏一半露一半,半真半假。但福泽谕吉心眼实在,明明第一眼的时候也认出自己了,可背后也对江户川乱步说不要对自己好奇,怕乱步会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会追查到底。
“你不想我查的话,我就不查了。”
乱步说了那么长一段话,说明他还是对此很有想法。只是乱步这话让他不要再查降谷零,就相当于让羽久还是摸着黑走路。但羽久也不怕绕这些弯。
“你不会觉得我不分青红皂白,没有理由地阻止你吗?”
“不会。”羽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说道,“你关心我才跟我说不要查的。我相信你的判断。”这话说得自然,羽久这种想法绝对并不是虚假的。
乱步遇多了那种完全不听他讲话,一旦出手阻止,就破口大骂,除非事情真的发生,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人。听到羽久这么快就相信自己,他也没有读心术,不知道羽久怎么想,于是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他,最后叹一口气,说道:“我陪你去找那个妹妹头大叔吧。你总要了一件事情的。”
“你不是要我不查这件事吗?”
“要是闯祸了,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谁叫我让你查的。我会负责的。”乱步见羽久反而犹豫起来,抱着手臂说道,“我仔细想过了,我相信你不会查,但是也许会有人告诉你。有人硬塞答案给你,到时候要是你反而吃亏了就不好了。而且,妹妹头大叔可能会占你便宜,我帮你看着,他就不会欺负你了。”
反复不定的乱步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带着我吧。”
羽久见乱步态度坚决,说道:“现在吗?”
“现在。”乱步说道,“早点结束,早点松口气。我料那个妹妹头对你的事情知道也不多,只是在卖关子。你说这围巾是他给你的,我觉得这是他故意的,哪怕不是给你看的,也可能是给谁看的。”
乱步越说肯定自己的想法,抬脚直接往前走。见羽久迟迟不给回应,乱步扭头说道:“想做就做,哪有你那么扭扭捏捏的,又是谁说要查的。现在到底查不查?”
羽久本来还想好好措辞,见乱步直接这么问了,于是他说道:“你走错方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