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兵卫对轰动一时的邮轮事件并没有兴趣,但是对羽久提到的制药研究所十分在意,并且让羽久提交了一份报告。
羽久对这些事情也有第一手信息,因为失火事故是全程琴酒带着他完成调查报告的。
这件失火事件在社会上只是寥寥数笔,但其实是被压下来的结果,毕竟这场火灾里面出现了死伤。被要求压下来的新闻媒体方以为对方是大公司,他们不想被社会责难,也不想影响公司股份市场价值。所以,他们十分理解大公司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做法。然而,对琴酒却不是这样的,羽久看他大半个月都是低气压。周围人都直接绕着琴酒走。
这次研究所失火,把APXT的一些原始数据给销毁了,再找不回来。这每份数据都代表着数年的心血,琴酒被上层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目前为止,线索是有限的。由已保存的录像可知,负责值日的雪莉在休息室里用燃气炉煮了一杯牛奶,但是估计她不喜欢,喝了一口之后就倒在水槽里面,又煮了一杯咖啡。从录像上看到,燃气炉并没有关紧。
琴酒觉得雪莉不可能会如此粗心,但是他也想不通雪莉会自己引火自焚。
“会不会是因为感冒发烧,导致身体不舒服?”羽久没有椅子,所以全程站在琴酒后面,说道,“不是说事故发生前,她已经生病了,所以鼻子也用不上,闻不到味道。再来,她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这件失火案恰好发生在琴酒上邮轮的第一天。等琴酒回来做调查,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有余。而在他还没有回来之前,是由波本负责调查事故真相。他的报告很专业,线索证明罗列得有条不紊,最后结论是“意外事故”。
但上级,也就是现在的二把手让琴酒再次调查。
琴酒抱着手臂,对一旁说了一堆话的羽久说道:“需要你讲那么多废话吗?”
琴酒自然知道所有列出来的名目都指向是意外事故。若不是上级要求重新检查,这件事应该算是结束了。
琴酒说完后,听到身后没声音,又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在看著录像,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时,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琴酒瞥了一眼羽久背后,看没人才对羽久说道:“上级的管理策略,给两个人施压。你看得出意外事故,波本看得出是意外事故,上级却不满这个结果,并不是满意这个结果,而是可以打压下属,让他们看到在所有事情上他全都有话事权。这是建立威信的手段之一。”
羽久不太理解这种东西,明明大部分人都要认同这个结果了,上级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于是否定结果,要求别人重新做一遍。通过挫败别人的自尊和信心来建立上下级关系,这种关系没有真诚,是扭曲的。
“你也会对我这样做吗?”
“这种事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胸口,你有自尊心这种东西吗?”琴酒当着他的面嫌弃他多少次,羽久完全没有反应。
“自尊心是摸不到的。”羽久反问道,“你摸得到?”
琴酒看向羽久胸口位置,脑袋里面已经有“羽久对贝尔摩德说自己在查案的时候摸他的胸”的画面了。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琴酒继续说道:“不过这次直觉告诉我,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对组织的事情了解不深,自然不知道。”琴酒说道,“雪莉的父母在这里当研究员,也死于研究所的一场火灾。当时负责查这个案子的是我们现在组织的二把手“朗姆”。”
同一家人,又是同个死法,难免会耿耿于怀。
“当时怎么判定的?”
““死于自杀”。”
“所以,二把手先生……”
“朗姆先生。”
“所以,二把手朗姆先生他认为这次也是死于自杀,雪莉故意引火自焚,烧掉研究所的资料。但雪莉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见到她有自杀自残的倾向?”
这次火灾事故主要是夏目羽久主导的,他给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消息都是比较片面的,目的是催动两姐妹可以离开,而这把火是并不完全是雪莉点燃的。夏目羽久不知道琴酒会怎么查下去,会查到什么样的蛛丝马迹,如果因为这件事暴露的话,羽久应该要逃到哪里去比较好呢?
琴酒的背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怀疑有人想要借这件事追查十几年前的宫野夫妇的火灾事故。”
这个想法太出乎意料了,羽久的脑袋空白了一瞬,但很快做出一个反应:“哦!”
琴酒一听就知道羽久不懂还是在强行消化自己的话,便反问道:“你哦什么?你什么都懂了?”
“那想要追查宫野夫妇的事情,一定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吧?可是,因为要调查这件事,而牺牲他们的女儿不是有悖常理吗?”
“所以,我认为雪莉还没有死。”琴酒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个案件最容易判断的便是以雪莉为基点,研究所里面的焦尸是不是雪莉本人。如果是,这件事大概就是一件事故,我们也算是做了努力了。但如果不是她本人……”
琴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有意思了。”
羽久难得见琴酒笑,便问道:“原来有那么好笑吗?”
“……”琴酒被羽久的话搅得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连骂他都觉得累。
羽久也没有注意到琴酒的情绪变化:“都成了焦尸了,要怎么判断是不是本人?用碎骨和牙齿来判断吗?”羽久自己是从专业的警校出身,自然知道除非是送进火葬场,否则就算是烧起整栋大楼,也会留下痕迹。虽然确实会把调查身份的难度给提高了,但是也不算是无迹可寻。
“那自然是要用“就算是焦尸也能死而复生”的方法。”琴酒说道,“她姐姐还在这里。我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控制了她姐姐广田雅美的去向。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也许真的只是意外事故,她并没有离开。”
琴酒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严惩广田雅美,如果宫野志保真的没死,知道这些消息绝对不会坐得住的。不过,现在她人在太宰治那里面,外面的消息是绝对不会透进她的耳朵里面,哪怕是宫野广美死了大半年,她也不知道。
这确实并不是不好的办法,但是羽久说道:“如果雪莉是故意自杀,想引起事件逃跑的话,我不认为她会故意不告诉她姐姐的,应该会不想让她姐姐出事。我觉得,这件事和她姐姐没有关系。”
羽久继续反问道:“如果真的没有告诉她姐姐的话,我认为要是她姐姐出事,雪莉应该也不会再管了。琴酒先生的这个方法到时候也没有用,这样不怕浪费时间吗?”
琴酒眼里面没有波澜,平静地说道:“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用,我只看到你不停地在保护那个女的。你不就是想要我放过对方吗?”
羽久被琴酒戳中了自己的想法,顿时没有声音了。
“……”
“声音呢?”
“我说放过,就可以放过吗?”
琴酒挪了挪背,摆出更余裕的姿态,说道:“当然不可能。”
羽久见琴酒不吃这套,便坚定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你的想法不好。”
“广田雅美她的心思原本就不在组织里面,迟早也是要叛离,干脆姐姐去陪妹妹,黄泉下也有个伴。”琴酒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着把手。反正人是注定要死的,要是能够试出雪莉真死假死,那也没有算是浪费。
羽久正要说话,门边突然冒出了新的一道声音:“琴酒,还是这么喜欢赶尽杀绝,难怪这么多年了,你身边也没有多少人。”
说话的是波本。
他说完之后,便笑了起来。
正像波本讨厌琴酒的不近人情,琴酒也讨厌波本的绵里藏针,圆滑世故。在波本看来,两个人的目光若是实质性的刀剑,他们目光相交的瞬间就发出“锵”的刀剑相搏的声音。
琴酒不动声色地看羽久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本,轻啧一声,才对波本说道:“事情交接还没有完吗?如果只是路过,你现在就可以滚了。”人才刚出现,琴酒就下逐客令。
“我也不是你的下属,似乎我没有必要听你的话。”波本还特意对琴酒的方向露出没有任何内涵,十分营业化的笑容。“我也不是在找你。”
波本朝向羽久的方向:“夏目君,我可以跟你聊两句吗?”
“好。”
羽久正想要和波本聊两句话,所以他一说,羽久也没有想过要拒绝。但是对琴酒来说,这就是在公开地抢人。于是琴酒开口说道:“波本,夏目是我的人,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差遣。”
在波本面前,琴酒并没有主动说羽久的代号。
“我也没有差遣夏目君。只是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讲一下。如果你觉得当面这么讲会接受不了,那么我和夏目君在你背后说,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受一点?”
琴酒自然知道波本是故意挑衅他的。
“不过我觉得,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琴酒内心那么阴暗,要真是那么做了,恐怕琴酒就真的受不了。”
羽久就像是被踢来踢去的足球,谁说话,自己的头也跟着转到说话人的方向。
琴酒冷声道:“真是废话连篇。”
波本的表情收了起来,多了几分冷漠与不耐烦。
“琴酒,你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向朗姆自请重新调查这件研究所失火的事情?是担心我帮助别人逃跑吗?”
“我还真巴不得抓住了你帮助叛徒离开的证据。”琴酒毫不犹豫地说道,“届时也可以一枪打穿你的脑袋。”
琴酒虽然没有找到任何波本指使他人来暗杀自己,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被困在邮轮上上受伤的一切事情都和波本有关系。
羽久虽然之前就听说,琴酒和波本的关系很差,但是上次在酒吧的时候两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都没有像是现在这么强烈。
两个人真吵。
羽久见两个人对峙还没有结束,于是举起手摇了摇吸引两个人的目光。
琴酒和波本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羽久身上。
羽久干干脆脆地说道:“你们继续吵,我就想问,我可以去上个厕所吗?我有点急。”说完之后,羽久踮踮脚,表示他刚才一直在忍着了。
琴酒和波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像是被戳爆的气球,瞬间塌了下来。
琴酒没好气地说道:“快滚。”
波本声音也有些无奈:“想去就去。”又不是小孩子了。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了起来,琴酒和波本视线再一次交锋。直到羽久离开后,琴酒才开口。
“你是来抢人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波本说道,“或许比起连搭档都可以毫不客气地开上一枪的琴酒,夏目君可能会更喜欢我也说不定。”
琴酒冷笑一声,虽然不确定波本是不是特意来给他添堵的,但是他还是说道:“这似乎由不得你一厢情愿。你少接近夏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波本偏了偏头,紫灰色的眼瞳透着一些讥笑,“我想想,也许可以把夏目变成一名卧底,我搜集点情报,然后我又可以通过举报卧底来赚点绩效。琴酒你是指这个吗?”
“你真是疯子。”
“别说的你有多关心人。一旦有所说的证据‘确凿’后,射杀同伴,不就是你做的活吗?”波本冷声说道,“我现在的胸口位置还留有你一年前枪击的痕迹。你真该庆幸我命大,活到现在。我会一点一点报复你。”
琴酒面上毫无波澜:“我从来不会给人道歉。你就算屡屡逼我于死地,我也不会为此退让。我只是做了我的工作。而你故意混淆视听,处处与我作对,我的忍耐也有限度的。”
“我还能让你忍耐?”波本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琴酒,你的话妙得很。”
话不投缘半句多。
琴酒和波本彼此陷入了沉默,而这个沉默在等着羽久回来的时候慢慢转变成不耐。羽久足足消失了半个小时以上。琴酒忍不住主动打了一个电话。
“你是掉进厕所顺便洗了个澡吗?”
羽久慢吞吞地说道:“我不喜欢吵架。你们吵完了,我再回去。”
“………”
“吵完了吗?”
“我为什么会和波本吵架?”琴酒反问道,他才不屑吵架这种事。
羽久听琴酒说的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便说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回去,看到你们还霹雳吧啦地你一句我一句,什么事情也没有推进,我就直接会走。明天再见。”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
“不大不大。”
“……”琴酒突然不想见到羽久了,这隔着电话都能被他给噎住,“你今天也不用回来,既然你要和波本见面,你让他把广田雅美的藏身地找出来。”
在研究所失火事故里面,一开始是由波本接手的,因此掌握广田雅美的去向的人就只有波本。所以,琴酒在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首先查广田雅美的动向时就受到阻滞。原因就在波本身上。
今天就算没有波本过来,琴酒也想过要去找波本,但不会是让羽久一个人去。羽久这人见到波本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指不定会倒戈。但看这次表现,他两边都没有偏帮,也许羽久也不算是完全会被人引诱,冲昏头脑。
琴酒刚说完,发现羽久也没有回应,突然想起羽久根本不同意自己的做法,估计让他做,他也不同意。
“声音呢?”
“声音在这。”
“那我说的,你听到没了?”
“那我要是没有办到呢?”
“你自己看着办。”
羽久说道:“我剃头谢罪。”反正头发也长长了,该剪了。
琴酒见羽久一点努力的想法都没有,忍不住嫌弃道:“真是没有用的家伙。”
这话说完之后,琴酒发现自己对羽久的底线真是一调再调了。现在对羽久居然没有被波本迷得团团转,自己就莫名有点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