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久收到这个通知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意外或者棘手。
相反的,他很平静地接受了。
他找到一个时机和黑田兵卫仔细聊了一下“确定他正式成为秘密公安的时间”,应该是从通知他的今天开始算,还是从有人提议他成为秘密公安的那天开始算?
黑田兵卫见羽久的态度并没有出现任何反常的表现。不过,细想起来,羽久一向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黑田兵卫也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说自己坚持不做的画面。
秘密公安这个提议准确来说是从春末开始有的。举荐资料齐齐整整,有条不紊,充满说服力。而举荐人是和夏目羽久在校关系非常亲近的降谷零。
当时,黑田兵卫并没有接受。
诚然,承认降谷零的选择有他自己理智的判断。但是,夏目羽久并没有完全毕业的原因,也是在黑田兵卫考虑的范围内。现在之所以同意下来,说到底还是因为羽久拐着弯子想当警察。夏目羽久的这种做法在没有任何保障下,若是被人发现,很明显会被当做是恐怖组织的间谍。毕竟,线人原本是没有身份的。黑田兵卫并不想羽久日后出事。
“应该是从提议日开始算,这样以后你是黑衣组织的卧底,档案上会比较清楚时间线。”
若非必要,黑田兵卫并不想要暴露夏目羽久是自己的线人。因为目前他自己的身份也是在日本公安里面未公开。这一点是为了防范日本公安里面的卧底间谍。若是暴露羽久是线人的身份,自然而然会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你觉得可以吗?”
羽久说道:“我听从黑田先生的安排。”
“上次你送的药水已经送去化验,确实如你所说,是具有引起细胞爆发性坏死的药力,更偏向是致命的毒药。对于这方面的报告,你说暂时不要让公安内部的人知道,是因为你发现公安里面有卧底吗?”黑田兵卫上次没有来得及细问,因为羽久被组织内部的成员琴酒一直带在身边,没有什么机会反馈情况。除此之外,那药也还是羽久趁着琴酒赶忙离开横滨,要回收同事的药物时,偷换出来的。若是细谈的话,很容易给羽久惹上麻烦。
羽久并不意外黑田兵卫会想到这件事。但如果明知道日本公安里面有卧底,羽久却不主动说,甚至连怀疑对象范围也没有给,显然会成为一种包庇。这样反而缩小了公安中可怀疑的对象人员——能让羽久包庇的人并不多,其中有诸伏景光,也有降谷零。
“上次送长野县的资料过去后不久,组织里面有人来盘查所有出入过长野县的成员。我觉得可能是公安里面有卧底。”羽久直言不讳地说道。但说到这里,他回避了当时盘问的时候,明确出现了“线人”这个词。这是在日本公安内部的人才会听到的,反而会容易锁定东京日本公安总部。
黑田兵卫露出果不其然的口吻,沉声说道:“所以,你一直在查到底谁是卧底?”就是因为在调查,所以才不轻易说出公安范围吗?
黑田兵卫继续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羽久回答道:“我和审查人员对质的时候,知道那所咨询公司被公安很快地以税务问题进行审查,所以他们反应是组织里面出现了卧底。所以,现在有两种情况:一、公安里面出现了卧底,所以他们怀疑有黑衣组织里面有卧底,并且开始进行排查人员的情况;二、因为公安反应太快,黑衣组织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所以才开始进行排查人员。”
羽久说的话条理清晰,逻辑清楚。
要么就是公安内部有人知道线人的存在,通知了黑衣组织;要么是黑衣组织里面的人从咨询公司的反常里面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面能确定的是,黑衣组织里面存在着卧底或者线人,但不能够肯定这件事是否与“日本公安存在卧底”相关。
“你在组织里面还可以吗?”
“我自我感觉还可以,我到单位的时候,还是组织搭档送我来的。”
羽久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了,黑田兵卫真的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大。明明刚才听起来还像是小心谨慎,思辨分明的人,现在怎么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傻孩子。通常来说,别人做卧底都是玩的自己的心跳,哪有玩上司的心跳的。
“他没说什么吗?”
“就叫我不要太高调,当个普通警察玩一玩就行。”
黑田兵卫觉得这个搭档要么是纵容羽久,要么就是本身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看起来他应该是信任你。”
“组织里有个同事说,他超爱我。”
原本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但是让羽久这样呆头呆脑的人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学着说出这么浮夸的话来,黑田兵卫自己都笑了。
羽久也听到黑田兵卫没有忍住的笑声:“怎么了吗?”
黑田兵卫清咳两声,说道:“他们逗着你玩,你不要信以为真就好。”
夏目羽久应了下来。
黑田兵卫不想聊太多中间的风险利害,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好消息。看得出你现在没有被他们怀疑。继续潜伏下去,随时等候通知。”
夏目羽久应了下来后不久,两个人就停止深聊。
羽久继续去景区附近巡逻。
然而他才没有走多久,上次在小混混手上救下来的俄罗斯人又来找羽久了。
羽久以为和这个俄罗斯人不会见太多面,但是陀思似乎总是在景区逛,羽久隔三差五会看到他。陀思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送一点伴手礼,可能是饼干,可能是糖果,也有糕点,见羽久坐着休息的时候,他还会自己坐到羽久旁边。
羽久倒也不觉得对方烦,毕竟也不是天天见,每次也不过是聊一两句。只不过陀思总是抱着羽久帮助了他的言辞在靠近他。于是他早上跟萩原千速要了一张横滨红十字会的名片,上面有捐款的方式。
这次一见到他,羽久就把名片递给陀思。
陀思接过红十字会的名片,翻转了好几圈,才问道:“这给我做什么?”
羽久说道:“因为你总是说你不知道怎么报答我,我又实在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所以想着,如果你真的感谢我的话,你可以捐款。一日元两日元,都是钱。”
陀思不知道羽久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那么想,才说这种话。羽久的话表明就是不用陀思继续送他东西了,如果想送就送红十字会。不想送给红十字会,那也不要送他。
陀思决定以退为进,垂眸做出勉强又受伤的表情,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是啊。”
羽久还怕他理解错意思,点了两次头。
“我们又不熟,不用经常见面。”
“……”
陀思这次笑起来真的有些勉强了,他继续说道:“老实说,你这样说话有点伤人。”
“可我没有这么觉得啊?”羽久表情相当无辜,说道,“我又没有骂你,只是说不想见到你而已。你就觉得我伤害你了。”
羽久越说越觉得这个人好脆弱,不仅里三层外三层,穿得毛绒绒,很畏寒的样子,而且说实话也会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就不知道陀思会不会突然聊着聊着,迎风落泪。一想到这种画面,羽久就觉得有点受不了,说道:“看来我们好像不适合经常聊天,否则你可能会得抑郁症也说不定。”
“……”
陀思在想。
但凡这个人有点同情心和同理心,聊个话题都没有这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