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沮丧的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 叹出了今天的数不清第几次的气。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丧失掉了局势的主导权,不管是对乱步, 还是对泉君。十二年前,他为了拯救乱步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十年前, 他又为了维护这个谎言, 协助乱步对星野泉撒下了另一个大谎。
而如今,尽管第一个大谎言已经被乱步揭穿,却还是必须为了维护第二个谎言而继续努力——不能让乱步辛苦维持了这么多年的, 在恋人面前完美的形象崩塌。
社长又陷入了另一种思考。
乱步明明和自己一样是不擅长说谎的人,直来直往得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迂回战术,但如今和泉君朝夕相处,竟然还没有暴露本性吗?
在撒谎这方面, 乱步的技术比自己高超啊。
不不不,现在不是骄傲的时候,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虽然也有善意的谎言之说,但……但作为亲手把初生的雏鸟培育成苍鹰的人,能看到乱步在各种领域中都有成长,产生自豪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在想什么呢!快点打住!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突然变成公认的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乱步……乱步就不提了,虽说没有收养之名,却有收养之实, 可这样升格为两个崽的父亲, 还是被大众所认可的父亲, 对于母胎单身至今的社长而言, 还是有着诸多困惑之处。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眉心, 得出了结论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对乱步撒谎的愧疚让他选择了对泉君撒谎,对泉君撒谎的愧疚让他在对方面前没有足够的底气。
“喵~”是手机接到短信的声音。
“喵~”是面前的猫咪形态茶具注水后发出的声音。
“喵~”跟着他回家的小五迈着高雅的步伐,爬上他的膝盖盘坐,甩动的虎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挠过社长的手背。
社长:“……”
算了,再后悔也没用,十二年前的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把乱步绑起来扔进海里,才会导致今日的境地。不管过程是如何,既然都变成父亲了,那就这样吧,干脆放弃挣扎吧。
“爸爸。”星野泉战战兢兢的问候,社长仅是嗯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星野泉看着乱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尽头,心里无比慌乱。他小声的道:“爸爸,乱步君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是因为我吗?”
看着已经被刺激得快要哭出来的星野泉,社长撸着小五后背的频率加快。对于不善言辞和辩论的社长而言,星野泉这种全心全意将自己视为父亲般信赖的作为,他既觉得别扭,又不知道是否应该矫正对方的思想。
当初在星野泉第一次喊父亲的时候,自己因为信息量过大而大脑超载,没能第一时间的解释清楚,后面次数多了,又因为心怀愧疚的原因,反而心软的更加无法解释。
再到现在,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是我让他去做饭的。”
“咦?可是乱步君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吧!”星野泉皱着眉头,低声说,“这样太勉强了,还是让我来吧。”
“泉君,要与我下盘棋吗?”
说着,社长将早就准备好的棋盘连同装着黑白棋子的陶罐搬到他们二人中间。社长双手插袖,仿佛没见到星野泉的困扰一般,说道:“有学过吗?”
“呃……”星野泉卡壳了。“规则是懂的,也有尝试下过,不过……棋技很糟糕,会让您扫兴的。”
“没关系。”社长呼出一口长气,水平高低无所谓,只要能别再听到泉君嘴里冒出来的诸多让他想反驳的话语就行。
越听,他的愧疚之情就越深,就越想狠狠的敲一顿过去的自己,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和乱步合谋去欺骗他人。可话又说回来,这种欺骗并非是出于恶意的行为,而是出自乱步当时的自尊心,不愿意在恋人面前丧失主导权,想要表达出自己可靠帅气的一面让对方迷恋上自己。
那时候的乱步正处于青春期,那个时期的孩子是不喜欢被小看的,尤其是在恋人面前。再者欺骗的不过是人设,其余的诸如高智商和推理这块并非虚假的。
可同时,社长又想不通,两个人既然都见面了,朝夕相处那么久,泉君也不是个愚笨的孩子,为什么就偏偏对乱步的滤镜那么深厚呢。
滤镜越深厚,社长内心的愧疚又越深,有一种想对着月亮大声抒发自己真心话的冲动。
但不管社长的心情多么复杂,棋局在星野泉的配合下还是开始了。
星野泉手执白棋,率先落子,还没开始过半,他已经露出败势。星野泉羞愧难当,社长沉着嗓音道:“继续下,不要分心。”
可不分心哪有那么容易,虽然社长说这是他的指使,可待在厨房里的是乱步君啊。星野泉指间夹着的棋子改为握在掌心,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痛快的说出来。
“爸爸,您真的不担心吗?”
社长嗯了一声,如果不去看他那僵硬的肩膀,这话应该是可信的。
“要是不小心着火了,或者煤气泄露……”
“已经将煤气管道关闭,今天吃的寿喜锅。”所以厨房里是安全的,再说了他还给了乱步那么久的准备时间……
星野泉下唇咬得发白。“可是要用到菜刀的吧,不瞒您说,之前吃羊羹的时候他异想天开的想用菜刀将羊羹削成兔子形状,分析得有模有样,哪里入刀哪里出刀都看得清清楚楚……结果菜刀飞到电视后面去了。”
社长过了一会儿,不说话的这段时间就像是在平心静气般的用力的吐息着,才艰难的说:“这确实伤脑筋……”好想知道中间的过程,菜刀飞到电视后面的过程!
“择白菜时将外面叶子都扔掉,只留下中间的一点,说那里最甜。洗西红柿时一直在偷吃,把蘑菇整个根部一起扯掉,对待豆腐的方式相当粗鲁……”星野泉双手放在膝盖上,双膝跪坐的他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刀在他手里会不会变成凶器,意外性的从厨房里飞出来,砸到路人的头上……”
社长,瀑布汗。他觉得嘴巴有点干,抿了口茶水道:“乱步是个聪明的孩子。请相信他。”
不知不觉,已经带上了在外人面前下意识为乱步的任性行为描补的歉意语气。因为太过熟练,这份转变毫无前兆,反而让他人没能感觉到社长此时内心的动摇。
社长又喝了口茶水,即便是小五依偎在他后背一下下的挨蹭的毛茸茸暖意,都无法消退此时内心的担忧,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用去洗手间的借口去厨房一趟的时候,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社长的身体停顿在半空,定格在一个准备起身的奇怪姿势,而星野泉小心翼翼的说:“发声的位置,恰好是厨房窗户外的方向。”
两人面面相觑,社长很是沉静的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道:“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去看看乱步有没有事。”
星野泉几乎是喜极而泣:“谢谢爸爸!”
不愧是爸爸,竟然将最重要也是最头疼的事项包揽过去!
星野泉和社长的脑海里,齐齐的浮现出一个画面。乱步在厨房里用菜刀的时候,菜刀一滑从身后敞开的窗户飞出去,直接给路人开了瓢,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惨叫声只响起了一次就结束了。
星野泉近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向了走廊,结果看到了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场景。料理桌上叠放着一本本料理书,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关于寿喜烧的制作流程。
洗水池和料理台乱七八糟,堆满了锅碗瓢盆,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地震,就连地上的瓷砖都沾着一块块的深色半凝固液体。
一面是尚且算是正常的做饭完的厨房灾难之景,一面则是奇怪的像是进入图书馆的书海,而在书本的上面,则是摆着一个专用的浅底锅,锅旁边放着几个大盘子,分别装着牛肉和各种各样的蔬菜。
蔬菜被随意的搅混在一起,分不出什么是什么,而肉也是一样。
乱步听到他的脚步声,顶着头上的厨师帽头不抬的道:“吃进肚子都一样,摆盘什么的不重要。”
星野泉看着穿着全套料理服装的乱步,感觉有点新鲜。人因为未知而恐惧,没见到乱步时会做出各种猜想,搅乱自己的思绪,可当真的见到没出事的乱步时,心情就安定了下来。
“乱步君怎么皱着眉,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哦。”星野泉蹲下身,双手捏着桌沿,卖萌似的用仰望的视角朝着乱步眨了眨眼睛。
乱步单手环胸,单手捏着下巴,一副苦思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就这样被星野泉的耍宝给挥散了。他嘟着嘴说:“在想着,用超市买的简单酱汁会不会太敷衍了,而且里面用的是糖精不是真正的白糖,对身体不好的吧。”
星野泉赞同的点头。“那我来做汤汁……”
“不行,这里没你的事!”陡然变脸的乱步严厉的道。
星野泉看到恢复了正常样子的乱步,心中的石头落地,自然不可能和乱步唱反调,而是乖乖的点头应是:“今日的大厨是乱步君,我不会越俎代庖的。”
乱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就听我的吧。用桔子汁来代替白糖。”
说着,从料理桌下拿出了一大篮的桔子。“每一个都是精心挑选最甜的桔子,用这个来做,不仅颜色好看,能品尝到甜味,还能尝到果香味,一举三得,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