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祈咬了咬唇瓣,“陛下是否认为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丛霁摇首道:“倘若换作朕,朕定会将戚永善处死,但你认为自己太过心慈手软,朕并不赞同,做出杀人的决定并非一件易事,朕亦不愿见你沾染血腥。”
话音落地,他又于心中道:所有的血腥皆由朕来背负罢。
温祈凝视着丛霁,心生动摇,遂抬手覆上了丛霁的眉眼,细细摩挲着。
指腹之下的眉眼无一处不妥帖,教他情不自禁地欲要亲吻一番。
他再次确认自己已为丛霁断了袖,他喜欢对丛霁又啃又咬的缘由并非他乃是一尾食人鲛,而是他心悦于丛霁。
不知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
“陛下……”你可心悦于我?
无论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丛霁若不弃恶扬善,他便不能容忍自己对于丛霁的心意。
丛霁疑惑地道:“何事?”
温祈并不坦白:“多谢陛下帮我找渺渺。”
丛霁歉然地道:“你谢朕做什么?朕未能找到渺渺,受之有愧,但朕会命人继续搜寻渺渺。”
“陛下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温祈想见渺渺,想替原身好好地爱护渺渺,如同丛霁爱护丛露一般,但这并非他想便能达成的,丛霁已尽力了。
丛霁安慰道:“生活于陆上的鲛人极少,除非渺渺已回到深海,不然,渺渺迟早会被找到。”
鲛人生活于陆上,无异于羊入虎穴,且即便成了年,分化出双足后,亦需每日于水中游曳一通,否则肌肤便会干燥开裂,难受至极。
是以,温祈更希望渺渺已回到深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俩人交谈间,沈欣怿忽而行至丛霁面前,低声道:“陛下,雪鹃招供了,公主之所以会刺杀陛下,便是因为雪鹃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并于公主昏睡之际,反复地于公主耳侧道是陛下逼公主下降,亦是陛下毁了公主的容貌。微臣已问过云大夫,那药物代谢甚快,几乎在服下后一个时辰内便消失无踪,不会残留于体内,因而,极难被诊断出来。至于甜汤,雪鹃一口咬死乃是刘太医所为。”
丛霁问道:“动机为何?”
沈欣怿禀报道:“动机是公主曾于一次失去神志之际抓伤了她的右颊。”
“委实荒谬,更何况她右颊上并未留下痕迹。”丛霁瞧着温祈道,“朕要去大理寺审问雪鹃,你是否要随朕同去?”
温祈本来须得回崇文馆去了,闻言,予以了肯定的答复:“我要随陛下同去。”
临出宫前,丛霁命人将完好无损的陈氏及其子女送回雁州。
——适才用作恐吓戚永善的人皮、手骨、眼珠子并非为他们所有,而是从死囚身上取下来的。
他们无辜,不该被戚永善连坐。
一人一鲛抵达大理寺后,沈欣怿引其进了关押雪鹃的牢房。
丛霁端详着雪鹃,雪鹃确实与赵太妃有四五分相似。
可惜,雪鹃并未承袭赵太妃的美貌,姿色平庸。
或许便是因为姿色平庸,雪鹃才更为在乎自己的容貌,以致于对露珠儿怀恨在心?
亦或许雪鹃仅是一枚棋子,所作所为俱是受人指使,她是为了保护幕后之人,才独自抗下了罪名?
丛霁于一旁的椅上坐了,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满面怨恨:“那怪物长得令人作呕,出于嫉妒,居然抓破了我的脸,我自然不能让她好过。”
丛霁又问道:“你承认自己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那药物是从何处得来的?”
雪鹃答道:“是从刘太医处得来的,刘太医便是我的帮凶。”
丛霁无法自雪鹃的神情判断其所言之真伪,发问道:“刘太医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笑道:“我怎知刘太医为何要害那怪物,陛下应当去问刘太医才是。”
丛霁念在刘太医多年辛劳的份上,纵然刘太医身负嫌疑,他都未将刘太医关于大理寺,不过是令刘太医禁足于其府中而已。
他命侍卫将刘太医带来与雪鹃对质,自己则怅然地道:“公主原就沉疴难愈,因你之故,雪上加霜,云大夫断言,公主恐怕命不久矣,朕昨日去见公主,喂公主喝了汤药,公主不断地问朕你去了何处,还念叨着你的甜汤。雪鹃,你不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么?公主明明待你不薄。”
——露珠儿虽然并未痊愈,但远不至于命不久矣,他佯作取信雪鹃之所言,软硬兼施,乃是为了试探于雪鹃。
雪鹃怔了怔,少顷,发笑道:“怪物,死得好。”
丛霁目光如炬,自雪鹃目中窥见了些许异常,继而装出了震怒的模样,操起一旁的鞭子,往雪鹃身上抽了一鞭子。
雪鹃吃痛,不再自讨苦吃。
一盏茶后,刘太医被带来了。
丛霁一指雪鹃:“刘爱卿,雪鹃招供你乃是她的同谋,意图谋害公主,并借公主之手刺杀朕,雪鹃操纵公主的药物是从你手中得来的,甜汤亦是你所调配的。你有何要言?”
刘太医气愤地道:“诬陷!老臣是被诬陷的!老臣怎会谋害公主?更不会借公主之手刺杀陛下,陛下定要相信老臣的忠心。且从功利角度来看,于老臣而言,只有公主与陛下健在,老臣才能安稳地当太医署令,若是换了旁人,老臣许不会受重用。”
雪鹃迤迤然地道:“我想起来了,刘太医……”
她顿了顿,望住了刘太医:“你的幼子曾追随丛霄,陛下登基后,他不幸被处死了。我与你一拍即合,共同谋划要借那怪物之手刺杀陛下,陛下死后,那怪物孤立无援,我便可好生折磨那怪物。”
“那孽子确实曾追随曾经的五殿下丛霄,但老臣与那孽子立场不同,自始至终都认为惟有陛下方能继承大统。”刘太医淡然地道,“老臣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更不曾与你一拍即合。”
丛霁听雪鹃提及刘太医的幼子,脑中即刻浮现出了一名为丛霄做马前卒的少年。
那时候,大多数朝臣皆拥护丛霄,那名少年乃是新科状元郎,一入得朝堂,便被丛霄所笼络,自此为丛霄肝脑涂地。
但丛霁并不认为刘太医会因此对自己与露珠儿不利。
雪鹃讥讽道:“曾经的五殿下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你现下东窗事发,自然要坚持自己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
刘太医拱手道:“老臣确实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望陛下明鉴。”
“你那孽子所为便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乃是大罪,该当被株连九……”雪鹃未及言罢,陡然吐出了一口血来,一息间,竟已暴毙而亡。
沈欣怿探了探雪鹃的鼻息,为雪鹃覆上双目后,赶忙道:“微臣立即去调查雪鹃之死。”
一盏茶后,他附耳禀报道:“今日除却在场之人,无人进过这牢房,雪鹃入口之物仅早膳与午膳,然而,为雪鹃送早膳与午膳的狱卒,大理寺的厨子,以及为大理寺送食材的小厮全数同雪鹃一般已于方才暴毙而亡,目前看来,线索断得一干二净了。”
丛霁下令道:“你先命仵作将雪鹃的尸体验上一验,再仔细查查,幕后之人或许遗落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又对刘太医道:“刘爱卿,你若心怀鬼胎,必定与雪鹃一般下场;你若问心无愧,朕定护你周全。你且先回府中去罢。”
他自己则与温祈一道回宫中去了。
马车上,他望着温祈道:“你有何见解?”
温祈苦思良久,才道:“温祈认为雪鹃所为应是为人所驱使,幕后之人唯恐她受不住刑讯,吐露真相,遂先下手为强,将雪鹃杀了了事。公主当时如若并未及时收手,陛下定已为公主所杀,陛下驾崩后,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六殿下丛霰,可六殿下为人和善、谦逊,不像是觊觎皇位,不折手段之辈。幕后之人若非六殿下,便是怀有谋朝篡位之心的重臣,亦或是与陛下有新仇旧恨之人。”
丛霁听闻温祈为丛霰辩解,陡生不满,但平心而论,丛霰与周太后从不曾行差踏错。
马车驶入宫中,不久后,突然停了下来。
丛霁掀开马车帘子一瞧,拦住了马车之人乃是赵太妃的贴身侍女,与方韵交好的虹雨。
虹雨跪于地上,哀求道:“太妃娘娘求见陛下。”
丛霁将赵太妃禁足于羽落轩,命沈欣怿调查,已许久未见过赵太妃了。
虹雨见丛霁毫无反应,按照赵太妃所交代的说辞道:“太妃娘娘藏有一物,那物对于公主而言很是紧要,或能令公主恢复如初。”
丛霁一惊,对临时充作车夫的秦啸道:“去羽落轩。”
抵达羽落轩后,丛霁急急地下了马车,温祈紧随其后。
赵太妃正等候着丛霁,一见到丛霁,当即道:“雪鹃确系本宫的私生女,她一时糊涂,幸而并未铸成大错,陛下若能饶恕她,本宫便将一物献予陛下。”
丛霁大抵已猜测到赵太妃口中的一物是何物了,那物的确很是紧要,然而,雪鹃已于不久前毒发身亡。
为了得到那物,他不得不道:“你将那物交出来,朕便饶恕雪鹃。”
赵太妃从宽大的衣袂中取出一物,奉于丛霁。
丛霁将层层布料子揭开后,一支金步摇随即显露了出来。
——当年,丛露不愿委身于一徒有爵位的泼皮无赖,被逼上了花轿后,狠心地毁去了自己的容貌,所用的利器正是这支金步摇。
怪不得自己遍寻这金步摇而不得,却原来被赵太妃藏起来了。
显然,赵太妃生怕有朝一日雪鹃的身份暴露,而这金步摇便是赵太妃为雪鹃精心准备的护身符。
可赵太妃此举亦导致露珠儿多受了这许多年的煎熬。
他并无迟疑,更无愧疚,凝视着赵太妃道:“不久前,雪鹃已被毒死,朕定会为其找出凶手。”
赵太妃唇瓣颤抖:“雪鹃怎会死?陛下勿要与本宫玩笑。”
丛霁和盘托出:“朕欺骗了太妃,朕已饶恕不了雪鹃了,朕方才从大理寺回来,雪鹃死于大理寺,当时朕正在审问雪鹃。”
赵太妃身体一软,倒于地上,哑声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丛霁与温祈出了羽落轩,丛霁亲自将金步摇送至太医署,并命一众太医与云研共同研究解毒之道。
解毒之道尚未研究出来,反是十月十五先至。
上月十五正是休沐,除却温祈在崇文馆念书的时候,丛霁几乎一直拥着温祈,整整一日,他只是杀了一囚犯,便压下了嗜血之欲,尚算顺利。
然而,现下,也就是十月十五子时,他分明与温祈同榻共枕,却难受得厉害。
近日,温祈不知为何不再主动钻入他怀中,而是躺于他一臂之外,他向温祈伸出手去,指尖覆于温祈腰侧,急欲将温祈揽入怀中,竟见温祈掀开了眼帘来。
温祈腰身的肌肤灼热,自从发现自己对于丛霁的心意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丛霁的碰触,见状,他故作镇定地道:“陛下,温祈并非陛下的妃嫔,与陛下同榻而眠已是逾矩了,不该再与陛下过于亲近。”
丛霁听着温祈的拒绝,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掐住温祈的腰身,将温祈束缚于自己怀中。
他轻嗅着温祈的气息,感受着温祈微凉的肌肤,嗜血之欲随即淡去。
他松了口气,正欲阖上双目,却闻得温祈道:“陛下,放开……”
“温祈。”他唤了温祈的名字,垂首堵住了温祈聒噪的唇瓣。
温祈激烈地反抗起来,但这反抗只持续了须臾,丛霁不及压制,他已然丢盔卸甲,温顺地臣服于丛霁的亲吻之中。
起初,他的指尖抵于丛霁的胸膛,欲要将丛霁推开,接着,他想起丛霁心口的伤处远未好透,不敢用力,再接着,他揪住了丛霁身上的常服,最末,他圈住了丛霁的腰身。
他心悦于丛霁,当然抗拒不了丛霁所给予他的亲吻。
直到吐息滞塞,他才被丛霁放开了。
他望着丛霁,双目含水,思忖不能。
待吐息稍稍平静些,他又猝不及防地被丛霁吻住了。
丛霁的唇瓣挟带着一团烈火,透过相接的唇齿,蔓入他的身体,将他的四肢百骸烫得酥麻不堪,将他的理智尽数烧毁,只余下贪得无厌的本能。
他磨蹭着丛霁,被放开后,主动舔舐着丛霁的唇瓣,勾引道:“陛下不吻我了么?”
亲吻断断续续,绵长得似无尽头。
烛火即将熄灭,苟延残喘着将烛光倾洒于丛霁与温祈身上。
一人一鲛紧贴着,无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