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眼,丛霁便自温祈目中窥见其所想,他取了一件外衫来,为温祈披上后,才叹息着道:“朕将你留于宫中,并非朕尚未想好处置你的法子,朕从未想过要处置你。”
“但是我……”温祈拢紧外衫,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道,“陛下不恨我么?”
丛霁重申道:“朕并未怪罪你强迫了朕,亦不恨你。”
丛霁的态度使得温祈生出了妄想:我分明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丛霁竟是温柔依旧,是否意味着丛霁其实是愿意与我云雨的?他之所以多次拒绝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下一瞬,他告诫自己勿要再胡思乱想,免得失望。
丛霁望住了温祈,正色道:“你可记得你昨日是如何侮辱自己的?”
温祈仅仅记得一些片段,其中并无贬低自己的内容。
他摇首道:“我记不得了。”
丛霁一字一字地复述道:“陛下,我与南风馆的小倌有何区别?自然有区别,他们是为了生计,而我是自甘堕落。陛下不若将我送去南风馆罢,想必那里才是我该待之处,我定能如鱼得水。”
温祈对此并不意外,他心底应当便是如是想的。
他发现自己心悦于丛霁后,初识欲念,极度渴望与丛霁肌肤相亲,但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却告诉他不该心悦于一名男子,亦不该沉迷于欲念。
他被丛霁多次拒绝后,自尊崩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错得离谱,进而认定自己生性下贱。
丛霁细细端详着温祈的面孔,见温祈沉默不语,逼问道:“你昨日为何这般侮辱自己?”
“我……”温祈猛然垂下了首去,“我……”
丛霁一把掐住了温祈的下颌,逼得温祁仰起首来:“你为何不痛斥昨日胡言乱语的自己?”
“我……”温祈自暴自弃地道,“并非胡言乱语,亦非侮辱,陛下……”
他抬起双目,笑了笑:“陛下,我生性下贱,终日觊觎陛下,陛下还是快些离开为好,否则我可能又会强迫陛下。至于南风馆,倘若能自由选择合意的恩客,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丛霁震怒,右手高高扬起,欲要将温祈打醒。
温祈面不改色:“要打要骂都随陛下,温祈欣然受之。”
丛霁终究舍不得,放下手,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你为何认为自己生性下贱?”
温祈理所当然地道:“我渴望被陛下临幸,被拒绝后,还一次一次不知廉耻地向陛下乞求,这便是生性下贱。”
“这并非生性下贱,你心悦于朕,自然会对朕产生欲念。”丛霁语重心长地道,“朕并不认为欲念是过错,你亦勿要认为欲念是过错。欲念与天寒需添衣,口干要饮水,肚饿得用膳一般,乃是活物最为基础的需求。”
温祈怔了怔,笑道:“陛下着实是过于温柔了。”
丛霁强调道:“这并非温柔,亦非开解,朕不过是将自己对于欲念的理解说与你听。”
“多谢陛下。”温祈再度沉默了。
丛霁清楚温祈并未取信于他,登时满心自责,温祈本是满腹诗书,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敢于无视世俗,无视礼教,向他表白心迹,定是因为他伤了温祁的心,温祈才会变作眼前这副模样。
他束手无策,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温祈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深感无力,着人送了浴水来,并亲手将温祈抱入了浴桶当中。
温祈沉于浴水中,双手抱膝,茫然无措。
即便丛霁不降罪于他,他亦无颜再面对丛霁,可他适才答应了丛霁不得出宫。
他垂目巡睃着自己的身体,竟然恶心得吐了出来。
丛霁正于屏风外头守着,闻声,疾步行至温祈身侧,抬手轻拍温祈的背脊。
温祈躲开丛霁的手,吐干净后,低声道:“我很是恶心,陛下且定要我远些。”
丛霁反而将温祈从浴水中抱了出来,紧紧拥着,并附耳道:“你并不恶心,不准再侮辱自己。”
温祈挣扎着,急欲自丛霁怀中出来,却未能如愿。
“朕帮你沐浴罢。”丛霁低下首,吻了吻温祈的发丝,“你乖些,勿要乱动,以免加重伤势。”
——温祈乃是鲛人,一夜过去,一身的伤口都已不再淌血了。
然而,温祈却并未听话地停止挣扎,于他而言,纵然就此殒命亦无妨。
丛霁无奈地道:“就当是为了朕,你乖些可好?”
温祈拒绝道:“我很是恶心,不敢劳烦陛下,由我自己来罢。”尤其是那处不堪入目。
丛霁肃然道:“你并不恶心。”
他不舍得逼温祈太过,将一罐子药膏塞入温祈手中,便出了屏风。
温祈快手将自己处理妥当,鼓起的小腹重新恢复了平坦,他并不涂抹药膏,当即穿上了衣衫。
一出屏风,他便瞧见了满地的狼藉,俱是自己所为。
丛霁递了一盏茶水予温祈,柔声道:“快些漱口罢。”
温祈乖乖地漱过口,又闻得丛霁关切地道:“喉咙难受么?”
他坦白地答道:“难受。”
丛霁发问道:“你有何处不适?为何会呕吐?可是朕的过错?”
“陛下明明是被我强迫的,怎会是陛下的过错?”温祈淡淡地道,“我不过是被自己的身体恶心得吐了而已。”
“你的身体并不恶心。”昨日,丛霁虽忙于挣扎,无暇细细体会,但他清楚温祈的身体与他的身体甚是契合。
温祈恭声道:“多谢陛下。”
“你的身体当真不恶心。”丛霁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思索地低下了身去。
温祈不明白丛霁为何要这样做,他的身体明明很是恶心。
“陛下,松开罢。”他的腰身有些发软,连带嗓音都发软了。
丛霁口齿不清地道:“你可相信朕之所言了?”
温祈颔了颔首:“松开罢。”
丛霁为温祈整理好下裳,站起身来,嘱咐道:“朕要去沐浴了,你勿要趁机胡思乱想。”
他唯恐温祈有恙,未多久,便回到了温祁身畔。
他瞧见温祈正拼命地擦拭着织皮,遂与温祈一同擦拭。
良久后,温祈喃喃自语道:“擦不干净了。”
丛霁安慰道:“擦不干净便擦不干净,并非什么大事,你无须在意。”
温祈陡然想起一事:“今日并非休沐,陛下本该去上早朝,是温祈误了早朝,望陛下严惩。”
“一日早朝罢了,何须严惩?”丛霁索性命内侍换了一张织皮。
温祁看着崭新的织皮,脑中突然浮现出他弄脏织皮的情状。
他果然很是恶心。
身体像是要呼应他似的,瞬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