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七月十九,一早,丛霁正看着将士们操练,忽而吐出了一口血来。

将士们登时乱成一团,段锐之则快手扶住了丛霁。

“朕无事。”丛霁一把推开了段锐之,而后竟是踉跄着跌坐于地,甚至吐出了更多的血来,一身衣衫被染作猩红。

段锐之惊慌地命人去请章太医,章太医匆匆赶来,为丛霁诊过脉后,“噗通”跪倒于地,大呼:“陛下驾崩了。”

段锐之闻言,厉声道:“陛下怎会驾崩?陛下分明尚有鼻息。”

章太医面色发白:“段将军且再探探陛下的鼻息。”

段锐之伸手一探,即刻跪下了身来。

一众将士亦随之纷纷跪下了。

未多久,温祈由渺渺扶着,疾步而来,到了丛霁面前,摇晃着丛霁的肩膀道:“陛下,陛下,你且醒醒……”

然而,丛霁未答,被温祈摇晃得头颅低垂。

温祈泪流满面,呜咽着道:“陛下,你快醒醒,你若是去了,我该当如何是好?”

丛霁仍未作答。

温祈将丛霁扶起,冲着段锐之笑道:“陛下大抵是倦了,劳段将军与我一道将陛下送回房间去,待陛下好生歇息歇息,定会醒来。”

“温大人,陛下……”段锐之正欲劝温祈想开些,却是被温祈打断了:“段将军推三阻四,难不成怀有不臣之心?”

段锐之无法,只得与温祈一道将丛霁送回了房间。

出了房间后,他又回到了营中,安抚将士们。

而温祈一直未出房间,连渺渺都不见。

七月二十二,温祈命人将章太医请来,不久后,他将章太医推出了房间,歇斯底里地道:“你连区区小病都治不好,还骗我陛下驾崩了,我要你何用?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斩了!”

段锐之闻讯赶来,及时救下了章太医的性命。

温祈蓬头垢面,神态癫痴,瞪着段锐之,破口大骂:“你果然怀有不臣之心,竟然胆敢包庇这庸医!”

见段锐之坚持不肯杀章太医,他冲到段锐之面前,对其拳打脚踢。

这三日,渺渺日日守在门外,见状,生恐温祈小产,一把抱住了温祈,提醒道:“哥哥,仔细肚子。”

温祈用力挣脱了渺渺的束缚,冷笑道:“你莫不是亦认为陛下已驾崩了?”

渺渺望住了温祈:“哥哥,你清醒些,陛下确实已驾崩了。”

温祈抬指指着渺渺道:“你难不成被这段锐之,被这庸医收买了?遂与他们一同糊弄我?陛下方才还亲了我,陛下怎会驾崩?”

渺渺忧心忡忡地道:“我怎会被段将军与章太医收买?陛下当真已驾崩了。”

温祈巡睃着在场诸人,目色如刃,愤愤地道:“你们皆认为陛下已驾崩了,待陛下醒来,我定要让陛下治你们的罪!”

言罢,他回了房间去,从里头将门锁死了。

渺渺不及阻止,急得出了一身汗,连连拍着房门:“哥哥,哥哥,你勿要将自己锁在里头,你且想想你与陛下的骨肉,陛下虽已不在了,但你既心悦于陛下,便应当好好地产下你们的骨肉。”

房门瑟瑟,房门内的温祈却无动于衷。

一日后,夜深人静之时,丛霁与温祈所居的房间陡然烈火冲天,不知是何人放的火。

待烈火扑灭,其中的一人一鲛已成了焦尸,面目全非。

那鲛人紧紧地拥着今上,使得诸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分开。

渺渺伤心得嚎啕大哭。

段锐之着人彻查走水的缘由。

由于这房间日夜有丛霁的近卫守着,并无可疑之人靠近,最终仅能归结于此乃温祈所为。

温祈带着尚未出世的双胎为丛霁殉情了。

丛霁并无子嗣,又未立后,段锐之只得书信于周太后,禀报此事。

七月二十九,段锐之得到周太后的懿旨,命他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他以边疆尚未平定,周楚蠢蠢欲动,不敢稍离为由,改命副将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七月三十,他独身一人,漏夜进了一农户家中。

农户将他引至一矮屋,他叩了叩门,得到应允后,方才推门而入。

矮屋内坐着一人一鲛,正是丛霁与温祈。

——丛霁一手谋划了这出戏,知晓内情者仅温祁,段锐之以及章太医。

丛霁事先命人在房间底下挖了密道,准备了两具尸身,一起火,他便与温祁一道从密道离开了。

一人一鲛正依偎于一处看话本,段锐之进来后,丛霁放下了话本,问道:“现下情况如何?”

段锐之启奏道:“将士们俱是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周太后命我将陛下的灵柩护送回京,我改命副将去了。据闻周太后打算将我左迁,并从周氏中择一武将顶替我。”

丛霁颔首道:“朕知晓了,你且退下罢。”

段锐之应诺,恭敬地退下了。

“陛下大费周章地演了这出戏,而今瞧来周太后已入戏了,不知六殿下是如何想的。”温祈与丛霰乃是同窗,他还参加了不少次由丛霰举行的诗会,平心而论,丛霰的一言一行皆挑不出错处。

“过几日,我们便能知晓阿霰是何想法了。”丛霁亲了亲温祈的唇瓣,“梓童,更深露重,我们该歇下了。”

温祁被丛霁牵着上了床榻,枕于丛霁肩窝,正色道:“陛下可是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才特意演这出戏?”

丛霁答道:“朕目前只知雪鹃腹中的孩子十之八/九乃是阿霰的孩子。”

温祁愕然,猜测道:“雪鹃之所以对公主下药,企图利用公主谋杀陛下,乃是出于六殿下的授意?而六殿下一开始便是为了方便控制雪鹃,才与雪鹃有了皮肉之事?”

“他们可能仅是露水姻缘,别无其他。”丛霁对丛霰有些兄弟之情,虽对丛霰怀疑重重,仍是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丛霰。

可惜,八月初十,丛霁得知了丛霰称帝的消息,他并不意外,却难掩失望,屏退报信之人后,继续饮着太平猴魁。

他当初之所以御驾亲征,缘由之一乃是为了提振军心,击溃周楚;缘由之二便是想试一试丛霰可有反心。

坐于丛霁对面的温祈却是眉间尽蹙:“六殿下素来一副不喜争权夺利的模样,未料想……”

丛霁伸手将温祈一提,让温祈坐于他怀中,继而亲吻着温祈的眉间道:“阿霰乃是周太后之子,周太后一支野心勃勃,在周太后长期的熏染下,阿霰难免起异心。朕一直提防着他,但他从不行差踏错,教朕以为自己是否太过多疑了,而今朕已‘驾崩’,他再无顾忌,自是露出了真面目,又或者阿霰实乃身不由己,为周太后所胁迫?”

“陛下的灵柩估计尚未抵京,这时候称帝未免太急罢。”温祁环着丛霁的后颈,仰起首来,向丛霁索吻。

丛霁一面与温祁唇齿相交,一面抚摸着温祁的肚子。

这肚子又大了一圈,温祁亦胖了些,显得珠圆玉润。

一吻罢,丛霁轻抚着温祁的背脊道:“阿霰,周太后,或者周家早已迫不及待了,才会这般急。”

温祁双目含水,面若桃花,少时,关切道:“陛下可将公主安排妥当了”?

“阿霰乃是聪明人,他定然明白伤害露珠儿全无好处。”以防万一,丛霁出宫前,将露珠儿托付于秦啸了,秦啸自会护露珠儿周全。

露珠儿尚未好透,不知自己的死讯是否会影响露珠儿的病情?

丛霁满心歉疚,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身中奇毒一事,露珠儿险被刺杀一案,母后之死,方韵之死,雪鹃之死,这一桩桩一件件迟迟无法水落石出,教他安心不能。

阿霰既已称帝,恐怕与这些案子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