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出了吹雪殿后,丛霁当即回了寝宫。

温祈正窝于锦被之中,翻阅着话本,听得动静,抬眼望去,果然瞧见了丛霁,遂放下话本,向着丛霁张开了双手,撒娇道:“夫君,抱抱我。”

幸月与葭月亦常常向着自己张开双手,索要拥抱,眼前的温祈似乎与幸月、葭月一般年纪。

丛霁一念及此,唇角含笑,行至御榻前,伸手抱住了温祈。

温祈回抱住丛霁,并将下颌抵于丛霁左肩上,发问道:“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何棘手之事?奏折早已送来了,夫君却姗姗来迟。”

丛霁怅然地道:“阿霰过世了。”

怪不得丛霁眉眼间隐约有些愁绪。

温祈轻抚着丛霁的背脊道:“夫君,节哀。”

“朕无事。”丛霁抬起首来,吻了吻温祈的额头,“朕来为你上药罢。”

“嗯。”温祈自觉地剥下了亵裤,趴于御榻之上。

伤口虽已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血痂子,但丛霁轻轻一碰,温祈仍会浑身战栗。

丛霁洗净了双手,才以指尖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为温祈上药。

温祈疼得瑟缩了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张绷紧的弓。

丛霁一面吻着温祈弯曲的脊椎骨,一面继续为温祈上药。

费了些功夫,他才将手指收了回来,并用锦帕拭净了指尖上残余的药膏。

而后,他为温祈穿上了亵裤,又将温祈揽入了怀中。

“或许……”温祈思忖着措辞,良久才道,“或许丛霰病逝乃是一件幸事,否则丛霰如若当真怀有谋朝篡位之心,夫君要如何处置他?杀了他么?夫君恐怕下不了手;软禁他么?非但不合律法,且他定不会甘心,许会再掀起风浪来。”

“可他如若清白无辜,未免死得太过可怜了些。”丛霰明白温祈这一席话是为了安慰他,他理当接受温祈的好意,可他始终无法抹去这一念头。

温祈歉然地道:“是我失言了,因夫君仅丛霰一个弟弟,周氏又非善类,我对丛霰怀有偏见,将其视作了阴险狡诈之徒。”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松了口气,丛霰嫌疑未消,而今丛霰一死,丛霁应该安全无虞了。

丛霁慌忙道:“朕并未责怪梓童,朕知晓阿霰病逝并不能证明他清白无辜。”

“夫君责怪我亦无妨,毕竟夫君乃是丛霰的兄长,而我与丛霰并非血亲。”温祈伸手覆上了丛霁后背的蝴蝶骨,“夫君既温柔且心软,为丛霰的病逝而感伤理所当然。”

“朕却不认为自己既温柔且心软。”丛霁覆唇而下,吻得温祈双目迷离,面泛潮红。

温祈缓过气来,反驳道:“本宫认为陛下既温柔且心软,便是既温柔且心软。”

丛霁失笑道:“你倘若告诉其他朝臣朕既温柔且心软,他们定会以为你中邪了。”

温祈一本正经地道:“对,我中邪了,中了夫君的邪,此生缠定夫君了。”

丛霁欣然地道:“朕荣幸之至。”

温祈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丛霁的唇瓣:“我为夫君将朝服换下可好?”

丛霁摇首道:“不必了,梓童还是勿要乱动为好,以免牵动了伤口。”

“那夫君便当着我的面,更衣与我瞧罢。”温祈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躺下身,以右手托腮。

丛霁并未拒绝,当着温祈的面,将朝服褪下了。

温祈不满地道:“为何不将中衣与亵衣一并褪下?”

丛霁不解风情地道:“常服里头本就该穿中衣与亵衣。”

温祈巡睃着丛霁的中衣,娇声娇气地道:“我想看夫君将中衣与亵衣一并褪下。”

丛霁疑惑地道:“梓童不是已看过许多回了么?”

“看过许多回便不能再看了么?”温祈威胁道,“夫君且识时务些,勿要让我自己动手。”

“好罢。”丛霁依次将中衣与亵衣褪下了,亦识时务地将中裤与亵裤褪下了。

“夫君当真生着一副好颜色,美不胜收。”温祈做出一副登徒子的做派,面上尚未消散的潮红却悄悄地蔓延至耳根了,他旋即偏过首去,污蔑道,“夫君明知我现下正在养病,何故勾引于我?”

丛霁无奈地道:“分明是梓童要朕勾引于梓童。”

温祈催促道:“夫君还是快些将常服穿上罢。”

丛霁依言穿上常服后,被温祈扯着手腕子,上了御榻。

紧接着,温祈捧住了丛霁的双颊,以唇瓣磨蹭着丛霁的眉眼:“夫君可开怀些了?”

却原来温祈这一番轻薄是为了让自己开怀些。

“梓童不必挂心,朕无事。”丛霁为温祈身下添了一软垫子。

温祈枕着丛霁的肩膀,正色道:“丛霰可有临终遗言?”

丛霁将丛霰所言原原本本地说与温祈听了。

温祈闻言,心疼不已:“夫君竟曾做过苦力。”

丛霁满不在乎地道:“朕确实曾做过苦力,但没什么了不得的,朕有的是力气,不算辛苦。”

丛霁原是天之骄子,一朝被废去太子之位,居然沦落至此。

温祈叹了口气:“夫君受苦良多。”

丛霁云淡风轻地道:“过去种种皆已过去了,自母后薨逝,朕便知晓,朕终有一日将被父皇废去太子之位,朕早已设想过被废去太子之位后的情形,并不觉得做苦力算得上受苦。”

“我明白做苦力是为了活下去,但我仍是觉得夫君受苦了。”温祈低下首去,亲吻丛霁的双手。

这双手原有不少伤痕,其中或许亦有做苦力留下的伤痕罢。

吻过丛霁的双手后,他抬起首来,问道:“夫君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夫君当年孤立无援,且有露珠儿需养活,要夺回皇位甚是不易,是否曾以做苦力之名,行招贤纳士之事?”

丛霁欢喜地道:“被梓童说中了,梓童实乃朕的知心人。”

“我不仅是夫君的知心人,还是这天下最为了解夫君……”温祈咬上了丛霁的耳垂,“夫君这副身体之人。”

他言辞大胆,耳根却更红了些。

“朕亦是这天下最为了解梓童这副身体之人。”丛霁尚不餍足,“朕欲要更了解梓童这副身体。”

温祈埋首于丛霁心口,这回连后颈都红透了。

少时,他定了定神,将丛霁适才所言回忆了一遍,才分析道:“丛霰因国库空虚,要夫君切勿浪费人参与灵芝,表明其为夫君,为南晋着想;丛霰因亲手杀了周氏,求夫君将其葬于周氏坟旁,表明其孝顺;丛霰因心中有愧,将周氏于‘桃面’下毒一事禀明于夫君,表明其对夫君怀有兄弟之情;丛霰还祝福了夫君、我、露珠儿、幸月以及葭月。但是夫君……”

他话锋一转:“丛霰所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霰并无撒谎的理由,除非……”丛霁顿了顿,望住了温祈的双目。

四日后,即三月初四,丛霰的尸身被运送至临云,周氏祖坟。

杜明达奉丛霁之命,将丛霰的尸身葬于周氏坟旁。

下葬前,他特意确认了丛霰的尸身,由于倒春寒,这尸身上的尸斑不多,尸臭亦不严重。

他亲自阖上棺盖,并亲自为棺材钉上了子孙钉,方才命下属将棺材掩埋。

掩埋后,他又请了和尚来为丛霰超度。

一日后,他回京复命。

三月初七,是夜,两名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周氏祖坟,到了丛霰坟前。

然后,俩人利落地将丛霰的棺材挖了出来,拔出钉于棺材上的子孙钉,进而将棺盖打开了。

再然后,一人重新将棺材掩埋,一人则将丛霰的尸身抗走了。

丛霰的尸身被放于一密室,烛火被点燃后,满室亮堂,将这尸身照得纤毫毕现,其上并无尸斑。

三月初八,破晓时分,原本一动不动的尸身却动了动左手食指。

须臾,这尸身睁开了双目。

守着尸身的奴仆打扮的中年男子见状,又惊又喜地道:“六殿下,你总算是醒了。”

尸身——丛霰清了清嗓子:“今日是三月初几?”

奴仆答道:“回禀六殿下,今日乃是三月初八。”

其实,丛霰听闻丛霁重伤不治身亡,温祁殉情一事之时,并不相信,丛霁未免死得太过容易了些,而温祁怀着身孕,即便要殉情,亦该当先将双胎产下才是。

这之后传来的消息却一再推翻了他的猜测,使得他渐渐相信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丛霁与温祁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以防万一,他一早便于寝宫底下埋了火/药。

“临终”前,他命人于三月初十子时将火/药引燃。

他“死”于二月二十八,三月初十必定已被送往临云了,纵然丛霁与温祁侥幸未死,他亦不会被怀疑。

他本不想炸死丛霁,只可惜,那剧毒并未教丛霁丧失理智,大开杀戒,并自爆而亡,不然,他早已登基称帝了。

那剧毒明明已改良过了,不知为何效用不佳。

希望这一回的火/药能取了丛霁与温祁的性命。

待丛霁驾崩,朝臣必将拥立幸月为新皇。

一奶娃子显然较丛霁好对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