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谢老头想一出是一出,抓起电话就给孙都打了电话。

那头孙都一听,人都傻眼了。

谢叔叔问他什么?

谢洲是不是在外面撞邪了???

嘴里富强民主和谐诚信美丽什么的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他忍住了。

但是。

孙都忍住归忍住,还是觉得一脸懵逼。

“不是啊谢叔叔,谢洲回去前还好好的啊,你问这个干嘛呀?”

总不能谢洲前脚刚和他分开,后脚就迫不及待地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说好的这个世界很科学的呢?

谢老头迟疑。

“你确定他没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孙都:“我肯定!”

应完他又抓头,“不是,谢洲是怎么了吗?”

真出事了?

谢老头也纳闷。

“这人要是没撞邪,他今晚怎么能同意明天去上班呢?”

孙都瞠目结舌。

老半天,他才吐出一个字。

“啊?”

您是不是对打工人有什么歧视啊?

谢老头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对。

“那你说说,你们今晚都去哪了?”

孙都立马坦白:“今晚我就带他去了王家的慈善晚会!那可是正经地方啊,谢洲还在晚会上和庄氏的庄总聊了会天呢!”

他可绝对没把人带到不该去的地方——虽然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庄氏?”

谢老头一顿。

谢洲能和庄氏的那小子聊上天?

他细细品着,猛地想到。

该不会是?

谢洲和庄氏那位聊着聊着,忽然发现上班又挺好了?

一瞬间,谢老头有点发愁。

想上班是挺好,但是那也不能因着是庄氏的那位啊。

万一到时候谢洲发现他爹挣的没庄重多,那他到时候这老脸往哪里搁啊?

心里惦记着这个,第二天一大早,谢老头做早餐都没了心思。

谢洲出来吃早饭,难得惊讶了。

“今天就吃这个?”

谢老头还在愁呢——等会儿人就要去公司了,万一见着不对扭头就走可怎么办!

他心里有事,嘴上随口应付。

“今天起得晚了,没工夫弄那些复杂的。”

谢洲拿起桌上实打实烙的鸡蛋葱油饼咬了一口,吃相看似斯文实际三口吃完一块大饼。

他眼睛在频频走神的谢老头身上转了转,忽然开口。

“我记得你睡觉挺好的,昨晚怎么没睡好?”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小子?

谢老头目光带着点惆怅,嘴里却不肯说实话。

“人老了,觉也少了吧,没什么大事,习惯就行了。”

正准备拿第二张饼的谢洲闻言一顿。

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谢老头乌黑的头发上。

这也叫老?

那他放在外面院子的沙袋,他不在家的时候是谁给打爆的?

只是想着想着,谢洲的眼神忽然深沉起来。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所以才没睡好?”

谢老头被他一问,白了他一眼。

“就说了是觉少,想什么呢?我身体好着呢,你看从小到大,我打过一个喷嚏没有?要说自己做饭也是好,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会得病……”

确实。

谢老头从他小的时候就没生过一场病。

谢洲眼神微黯。

他以前还一直以为,是老头身体好。

直到他后来发现不对劲。

谢洲咬着嘴里的饼子,右手手腕还有一丝丝细微的疼痛。

这种感觉和他之前感受到的,似乎又不太一样?

谢洲看着看着,猛地抬起头看着老头。

“你老实说,你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那你为什么没睡好?”

谢老头见他这么认真,反而有点怂了。

“没、没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这么含糊算什么?

谢洲心里暗骂一声,抓了个他常用的饭盒把大饼一装,过去牵着人就往外走。

谢老头一愣,连忙叫唤。

“急什么呢?吃饭换身衣服再去上班啊。”

“今天不去上班了,去给你做个检查去!”

“啊?”

大半天后,谢洲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检验报告,皱着眉头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旁边的医生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谢老头被他忽然拉来做检查,心里又气又有些欣慰。

等谢洲翻完了报告,他才哼了一声。

“我就说我的身体很好吧?根本就不用来做什么检查,这就是浪费钱!”

谢洲瞥了他一眼。

“这里还不是全部的,你急什么。”

他脸上不显,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嗯?

谢洲自己微微一愣。

他低下头,他手上还捏着检测报告。

谢洲愣了一会儿,低头苦笑一声。

他在叹什么气?

这原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值得高兴吗?

谢洲下意识动了动右手腕。

细微的疼痛从手腕上传来。

谢洲自嘲一笑。

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虚假世界里的所谓‘NPC’,这值得高兴吗?

下一秒,他的手被人拿起来。

谢老头紧张兮兮。

“怎么?你手还没好吗?”

他连忙叫过旁边的医生。

“医生你要不给他看看手?”

他一边说一边念叨,“我就说了我身体好着呢,没什么事你非不信。倒是你自己这手,这么久了也不见好……”

谢洲下意识想说没事,就听见旁边医生开口有些羡慕地说。

“可以去骨科那边看看,话说你们父子感情可真好。”

谢洲还没说话,谢老头先乐了。

不过到底还是惦记着谢洲的手,就拉着人出去准备挂个号。

之前明明还嫌弃医院手续麻烦到不行的人,现在又任劳任怨地东奔西跑。

谢洲就跟在他身后,看着老头跑来跑去,目光忽然微微一顿。

老头是不是,背有点弯了?

他眼神有些许迷茫。

“好了,我刚打电话特地找人找了下关系,给你挂了个最好的专家号,等会儿马上就到你了。上班的事先不急,你要是手还没全好,就先把手给治了再说,反正公司在那放着,不管什么时候都跑不掉的。”

谢老头弄完了,又忽然从身后拿出来一瓶水。

“跑了一天跑累了吧?你带的饼呢?就着这水吃了吧。”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谢洲一把扯住他。

“你不吃?”

谢老头摆摆手。

“吃你的就是了,我还能和你个挑嘴的抢这点吃的?我去外面随便对付点就行了。”

他说着人就利落地走了。

谢洲手里拿着水瓶,又看了一眼自己特意带上的葱油饼。

好一会儿,他往后一坐,手背搭在眼睛上。

“……明明自己也是个嘴刁的,还有,就算要吃,在医院里吃东西也太不文明了,臭老头。”

算了。

谢洲想。

就算连这些其实也是‘游戏设定’,但那又怎么样?

谢老头的父爱如山,难道还不够真实吗?

想着,谢洲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爸爸,我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有一点点不舒服,不用住院的。”

“那不行!你昨天回到家脸都全白了,倒在地上你知道那多吓人吗?陶陶,你听爸爸的,在医院里呆两天,就两天,乖啊?”

“那……那就两天啊,不能再多了,最近公司那么忙,我还要帮爸爸努力管理公司的事呢。”

“知道你心疼爸爸,但是爸爸也心疼你,公司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吧。”

谢洲眼神有些微妙,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两人身上。

杨陶?

“爸爸我爱你,公司要加油啊。”

送走杨父,杨陶转身回到病房脸上瞬间变得毫无表情。

他的指甲抵着牙齿磨了又磨,仔细看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庄重不是一个普通的NPC吗?他不是只是一个可攻略人物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出那种话?

还有庄重的那双眼睛。

太可怕了。

杨陶再次回忆起来,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双眼睛,简直像是能够看进人的心里。

杨陶还记得那一瞬间,他仿佛在庄重面前无所遁形,没有任何秘密。

就像是庄重知道了。

知道他是一个攻略者。

可是、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才是绑定了攻略系统的游戏玩家!

他才是有金手指的那个人!

而不是庄重!

庄重只是他的攻略任务!

他绑定的系统把他送过来的时候明明说过,他只要按照系统给的攻略步骤,就能成功攻略成功!

他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且拥有他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的一半财富!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杨陶惶恐,他的指甲都被咬出血来还没有任何反应。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这和他想好的根本不一样!

系统明明说过,他们攻略系统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甚至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还必须要作为一个婴儿降临到这个世界。

他好不容易挑选到了家境不错的杨家,又按捺着性子等到他要成年这一天去攻略。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杨陶越想心跳越发急促。

他目光恍惚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是只有他一个玩家降临到这个世界。

这一点,还是他绑定系统时,意外得到的信息。

当时系统只说是庄重是这个游戏世界的气运之子,不知道哪一个玩家才能够成功攻略下庄重……

不对!

杨陶忽然醒悟。

他咬着牙。

他被骗了!

攻略庄重根本不像系统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玩家?

而且系统给的攻略步骤如同有用,又怎么会需要那么多玩家?

更不会出现意外!

杨陶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怎么会那么鲁莽那么随便的攻略庄重?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杨陶懊恼不已,系统给他的金手指只有一次,他用在了昨晚的慈善晚会上了。

事到如今,难道他只能放弃?

杨陶咬得更深。

不。

不能放弃!

如果放弃了,他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

还有那笔财富!

一想到那笔系统承诺的财富,杨陶喉咙微微一动。

他在杨家也算处尊居显,那种被人众星捧月的滋味……

他又恍惚间想起,庄重比他更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他真的能够攻略下庄重,得到庄重那样多的财富,哪怕只有一半也好……

杨陶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得迷幻起来。

对。

他要想办法,他一定要想办法继续攻略庄重!他要拿回他应得的东西!

窗外,谢洲看着病房里杨陶扭曲的表情和迷离的双眼,啧了一声。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对这个叫杨陶的家伙,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慈善晚会回来后,庄重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点新东西。

谢洲的反应,有一点奇怪。

给自己倒了杯水,庄重想了想,起身到书房拿出一沓文件。

是之前调查过的谢洲的详细资料。

他打开文件,一眼就看见了第一页属于谢洲的照片。

看起来有几分青涩?比起来,他亲眼见到的谢洲,似乎五官更深邃些,也更成熟一些。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翻开了第二页。

看了一眼,庄重愣住。

他的手指在纸张的边缘摩挲,白皙的手指被纸张映照得在发光。

他在思考。

这份资料,很全。

庄重一向知道自己的特助很有能力。

不过能够把谢洲曾经进过特殊部队的经历也挖出来,倒是让庄重多少感到惊讶。

但是这都不重要。

让庄重惊讶的是,谢洲的经历。

按照上面说的,谢洲十几岁就参军,之后进了特殊部队后参加过一共四十九次任务。

没有一次失败。

但就是这样的谢洲,在今年三月的一次任务之后,忽然提出了退伍。

上面写的理由是,谢洲因任务右手受伤,且家里父亲年纪大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

庄重看着资料,直觉感到不对。

他忽然回忆起来,生日会上谢洲拍掉他的手时,手指上全是老茧。

还有慈善晚会。

庄重清晰的记得从谢洲的身上闻到过一股药味。

像是跌打扭伤的药酒。

已经退伍了半年的人身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厚的老茧?

还有那股药味也是。

如果谢洲真的是自己想要退伍,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在继续进行训练?

还有谢洲自从退伍回家,也没有接受谢家的生意。

谢洲根本不像是因为这一点小伤就会选择退伍的人,否则的话,他私底下也不会一直在训练自己了。

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到了公司,庄重还是没有想明白。

“笃笃。”

“进。”

杨信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庄总,这是周特助让我拿给你的文件。”

他一边说一边有点不解。

为什么单单这份文件,周特助自己不来送?

“嗯?嗯。”

庄重接了过来,他看了杨信一眼,随口问。

“是什么文件?”

杨信有点尴尬。

“周特助没说,只说让我来送就对了。”

是吗?

周特助自从被他发现真实的性格之后,是不是比起以前循规蹈矩的模样要随性了?

难道是暴露了就干脆不再掩饰了?

庄重一边想,随手翻开文件。

嗯?

难怪了,他抬头眼神古怪地看了杨信一眼。

怪不得。

怪不得周特助会让杨信亲自来送这份文件。

翻开文件,庄重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

按照资料上查到的,当年杨夫人在生下杨信的时候意外血崩。

虽然人救回来了,但是也变得不再适合受孕。

有意思的是,不适合受孕的杨夫人在第二年就有了第二个孩子。

也就是杨陶。

庄重十指紧扣抵在下巴上,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个念头。

既然不适合受孕,那么杨夫人又是怎么会怀上杨陶的?

是她的身体好了?

还是,不可抗力不科学的因素?

就像是,他无意识地接受了杨陶送的巧克力,吃了之后明明送到医院洗胃,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人空运玫瑰花一样?

想了想,庄重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随手将文件塞进碎纸机里,庄重透过大楼的玻璃眺望远处。

蓝天、白云,来往的行人还有车辆。

能看到能听到,还能闻到办公室里的熏香。

“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庄重伸出手,葱白的指尖微微一用力,绿植的绿叶被掐出绿色的汁液溅在他的手指上,显得他的手指更加白皙。

抬起手,庄重轻轻嗅了嗅。

……

有点臭,他臭着脸走进了洗手间。

这么真实的世界只是一个游戏世界?

庄重感受着流水冲刷过手背的触感,冷笑一声。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又看了一眼镜子里面毫无瑕疵的身影。

这场游戏,谁是玩家还说不一定呢。

攻略是吗?

那如果,他让杨陶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呢?

庄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以前还真的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

熟悉的五官现在看来显然太过于出色了,脖颈下面是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最出色的西服手艺人每一年亲自飞到国内为他量身订做的衣物。全世界独一无一的待遇。

也难怪。

庄重忽然心想。

也难怪他会是被攻略的那个人。

原来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庄重叹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