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纳西索斯睁开双眼,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然后一双手臂收拢,把他揽在怀里。是哈迪斯。
“早安,纳西索斯。”
男神的胸膛是那样宽阔,他有力的心跳带动着纳西索斯的心跳,灼烫的呼吸落在他的耳畔,然后是轻轻的□□,不重,却让他的耳廓通红。
他又重复了一遍:“早安,我的纳西索斯。”
仿佛喟叹。
在哈迪斯低沉的嗓音里,纳西索斯听出了他的满足。其实不止是哈迪斯,他也是一样。以前,他无法理解奥林匹斯诸神的贪欢,但他现在似乎有些明悟——灵与肉的结合,原来不仅仅是欢愉的,还会给人一种终于圆满的充盈感。
“早安,哈迪斯。”
被哈迪斯抱在怀里,枕在伴侣的胳膊上,这个睡姿让纳西索斯无法看清伴侣的表情,他稍稍调整姿势,在可以活动的范围里伸长脖子,一个吻落在哈迪斯的下巴上。
清浅的,柔软的,仿佛鸿雁的羽毛。
轻飘飘落在哈迪斯的心上。
哈迪斯把他搂得更紧。
纳西索斯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扎手。”
手被哈迪斯捉住,留下一串啄吻:“起床以后,帮我剃一下胡茬吧。”
纳西索斯抽手:“你倒是会安排人。”语气里带着些许嗔怪,却没有拒绝。
“真好。”哈迪斯说。
“嗯,什么?”
躺在哈迪斯的臂弯,对于纳西索斯来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虽然有些硌人,但他舍不得离开。就那么靠着哈迪斯的肩窝,漫不经心的搭话。
哈迪斯说:“今天是第八十九天,我向你问候早安。”
日理万机的冥王殿下居然会费心去记这种事,纳西索斯觉得有些意外,又有种难言的感动。他想起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抢婚的事对哈迪斯态度恶劣,那些日子,哈迪斯得不到他的回应,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所幸现在他们在一起。
以后,他有无数个早晨,可以和哈迪斯道早安。
因为这个念头,纳西索斯忍不住在哈迪斯的怀里动了动,伸手去抱他。
哈迪斯却以为他要起床,伸手按在他的后颈:“再陪我躺一会儿,纳西索斯。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挚爱的神明就躺在自己的怀里,这与其他的肢体接触都不一样,更熨帖,更充实。
就像此时道出的早安,也和餐厅里的对话截然不同。哈迪斯喜欢这样,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伴侣,听到纳西索斯问早的声音。
“你的手臂不酸么?”
纳西索斯也想再陪哈迪斯躺一会儿,但他觉得现在这个情形似乎不太合适。他枕在哈迪斯的手臂上睡觉,尚且觉得脖子酸胀,何况是被枕着的哈迪斯,肯定不会好受。
他想了想,说:“今晚加一个枕头,你就不用这样了。”
加个枕头?
哈迪斯觉得,自己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邀请。
从此,他不用在办公厅里彻夜办公,纳西索斯会在寝殿里为他留出半张床。
想到这里,哈迪斯忍不住闷闷地笑了。
“你笑什么?”
纳西索斯问着,他的话语被哈迪斯胸腔的颤动震碎。他拿开哈迪斯的手臂,微微支起身子,去看哈迪斯脸上的笑容。
冥王陛下不常露出笑脸。
纳西索斯喜欢看他笑的样子。
他吻一吻他的嘴角,在双唇分离的时候,听见哈迪斯的声音:“我很高兴。”
只是把寝殿的床分一半给他,就把人高兴成了这样?
纳西索斯歪头看他,凌乱的棕发堆上他的头顶,他像是纳罕,却不知道,他眼底的笑意已经将他出卖——他分明也很高兴。
“起床吧,哈迪斯。”
纳西索斯说。
“你该去办公了,我也要去演练场了。”
像从前的每天一样,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纳西索斯说着,要翻身下床,却被哈迪斯捉住,抱进怀里:“今天不用去演练场,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为什么要请假?”
纳西索斯偏头,蓬松的头发擦过哈迪斯的脸颊,嘴唇,微微的痒。
他说:“我没有不舒服。”
他是神明,又不是人类。
一场欢爱,只会给他快乐,不会感觉疲倦和疼痛。
他只是陈述事实,听在哈迪斯的耳朵里,却有些不同的意味。哈迪斯的眼眸暗沉了几分,他搂着纳西索斯的手臂微微收紧:“你最好不要继续这个话题,纳西索斯。我会以为你在引诱我。”
嗯?
纳西索斯先是不明所以,然后突然脸颊爆红。
因为哈迪斯的动作,他完全没有防备,往后一靠,和哈迪斯的身体完全贴合……他感受到了,哈迪斯下|身的滚烫灼热。
“——大,大白天的,你在瞎想什么!”
纳西索斯无法保持头脑的清醒,气急败坏地说着,要挣开哈迪斯的怀抱。
哈迪斯不肯放他,反而凑近了,去吻他因为羞涩与着恼而透出淡淡粉色的脖颈:“是你教我的,纳西索斯。”
爱是克制,也可以是放纵。
“唔——”
纳西索斯被他吻得情动,绷直了脚背。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爪子挠门的尖利声响,纳西索斯忍不住蹬脚,踢在被子上。他用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夹着压抑不住的呻|吟:“哈迪斯,是西奥多。”
哈迪斯敛眉,稍稍抬头,回了一句,又低下头去。
“嗯,不要管它。”
爪子挠门的声音还在继续,纳西索斯更加紧张了。尽管西奥多进不来,可它就在门外,它什么都听得见!
纳西索斯绷得像一张弓,他的脸上身上都沁出了淡淡的粉,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哈迪斯将他转向自己,吻去他鼻尖上的水泽。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珍惜的吻落在纳西索斯的眼睫毛上。
“专心点,纳西索斯。”
又是一场缠绵。
纳西索斯从哈迪斯的怀里爬起来,他颤着手穿衣服,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脱力。他的嗓子都喊哑了,说话声只能压得低低的,像乌云盘踞,即将迎来一场雷雨:“枕头不给你准备了,你继续睡办公厅!”
即使生气,也说不出重话。
哈迪斯凑过去,替他整理衣襟:“可是,我想每天第一个见到你,让你一睁眼就看到我。”
纳西索斯把唇抿紧,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是该生气的,哈迪斯做得太过分了。他喊了那么多声不要,哈迪斯都没有停!虽然,虽然是很舒服没错,但是西奥多当时就在外面,他都没有停!
纳西索斯心里有气,偏过头去,不愿意理他,却又做不到更绝——他没办法推开他,拒绝伴侣的殷勤。
哈迪斯帮他把腰带系好,去捧他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纳西索斯,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他漆黑的眼眸像夜里的天空,浓稠的,化不开的幽深,又藏着点点繁星,照亮眼眸深处一个小小的他。
与他对视,纳西索斯的气顿时泄了一半。
他还是不说话。
哈迪斯又低头去寻他的嘴唇,在上面磨磨蹭蹭,极致温柔与缱绻:“不要生气了,我的爱人。”
……这招又是跟谁学的?
纳西索斯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很快又被哈迪斯吻得理性出走。等他回过神来,嘴唇一片绯红,水润透亮,变成了细雨绵绵里怒放的玫瑰。
好烦。
根本没办法和他生气!
纳西索斯伸手推他,把衣服丢到他身上:“赶紧换好,该去吃早餐了!”
这个借口挑得不好,都快中午了,吃什么早餐?
在前往餐厅的路上,纳西索斯终于反应过来。而且他们昨天才在餐厅里胡来……纳西索斯现在回想那时的情景,还会觉得脸热。
对纳西索斯的情绪有所察觉,哈迪斯低声安抚他说:“放心,我都处理好了。”
确实如他所说,在抱纳西索斯回寝殿的时候,他没忘记收拾残局。不是怀抱着爱人还能想东想西,而是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纳西索斯虽然很爱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脸皮很薄。
他不能让纳西索斯尴尬。
然而尴尬终究无法避免。
这么晚来吃早餐,干什么去了还用多说?
尤妮丝看到他们进来,眼神暧昧,脸上却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冥王陛下,冥后殿下,你们来了!早餐给你们热着呢!”
热着呢——
热——着——呢——
纳西索斯呛咳一声,被哈迪斯轻轻拍在后背。
哈迪斯拉着他入席,神色淡淡,吩咐尤妮丝:“你先出去。”他心里清楚,这种情况下尤妮丝不适合侍奉饮食。
“哦,好……”
尤妮丝瞄了纳西索斯一眼,慑于哈迪斯的威严,只能乖乖离去。她垂着脑袋,努力把激动的情绪收敛——吻痕!脖子上的吻痕,她看见了!
嘶,好激烈啊!
等到尤妮丝走后,哈迪斯给纳西索斯布餐。
纳西索斯咬一口麦饼,满满一口,像咬在哈迪斯的身上,脸颊塞得鼓鼓的。他斜睨他,嘴里埋怨:“都怪你!”
除了在床上,哈迪斯其余时间都足够忍让包容:“嗯,怪我。”
这么一斥一答,感觉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纳西索斯皱起眉毛——又是这样,哈迪斯总能让他没有办法。
吃完早餐,哈迪斯也不急着去处理公务。纳西索斯问了他一句,换来他淡淡的回答:“有米诺斯他们,你可以放心。”
纳西索斯:???
这是他放不放心的问题?
一向热衷于建设冥界的冥王哈迪斯,一觉醒来突然对工作丧失了热情,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纳西索斯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换来哈迪斯煞有介事地回答:“有些事,冥神们都可以做,还有些事,只有我能做。”
比方说,和纳西索斯一起破解爱情箭的神力。
再比方说,陪伴刚刚与他交付身心的伴侣,不让他感到寂寞……
当然,后面的那个想法哈迪斯不会让纳西索斯知道。因为他一些笨拙的讨好,纳西索斯似乎以为波塞冬的意见都是不可靠的,让他不要听取。但是他认为,这次他没有做错。
回到寝殿,纳西索斯取出爱情箭。
金色的流光在弓身上游弋,纳西索斯垂眸看着,脸颊忽然就飞起了薄红。他想起在奥林匹斯神山上,他和哈迪斯达成的共识,他们一致把破解神箭的力量作为当前最重要的事。结果,他却把哈迪斯拉上了缠绵的大床……
咳。
正事要紧!
纳西索斯掐断自己的浮想,把弓往哈迪斯怀里一塞,声音透出一股别扭的僵硬:“你先试试!”
哈迪斯以为他又被爱情箭的事影响了心情,更加觉得不能耽误,接过金弓,便往里面注入神力。然而无论他注入多少力量,那把金弓照单全收,却没有给出半点儿反应。
纳西索斯凑过来看:“怎么样?”
哈迪斯摇摇头:“没有反应。”
纳西索斯从他的手里拿过金弓,搭上一支金箭,在拉弓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一股金色的力量裹夹他的心灵,那是爱情的欢欣跃动。
他蹙眉:“射箭可以。”
哈迪斯补充:“但却不接受一点外来的神力。”
两位男神对视一眼,得出结论——这把弓箭依旧属于情|爱之神厄洛斯,或许是出于某种恶趣味,厄洛斯让每个可能捡拾这把弓箭的人都有使用它的权利,但是没有谁能真正支配它,它永远是属于原始神的至宝,是二代神,三代神无法操纵的存在。
别无他法。
哈迪斯说:“我们必须找到情|爱神。”
只有那位神秘的原始神能够破解他的爱情神力。
纳西索斯闻言,微微点头。
哈迪斯去牵他的手:“纳西索斯。”
纳西索斯抬眸看他,没错过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淡淡的关切。他轻笑:“怎么,冥王陛下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
哈迪斯摇头。
“那就是了。”
纳西索斯眼眸含笑,回握哈迪斯的手。他分明是笑着的,手上的力气却极大:“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放开。”
那时候,他们是那样坚定,相信他们的爱不会被任何外力影响……
拿爱情箭没有办法,破解神箭力量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这边事了,哈迪斯去了一趟办公厅。几位冥神把公务办得妥妥帖帖,没有一本公文出现在他的案头,只有桌上的水仙花盛放着,散发出淡淡幽香。
哈迪斯给水仙花换了水,汩汩的水流从他指尖注入。他的手指修长,右手的中指左侧有一层薄薄的茧,虎口处也有几分粗糙。这双手常常执笔批阅公文,也会在众神的战争中执起权杖,但要说起侍弄花草,它却显出几分笨拙。
一朵素白的小花跌在桌上。
哈迪斯微微蹙眉,他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任那一朵朵水仙挨蹭在他的手背上。忽然,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他抬眸,对上纳西索斯清澈的眼眸。
“真笨。”
“你以前往花瓶里插花的时候,要揉坏多少花枝呀!”
他带着他的手,把那些花拢好,让它们紧挨在一块儿,继续仰着白净的小脸绽露微笑。
哈迪斯被他嫌弃,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应答:“我不记得。但你可以相信,我送你的花,每枝都是最好。”
这是自然。
毕竟冥王陛下眼光极高,但凡哪一枝上有花朵或者叶片脱落,他会毫不犹豫将之摒弃,再用神力催发一枝。
送给他的挚爱的,必须是最好的。
纳西索斯清楚,哈迪斯是个务实的神,正因为务实,他的较真也变成了浪漫。他眸光转暖,收手,唇角一扬:“坐下吧,哈迪斯。”
他伸手一指,指向桌案后的金椅子。
哈迪斯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纳西索斯见状,直接伸手,把伴侣往椅子上摁:“不是说让我给你剃胡茬?你的手这么笨,我当然得帮忙了。”
哈迪斯没有说话,但他配合地在金椅上坐好,眼眸微亮。棕发的男神挨了过来,他用神力幻化出薄薄的刀片,捏在手中:“我要开始了。”
刀片是凉的,锋利的刃好像自带一股寒气,纳西索斯的手却是热的,极冷与极热贴在一起,反而让哈迪斯的知觉更敏锐,他的注意力无法从那游弋的指尖离开。
纳西索斯是那样专注。
他向来是这样。
当他认真做事的时候,他的眼底好像沉淀了星星,那样闪亮。在演练场上教箭术时是这样,给他剃胡茬时也是一样。
哈迪斯爱他的专注。
“好了。”
纳西索斯说着,身体后撤,却被哈迪斯抓住了手腕。
“怎么——唔?”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伴随着哈迪斯说话的声音,那薄薄的皮肤微微动作着,好像薄纱磨蹭在他的手上:“还扎手么?”
不扎手。
痒。
纳西索斯蜷了蜷手指,碧蓝的眼眸里漫上笑意。
他嘴上不饶人:“只是不扎手怎么够?手指上的皮肤可不敏感,得换个地方尝试——”
黑发的冥王还在等待他的后话,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将他环抱。然后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落在他的下巴上。
“现在判断出来了,剃得很干净。”
纳西索斯说着,满意地撤身离开。
然而被他点燃爱火的哈迪斯,又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
腰被一只大手扣住,棕发的男神反应不及,被惯性带得往前一跌,反而把自己送进了伴侣怀里。
他一只手撑在哈迪斯的胸膛,摸到了大片紧实的肌肉,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
嘭嘭嘭。
心脏乱跳。
是他的,又或者哈迪斯的,已经不再重要。
纳西索斯屈起膝盖,在哈迪斯的大腿上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然后抬头,向他索吻:“冥王陛下,这个时候你该吻我。”
这种事其实无需提醒。
纳西索斯话音未落,就被哈迪斯堵在了唇齿间。哈迪斯的吻来得那样热烈,和他为神的慢热完全不同,裹挟着热烫的爱|欲,要燃烧成灰烬。
纳西索斯被他攫取着双唇,竟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理智告诉他,哈迪斯不会伤害他,感情让他却觉得哈迪斯吻他时那样大力,好像要把他碾碎在怀里,吻化在唇齿间。
爱是纵欲……
他这样告诉他。
他到底放出了怎样的野兽啊!
彻底陷入迷乱前,纳西索斯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所幸,哈迪斯没有忘记,爱同样也是克制。在局面失控的前一刻,他松开了怀里被吻得晕晕乎乎的男神,用蜻蜓点水般的啄吻安抚他的情绪。
“别怕,纳西索斯。”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阖眼,掩住眸子深沉的欲|色,恢复成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只为让伴侣心安。在纳西索斯交付身心以后,他已经向他索取了太多太多。
“睡一觉吧,纳西索斯。”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透出几分哑意,仿佛诱哄。
“你该好好休息。”
神明原本不需要休息,即使极度疲惫,一杯醇美的葡萄酒也能让他们精神大振。但是为神的时光实在太过漫长,神明慢慢也有了睡眠。假使有爱人在身边,他们也愿意享受一场酣眠……
纳西索斯靠在哈迪斯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没忘记提醒他:“我就睡一会儿……别忘了叫醒我。”
哈迪斯的胸口震响,给了他一声低低的回应:“好。”
纳西索斯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他伏在哈迪斯的肩上,明明不是睡觉的姿势,他却睡得格外酣甜,毫不设防,脸颊都透出了有别平时的淡淡粉色。
哈迪斯偏头看他,只是看着他熟睡,就觉得心里格外平静。他没有随意移动他,怕惊扰了他的爱人,只是松松将他搂在怀里。
纳西索斯的身体全然压在他的身上,像挂在树杈上的考拉。分量不轻,然而哈迪斯就那么抱着他,甘之如饴。
纳西索斯没有睡很久,睡神修普诺斯正在忙着公务,没有人给他编织美梦,让他沉浸其中。他很快转醒,扬起印着红痕的脸颊,揉揉眼睛,问哈迪斯:“哈迪斯,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刚睡醒,他的语气里都带着倦意,懒懒散散,别样的性感。哈迪斯摸了摸他脸颊上的红痕,用神力将之消除:“太阳还没下山,还早。”
太阳没下山就算……早?
竟然从勤于公务的冥王嘴里听见这种话,纳西索斯忍不住瞪了瞪眼睛。他想,幸亏米诺斯等神不在这儿,要是听见这话,怕是要后悔昨天把事务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想着,从哈迪斯身上爬起来,他睡得骨头都酥了,伸了个懒腰,去拉哈迪斯:“走吧,总要做点事,不要虚度了一天。”
众冥神没有发现,其实不止他们的冥王陛下是个工作狂,冥后殿下也是闲不住的,否则也不会承担起演练指导的任务。
哈迪斯见纳西索斯神色认真,微微颔首:“也好,那就陪我去趟深渊吧。”
深渊的塔尔塔罗斯,沉睡在冥界最深处。那里分外寂静,只有一簇簇燃烧的冥火点亮天空,照出一片恐怖灼人的红。冥界的五条冥河见它绕行,只有朦胧的夜雾在其中吞吐,像巨兽嘴里的毒液,喷得细细密密,让人无处躲藏。
冥王的身影破开夜雾,缓缓出现在冥府士兵的眼前。他们轮流值守在塔尔塔罗斯,见惯了冥界主宰来去其中,却没想到,冥王陛下这次——竟然带上了冥后殿下!
“冥王陛下,冥后殿下!”
众冥府士兵齐刷刷问好,声音震动塔尔塔罗斯的穹顶。
纳西索斯朝他们微微颔首,与哈迪斯拉着手,从两排士兵中间穿过。
被困在塔尔塔罗斯的泰坦巨神听见了士兵们制造出来的声响,纷纷躁动起来。他们在被冥火环伺的结界中高声呼喊哈迪斯的名字,用辱骂发泄自己被囚禁的愤怒。
纳西索斯听得皱眉。
“他们经常这么骂你?”
哈迪斯并不在意:“大概吧。”
他不在意,纳西索斯却不能不在意。他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心里很不爽快。他的哈迪斯,他的挚爱,平时被他怼几句也就算了。一群失败者,被关押在深渊里的囚犯,竟然也敢冒犯他?
纳西索斯神色一凛,冲着他们直接开呛:“既然没有本事,就该承受被战胜,被俘虏的后果,被关在囚牢里像可怜的老鼠似的,还在吱吱乱叫,真是可笑!”
他有意拔高了音量,说给那些可恨的泰坦神听。
哈迪斯听了,竟觉得有些怀念,又有些好笑。
自从接纳了他的爱情以后,纳西索斯很少再这样怼他,他平时又不爱与其他冥神打交道,便很少发脾气。此时气鼓鼓的,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纳西索斯被他注视着,没有忽略他眼底的笑意。他冲他抬高了下巴,看起来十分硬气,甚至有几分杀气溢出。
——笑什么笑!
尽管哈迪斯看起来并不领情,但他仍然觉得,在这种时候替哈迪斯争辩,是他义不容辞的事。他的伴侣就是嘴笨,不爱争论,现在就该让他上!
纳西索斯怀着这样的心情,凭着一张天生就会插刀的嘴,把那几个困在塔尔塔罗斯的泰坦神辩得个个哑口无言。
他冷然一笑,为这场舌辩做出最后的总结:“失败者就是失败者,比拼神力赢不了,就是辩论都无法取胜!”
众冥界士兵都听愣了,没想到冥后殿下的嘴这么厉害,平时都没看他说这么多话,此时舌战众泰坦神,针针见血,刀刀锋利,都是护着冥王陛下——
这是真爱啊!
冥府士兵们为这份真爱感动不已,泰坦神们的感受却完全不同。早在刚才的对呛中,他们已经知道了纳西索斯的身份——他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神,而是冥王的伴侣,冥界的另一位主宰,冥后。
可是,哈迪斯带着他的冥后来深渊干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约会!
啧,这家伙,竟然特地带他的伴侣来替他骂架,真是卑鄙可耻!
泰坦神们找到了新的攻击点,又拿这个说事,蔑视哈迪斯的不善言辞,笑他竟然靠自己的伴侣撑腰——尽管他们心里其实很清楚,哈迪斯只是不爱计较,他要真想让他们住嘴,有千万种办法。
纳西索斯大概能够猜到他们的想法,无能狂怒,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偏头看向哈迪斯,催促着说:“哈迪斯,快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好,这些蚊子太烦人了,我们没必要听他们嘤嘤嗡嗡!”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激情开怼大半天,都不清楚哈迪斯是来做什么的。当然,他不能表现出半点心虚,他可理直气壮呢,他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添乱!
哈迪斯却足够了解他,只是看他眼神闪烁,就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他说:“我来给塔尔塔罗斯的囚牢再加一层结界。纳西索斯你说得没错,深渊里的蚊子实在太吵,或许我还应该再加一层隔音的结界,省得他们招惹我们看守的士兵厌烦。”
他顺着纳西索斯的话说,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纳西索斯发现他的伴侣也挺会说话,只是可能要看对象吧?只对他讨好的哈迪斯,想起来还真是可爱。
他抿嘴笑了笑,难得露出些许羞涩。
泰坦神们被辱骂成“蚊子”也就算了,还吃了一大波酸臭的狗粮,忍不住又躁动起来,在结界里怒骂。
该死的哈迪斯,才修补了结界,竟然又来了,这不是没事找茬么?
秀恩爱都秀到他们面前来了,真以为他们泰坦神被关押得久了,没有情人在身边会羡慕他?——绝!对!不!会!
泰坦神们怒吼着,叱骂着,然后,戛然而止。
哈迪斯在结界之外又加了一道结界,不仅让结界的壁变得更厚实,还隔绝了众泰坦神的声音,他们以后只能吵给自己听了。
“好了。”
哈迪斯说着,收回神力。他神色淡淡,看起来完全不吃力。
纳西索斯想起上次泰坦神的□□,那时候结界的损耗,是要他合神王宙斯,以及海皇波塞冬的神力才能修补好的。怎么这一次,他直接就解决了?
“这是定期修补?”
纳西索斯猜测。
哈迪斯摇了摇头:“不是。”
纳西索斯有些好奇:“我看你今天加固结界轻轻松松,可见塔尔塔罗斯的结界没有破损。既然没有破损,怎么这么急着加固,这结界不是才修补过么?”
其实这个问题不止纳西索斯想问,看守塔尔塔罗斯的众冥府士兵也想不明白。以前冥王陛下会来,但基本是定期修补结界,最近却来得实在频繁。
怎么回事呢?
哈迪斯缄默不语。
纳西索斯又追问他。
“你告诉我呀,我很好奇!”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哈迪斯抿唇,到底抵挡住了纳西索斯的眼神攻击,他转移话题,说:“纳西索斯,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如果情|爱神厄洛斯仍在冥界,他最可能呆的地方就是深渊。”因为这片土地,是他沉睡的地方。
“我们可以试着把他请出来。”
纳西索斯赞成哈迪斯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哈迪斯你快解答我的疑惑,我们要去做下一件事了!”
他仍旧没忘了向哈迪斯要一个答案。
哈迪斯看着他,没有说话。
纳西索斯也不说话,与他对视,眼里写满求索。
其实纳西索斯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神,只是哈迪斯在这件事上做得确实古怪——他从来不会隐瞒他,这次却选择转移话题,只能说明他修补结界的事和他有关,而他不想让他知道。
但是他与泰坦神没有任何渊源,又怎么会成为哈迪斯修补结界的原因呢?纳西索斯是真的好奇。
哈迪斯总是无法抗拒他碧蓝的眼睛。
他想,那就告诉他吧。
他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哈迪斯语气平淡的叙述中,纳西索斯得到了真相——原来这不是第一次。早在上次泰坦神暴动的时候,哈迪斯就曾为他来过一趟深渊。
他把修补深渊的结界当作自己徇私的惩罚。
第一次,是在他药倒三头犬,与卡戎夺船的那件事上,他选择了护着他。
第二次,是为了给他一个圆满,他在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的爱情中给出了太多的宽容与让步,违反了冥界的规则。
他从来是最公平,最公正的冥神。
却为他学会徇私。
一犯再犯。
自己惩罚自己,却一言不发。
“你是笨蛋么?”
纳西索斯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里的酸意,狠狠瞪视哈迪斯。他的眼底,碧蓝色的海洋波光粼粼,他扬手,作势要打哈迪斯,手却轻轻落下,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缓缓滑下。
“谢谢你,哈迪斯。”
哈迪斯捉住他的手,捏在手里,声音沉沉的:“我们是伴侣,你不用跟我说谢谢。”
——纳西索斯看起来并不开心。
比起这一声谢谢,这一份感动,他更希望看见纳西索斯言笑晏晏的模样。
幸而纳西索斯很快恢复了情绪,他没忘记第二件事,又问哈迪斯是不是想好了办法,让情|爱神厄洛斯来见他们。
哈迪斯说:“我没有十分的把握。”
纳西索斯耸肩,并不期待,也不失望:“这种事,能试试总是好的。”
对他来说,爱情箭已经不会再让他患得患失。
但他仍旧想要解开它,因为不想他和哈迪斯的爱情永远蒙着一层不可确定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