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他们还是留在了恩纳。
木屋的床很小,哈迪斯揽着纳西索斯,他们相拥而眠。
然而,哪怕他们紧紧拥抱,他们的心却离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两位男神早早醒来,回了冥界。他们彼此默契,不去提夜里的不愉快,但是绝口不提不代表那些不愉快没有留下痕迹。哪怕雪化了,都会有一滩水迹,他们又怎么能做到风过无痕呢?
从那以后,两位男神的相处又多了一分不自然。
他们彼此试探,努力在双方的接受范围内,找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但是,爱要怎么平衡?
他们做不到。
几天下来,哈迪斯的眼眸愈发深沉。
纳西索斯没说,但他没有错过哈迪斯眼底的那抹深思。
审视,然后深思。
哈迪斯在想些什么?
这天,死神塔纳托斯带众冥府士兵进行拉练,纳西索斯不用去演练场教射箭。他也不想呆在冥王神殿,便坐在爱丽舍的花园里,把双脚浸在蜿蜒的溪水中。
爱丽舍鲜花不败。荼蘼顺着篱笆又往上爬了很多,垂下长长的藤蔓,坠着一团团雪似的白花。纳西索斯不爱荼蘼的香味,那会让他想起厄洛斯那带着恶意的梦境,他离那一树荼蘼远远的,坐在哈迪斯为他手植的红玫瑰旁。那片红玫瑰开得正艳,好像一团团烈火,在阳光底下肆意燃烧。
玫瑰香味馥郁,然而纳西索斯情绪不高,闻着那浓浓的花香,只觉得心里憋闷。
西奥多在花田里撒着欢,它在一片迷迭香里扑腾,身上沾了些草叶,还顶着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把自己染成了一条有着绿色和紫色斑点的小狗。又撵着蝴蝶,一路从迷迭香花田里扑过来,前足上缠着花茎,连跑带滚,扑到了纳西索斯的身边。
纳西索斯将它搂住:“闹什么呢,毛毛躁躁的。”
他说着,把小狗提到自己腿上,让它趴好,一点一点细致地摘掉它身上的花叶。
忽然,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纳西索斯抬眸,看到了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神。他头戴一顶有翼的帽子,金色的碎发不安分地从帽子下边探出来,碧色的眼眸里满是随性恣意。他不像一位神明,更像人间流浪的诗人,浑身洋溢着自在轻松的气息。
是神使赫尔墨斯。
纳西索斯直起身子,以冥后的身份与他对话:“神使,您牵引的亡灵不该直接来到爱丽舍,您应该带他们去真理平原,接受冥府判官的审判。”
在纳西索斯看来,赫尔墨斯来冥界,只可能是公事,他能和冥界的哪位神祗有私事要办呢?
然而赫尔墨斯晃晃手指,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亲爱的纳西索斯,你不需要担心,那些亡灵已经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他今天的反应总算像神话传说里的赫尔墨斯了。
纳西索斯却蹙眉,不接受他的热络:“请你叫我冥后殿下。”
赫尔墨斯的碧眸转深,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好吧好吧,冥后殿下,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我找你有什么事么?”
小白狗在主人的怀里打了个滚,又伸出两只前爪,往纳西索斯的衣襟处爬。纳西索斯把那不听话的狗爪抓住,神色淡淡:“我和神使大人没有什么交集,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交集啊……
赫尔墨斯把手背到身后,捏紧了拳头。声音却依旧自在从容:“嗨呀,冥后殿下,你看得太窄了,交集是可以慢慢建立的。我最喜欢通过交易来认识不同的人了,今天我就带来了与你有关的消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交个朋友?”
交朋友?
神王的爱子,备受宠幸的神使赫尔墨斯要和冥王的伴侣交朋友?
纳西索斯又揉了揉西奥多的狗头,不去看他:“如果你是想要谈交易,我不感兴趣。”
赫尔墨斯能和他交易什么信息?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既然没有交集,赫尔墨斯从哪里得来让他在意的消息,总不能是出卖神王宙斯,来交他这个朋友吧?没这个必要。
以前的纳西索斯并不在意神王宙斯和冥王哈迪斯的关系,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冥界呆的时间长了,他更加确定:哈迪斯应该是真的无心奥林匹斯的权威,但是神王宙斯却对他十分防备,他们不像是兄弟,倒像是敌人。单方面的敌人。
纳西索斯的态度很明确,赫尔墨斯应该是很懂眼色的神明,他身为神王的使者也犯不着交好冥后,但在这件事上,他却意外犯轴:“我带去世间各地的消息,还没有不被重视的。你说你不感兴趣,我偏要告诉你!”
随便吧。
纳西索斯情绪不高。
他不喜欢赫尔墨斯打扰他的生活,尽管这位男神意外让他想起他在恩纳的一位朋友。但是不一样的,他的那位朋友不会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看起来终于正常一点的神使,其实今天还是奇奇怪怪。纳西索斯懒得再听他说话,把西奥多从身上撵下去,然后撑着手臂站起来。
淅淅沥沥的水花溅开,好像风吹落了朵朵荼蘼花。纳西索斯赤足踩在细嫩的草叶上,小草沾了溪水,好像点亮了一双双小眼睛,迎着天火眨呀眨呀。他怕痒,被草尖搔得受不了,踩上拖鞋就要离开。
赫尔墨斯见他要走,顾不上再故弄玄虚,大声道:“阿芙洛狄特向神王告了一状,请求神王对付你。你最近不要去人间,容易遭遇危险!”
纳西索斯顿足,他偏头去看赫尔墨斯:“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其实不用赫尔墨斯提醒,他也知道阿芙洛狄特嫉恨他,上次在奥林匹斯神山,她还向战神阿瑞斯告状呢。
纳西索斯不怕她。
连报复都要寄希望在别人身上的女神,有什么好怕的?
被她求助的人不会对她的情绪感同身受,为了她的仇恨,他们又能做到几分?
哦,神王宙斯可能不太一样。
他对付他,那就不是简单对付他了,多半是为了哈迪斯。
但是纳西索斯也不为此担心,在与神王对峙这件事情上,哈迪斯要比他懂太多,他只需要把这件事说给哈迪斯听,把一切交给哈迪斯就好。
想起黑发的冥王,纳西索斯有片刻的出神。
赫尔墨斯正注视着他,闻言便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好看的神应该被怜惜。”
他似乎有些踌躇,又问:“你今天不高兴么?和冥王有关?”
纳西索斯还没回答,另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神使既然已经办完公务,慢走不送。”
赫尔墨斯尴尬了,循声看去,只见冥王哈迪斯正一步步走来,他脸色沉冷,看不出喜怒,却平白让金发的男神一阵恶寒。
要糟!
赫尔墨斯感到头疼,事实上他问这话真没有别的意思,被当事人听到,倒好像他别有用心似的。出于强烈的求生欲,他想要替自己解释两句,可是哈迪斯看都不看他,他现在怎么解释都显得突兀。
“哈迪斯。”
纳西索斯看向他的伴侣,轻轻呼唤,仿佛提醒。
他的脚趾在凉鞋里微微蜷曲,被哈迪斯看得有些不自在。
哈迪斯便遂他的意,移开目光,看向赫尔墨斯:“你该走了,赫尔墨斯。”
他换了个称呼,赫尔墨斯顿时一个激灵。
“是,是,我该走了。”
哈迪斯虽然没看他,他却觉得自己在这里快待不下去了。想他堂堂神使,走到哪里不受人欢迎?也就是在冥界,才会被这样对待!不过想想他先前说的那些话,估计在哈迪斯听来和挖墙脚没什么区别,虽然他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此时此刻能被冥王放过,对他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赫尔墨斯不再多想,他脚踩飞鞋,那凉鞋上的双翅轻轻扇动,带着他飞上天空。
“再见冥王陛下,再见冥后殿下!”
回应他的,只有小狗西奥多的两声“汪汪!”
赫尔墨斯飞走了。
哈迪斯问纳西索斯:“冷不冷?”
“什么?”
纳西索斯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察觉到哈迪斯的视线再次落到他的脚上,他忙道:“我不冷。”
他的皮肤很白,被水浸泡过的地方沾染了水色,更像是白得透明。他显然玩水的时间不短,脚趾旁的皮肤都被泡皱了,愈发衬得那几个脚指甲粉粉的,格外可爱。
哈迪斯突然蹲下,伸手去捉他的脚踝。
“踢开凉鞋。”
纳西索斯一愣:“干什么?”
哈迪斯感受着他脚踝上的凉意,微微蹙眉:“乖,听话。”
他很少这么说话,纳西索斯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产生一种他把自己当小孩哄的错觉。但他偏偏就吃这套,从哈迪斯微热的大手握住他的脚踝开始,他就无从抵抗。
踢掉鞋子,纳西索斯的脚掌落在哈迪斯的手心。黑色的神力从他的手掌中漫开,好像浓浓的黑雾,将那白|皙的脚掌缠绕,包裹。黑与白的侵占,融合,有种蛊惑人心的张力。
纳西索斯感觉自己的脚暖起来了。
“换另一只。”
哈迪斯用神力带走了他脚上的水渍,让他变得温暖。
奇怪的家伙。
他总是那么细心,让他无法抵抗他的温柔。
纳西索斯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闷发堵,他吸了吸鼻子,希望能让自己的呼吸变顺畅。
哈迪斯没错过他细微的声响,抬头问他:“还冷?”
天火即将藏匿的时候变成了淡淡的橘色,洒在冥王冷峻的脸庞,柔化了他的面部轮廓,给他的眉眼平添上几分温柔。他说话的声音算不上柔和,却藏着深深的关切,软化纳西索斯的心。
纳西索斯心想,哈迪斯曾经说,他给他温暖,给他家的感觉。
他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他们明明彼此相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纳西索斯想不明白。
哈迪斯的声音犹在他的耳畔响起:“毕竟是冬天,从人间引来的溪水凉得很,你不要贪玩。喜欢玩水的话,我们去伊迪普索斯。赫菲斯托斯曾在那里敲击地面,把大地深处的泉水引出,与海水交融。那里的水哪怕到了冬天,都很温暖。”
……他分明不爱享乐,却会为他关注这些。
没有听见纳西索斯的回应,哈迪斯又道:“常去那里也不可能,你等我忙完这两天,我去把伊迪普索斯的温泉引下来,以后不必舍近求远。”
……他分明不爱多说,却总是为他考虑方方面面。
这样照顾他的男神,怎么可能不爱他?
纳西索斯摇了摇头:“不用的,我不冷。”
他笑着,笑容温暖,能使坚冰融化:“有你帮我暖着,我不冷。”
这句话奇异的具有一种取悦人心的力量,哈迪斯扬唇,似是笑了一下,横亘在两位男神中间的霜雪,就这样融化在了笑容里。
西奥多又跑远了,纳西索斯没有去找他。
他有时候腹诽哈迪斯爱吃醋,连西奥多也不放过,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样,与哈迪斯相处的时候,他并不希望被西奥多打扰。尽管小白狗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偶尔破坏气氛也不是故意为之。
“回去么?”
哈迪斯问。
纳西索斯微微点头。
两位男神并肩往冥王神殿走,纳西索斯问哈迪斯:“你不好奇赫尔墨斯跟我说了什么?”
哈迪斯毫不介怀:“他既然是说给你听的,你知道就够了。”
是信任啊。
纳西索斯喜欢哈迪斯交付给他的这份尊重。
他据实相告,把赫尔墨斯的提醒说给哈迪斯听。哈迪斯的想法果然和他一样,并不把宙斯的针对放在心上。想想也是,按照宙斯那样的心胸,哈迪斯要是跟他计较,只怕每天都有生不完的气。宙斯是只爱啄人的公鸡,他们可犯不着和宙斯互啄。
“不过,他们要是主动招惹,也不必姑息。”
哈迪斯的声音淡淡的,却十分可靠:“我给你撑腰。”
纳西索斯听了,“噗嗤”一笑,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一脸郑重:“好。他们要是招惹你,你也只管告诉我,我也替你撑腰!”
话说完,发现哈迪斯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纳西索斯极其自然地收回手。
“走吧,哈迪斯。”
哈迪斯没有立刻跟上,他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那里残留着纳西索斯手掌的温度。
他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的热爱并不是随着爱情箭自然消失的……
如果是自然消失,它理应随着他对纳西索斯的爱意复苏慢慢回来。
但是没有。
它就像个漏网,将他所有的激情尽数稀释。
——是情|爱神厄洛斯动了手脚。
难怪他再没有出面。
他没必要出面,因为,他确信他会达成他的要求。
哈迪斯眸色转暗,大步追了上去。
晚餐又是麦饼,为了方便食用,配了一壶葡萄酒。
纳西索斯不是贪杯的神明,但是这次欧律狄刻取来的葡萄酒是用白葡萄酿的,甜滋滋的,很对他的胃口,他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唇齿间都是淡淡的酒香。
回到寝殿,纳西索斯醉意上头,开始支使哈迪斯。
他向哈迪斯要糖。
哈迪斯给他喂了一颗。
他张嘴去咬,唇瓣碰触伴侣的手指,仿佛亲吻。
哈迪斯收手,指尖残留着温热濡湿。
纳西索斯又说要花。
他想要一束红玫瑰,冲淡房间里冷寂的空气。
哈迪斯如他所愿,又用神力幻化了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开得娇艳,仿佛永远不会有衰败的那天。
纳西索斯靠在床头,被那束玫瑰一晃,他的眼前乍然一亮,欣然去抱。
“小心。”
“嘶。”
哈迪斯声音未落,纳西索斯的手指便被刺扎伤了,一滴血从他的指腹晕开,淡淡的红。
没有一丝迟疑,哈迪斯捉住他的手,两人靠得极近,呼吸间都是玫瑰花的馨香。
手指被含住,纳西索斯下意识挣了挣,没挣开。
哈迪斯用唾液给他止住了血。
明明是神明,却用人类的方式。
有些奇怪,奇怪的温情。
在明珠的光晕下,纳西索斯凑近看哈迪斯,黑发的男神垂着眼睑,灯光照在他的眼睫毛上,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纳西索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碰,换来哈迪斯一个抬眉。
看不到了。
那小扇子似的阴影。
哈迪斯吐出他的手指,声音低沉:“玫瑰有刺,你要小心。”
爱情不也一样有刺?
但是,他想要采撷。
纳西索斯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一刻,他应该是被那小扇子似的睫毛扇没了理智。他抓住哈迪斯怀里的玫瑰花,掷到了床头,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伴侣。
玫瑰花瓣摔得到处乱飞,哈迪斯完全不顾上。
他回应纳西索斯的拥抱,听他说:“我不怕刺。”
“哈迪斯,”他喃喃,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我不怕刺,只要能拥有我的玫瑰。”
他说话时,有淡淡的酒香溢散。
哈迪斯知道,他喝醉了,在说醉话。
说是醉话,哈迪斯又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又何尝怕刺?
只是,有人偷走了玫瑰的芬芳。
那朵玫瑰不再完整。
哈迪斯低低叹息,被纳西索斯用一串湿吻吻断。吻落在他的鬓边,耳廓,然后是脸颊。他的胸膛被纳西索斯用手抵住,那吻来到了他的下巴,然后是脖颈,吮住了他的喉结。
“唔。”
最敏感的地方被咬住,被牙齿轻轻磨蹭,哈迪斯难以自抑,喉头溢出一声闷哼。
爱情在他的心里激荡,然后,消失……
哈迪斯握紧拳头,仿佛要握住流失的爱意。
——不可以。
——不能让纳西索斯难过。
然而,他抓不住。
在哈迪斯的心即将坠入谷底的时候,他被纳西索斯一把推开。他坐在床沿的位置,好险压住了床褥,才没有摔到地上。他望向纳西索斯,只见纳西索斯胸口起伏,嘴唇绯红,眼里染着欲|色,又藏着悲伤。
他打了个哈气。
醉意朦胧。
“好困。”
他不敢与哈迪斯眼神对视,怕看到哈迪斯的眼里藏着一个表情难过的自己,更怕他的难过会惹得哈迪斯也变难过。他掀开被子,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子里,掩掉尖尖的下巴,还有小半张脸。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然后含糊说:“晚安,哈迪斯。”
他睡了。
是装睡。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谁也骗不了谁。
但是哈迪斯没有拆穿,他调整姿势,在床头坐好,注视着纳西索斯,把声音放柔:“好,你睡,我守着你。”
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一直守着纳西索斯,直到纳西索斯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真的睡着了。
睡着的纳西索斯真好看,哈迪斯不是第一次欣赏他的睡颜。
他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好像漂浮着两朵红云,像冬天小孩的脸上冻出来的酡红,透着几分可爱。呼吸间,嘴唇轻轻翕动,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无端让哈迪斯想起人间的红石榴,熟到绽开的时候,也能看到果肉的点点风光。
他的纳西索斯就该是这样无忧的模样。
然而,他现在只有入睡的时候,会有这样无忧的睡颜……
哈迪斯按住自己的额角,生出几分苦恼。
他没有留在寝殿,而是出了门,去了办公厅。思绪纷杂,他需要处理一些公务,让自己静一静心。
所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务,都被米诺斯写成文字,放在了桌案的右手边。哈迪斯翻看了几本,批阅了几句,又忍不住出神。
换做以前的冥王,会锁住眉头,深觉感情没有一点用处吧?
但是现在的他,甘之如饴。
忽然,桌案左边的一本诗集吸引了哈迪斯的注意。那是很久以前海皇波塞冬送给他的,他对那些酸诗没什么兴趣,不肯收下,波塞冬就缀在他的身后,撵到了冥王神殿,把诗集塞在了他的书架上。他告诉他,那是缪斯女神编的诗集,汇聚了人世间最美的情话,要他学着点。
……学习资料?
哈迪斯定定看它,他先前请教波塞冬,请教下属,倒是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本诗集。
可是诗集本应该在书架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迪斯拿起那本诗集,随意翻开两页,书页刷刷地响,很快又合到了一起。哈迪斯没有错过其中的一抹暗红,他拧眉,又把那本诗集重新打开,从其中一页拈起一片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压了几天,已经变成了几近枯萎的暗红色。
拈在冥王手里,它像是不堪神力的流逝,很快化作了点点荧光,消失在空中。
那是,纳西索斯的神力。
他用神力化出了一片玫瑰花瓣,夹在了这篇情诗里。
哈迪斯微怔,低头看去。
明明那片玫瑰花瓣已经消失在他的指尖,他却依稀还能嗅到玫瑰花的香味。
在那诗歌的字里行间,也藏着玫瑰的浪漫和深深的爱意。
“我是玫瑰一朵,
只是为了你。
剪下我吧,我这朵玫瑰,
连清风都嫉妒我的痴情。①”
恍惚中,哈迪斯好像看到了纳西索斯的笑脸。蓬松的棕发下,两道笑弯了的眼,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像他尝过的最好吃的石榴,永远甘甜。
就算失去了他的热爱,他也依旧笑着,舍不得离开。
那样骄傲的男神,为了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一次次将他拥抱。
他又怎么舍得,再让他失望?
放下诗集的那一刻,哈迪斯有了决定。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不管厄洛斯到底为了什么,那滴眼泪的背后是否别有所图,他只有满足他。
——满足他,拿回他的热爱。
从此,再不让纳西索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