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40)

(40)你问你老师

从横滨回收三百亿, 再由琴酒负责送回黑衣组织,这一套流程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我想象中的通知比预料的要慢。

昨天太宰治过来的时候, 我有想过是诸伏景光失败了,太宰治已经截获三百亿, 或许用了什么心计,把他的其他话给套出来了。

虽然我收到「任务成功」的短信让人安心下来,但另一个信号的延迟多少让我感到奇怪。除了由琴酒送过来的短信是「计划成功」的信号之外,另一个信号是横滨应该会有一起车祸事件。

我打算是让诸伏景光完全从横滨里面脱身。

诸伏景光说到底是不适合留在异能者世界里面的。

既然已经和安室透相认了, 那么现在对他来说, 现在是个时机,可以顺势回归正常生活的时机。可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听说过横滨出过那么一件车祸。

不过,我已经收到短信,大概就是完成任务,不需要再继续多想了。

事实上。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针对森鸥外的原因, 并不仅仅是因为织田作之助。说到底, 我与织田作之助并不熟,我跟他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对他怀有执念的原因是「太宰治」。

我到现在还记得, 在我用书改变命运前,我和太宰治在救织田作之助时, 太宰治曾跟我说「如果他没有死去, 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去救织田作」。

我在WhiteRoom里面是不要求学任何世俗中所需要的感情的。因为在「那个人」看来,这些都是非必要的累赘之物。而我从WhiteRoom出来的时候, 我却恰恰是对着这些虚幻抽象的事物产生探索欲和求知心,以自己的方式开始建立羁绊。

而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的感情, 是我从WhiteRoom里面出来后见过最强烈的感情。

虽然芥川对太宰治的「唯命是从」也是一种强烈的感情,但是太宰治这种明明能轻而易举看透所有人和事,玩世不恭的人,到最后还能死死地抓住织田作之助,甚至说出那句「如果我没有死去,他会不择手段救下织田作之助」。

我感受到的是,那份想要冲破对自己的理性和冷静的感情。那就是生生不息,燃烧着又可以将一切化成齑粉的烈火。这个人在被火海淹没时,对我来说,心灵的震撼是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

当然,后来发现其实这个人像是有九条命的猫一样没死,这个震撼被打了很多折扣就是了。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想过太宰治这次没有救回织田作之助,也没有想过对付森鸥外,反而跑去武装侦探社当一名普通侦探,打算要就此平淡过一生。

老实说,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太宰治的想法。

我毕竟连是织田作之助的朋友都算不上。要想真正完成为他的「复仇」的任务,主角应该是由坂口安吾或者太宰治来完成。

所以,我也很清楚,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行动借一个名目罢了。

针对森鸥外是一件事,其实我更想要找出一个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三年前,我从东京回到横滨遇到的那个人。我发现我与他有解不清的孽缘。

我第一次脱离WhiteRoom遇到的就是他,他想要利用我,我也想利用他。结果,我完成所有事情之后,再次重新投入新生活的时候,我遇到的还是他。

为了防止他给我找事情,我设计把他关进了隶属日本政府管理异能者的地下组织——第七机关。但是,很快他从横滨第七机关里面逃了出来。不仅如此,陀思还掌握了非常关键的信息——「若是能改变现实的『书』写下来的内容被三个以上的人知道的话,书构建的现实就会崩塌」。

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我把小栗虫太郎加入黑衣组织。

邀请他的原因就是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想要控制小栗虫太郎为他办事,想要找出我写下的纸页。又或者直白地说,他想要得到「书」。

针对森鸥外的原因很简单,我认为,如果我集中目标攻击森鸥外——横滨最大的黑势力异能组织的话,陀思可能会找上森鸥外。只要抓住这个尾巴,我就可以立刻找到陀思,永远地让他从我面前消失。

不过,这次那么顺利地坑森鸥外,说明陀思还藏得很深,不想冒出来卖人情给森鸥外。森鸥外也并不完全是敌人,若是完全把关系弄裂就没有意思了。

在给个棒子之余,还要再给个糖果。

除了三百亿交给组织之外,剩下的一百亿,这是打算以送中原中也的名义作为交好的信号。毕竟,我到现在也没有对森鸥外有任何好感,所以并没有想过要送森鸥外,倒不如给中原中也。

……

不管如何,我把手机收到的邮件随手删除了。这个任务告一段落了。太宰治说,今天还会继续来找我,看来也是闲得没事做,但反正他也暂时遇不到我。

因为我要去京都参加秋季比赛,这还得扯到我失忆时完全没有想过收敛的恶劣结果。我居然是日本国际象棋少年组的参赛选手,此外,我还是帝丹高中弓道部的王牌。

两个赛事今年秋季比赛的场地都是在关西地区,时间上还差不多,于是都凑在一起,由指导老师负责带领,今天就要出发。

听说我要是像高一时候都拿金奖的话,保送大学的通知就会在冬季下来,我不用像其他学生一样参加高考。这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帝丹高中多的是这类人,有的早就拿到美国或者英国顶级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更有甚者已经拿了某个领域的世界冠军了。

而我只不过是他们之中不值一提的一个。

这个世界上天才太多了,比我聪明的更多。

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反而是一种不理智的过度自负。

短信事件解决的话,那还有的就是猫的尸体。

今天早上,我在阿笠博士家门前捡到猫的尸体,上面还放着一张诅咒信,指名道姓是给我的,留名者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我把信件放在口袋里面,接着在阿笠博士发现之前,我先回屋里面拿垃圾袋将猫的尸体回收进袋子里面。

刚把袋子扎了起来,我抬头就看到了从邻居家出来的冲矢昴。

“怎么了吗?”冲矢昴一眼就看到我手上的黑袋子,但他并没有看到猫的尸体。

“门口只有有一些垃圾,没什么事。”

如果在门口喷漆写「绫小路,我诅咒你」的话,反而会比较麻烦。刷洗都很浪费时间。若是收拾尸体而已,太简单了。不过这后续可能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可以就这么处理完的。

我得想办法清理一下。

许是看出,我并没有太多回应的意愿,冲矢昴说道:“昨天睡不好吗?你屋子的灯比平时还要晚,才暗下来。”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准备今天去京都的事情。”

我原本说到这里就结束的,但冲矢昴还在等,似乎想要让我把话都说完一样,于是我继续说道:“要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冲矢昴来这里的时间也没有太长,对我并不了解,“去京都的话至少要两三天,需要那么久吗?”

“一个星期吧。”

“大比赛?”

“两个小比赛。”

“我发现,你总是不把我想知道的点说出来,我需要说那么明白吗?”冲矢昴想了想说道,“我想知道你参加的是什么比赛,从什么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要知道那么细?只是好奇,还是单纯找话说呢?”

“我很好奇,也想和你延长对话时长。之前你失忆的时候就对我很防备,现在也是。你似乎总不把我当一回事。”

他这样说,是指我态度冷淡粗暴,没有一点礼貌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不至于如此。只是,我和你一点都不熟。”

“当邻居已经半年之久,这句话不觉得更伤人吗?”

按他这样的说法,那我更有可以辩驳的话:“那这样的话,其实你已经就从阿笠博士那里知道,我要参加比赛的事情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问我?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的话,说明你这个邻居确实和我们不熟;如果你知道,又明知故问的话,那么你心里想的还是我们不熟,这层表面功夫要做一下。”

我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不是不熟吗?”

冲矢昴扶了扶眼镜,脸上显得有些无奈,说道:“好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反驳你。这次你回来之后,我可能就不在了。”

是老家来信让他回去?

还是找到新的住处,不用继续待在工藤家吗?

“那好好保重。”

我说道。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的身份吗?”冲矢昴望了一眼阿笠博士家紧闭的大门,这个时候还在注意其他人的动向,一副只想要把秘密告诉我的样子。

他说道:“我还是认为你现在恢复记忆了。你要是听到我的身份,也许你会吓一跳。一个已经从组织里面逃出来的叛徒,一个被组织认为已经死了的人,现在居然还会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

冲矢昴的青色眼瞳透出坚定的意志。

“FBI赤井秀一,你还记得吗?”

哦。

“……不想说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赤井秀一沉默了片刻,微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说话依旧那么出人意料。”

我想了一下。

我想和他说一句话,当然那不算是批评,只是一个小小的意见。我以前想过他比我年长那么多,我是没有立场和资格提的。但是都过去那么久,他还没有改。

“恕我冒昧,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请说吧。”

“你容易吃惊的习惯,不打算改一下吗?”

“…我那么说只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而已。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吗?”

“嗯,嗯嗯。”

“…………”

赤井秀一明显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疲惫。

我觉得可能是他晚上睡眠不足的关系,早上起来之后有些发困。如果他没有特别想说的话,我大概就是建议他以后多注意休息,然后快速结束话题。

“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我认为我现在的身份可能被组织成员盯上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渠道的……”

赤井秀一说的时候,我脑海里面浮出这么几个画面:第一个就是我还在失忆的时候,我曾经向安室透暗示过我们隔壁住了一个很奇特的人;第二个就是我在用身份证明设计暗语的时候,怕出现的名字对安室透来说,太陌生了,所以专门还用了「AKA」。

但赤井秀一现在的身份泄露方面,应该不完全与我有关系。

我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地注视着赤井秀一,像是在专注地听他说话一样。

“……如果冲矢昴的身份不能继续用,我就会离开这里。”

“好。”我表示我明白了。

赤井秀一对我的秒答似乎不是特别满意,说道:“你没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第一,赤井秀一的事情与我无关。

这是我回答问题的出发点。

第二,我并不打算承认我恢复记忆了。

“我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其次,我也不知道你说话的真假。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当然,我也不会到处说,我们刚才的对话。不好意思,我先失礼了。”

我欠了欠身。

赤井秀一说道:“还在坚持失忆那一套吗?”

“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对您来说,并不重要。”

“你一不高兴就会用上敬语的习惯真的没变。会用上「习惯」这个词的说明不是不熟。”赤井秀一轻而易举地把我刚才说的话里面透出来的信息戳穿,但他也觉得没有必要撕破脸,所以他态度很柔和地说道,“你要小心一点会比较好。”

我回头看向赤井秀一。

“FBI就算是在异国,能够收集情报的能力也不弱。诈取异能者组织的大笔钱财是有很大的风险的,也许那些钱都是黑钱不敢声张,但他们也不会忍耐一个普通人欺负到头上。”

赤井秀一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在前天晚上,横滨高速公路里面发生了一起车祸,起因是爆炸,在车子里面发现了两具焦尸。从我得到的信息上看,有一具尸体的主人叫做诸伏景光的人。”

两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信息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上新闻报纸?

如果是小栗虫太郎做手脚,他为什么要弄两具尸体?

见我没有回应,赤井秀一也并不打算逼我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主动停下了话头。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你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

“那我拒绝。”

人情欠来欠去,就没有意思了。

在我回屋子关上大门的时候,我听到赤井秀一清冷的声线再次响了起来:“绫小路,你有没有想过,不要总是封闭着自己的内心?”

这句话几乎掀起我满心的狂风巨浪。我总觉得我应该是一个平和的人,但原来脾气被点炸只需要一秒的时间。

我冷冷地看着赤井秀一,说道:“赤井秀一,你算是什么人。”

你算什么人!

有资格对我的事情置喙。

“嘭”的一声关门之后,我看到阿笠博士站在我身后,明显被吓了一跳,我懒得解释,直接回到房间里面了。

*

上午九点整。

其实我离弓道部集合的时间要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按照平时,我不是那种会无故迟到的人,但我今天并不想要和认识我的人坐在一起,假装平和。于是我称说自己有事,让老师和部员们先走,自己则坐JR线去京都。但其实我就坐在列车旁的座椅上发呆。

关于车祸的事情,我问了折原临也。

但他说,是我一开始就说诸伏景光完成任务后,任务小组就自动解散。小栗虫太郎负责帮诸伏景光扫尾就好了。如果诸伏景光出车祸事件,大概就是小栗虫太郎制造的。

“那如果人真的死了呢?车祸事件没有跟我说的一样在新闻上播出?”

“该不会小栗先生出错误了吧?怕你责怪不敢说?”

“不至于,按照小栗先生的能力,要是真的出错,以他的能力直接抹盖真相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去追问诸伏景光的下落。”

“要是诸伏景光真的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吧。”

我和折原临也的对话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我对诸伏景光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我那会受伤的时候,他捂着我的胸口帮我止血,力气大得要把我正在跳动的心脏摁得快没了动静。我只剩下呼气的力气。另外还有的,就是我手术后醒过来时,他跟我连续说了三次“太好了”。我那时候才意识到一件事——「他在关心我」。

……

这个世界好人又少了一个呢。

我正在想着。

这个时候,我面上突然有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拇指和中指“啪”地一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我还没有抬起头,声音就落下来了。

“帝丹学生公然逃课第一人,不愧是你。”

我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

我一抬头就看到五条悟身后的两个人——乙骨忧太立刻朝着我点点头,另外一个是脸上带伤的黑发初中生。这个学生一看到我,第一反应就是看我肩上的虚空。

至于五条悟,不用专门给他留眼神了。

“你们又出任务吗?”我推开挡在我面前的五条悟,找老熟人乙骨忧太说话。

乙骨忧太很快就把实话全部抖出来,说道:“我们要去京都的姊妹学校参加交流会。老师说京都也有任务,我们就来了。那绫小路前辈呢?”

见我歪着头看他,乙骨忧太急急忙忙地摆着手说道:“不想说没有关系的。”乙骨忧太眼窝很深,加上他身子单薄,气质薄弱,总有些怯怯的气息在。

“我也会去京都,要参加比赛。”

我顺势把车票的时间给他看。乙骨忧太探过身子,低头读上面的信息。

“跟我们同一个时间段呢。”

“嗯。”

“要不我们一起坐?”

“位子不是连在一起的吧?”

五条悟的声音强硬地加入道:“交换一下就有了!这种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因为他们订的是三人联排座位,所以五分钟之后,五条悟被挤出位子坐在其他的车厢,也就是我原订的位子上。我把旅行背包塞在座椅下面后,右手边的黑发少年板着脸用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臂。

“你是谁?”

“绫小路清隆。”

“你肩上有诅咒。”少年直接说出口,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诅咒的位置,“你也是咒术师吗?”

“普通学生。”我在脑袋里翻出如何跟对方保持对话的方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年级?”

“伏黑惠,明年春开始进入咒高读一年生,现在主要在观摩以及演习。”

“但是脸上的伤更像是跟人打架斗殴留下来的。刚才是被老师抓到现行,才不得已跟过来的吗?”

我声音刚落下来,伏黑惠睁大眼睛看我的同时,还亡羊补牢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但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就好像说吃饭的时候,脸上被指出沾上东西了,他抬手想擦掉,可擦错了方向,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知道的?”

“说「抓现行」,是因为你跟着老师,但脸上受伤的位置没有敷药。如果是出任务受伤的话,身上至少会带一点药,随便处理也不会让你脸上带伤上路。”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说「打架斗殴」,其实我只是随口说一下。因为你的脸更像是肉搏后的结果——面部没有出现任何骨折现象,出拳者用的明显的上勾拳,还避开了比较脆弱的脸部位置,淤青也集中在脸颊边上,接着皮下毛细血管破裂产生的发红才会往上走。

我还没有怎么留意咒术师怎么和咒灵打,但感觉像是这种拳拳到肉,你来我往,侧重于教训,而不是杀害的肉搏,发生在咒灵上的可能性比较小而已。”

“有人来挑衅我。”伏黑惠言简意赅地说道,“中间不小心被揍了一拳。”他没有很得意,看起来像是输了,又或者忍下来的模样。

我对此也不好奇结果,但坐在我另一边的乙骨忧太悄悄补充一句:“那群人都被他打得送进医务室了。”

量词是「群」啊……

我把我背包里面的消炎药膏递给伏黑惠。

这个少年也没有扭捏,直接收在自己手上,可也没有急着开始抹,反而是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话说,绫小路前辈,我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我们刚才不就是在说话吗?

“……说吧。”

“刚才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想起五条老师提过你几次。他对你印象很不错,很希望你加入咒高。”

“……”

因为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

“他说你没有专门训练过咒力,一招就打败了顶级诅咒师,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天才咒术师,是咒术界的曙光和变革者。咒术界现在一片哗然,都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物,想要和你结交。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

这个五条悟真的不讲师德。

为了把我拉入水,都敢造谣了。

“但我完全看不出你有咒力,只看到你被人诅咒了。这是假象吗?你是怎么藏的咒力?”

“……你问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