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师兄我都不认识了?”于清不敢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
玄清子疏远地扫了一眼眼前穿着道袍拿着拂尘的道人,接着摇了摇头。
于清耷拉下脸来。
这小子怎么感觉比以前还要绝情,连人都不认了,难道果真是被情所伤,不愿在与人交好?
玄清子不解地微微皱起眉,淡声反问道。
“不认识......又如何?”
“我会努力寻回记忆,人还会有新的羁绊,我仍然是我。”
于清没想到玄琛会解释自己失忆的事,看到玄琛一副平常的模样,很快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止是伤情那么简单,难道玄琛他真的失忆了?
于是于清试探地又问。
“那你记得季裴是谁吗?”
听到这个名字,一直冷着张脸的道人语气虽然依旧淡漠,但是眼中却多了一些情绪。
“知道,他是我的......徒弟。”
玄清子把徒弟两字说的很轻,几乎是像是喃喃自语,但是于清作为修士耳聪目明,根本不用玄琛说的多大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师弟糊涂啊,怎么偏偏把最不该记住的还记得。
于清一甩拂尘架在胳膊上,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怎么还把季非衣当徒弟呢,他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
“他是魔族。”
一句话被清冷的声音打断,于清差点咬了舌头才将最后没说出口的两个字吞了下去。“你知道,你知道就该赶快将他逐出师门。”
他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远方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温润。
“于清,你饶了他吧。”
“师尊。”于清看到那穿着紫白相间道袍的人出现,立马收敛了些许,恭敬地低下了头。
“你师弟现在正在失忆的困惑中,不要让他烦恼了。”
听到师尊说起师弟失忆的事,于清立刻抬起了头,“师弟他真的失忆了?”
“当然,这次他一回来连我都不记得了。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季裴一个人。”
玄明看向玄清子,玄清子目光轻落在一处,随他介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私下商量的结果,对外依旧说他是玄琛,将玄清子这个身份暂时隐瞒起来。因为这个世界已经过了数万年,玄清子这个身份对于很多人来说,已是传说中的人物,太过高不可攀,也太遥远,不方便走动。
于清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秘密,很快将玄琛忘记了一切的事和玄琛的剑碎了的事关联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忘记?是不是师弟被打击的太大了,所以失忆了?但是这样的话,他没道理只记得季裴啊。
“师弟失忆的事,可以剑碎有关。”
玄明和玄琛都没想到于清竟然知道碎剑的事。
“......”玄清子的目光骤然专注了起来,凝视着于清。“你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当时就在你身边,看着你碎了剑。”
“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碎的剑吗?”
“你追季裴出去没过多久,我就追上了你。当时你的剑还没碎,后来不知道跟剑灵说了什么,你的剑就真的碎了。”
玄琛落下了眼睫。“果然。”
还是与季裴相关。
其实玄明所说的玄清子知道季裴,也单单只是知道有季裴这个人存在而已。
玄清子一开始确实是全忘了,但是后来第一时间、第一个遇上了季裴,对方跟他有了一段逾越的亲密接触,就算一时失去了玄琛的记忆,玄清子也早将那个青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玄明用手指推演了一下,在玄清子沉思的时候问道。“于清,你这么急急忙忙过来找玄琛,有什么要事。”
于清立马回道。“确实有事。”
“在师弟因为碎剑突然消失之后,方家因为季裴出了大乱子。”
“季裴带着他们天魔宗的人去了方家,抢走了密境钥匙,现在方家成了废墟,乱成一团乱麻,如果你在场,他肯定不敢如此。”
玄清子微微蹙起了清隽的眉。
“抢,为何算抢?”
“我交由了他随意取走我物的权利,那不算抢。”玄清子带着戒指的手微微弯了弯。
他已经摸索清了这个戒指的权限,原先的他把戒指交给了季裴,季裴拿走钥匙...怎么能算抢。
“那不一样!.....你会给他戒指,是因为你被他所欺!!”
玄清子沉默了一阵,反问道。
“他欺骗了我什么?”
“多了去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他可是魔族,他一直混在我们天玄宗里,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还能瞒住半圣的眼睛。”
玄明但笑不语地听着。
玄清子寒潭一般深邃的眸子微微闪烁,辩驳道。
“我知道他的身份。”
“我知道你现在知道了,但是已经晚了。”于清叹了一声,拍着自己自己的拂尘。
道人没有反驳,玄明回头看了他一眼。
于清不明白,玄清子的这句他知道,并不是在说他现在知道了,而是他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天的对话,至今还在耳边。
——我原来和季裴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季裴,他对于您果然是不同的。
——......
——你们是师徒。
——当初他父亲带着他想蒙混过关的进入天玄宗,可惜,我一眼就能看穿那小孩身上的伪装。
——那为何.....你还是让我收了他。
——不是我要收他,留下他,是因为您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执意要收他为徒,我只能应下。
——后来我就失去了部分记忆?
——是。
原先的玄清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季裴是魔族,只是后来舍弃了一部分记忆之后完全做玄琛,才不记得了这一切。
如果不是出于玄清子的选择,他也不会在背后帮衬季裴,如果没有他的帮衬,季裴一个天魔阴脉的魔族,根本不可能直到现在才暴露身份。
“不晚......”玄清子道。
他们依旧有联系。道修魔修其实对于他这种已经算是半脚踏入仙界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唯一的问题是,在同一个问题上。
玄明说,他们是师徒。
季裴说,他们是道侣。
一想到此事,玄清子又回忆起了那在浴池中那挑衅又疯癫痴狂的一吻,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于清依旧没有说完他的故事。
“算是万幸,季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竟然归还了钥匙。”
“师弟既然一切安好,就随我去趟方家把钥匙取回来吧。”
“免得再生其他变故。”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玄清子微微抬起眸子。
“也好。”
既然他想要,把钥匙取回来,正式送给他也好。
于清不知道身旁的人是在想怎么把东西先要回来再赠之强盗之手,他乐天地转回头再向玄明长作了一揖。
“师父,那我先带走玄琛,马上回来。”
“那就拜托你了。”
玄明捋了捋胡子,目光祥和地送走了玄清子与于清,伫立在玉桥花海之中,繁花如雨,落英缤纷,他长长叹了一声。
“如是孽缘.....亦或执念。”
情之一字,果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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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刹宗来人从天上坠直而下,落到季裴等人面前,面向时阡,纷纷单腿跪下。
“少宗主。”
季裴微微挑了挑眉。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有人叫别人少宗主而自己在一旁观望的。
看着跪在他眼前的这些人,时阡的目光隐藏着淡淡杀意,语气稍显平静地问道。“你们奉宗主之命,想带我回去处置?”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带你回去当少宗主。”
“但这条命令确实是宗主下达的。”月爻宗人头也不抬得回应,态度非常恭敬,
“他难道不知道月爻已经死了吗?而且死在了我的手上。”时阡冷淡地道。
季裴毕竟只毁了月爻的肉身,化神以上的修士,元神才是最重要的本体,时阡说月爻死在了自己手上一点也不算过分。
“月爻长老不过是应了弱肉强食的规律,因天命而亡罢了,我等不怨少宗主,少宗主是老宗主的唯一亲属,继承了老宗主天魔阳脉的这种顶级血脉,该是我们月刹唯一的继承人。”
“天魔宗老宗主.....是天魔阳脉?”
“没错。”
时阡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十分疯狂,最后那抹笑容停在脸上显得有些妖邪,一把抓住了在他身前开口说话的领队。
像猎鹰用利爪紧紧抓住了到手的猎物,突出的骨节都显得有些锋利。
“开玩笑也适可而止。”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他以为他说自己是我爹,我就会相信吗?”
“他要说我是他孙子,我是不是还得叫他爷爷。”
季裴在旁边听着,觉得这说话风格着实听着耳熟。
【系统:像您。】
但是管用不是吗?
“老宗主与我们说,您应该已经体会到天魔阳脉的强大了,以您的聪明才智,自会知道,他当初设套让长老领养您的用意,也该知道,他为何逼你与月爻结婚。”
时阡那双桃花眼里骤然生出了无边幽暗的情绪。
“他让?”
季裴也紧跟着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约.....时阡还真就是天魔宗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月刹宗老宗主的亲儿子。
他之前以为,前世时阡只是夺权占据了天魔宗。
没想到时阡和他一样,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不过老爹坑了一点,从小放养。
据他猜测。天魔阳脉的能力不像他们天魔阴脉可以主动使用,他们的能力只有在被人入侵识海的时候,才能使用。
将时阡放养在外,让他偶然的遇上想要夺舍他的月刹宗人,结果这计划因为他的干扰失败了,就另起了一个主意,让他与月爻完婚。
双修的过程同样是个双方识海会融合的过程。
那个老宗主恐怕还曾百般暗示月爻让她以邪恶的功法进入时阡的识海,误让两人都以为老宗主是希望月爻把时阡当做炉鼎使用。
但其实,这不过是为了让时阡明白自己的能力而已。
用心不可谓不良苦,但是这么做,他招仇恨,季裴觉得时阡十有八九不可能原谅他,而且.....时阡已经在月刹宗培养出了一批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季裴不知时阡自己如何想。
但是他自己想要杀了月刹老宗主的心可以省省了,因为那个月刹宗老宗主从来根本没有把月爻放在心上,就算以前看起来可能确实对她不错,十有八九都是演给时阡看的。
他不会来为月爻报仇的。
“我要是不回去呢?”时阡眯起了眼睛。
“老宗主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老宗主的弟子见时阡可能不愿回去,立马磕下了头。
“少宗主,请三思啊。”
时阡神情莫测的看着这个从前趾高气昂如今跪倒在他脚下的宗主弟子,眼中划过暗色。
他突然转过头,问了站在一旁的季裴。
“季裴,你觉得我该回去吗?”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要是有我不想做的事。”季裴微挑起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但是我想做的事,我往往也不考虑该不该。”
时阡沉默不语的看着季裴。
季裴其实知道时阡已经有了打算,但是他话锋一转,还是提了建议。
“不过呢。”
“以前我说,我们俩一个天魔阴脉一个天魔阳脉,血脉听起来就很适合当朋友。”
“那以后我们一个月刹宗宗主,一个天魔宗宗主,岂不是连身份都听起来适合做朋友了。”
“以后,我们两合纵起来,彻底瓜分了魔域,到时候,我勉强分你一半,这也不枉你给我送了那么多好酒。”
时阡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波纹流动,彻底褪去了之前的暗色。
“是谁说。必须是我分了你的魔域。”
季裴摆了摆手。“你忘了,我可会预言的。”
前世,时阡可是被他揍得痛哭流涕,满盘皆输,被他锁进了地底深渊的。
谁和谁分这个事。
大家都明白,他不用细说。
“就算你成为月刹之主,我也不会将你视作威胁。时阡。”
“你还不够格。”
时阡笑了一声。
伸出手来,与季裴交握在一起。
“你说的是。”
他的野心从来不是整个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