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季裴这一梦格外的长。

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体本来就没有恢复到全胜状态,又强行提升了境界,导致使用能力的副作用越发严重。

直到清醒之后仍然有被梦魇住的感觉。

在这场梦里,他回想起了最不愿回忆起的记忆。

其中就包括,上一世他下魂川到上岸的全过程。

在魂川底下,他经历了无边的孤寂与寒冷,最后好不容易爬上岸,又杀了和他最亲的忠仆们,感受到了真实的举目无亲。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天魔血脉是如何觉醒的,现在才明白过来。

原来,在他发疯杀了所有忠仆,几乎失去本心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和他有亲缘关系的魔物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来到了力竭的他身边,最后认他为主,让他觉醒了完全的天魔血脉,清醒了回来。

可惜因为那一千年的囚禁,让他特别厌恶魔物,在清醒过来以后,也没有使用魔物的力量,反倒自己主动封印了整条魂川。

觉醒了天魔血脉却没有带着魔物归宗领天魔的命格,天道还是弄死了他,所以又重活了一世。

他差一点点就要摆脱小说中的故事了。

如此阴差阳错地又重生了一世,或许就是为了圆满他和玄琛的故事。

毕竟他母亲的心愿里就有一条,不想让他孤独终老不是吗?

季裴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理清楚了思绪,头顶着玄琛的胸膛,悠悠转醒,习惯性地蹭了蹭对方的胸膛,霎时感受到了道修的僵硬。

他闷笑一声,竟找回了一些刚重生回来时调戏师尊的趣味,在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之后,环顾了一眼周围,他们已然不在万佛塔,来到了玄家密境,不由得问起了那两个人的去处。

“师尊,他们呢。”

玄琛没说话。

季裴愣了一愣,刚刚的好心情收住了一些。

玄琛道,“你父亲他深受天魔阴脉的影响,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早已有了死志。”

“无尘他轮回了无数回,所求不过是让你母亲活下去,可是你母亲的愿望却是让你活下去。”

“他也不想活了。”

“现在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了方家灭门的真相。这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都不想活下去,倒不如这样结束,让季裴不用再做选择复仇还是不复仇,顺便也能洗清季裴身上所有污名,让他不用再做反派。

季裴轻撇了撇唇。

“我知道,倒是便宜了无尘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又打破空气平静地问道。

“老不死的最后走的安详吗?”

“嗯。他们二人的尸首都在异火中焚烧殆尽、化成飞灰。”

玄琛有半圣之境,季鹤和方木青的对话没有瞒过他的耳朵,他又将季鹤与方木青的对话全都复述给了季裴。

季裴听闻后,轻嗤一声。

玄琛沉默不语。

季裴无情地嘲笑道,“堂堂一个炼虚境的魔主要忌惮一个筑基期修士,他羞不羞。”

“竟然还是让他逃了,撒手人寰,就惦记着我的纸钱,是不是还想让我祭奠他一回?我才不会再给他多掏一块灵石给他送葬。”

玄琛伸手按住季裴的头,让他埋在自己的肩头。“季裴。”

季裴觉得自己无需这样的安慰,还是抵在了玄琛的肩头。

“不用他来解释,那些正道大可借此为理由杀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让我杀个尽兴,杀到那群蠢货不敢犯蠢上来为止,当我怕他们不成!”

他早就说过了,他不需要洗白。

书里的他招惹了个天命之子,他可不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再招惹一个天命之孙,天命之女什么的,难不成让他杀完了挨个赔礼道歉去吗?

那还做个什么魔尊。

玄琛拍了拍季裴的肩膀。

“哪用你出手。”

季裴仰头抬起下颌,看着玄琛带着杀意的瞳色,唇角微微落下。

“玄琛,你真的不后悔跟我在一起吗?”

“这可是条不归路。”

“我大概真的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与我有关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都看见了。”

问出这个问题,用尽了季裴所有柔情、真诚以及善意,他是真的在认真地问他会不会后悔。

玄琛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季裴。

季裴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了他的答案了。

他满意的微笑一下,这一回他可没使苦肉计,是他不愿走的。

季裴从玄琛身前坐了起来。“我还要去找我母亲。”

找他娘,给他娘说说这两个蠢蛋都干了什么蠢事。

算是给他们送个行了。

可是一向顺着他的玄琛却不顺着他了。

一把按下了他的肩。“不行。”

季裴看了玄琛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趁着自己昏厥,探查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他自然清楚的很。

伤都是日积月累出来的。

下魂川那次灵魂受损还没恢复,就破魔剑捅了一剑,再后来养了一阵,又为了大战提升境界与他斗法,他不想再提起那些事,伤感情。

他们都是失而复得,也算同病相怜。

季裴故作轻松道,“无碍,这点伤难不着本座。”

他刚要爬起来,又被玄琛按了下去,甚至还制住了他的全身筋脉,让他不要动。

季裴气恼了起来,俊丽的眉眼猛地一蹙。“玄琛!”

他就是觉得有点奇怪,玄琛怎么了?怎么他一觉醒来玄琛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得,又管起他来了。

季裴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以他现在那点微末的魔力是不可能冲的破,玄琛他施下的定身咒的。

玄琛眼神微微闪烁。

清冷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吟道,“之前,我以为我们的这辈子会很短。”

“现在不一样。”

言下之意,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不必争于朝夕。

挣扎间,季裴听进去了玄琛的话,明白了他变化的原因,动作幅度越发轻微起来。

玄琛对季裴的脾性拿捏的极准,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这么一说,季裴轻抿住唇,撇过了脸去。“知道了。”

“我不喜欢被人箍着,你且放开。”

见季裴同意养伤了,玄琛才把季裴身上的定身咒解除了去。

季裴一边躺着,一边将整本小说从识海里拿了出来,升仙路这本书已经不再散着金光了,从外观上看着就和一本很普通的话本一样。

区别只在于这次这本书格外的旧,中间还有一条才刚刚合起来的裂缝。

不知道为什么。

从醒来之后他的心一直揪着,仿佛他拖着,便会有什么他不乐意见到的事要出现了。

还有个巨大的谜团在他心中不曾远去。

“书为什么会变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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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阡头顶着满头银发,靠坐在月刹宗大殿的宽椅上。

痛饮了两瓶月影画上,确实是好酒,不知为何他品的没滋没味了起来。

季裴那满嘴谎话、出言反尔的混蛋,说好了忘了,结果跟别人双宿双飞,这叫什么忘了。

时阡的眼中划过暗色,又猛地灌了一口。

“呵。”

时阡正在品酒的时候,殿上缓缓地走进来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和尚。

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