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瑜灵敏的躲过了这一扑,满脸横肉的土匪也不介意,反而笑的越发肆意,仿佛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乐趣。
宋佩瑜边躲边疯狂转动脑子,试图想到破局的方法。
可惜对方根本就不会给他机会。
满脸横肉的土匪人高马大,看其行事就知道手上肯定有人命,刚开始的还有心思陪宋佩瑜玩玩,没几下就失去了耐心。
宋佩瑜虽然也有习武,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谋武职,加上他自幼体弱,家中也并不要求他在习武上如何坚持,就算不去上课也没人说他。
他习武不过是为了强横健体罢了,还全靠自己自觉,别说是面对土匪,恐怕连吕纪和都不如。
没过多大功夫,吕纪和还跑的飞快,宋佩瑜已经被抓住了脚腕。
宋佩瑜倒在地上,抱着双臂低下头,心中盘算着最坏的打算。
他袖子里有重奕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但他只有一次机会。
这个机会给满脸横肉的土匪,还是给自己。
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惊呼,宋佩瑜下意识的朝吕纪和那边看了一眼。
吕纪和还在与逗弄他的土匪周旋,看样子似乎还能跑一会。
那这些人又起什么哄?
重奕?!
宋佩瑜和正挂着恶心笑容贴近他的土匪同时看向另一边。
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重奕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直起上半身坐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顺着右边看向左边,似乎想弄明白周围的人是在做什么。
重奕肤色很白,在橘黄色的日光下更是白的仿佛本身就在发光一样。
他原本是那种健康的冷白皮,到底还是受了重伤的影响,无论脸上还是身上裸露的皮肤都变成了几乎透明的苍白,反而掩盖了他眼中的漠然和戾气,让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美人躺在那里就能让众生颠倒,一旦活色生香起来,只会让人更加疯狂。
正打算对宋佩瑜下手土匪竟然看呆了,毫无意识的朝着重奕的方向爬了半步。
宋佩瑜却更绝望了,他敢用项上人头做担保,现在醒过来的重奕绝对正常不到哪去。
他试探着开口,“朱雀?”
重奕的目光放在了宋佩瑜身上,其中毫无温度,和在庄子那日一样,冰冷、默然、还有潜藏的杀气,他开口道,“合欢宗”
满脸横肉的土匪脸上挂着痴笑,“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以后我们寨就叫合欢宗,只要你愿意和我们走,我们保你天天有欢哈哈哈哈哈。”
荤段子一出,土匪们纷纷来了劲头,连对男人不感兴趣已经放弃的秃头首领都动作极明显的吞咽了下,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距离重奕更近一点。
重奕的表情却突然扭曲了下,眼中透着明显的讥笑。
他说的是正欲拒还迎的两个合欢宗男弟子,这些魔道炉鼎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心里真没数。
重奕的嘲讽显而易见,土匪们却并不介意,反而自豪似的挺起了胸膛。
美人就是美人,生气也如此好看。
若是能让美人露出更生气的表情,那就更妙了。
满脸横肉的土匪忽然朝着手上吐了口吐沫,满脸毫不掩饰的猥琐笑容,“美人你先等等,我先伺候这个小浪蹄子爽了,再来伺候你,保证你以后只想着留在咱们合欢宗天天爽快。”
土匪话毕,转头就朝着宋佩瑜饿虎扑食般的压了过去。
距离太近,宋佩瑜根本就没有躲避的余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上一凉,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彻底离他而去。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臭味,宋佩瑜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抽出袖间藏着的匕首,狠狠的朝着土匪心脏的位置捅了过去。
手腕上忽然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宋佩瑜发出闷哼,被满脸横肉的土匪甩了出去。
“贱人!老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宋佩瑜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气,仍旧迫不及待的支撑起身体,看他的成果如何。
满脸横肉的土匪满脸得意夹杂着怒火的站在原地,手上正握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匕首,身上毫发无伤。
这个打击让宋佩瑜再也吃不住手腕上的痛,在地上缩成一团。眼角余光看到近在咫尺的熟悉绣纹,宋佩瑜才发现土匪正好将他甩到了重奕身边。
他顺着绣纹一路看上去,正对上重奕默然又冰冷的双眼,
“给我个痛快”宋佩瑜对重奕道,双眼满是恳求。
他不认为重奕醒来就有什么用,就算柏杨认定重奕的武艺登峰造极,但敌方是十二个人高马大且手上有人命的壮汉,重奕却身受重伤,本身就在死亡边缘徘徊。
他已经彻底惹怒了满脸横肉的土匪,等待他的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如今宋佩瑜唯一能想到可以接受的结局,就是重奕给他的痛快。
可惜,这个重奕不是宋佩瑜的殿下。
他对宋佩瑜的恳求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可笑,不愧是合欢宗的弟子,个个都有这么大的戏瘾。
眨眼间满脸横肉的土匪就到了宋佩瑜身边,自从重奕醒过来后,他对宋佩瑜的耐心就直线下降。经过刚才的袭击后,更是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都没有,满心都是先在宋佩瑜身上泄了急火,然后再去和大美人慢慢玩,伸手就要去抓宋佩瑜的脚腕。
他还特意让身下小羊的脸正对着重奕,想看大美人和小美人抱头痛哭的画面。
可惜大美人无动于衷,小美人这个时候根本就掉不出眼泪。
感受到已经摸上他屁股,正试图脱他裤子的手,宋佩瑜彻底破防,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的重奕攻击性极强,半点都不能招惹。立刻胡乱伸手往重奕身上够,然而他好不容易抓住了重奕的右手,重奕却只是低下头专注的看着他,并没有被冒犯后发怒将他解决了的意思。
想看美人惊慌失措的土匪却勉强满意了,他不再耽误时间,一把撕开宋佩瑜屁股上的布料。
宋佩瑜本能的握紧手指,脑子一片空白,“重奕!”
身上忽然压下让人难以承受的重量,宋佩瑜闷哼一声,想死的心从未如此强烈过。
直到周围热热闹闹的起哄声再次入耳,宋佩瑜才发现不对,压在他身上的人只是单纯压在他身上而已,完全没有任何动作,他也没觉得除了右手之外,还有哪个地方疼。
宋佩瑜挣扎着半爬起来,猛的回头。
因为他的动作,满脸横肉的土匪逐渐滑落,只有下半身还贴在他身上,上半身已经无力的贴在了地上。
从宋佩瑜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满脸横肉土匪的脖子正处于绝非正常人会有形状。
不远处是土匪们奇怪的声音。
“二当家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不是太久没用已经坏了,秒了?哈哈哈哈哈哈”
“胡说,等二当家稍作休整,他还能提枪再上!”
……
宋佩瑜顿时不敢动了,生怕不远处的土匪发现异样全都冲过来。
他抬头去看重奕的表情,正撞进双复杂至极的眸子里。
“你……”醒了?
“不对!”看热闹的秃头首领突然大喝一声,推开挡路的人,举着刀大步朝着宋佩瑜和重奕的方向冲过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愤怒。
宋佩瑜下意识的撑起身体挡在重奕前面。
血腥味在红色的骤雨中蔓延开,宋佩瑜仍旧没感受到疼痛。他趴在重奕怀中扭头往后看,秃头首领脖子上插着宋佩瑜眼熟的匕首柄,双目失神,缓缓朝后面倒去。
那是宋佩瑜用来给重奕削石碗的匕首,已经卷刃了也没舍得扔。
将重奕的匕首放到自己靴子里时,宋佩瑜顺手将这柄匕首放在了重奕靴子里。剩下的十个土匪纷纷愣住,边叫骂边冲了过来。
重奕一把将宋佩瑜推开,低声道,“躲好”
拿起秃头首领手中的刀,似一阵轻风般的迎了上去。
宋佩瑜顾不上凉飕飕的屁股,立刻扑到满脸横肉土匪的尸体上去找重奕的匕首,等他翻出匕首,想冲上去给重奕帮忙时,却发现所有土匪都倒了,唯有重奕站在原地,满身血污以刀杵地站在夕阳最后的余温里。
宋佩瑜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目光依次从倒在地上的土匪身上划过。
谁能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重奕忽然松了刀,朝后边倒下。
宋佩瑜心脏都要吓停了,连滚带爬的去看重奕的情况。
柏杨也搀着吕纪和抖着腿走了过来。
重奕望着宋佩瑜,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毫不犹豫的闭上嘴,不再做无用功。
众人先将重奕抬到干净的地方,柏杨反复查看了重奕的情况,满脸沉重的开口,“伤上加伤,加上身体内残留的毒素蔓延。”
无论多危险都没掉眼泪的宋佩瑜闻言瞬间红了眼眶,抓紧重奕的手,眼巴巴的望着柏杨,“你再想想办法。”
“我真想不出办法。”柏杨苦笑,“如今唯有等他能行动了,我们下山后再慢慢排毒调养。”
抱着重奕的手不停掉眼泪的宋佩瑜顿时愣住,抬头看向柏杨,一字一顿的道,“下山慢慢调养?”
柏杨仍旧满脸沉重,“嗯”
在一边看了全程的吕纪和捂住脸,沙哑着声音道,“殿下这里没办法,就先给宋佩瑜看手,他的手不能废。”
宋佩瑜这才注意到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软软耷拉着的右手。比起他已经做过的最坏打算,一只右手算不了什么,现在他更关心重奕身上的毒素到底能不能像柏杨说的那样退下去。
吕纪和等腿没那么软了,去山洞里寻了干净的水来给重奕处理身上新出现的伤口。
对吕纪和下手的土匪是个十足的变态,比起扒吕纪和的裤子,那个土匪更热衷于折磨吕纪和,看吕纪和露出濒死的表情。他脖子上正有一圈紫红色的掐痕,就是那个土匪掐出来的。
吕纪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有不带颜色的,身上的衣服却比宋佩瑜穿的齐全,裤子也始终牢牢的套在身上。
也是他在所有土匪都挥刀冲向重奕的时候,跑去给柏杨松绑。
吕纪和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他给柏杨松绑后看到的画面。
重奕就像是柄漂亮的尖刀,狠狠的扎进的土匪堆里。
因为右背上的重伤,重奕只能左手拿刀,却丝毫都没耽误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扭转身体,让砍向他要害的刀落在其他地方,没等挥刀的人用上力气,挥刀人的脖子就被重奕砍断了。
确实是砍断,直接飞出去的那种。
重奕在血雨腥风中,以让柏杨和吕纪和恨不得抱在一起发抖的姿态,用满身不致命的伤口换取了十个土匪的命。
如果不知道重奕是谁,吕纪和会坚定的以为是个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不,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也未必能如同重奕这般不讲道理。
吕氏有养死士,吕纪和深得他父亲和祖父的宠爱,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些死士,也清楚那些死士的极限在哪,都达不到重奕的程度。或者说,参考那些死士,吕纪和根本就想象不到,世上还会有如重奕这般的人。
况且重奕本就身负重伤,唯一能称得上是大夫的柏杨屡次都认定重奕没救了。
吕纪和将这种超出他理解范围外的勇猛归结到宋佩瑜身上。
吕纪和本以为重奕和宋佩瑜,只是少年人不懂事的玩玩和宋佩瑜为了仕途的牺牲。
从前朝开始就男风盛行,吕纪和虽然瞧不起宋佩瑜上位的方式,却认可这也是一种手段,无非是他想用妹妹,宋佩瑜直接自己上。
但是现在,吕纪和推翻了他之前的想法,他相信重奕和宋佩瑜之间是爱情。
柏杨仔细检查过宋佩瑜的手后,长长的呼了口气,“只是脱臼,好在时间还不长。我给你接上,可能会不舒服一段时间,彻底没感觉前你右手都别再用力,若是以后有下雨阴天手腕疼的毛病,就用热敷或者药敷。”
宋佩瑜冷淡的应了声,注意力始终都在重奕身上。
柏杨面色古怪了一瞬,却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提醒宋佩瑜他马上就要动手。
趁着宋佩瑜的注意力集中,柏杨抓着宋佩瑜当啷着的手摇了摇,找到位置后猛得推了一下。
‘嘎嘣’一声脆响。
没将柏杨的话听在耳中的宋佩瑜忽然瞪大眼睛,像是受惊的猫似的警惕的看向柏杨,躺着的重奕也转动眼珠看向柏杨。
柏杨半点都不心虚,垂着眼皮谁也不看,自顾自的叮嘱,“右手不能用力,有什么事就叫我与吕纪和去做,万一再脱臼一次,就可能习惯性脱臼。”
遭遇土匪后,众人都伤上加伤。
重奕身上添了数不清的小伤口,右背上的伤口也再次挣裂,最麻烦的是他体内突然活跃起来的毒素,不知道要休养多久才能行动。
以上的前提还是建立在重奕不会突然高烧的情况下。
如果高烧,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基本就是把棺材盖也盖上了。
宋佩瑜右手短时间内都用不上力气,身上也有许多被石子摩出的小伤口。
吕纪和就更不用说了,光从外表上他是最惨不忍睹的那个,除了格外俊秀的脸没有损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没有半块好皮。
柏杨则与吕纪恰恰相反,他脸被揍成了猪头,身上除了被五花八绑时留下的痕迹,反倒是没什么大碍。
十二具死尸在这,就算他们心再大,身体再疲惫,山洞也待不下去了。
他们带着重奕一路朝着北方走,没走多远就发现个新山洞,也是被翻找过的模样,想来动手的也是那群土匪。
太阳早就彻底落了下去,无论是否满意,他们今日都必须在这落脚。
宋佩瑜半梦半睡之间总觉得有人在看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去,正对上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重奕。
宋佩瑜看了下柏杨和吕纪和的方向,两人都睡的极沉,打鼾声比猛兽还要响亮。
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重奕身边,先摸了摸重奕的额头,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道,“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身上疼,睡不着?”
柏杨身上带着的药粉有限,能在野外找到的草药更是寥寥无几,就算将所有药都用在重奕身上,也连重奕右背上的伤口都不够用,重奕身上的那些新伤只能硬挺着。
重奕还是说不出话,除了睁眼睛,他什么都做不到。
宋佩瑜离开山洞前,特意将他的木串子和装糖的布袋子找了回来。
他摸出一块糖塞到重奕嘴里,以哄孩子般的声音道,“甜甜就不疼了。”
重奕不闭眼睛,宋佩瑜就当重奕是疼的睡不着觉,打起精神和重奕说话打发时间,从他独自一人从野外醒过来,到他找到重奕,意外收获了蛇段,又与柏杨、吕纪和会和,一点一点的将重奕昏睡时的事说给重奕听。
最终还是身心俱疲的宋佩瑜先坚持不下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重奕仍旧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宋佩瑜。
其实宋佩瑜大可不必将他昏迷时的事情说的那么细致,他虽然昏迷,却始终都能听见身边的声音,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昏迷,而是陷入上辈子的记忆中挣脱不出出来。
重奕从未摆脱上辈子的记忆。
他从小就有的噩梦都是上辈子的经历。
上辈子他曾无数次想得到个解脱,却也不甘心白白死去,如同游魂似的在天地间行走。
后来所谓的‘围剿魔头’,在重奕看来未必不是见好事,九百九十九位大能给他陪葬,也不算是白白死去了。
只是这些人仍旧不肯放过他,总是出现他的梦中。
如果有的选择的权利,重奕绝对不想再回忆起上辈子的任何事,他只想尽情浪费现有的时间。
但他已经不是让三族闻名胆寒的魔君,变成肉体凡胎后,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梦。
每次做有关上辈子的梦,重奕醒来后都会暂时忘记这辈子的记忆,仍旧沉浸在梦中。
毕竟他做魔君做了九万年,做普通人却还不到二十年。
这次陷入梦境后却与以往不同,他再次面对曾经的经历时,脑子里总是有不属于他的声音说完全不符合梦中逻辑的话。
那个声音叫他重奕,叫他殿下,还会叫他朱雀。
他要去秘境夺宝,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他,让他醒了也别乱动,乖乖等在原地。
梦中的他本应对那宝物势在必得,实际行动却十分懒散,听了脑海中的声音后,仿佛是终于给自己的‘懒’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直接停在原地开始游山玩水。
他没等到莫名其妙的人回来,却避开了秘境中挣脱封印的远古凶兽。
他要去找仇人报仇的时候,突然听到脑海中的声音问他是否要吃蛇羹,还要他亲自去杀蛇。
梦中重奕顺便去杀了条蛟龙。
虽然没等到蛇羹,却得了颗格外明亮的龙珠,用来照亮非常不错。
然后重奕就得到消息,他要杀的那个仇人已经被天雷劈死了,若是他没去杀蛟龙耽误时间,他必定会被牵扯到对方的天劫中。
梦中屡次被脑海中的声音影响,让重奕第一次在梦中发现不对,怀疑他在的世界才是假的,始终在他脑海中与他说话的人才是真的。
他对几乎是遵循本能去做的那些事越来越懈怠,反而越来越注意脑海中的声音。
那道声音从刚开始的焦急到后面的平淡,然后忽然变得慌张起来。
重奕觉得他应该与声音的主人极熟悉才是,不然以他的性子,脑海中突然出现未知的声音,怎么可始终都没对声音的主人起杀心。
随着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慌张,重奕想见到声音主人的心情更迫切了。
然后他就醒了。
也不能说他醒了,他仍旧满脑子都是上辈子记忆。
发现声音的主人是个合欢宗弟子时,重奕难掩失望,心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认为他之前所谓的‘梦境’是陷入了合欢宗弟子的幻境,这一切,都是合欢宗弟子想要采补他做出的把戏。
于是他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合欢宗弟子的表演,被猥琐龌龊的大汉逼迫的退无可退,满是隐忍的求他给个痛快。
什么痛快?
怎么痛快?
重奕盯着合欢宗弟子坚定又明亮的眼睛看了许久,目光顺着合欢宗弟子颤抖的脖颈下滑,犹如细嫩花瓣娇弱的身体上满是漂亮的伤痕。
那一刻,重奕发自内心的觉得合欢宗能在传承几百万年未曾灭绝,也不是没有道理。
直到宋佩瑜绝望又凄厉的喊他的名字,重奕才像是被突然击中了般,这辈子的记忆猛地翻涌上来。
他早就脱离了那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世界,也不再是震慑三族却始终独身一人的魔君。
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差点丢了命的普通人。
重奕从来没有重伤过,起码作为普通人后还没有。
他不知道他现在睡过去,会不会再次陷入梦境无法挣脱。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顺着宋佩瑜的脸一路下滑,落在被木枝固定的手腕上。
太娇弱了,仿佛他一根手指就能碰碎。
第二日柏杨和吕纪和都醒的极早,反倒是宋佩瑜因为半夜与重奕说话,醒的最晚。他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先翻身去看重奕的情况,发现重奕正望着远处发呆,下意识的道,“你一宿没睡?”
重奕意味不明的望了宋佩瑜一眼,没回答宋佩瑜的问题,反而道,“手臂麻了。”
宋佩瑜刚想说‘你不是浑身都麻’,突然察觉到脖子下面的触感好像不太对劲,猛得从地上起来,朝着他原本枕着的地方看去。
白雪的手臂上正有个脑袋形的红痕,在宋佩瑜的目光中慢慢曲起又伸直。
宋佩瑜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转头去看重奕的脸,“你能动了?!”
见重奕已经坐起来,似乎有想站起来的意思,宋佩瑜熟练的将肩膀靠在重奕左肩下方,让重奕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远处已经默默看了会的吕纪和与柏杨在重奕和宋佩瑜抬头之前,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继续干活。
他们一大早就回到原本的山洞,将十二个土匪的尸体搬运到山洞里面,然后将堵着山洞口的大石头重新推上。
除此之外,他们还将所有能带回来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土匪的衣服和武器、他们落在山洞的东西……
他们还在山洞附近找到了拴在树上的马车。
马车里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他们已经打开看过了,箱子里都是些金银珠宝和布匹锦缎,质量参差不齐,尚且还不能被吕纪和看在眼中。
结合土匪之前说过的话,想来这些土匪进山的目的就是想将马车里的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
如今马车就在新山洞外面拴着。
吕纪和与柏杨正在整理从土匪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除了刀剑匕首就是金银铜钱,居然连一样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吕纪和越看表情越是狰狞,突然提起大刀,转身就要往外走。
柏杨连忙抓住吕纪和的手腕,“你做什么去?”
吕纪和摸了把刀背,做出砍的动作,气势汹汹的道,“我才想起来,早上忘记剁了他们。”
“怎么,你觉得他们不该剁?”吕纪和突然弯腰看向柏杨,手中的刀也朝着柏杨移动了一寸。
柏杨猛的后退,干巴巴的开口,“没,我只是提醒你,山洞现在……”柏杨没想出太好的形容词,指着他和吕纪和分类了好久的东西道,“山洞里应该比这些东西还臭。”
吕纪和愣在原地,目光纠结的望着不仅有血迹还连屎带尿的衣服,表情逐渐平静下来。动作自然的将刀放在一边,重新坐在柏杨身边,假装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翻看剩下的东西。
柏杨却放下东西就跑,借口要去看重奕和宋佩瑜的伤,转瞬间就没影了。
宋佩瑜陪着重奕在外面走了几圈,还去看了柏杨、吕纪和带回来的马车。
回到山洞,宋佩瑜立刻与柏杨、吕纪和商量,他们应该马上下山。
华山位于赵国和燕国的交界处附近,没道理出现大群混合着梁州、豫州口音的土匪。
结合第二次去华山那天连绵不绝的余震,和吕纪和骗土匪他是县令儿子时,土匪们的反应。
宋佩瑜和吕纪和都认为他们如今不是在华山,而是在卫国境内。
卫国刚好位于梁州和豫州之间,且是九国中唯一不设县衙的国家,作为九国中国土面积最小的国家,卫国最小的行政单位是郡。
如此他们既等不到慕容将军和郝石,也不用再担心遇到燕军,反而土匪的规模未知,说不定会有新的土匪来找被重奕杀了的那些土匪。
而且他们身上都有伤,需要及时治疗。
下山后,哪怕只是个镇子,只要能买到最基础的伤药,就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众人很快达成一致,马上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他们挖了个大坑,将身上早就破破烂烂的衣服都埋了起来,换上勉强能算得上干净的土匪的衣服。
其他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除了必须留下的,全都直接毁去。
做好所有准备后,他们在山里又转悠了两天,才终于绕出了这片山林,顺着小路进入个镇子。
宋佩瑜和吕纪和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只要他们交够银钱,守门的人才不管他们是不是形容奇怪,有没有户籍。
进入镇子后,柏杨架着马车在镇子上绕了一圈。
在宋佩瑜的坚持下,他们没找客栈,而是直接花钱租了个院子,租了整整三年。
假装没看出来人牙子还想卖他们仆人的意思,四人直奔新租住的宅子。
看得出来宅子的主人对宅子很爱惜,里面干净整洁,正是拎着行李就能入住的模样。
宋佩瑜让柏杨去药材铺子,吕纪和去卖被褥的铺子,重奕先在院子里坐坐。
他则去后院打水,想先将主卧收拾出来,让重奕赶紧躺下。
自从重奕醒了后,宋佩瑜就没发现重奕再睡着过,这几日风餐露宿他的觉已经够少了,然而只要他去看重奕,重奕都是睁着眼睛。
宋佩瑜只当重奕是身上的伤口疼的睡不着觉,干着急也没办法,更是连提都不敢提重奕身体里的毒。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头等大事就是重奕身上的伤和毒。
手上沉重的力道突然一松,宋佩瑜转头看去,本应在前院的重奕出现在他身侧,单手毫不费力的将水井里装满水的木桶提了上来。
“你别动,我来!”宋佩瑜握住重奕想要提木桶的手,边说边打量重奕的脸色,生怕重奕会因此再挣裂伤口。
重奕却根本就不在乎宋佩瑜的力道,若无其事的提起水桶,问道,“拿去哪?”
宋佩瑜指着垂花门,“正房!”
他们直接租了人牙子手中最好的房子,在镇上也算周正豪华,却只是个二进院,还是前院和后院只差几步的二进院。
宋佩瑜的天虎居也是二进院,认真说起来,却能装得下至少四个他们租的这种二进院,说不定还会有余地。
正房内的空间也不大,重奕直接坐在地上帮宋佩瑜拧人牙子送给他们做乔迁礼的汗巾。
没过一会,宋佩瑜就将正房收拾完了。还拿马车里上好的锦缎将床铺上,连声催促着重奕赶紧躺上去。
重奕闻言看向宋佩瑜缠着层层锦缎的右手腕。
宋佩瑜心中一暖,笑道,“我只管你,剩下的房子让柏杨和吕纪和收拾,我不碰水了。”
重奕这才收回目光,将身上的脏衣服都脱了扔在地上,光溜溜的躺在床上。
宋佩瑜被重奕突然的奔放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去将马车里唯一一张炮制好的熊皮拿来,盖在重奕身上。
眼看着重奕暂时安顿好了,宋佩瑜也没闲下来。
他去马车抓了把铜板,走到大门口招呼巷子里的卖货郎,随便买了点东西,主要还是与卖货郎套话。
等到吕纪和与柏杨陆续回来,宋佩瑜才将卖货郎打发走。
也不知道他们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如今落脚的地方是祁镇。
不是宋佩瑜与吕纪和猜想的卫国,而是在赵国和卫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
自古三不管地带就没有富饶的地方,因此柏杨跑遍了祁镇所有的药铺,才勉强凑齐能暂缓重奕体内毒素蔓延的药。想要彻底祛毒,还需要好几种市面上根本就不会有的珍贵药材。
柏杨匆匆对宋佩瑜点了下头,马不停蹄的去厨房开火熬药。
吕纪和让送被褥的伙计停在大门口,他亲自捧着被褥往屋里拿。反复几次,才将所有被褥都搬到屋内。
宋佩瑜单手抱着两个枕头帮吕纪和跑了两趟,脚刚踩在门槛上,突然听见吕纪和的惊呼,“殿下发烧了!”
宋佩瑜愣住,想说不可能,重奕刚才躺下的时候还好好的。
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反而闪过这几日都没看到重奕睡觉的异常,和各种回光返照的传闻。
他双腿发软,几乎是飘到的正房门口。
吕纪和正站在床边满脸焦急,看到进门的是仿佛傻了般的宋佩瑜,连忙扒拉开宋佩瑜挤出门,小跑去厨房找柏杨。
宋佩瑜小心翼翼的走近重奕,看清了重奕此时的模样,才能理解吕纪和为何那般惊慌失措。
重奕正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不仅额头上满是肉眼可见的虚汗,露在熊皮外面的肩颈和手臂都烧成了粉红色。
宋佩瑜颤抖着手贴在重奕脑门上,入手灼热的温度,让宋佩瑜的心止不住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