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重奕和宋佩瑜后,吕纪和也见到了吕氏从咸阳遣来的忠仆。
吕氏忠仆因为赶到祁镇的路线与宋氏忠仆不同,在需要坐船的时候遇到了大雨,才会比宋氏的人晚来了两天。
吕纪和越是从忠仆口中了解家中情况,越是归心似箭,想要早日还家。
转念一想,祁镇建城也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还不如早日回咸阳,也方便将咸阳的变化掌握在手中,再传信回来。
虽然吕氏和宋氏的其他人也能传信,但这些人未必是站在东宫的角度上看待事情,到底是不如他亲自把控消息来得方便。
想通后,吕纪和立刻去寻重奕请辞,却在重奕的院子里见到了宋佩瑜的小厮。
说起来还是他亲自领进门的,好像是叫金宝,委实激灵懂事的很,比大壮强多了。
吕纪和停下脚步,眼中闪过迟疑,之前无数次辣眼睛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金宝却主动迎了上来,“吕公子”
吕纪和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仿佛很随意的开口,“来福呢?”
安公公因为受不了连日的颠簸,刚到祁镇就病倒了,来福却不该不在。
除非……是有人故意将来福支使走了。
金宝不疑有他,痛快的交代,“来福腹痛,见小的在这,就去寻大夫了。”
吕纪和闻言,眉心间的褶皱更深了。
仅凭金宝这句话,他完全猜不出来福是腹痛,还是被腹痛。
一阵夹杂着热浪和尘土的风怕打在脸上,吕纪和忽而失笑,合上扇子拍打在手心,是与不是,他问问不就行了?猜个什么劲。
吕纪和笑着睨向金宝,“我有事想与殿下说,你去为我通报。”
短短两天的时间,金宝已经发现,宋佩瑜不仅与三皇子殿下更加亲密,与柏杨和他面前的吕公子也有了不一样的交情,怎么敢随意接吕纪和这番话。
“哪用如此麻烦,您直接进去就是了。”金宝连忙侧身,给吕纪和让出路来,解释道,“我们主子来找殿下,是为了与殿下一同去看正在建造的城墙,银宝已经去寻柏公子与您了。想来是与您走岔了,才没遇上。”
吕纪和丝毫没怀疑金宝的话。
一来金宝不敢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二来宋佩瑜确实时不时就将他们都叫上,去城墙建造处查看情况。
他对金宝点了下头,越过金宝,脚步轻快的走向了房门。
等走到近处,看到房门根本就没关,吕纪和脸上的笑意越发轻松了,连双眼都变得灵动起来,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殿下,我……”吕纪和脸上的笑意凝滞,灵动的双目再次被辣成了死鱼眼状,他回头看了看,从喉咙处挤出扭曲的气音,“你们连门都不关?”
正处于茫然状态的宋佩瑜骤然回神,目光擦着重奕棱角分明的侧脸看到面容扭曲、眼冒火光的吕纪和,心都抖了一下。
宋佩瑜冲着吕纪和半抬起手,急着开口,“不是!那你听我解……”释。
没等宋佩瑜一句话说完,吕纪和已经拂袖而去。
迈出房门后,吕纪和还不忘贴心的给屋里的野鸳鸯关上门。
金宝诧异的望向面带怒容的吕纪和,“您这么快就出来了?柏公子还没到呢。”
吕纪和收回之前觉得金宝机灵的话,里面都那个样子了,金宝居然还能将他放进去,宋氏是无人可用了吗?
“你去外面守着”吕纪和指着大门方向,闷声道,“我在院子里逛逛。”
金宝马上感觉到到了吕纪和对他的态度变化,进门还挺和善,怎么出来后就这么大的火气?
思来想去,金宝也唯有将原因放在屋内的宋佩瑜身上。
定是吕公子和主子起了争执,没能在殿下面前赢过主子,才会如此恼羞成怒。
如此一想,金宝更不愿意去招惹吕纪和了,立刻按照吕纪和的要求,退到了院子外。
吕纪和见到金宝如此痛快的听话后,却更生气了。
宋佩瑜的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没骨头,随便一个人都能支使的动。
万一哪天屋里又在这样那样,慕容将军或者其他人非要马上见殿下,难道这小厮也直接就消失了?
想象到可能发生的画面,吕纪和就觉得脑子嗡嗡的疼。
不行,他不能走!
他尚且没走,这两个野鸳鸯就如此松散。
他要是走了,岂不是他前脚刚离开祁镇,后脚这两个人的事就要传遍祁镇了?
屋内的宋佩瑜已经能想象的到吕纪和会怎么脑补了,却委实想象不到吕纪和能脑补的如此长远,他尴尬的看向正眸光莫测望着他的重奕,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做噩梦了?”
话说出口,宋佩瑜才惊觉,自从到了祁镇后,重奕似乎再也没做过噩梦。
宋佩瑜顿时原谅了重奕的发疯行为,小心翼翼的伸手在重奕直勾勾的视线前晃了晃,“你还好吗?还记得我是谁吗?”
重奕眨了眨眼睛,朝着宋佩瑜身侧倒了下去。
由压制在宋佩瑜身上的姿势变成仰躺在宋佩瑜身侧,目光发直的盯着头顶的床帐。
好在重奕的床够大,就算并排躺着他和宋佩瑜两个人,也没显得拥挤。
宋佩瑜已经认定重奕是做了噩梦才如此反常,不敢轻易做出动作惹得重奕更反常,只能努力转动眼珠去观察重奕的表情。
感受到身上始终未曾移开的视线,重奕终于还是开口了,“狸奴”
宋佩瑜像是只灵敏的猫儿似的从床上蹿起来,改成跪在床上的姿势,朝着重奕的方向探过头去,语气满是惊喜,“你还能认出我?!”
看来当初平彰没有骗他。
重奕的梦魇确实能随着年纪的增长而痊愈。
这不就越来越好了吗?
重奕从喉咙里发出声闷哼,默认了宋佩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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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奇货城高达十五米的城墙彻底立起来,不仅从来没见过如此高城墙的慕容靖与吕纪和等人啧啧称奇。
就连见识过更高建筑物的宋佩瑜,于城外望着荒原中伫立的城墙时,都产生了天地浩瀚、自身渺小的感觉。
这是上辈子那些追求华丽外表和单纯追求更大空间的建筑,永远都不会有感觉。
城墙立起来,奇货城就算是完成了大半。
城外只剩下给护城河的沟渠抹上水泥,减缓护城河的水渗入地下的速度。
至于城内,那就更简单了。
完全可以等奇货城运作起来后,再慢慢修葺。
简单思考后,宋佩瑜就决定将城内的修葺先放在一边,他要趁着其他国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修一条水泥路,直通奇货城和蔚县。
从前想要从蔚县到祁镇,就算快马加鞭也要整整两天。
等到水泥路修成,宋佩瑜预估,最少只需要三个时辰,就能从奇货城到蔚县。
这条水泥路修成,奇货城的安全程度必然能得到进一步的保障。
去年宋佩瑜等人在华山失踪后,咸阳已经从城内开始修水泥路。
慕容靖曾经回咸阳,当面对永和帝禀报华山的情况,也见到了水泥路。
因此慕容靖对宋佩瑜想要修水泥路的想法非常赞同。
但水泥路一旦修葺到祁镇土匪圈的范围外,很容易就会被附近经过的游商,或者其他国家的探子发现。
到时候无论是水泥路,还是奇货城都必然会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中。
最重要的是,这条路到底能不能畅通无阻的修到蔚县门外。
就在众人为此发愁的时候,曾镇的战火又扩散了。
卫国又死了个皇子在曾镇战场圈里。
短短两个月,连续战死两名皇子,放在哪个皇帝身上都受不了。
就算卫皇的儿子多,死的两个都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面子上,他也过不去。
偏生第二位皇子的死,远不如第一位皇子死的光荣。
第二位皇子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舞姬的肚皮上。
等到事情闹大后,卫国将军查出,死在舞姬肚皮上的那名卫国皇子中了极烈性的药物,已经畏罪自杀的舞姬也不是普通舞姬,而是黎国世家女。
还不是普通的小世家,而是黎国第一大姓,林氏的姑娘。也不是没落旁支只剩下姓氏的姑娘,而是本家嫡枝的庶女。
消息传到各国,各国都不敢马上相信。
林氏本家的姑娘会出现在曾镇战圈就够离谱了,还是以舞姬的身份被卫国皇子带在身边……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后续卫国与黎国林氏如何拉扯,又如何谈崩了,宋佩瑜还不得而知,他却知道卫国又往曾镇战圈增兵了,还又派了两名皇子过去。
连锁反应之下,燕国和黎国也不得不增兵。
毕竟大家已经为了曾镇金矿打了将近两年,消耗了无数人力物力,连带着本国百姓都哀声道怨。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场意外持久的战争中,他们的前期投入已经超过了金矿本身的价值,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能顺势拿下曾镇还好,就算曾镇的金矿不能完全抹去战争带来的损失,起码能安抚愚民,也能为加税征兵有个交代。
若是连金矿都没拿下,那才是元气大伤。
曾镇战火扩大,对宋佩瑜他们建设奇货城却是个好消息。
宋佩瑜立刻有了主意,曾镇那边打的不可开交,他们只要暂时驱逐游商,再骗过梁州睿王,就能将水泥路修出来了。
慕容靖吃了杯冰镇凉茶,正是精神足的时候,闻言立刻想到了祁镇外围的土匪寨。
因为要用土匪圈保持祁镇的神秘性,所以祁镇外围的土匪寨其实一个都没毁去,在刘理的帮助下,赵军完美的伪装成了土匪,整日恐吓周围的游商,不许他们靠近祁镇半步。
慕容靖刚有个念头,宋佩瑜已经能说出可实施的大概方案。
宋佩瑜左一句,吕纪和右一句。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方案完善的差不多了。
两人纷纷看向慕容靖,等待慕容靖定夺。
随着曾镇战圈的扩大,战火已经快要蔓延到祁镇了。
所谓乱世出匪徒,祁镇外的土匪在这个时候做出趁火打劫的行为,或者突然出现个大土匪统一所有土匪寨,简直不要太正常。
只要祁镇外的土匪,在奇货城和蔚县之间准备修路的路段霸占一个月,就足够将这条水泥路修建出来。
蔚县再做出与土匪剑拔弩张的模样,同样被影响的梁州睿王就不会急着出手。
等到水泥路修建完成,梁州睿王再发现不对就晚了。
慕容靖仔细在心中过了几遍宋佩瑜与吕纪和完善后的方案,忍不住抚掌大笑,“妙!我这就让人修书一封给正在蔚县的景珏,让他安排那边的事。”
眼角余光瞥见正昏昏欲睡状的重奕,慕容靖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些。
对比宋佩瑜与吕纪和脸上的意气风发,更让慕容靖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臣强主弱,古往今来都是大忌。
若是殿下能有陛下的霸气,能压得住宋氏与吕氏。
赵国既有良种,又有人才济济,何愁不兴?
正眯着眼睛的重奕突然抬头朝着天边望去。
慕容靖心中一动,也随着重奕的动作看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俯冲而下的海东青。
这只海东青是慕容靖花费了大量心思,亲自驯养的,比普通鹰聪明许多。
它见慕容靖没带护臂,便在慕容靖头上减缓了速度,盘旋几圈后,乖巧的落在了石桌上,目光定定的望着慕容靖。
慕容靖见海东青像是‘控诉’的目光,稍稍扬了下嘴角,吩咐外面等候的小厮去厨房拿肉条来。
也不知道海东青是不是能听懂‘肉条’的含义,竟然原地扑扇了几下翅膀,看起来快活极了。
这等‘乖巧’的猛禽,别说宋佩瑜等人看了见猎心喜,连重奕都多看了几眼。
慕容靖见大家都喜欢海东青,也愿意结份善缘,说他的鹰营中正巧有几枚快要孵化的蛋。如果他们喜欢,可以送给他们。
至于是等到小鹰孵化出来,还是等到小鹰训练得可以认路通信、甚至在高空中与同类厮杀,再将鹰带走,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宋佩瑜稍稍犹豫了下,“随我长居咸阳,岂不是委屈了它?”
慕容靖闻言朗声大笑,“这有何委屈?无论在哪,它都要自己在天上飞,贤侄难道还能陪着它飞?”
宋佩瑜失笑,欣然接受了慕容靖的好意。
见慕容靖的目光看向自己,柏杨难掩兴奋的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就多谢将军美意了。”
柏杨已经差不多死了回燕国的心,他起码与重奕共患难过,等回到赵国也不会如之前那般尴尬。
刚在祁镇落脚的时候,柏杨就下定决心,他既然与仕途无缘,不如专心研究医术。因此早就有想养只药鹰的想法,能得慕容靖帐下神鹰,自然再好不过。
就算没养成功,不能寻药也没关系,秋日狩猎的时候带出去,多威风!
吕纪和也矜持点头,看上去比柏杨淡定的多,却转而因为怎么养鹰与宋佩瑜起了争执,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也同样不肯退步,这次却没有让慕容靖判定谁是谁非的意思。
可怜柏杨想要劝架,却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成了墙头草,一会觉得宋佩瑜说的对,一会觉得吕纪和的意见有理。
慕容靖饶有兴致的望着宋佩瑜与吕纪和的争端,心中遗憾更甚。
难得宋佩瑜与吕纪和有同窗之谊,又有此番共患难的情谊,就算回到咸阳可能会因为家族利益而翻脸,却怎么都会有份香火情在。
若是殿下肯用些心思,能平衡宋氏、吕氏,再收服穆氏的势力,让朝堂呈三足鼎立之势……唉。
想到此处,慕容靖才惊觉其他人都说好了要去鹰营看鹰,重奕却始终没说话。
“殿下想选只什么样的鹰?”慕容靖笑着看向重奕。
重奕垂下眼皮,忽然伸手朝着桌子上正在进食的海东青抓了过去。
“殿下!不可!”慕容靖见状大惊,连忙去拦重奕。
他的海东青乃是鹰王的后代,刚能飞不久,意外被大蟒盯上,受了伤,才会落入慕容靖手中。
慕容靖爱极了海东青的神骏,不仅让军医给海东青治伤,为了收服海东青,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在海东青身边。
可惜鹰王就是鹰王,向往的还是自由。
伤好后,海东青就越狱了。
后面漫长的熬鹰过程,慕容靖根本就不想再回想。
他甚至觉得不仅是他熬鹰,鹰也在熬他。
反正等这只海东青老了后,他是不会再熬一只鹰了。
但现在,这只海东青还与老完全没关系,甚至能帮慕容靖在战场杀敌。
慕容靖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重奕张开细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海东青抓在手心,还用另一只手去翻看海东青的爪子与翅膀。
最讨厌被人触碰,这些年来啄破无数人脑壳,抓瞎无数人眼睛的海东青却老实的像只温顺的鸽子似的,任由重奕将它举起来,随意摆弄成任意姿势。
重奕查看完海东青的情况后,抬手将海东青扔了出去。
海东青仿佛是被绑住了翅膀似的,在空中下坠了一段距离,才猛的展开翅膀徘徊在慕容靖的头顶,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久久不肯离去,也不肯落下。
其他人只觉得这画面稀奇,却早就见识过更夸张的画面。
重奕连身受重伤又中毒,昏迷了三天的情况下。都能醒来就杀死十多个穷凶恶极的土匪,将区区海东青抓在手中把玩又怎么了?
他们早就认同了柏杨所说的‘重奕武功登峰造极’。
虽然也很惊讶,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慕容靖却不同,他太了解他一手养大的海东青了。
光凭海东青此时的动作和叫声,他就知道,刚才海东青像是只鸽子似的窝在重奕手中,不是因为喜欢重奕才如此乖巧,而是没法反抗。
海东青飞起来后,发出愤怒、威胁的声音却久久没有进攻,也是因为被吓住了,它害怕重奕,甚至连进攻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若不是他还坐在这里,海东青担心他,不然早就飞走了。
重奕将视线从海东青身上收回,看向眸色转深的慕容靖,“用它传信,真的不会被抓住吗?”
帐下最引以为傲的鹰营第一鹰被重奕如此怀疑,慕容靖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兴致大涨,问重奕是否愿意亲眼看看海东青杀敌的场面。
刚才他们已经初步商定,祁镇土匪越来越活跃的第一步,就是将周围其他的匪寨全部铲除,这样也可以避免他们偷偷修路的时候,再出现变数。
重奕转头看向宋佩瑜,“你看吗?”
宋佩瑜当然不想看,他既不是武将,又不喜欢血腥画面,为什么要冲在剿匪第一线?
但重奕这个架势,显然是他去,重奕就去,他不去,重奕就不去。
眼角余光看到慕容靖脸上的期盼,宋佩瑜狠狠的咬了咬牙,“看!”
他至今还不知道书中的永和帝为什么会突然厌弃重奕,也不知道永和帝会什么时候厌弃重奕。
如今能做的,也唯有给重奕加码。
重奕若是能得到慕容靖的认可,地位必然会稳固很多。
在宋佩瑜看来,重奕短时间内最可能打动慕容靖的地方,也唯有他登峰造极的身手了。
连书中的重奕被永和帝百般不待见,都能因为是永和帝的独子苟到最后继承皇位。
若是重奕能提前被册封为太子,得到更多朝臣的认可,他的路只会走的更容易。
因为那只突然寻来的海东青,原本随便交给个将领就能完成的剿匪,变成由慕容靖亲自操持。
慕容靖选择亲自动手的目标,是除了祁镇土匪圈外,蔚县和祁镇之间规模最大的土匪寨。
与祁镇周围的匪寨不同,这个青山寨中不仅有土匪,还有土匪的家小,也不会每次都对路过的商队赶尽杀绝,若是商队能交出让他们满意的保护费,青山寨不仅不会打劫商队,还会护送商队到安全的地方。
正是因为如此,奇货城想要将所有商队都赶走,偷着修路,就更容不得这个青山寨了。
清晨,穿着劲装的众人随着慕容将军亲自挑选的三百士兵,骑快马的从祁镇出发,直到下午才到青山寨脚下。
在慕容靖的热情下,重奕被请到了最前方。
宋佩瑜与吕纪和、柏杨跟在后面,自己都觉得尴尬的很。
吕纪和忍不住小声对宋佩瑜抱怨,“殿下也就算了,我们为什么要来?”
他们又不需要在边军中树立威望,等会见到血腥画面,没面露异色,让边军看笑话就不错了。
说着,吕纪和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下身后的三百边军,暗道慕容靖上道。
这三百人,他能认得出大半,几乎都是慕容靖帐下的大小将领,队尾的那些人,都是百户。
宋佩瑜勒紧缰绳,艰难的控制胯下越跑越精神的骏马,小声道,“我当时若是说不想看,殿下直接拒绝了慕容将军怎么办?”
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别说是让他来看剿匪的过程了,就是让他亲自剿匪,他也要咬牙答应下来。
吕纪和瞳孔无声扩散了半圈,伸手捂住脸上的痛苦,快马跑了小一天,他明明应该觉得饿,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宋佩瑜的话后,就莫名其妙的饱了。
“那你来就是了!为什么非得让我和柏杨也跟来?”吕纪和咬牙道。
当然是因为早就知道,重奕无论面对多血腥画面都能面不改色。
宋佩瑜却担心自己会不小心露丑,所以才死死抓着吕纪和与柏杨来给他垫背。
实话自然不能告诉已经眼冒火光,难掩心中愤怒和懊悔的吕纪和。
宋佩瑜灵机一动,想到个让吕纪和没法拒绝的借口,煞有其事的道,“你不觉得只有我与殿下出来与慕容将军剿匪,有些奇怪吗?”
已经默默听了半晌的柏杨忍不住插嘴,“什么奇怪?”
“嗯……”宋佩瑜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就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奇奇怪怪的方面。”
柏杨闻言却更懵了,委屈道,“你就不能说的直白些吗?什么奇奇怪怪……”
吕纪和面无表情的伸手将柏杨的脸推远,及时阻止了柏杨的追问,难得好心的提醒柏杨,“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这三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前面的重奕却不愿意了。
他频频转头看向后方,看了几次后,干脆拉起缰绳,要到后面去找宋佩瑜他们。
慕容靖见状,直接让人将宋佩瑜等人叫到了前面。
区区一千多人的匪寨,还不是全员都是青壮土匪,在慕容靖眼中几乎没有任何需要注意的地方。
但他此行主要的目的是向重奕展现边军,甚至抱着想让重奕亲自带人去剿匪的想法。
慕容靖自认无法猜透重奕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请殿下亲自带兵鼓舞士气。”
安静立于原地的宋佩瑜与吕纪和双眼一亮,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这句话在,今天看到什么样的血腥画面都值了!
吕纪和知道若是让重奕张嘴了,必然是脱口而出的拒绝,抢在重奕前面道,“殿下昔日就说过将来必要亲自击破燕军,以报华山之仇。今日正好拿这些土匪练手。”
宋佩瑜无缝接上话,“以殿下的身手,区区土匪必然奈何不了您。”
柏杨见状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稀里糊涂的道,“我陪殿下一起去!”
吕纪和:……
宋佩瑜:……
重奕闭上嘴,目光从柏杨脸上划过,久久的停留在宋佩瑜脸上。
吕纪和悄悄后退两步,眯眼看向天上的白云,晒然一笑,朗声道,“今日殿下首次出征,和以文墨记下剿匪之事,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咸阳。想来陛下收到信后,必然会开怀。”
最后,主动提出要陪重奕去剿匪的柏杨留在了山下,满脸无辜的宋佩瑜却被带走了,上山前望着柏杨的目光异常‘和善’。
等到马蹄扬起的尘土都落下了,柏杨忽然惆怅的叹了口气,低下头闷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吕纪和慈爱的拍了拍柏杨的肩膀,“殿下肯进山剿匪,绝对有你九分的功劳。”
“真的吗?”柏杨目光迟疑的望着吕纪和,瞳孔深处却蔓延着无法掩饰的雀跃。
吕纪和见到柏杨真信了,眼中的慈爱更甚,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的!”
上山剿匪的过程十分简单粗暴。
他们对待青山寨,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像是对祁镇土匪圈那样,一个活口不留。
奇货城要修路,要修葺城内,正需要大量劳动力。
而曾镇战火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奇货城,奇货城内驻军必须要勤加操练,时刻警惕着。
青山寨的人正好能代替驻军,去修路或者修葺内城。
据他们了解,青山寨内部还分了好几个派系,一部分已经娶妻生子在山中开荒,一部分靠着收来往商人的保护费生存,只有一小部分是与祁镇土匪圈的那群土匪一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次剿匪,真正要剿的也只有这部分土匪,也是青山寨内部话语权最大的土匪。
实力碾压,便不需要任何计策。
慕容靖将边军分为三个队伍,两个队伍分别去抓另外两个山头的土匪,他则带着重奕和宋佩瑜直奔青山寨最‘繁华’的地方。
刚进入茅草屋的范围,宋佩瑜就听见了男人的狞笑声和女孩的哭泣、求饶声。
所有上山的人都脸色巨变,无声加快的脚步。
茅草屋外看热闹的人也看到了冲上山的边军,短暂的慌忙后,纷纷提起大刀,胡乱叫骂着,朝边军冲了过来。
也许是宋佩瑜脸上的惊慌过于明显,或者重奕的面容与还没彻底长成的少年身体太有迷惑性,这边总共将近二百个土匪,竟然有一小半都是朝着他们冲过来的。
宋佩瑜见状,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抓住重奕的衣摆,又惊觉他这样可能会限制到重奕的动作,连忙松开手,茫然的看向左右。
以慕容靖的周全,肯定会安排专门保护他的人。
没等宋佩瑜想出个所以然,他已经被重奕拉到怀里了。
重奕的手按住了宋佩瑜想要抬起来的后脑勺,轻声道,“别抬头。”
宋佩瑜老实闭嘴,他已经能闻到血腥味了。
站在重奕身后半步的慕容靖将佩刀抽出来递给重奕,完全没有主动将土匪们拦下来的想法。
重奕也不需要慕容靖帮他拦人,他一只手将宋佩瑜提在怀里,一只手挥刀迎上冲到脸上的土匪。
一击毙命,绝对不会挥第二刀。
慕容靖握紧刀柄的手逐渐松开,专注的望着英武杀匪的重奕。
虽然这些土匪没什么章法,却胜在个个年轻力壮,且长年在刀尖上舔血,身上自然有股煞气和冲劲儿在。
重奕却在尚且护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如同砍瓜切菜的解决了所有近身的土匪,连喘气的频率都没发生变化。
慕容靖的副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慕容靖的身后,低声道,“陛下将殿下藏的真好,属下从未听说殿下还有这般身手。”
慕容靖摇了摇头,像是在问副官,又是在对自己说,低声道,“怎么可能藏得住?”
虽然他能理解永和帝因为重宗战死的事,不想再让重奕接触军中。
但重奕既然有如此天赋,就绝对不该浪费。
就算重奕没有排兵布阵之能,只要他能立在战场上鼓舞军心。以他的身份,就能收获无数将士的拥戴。
若是重奕能快速将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是宋氏与吕氏再怎么能扑腾,又有何妨?
慕容靖嘴角扬起让人背脊发凉的笑意,盯着重奕的双眼越来越亮。
他似乎不用辞官了。
重奕忽然皱起眉毛,转头看向与他隔着好几个人的慕容靖。
慕容靖正施施然的站在颗茂盛的大树下,眉目含笑的望着他,连刀都没拔出来。
虽然穿着骑马装,却更像是个正在吟诗作画的文人。
宋佩瑜时刻注意着重奕的动静,发现重奕的动作停住,周围武器碰撞的声音却没停下,立刻想要从重奕肩膀上抬起头,“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重奕暂时将宋佩瑜放下,单手按在宋佩瑜的后脑勺上,让宋佩瑜重新埋在他肩上。握着刀的手腕反转,刚好抵住后方劈过来的大刀,轻声道,“看到只狐狸。”
宋佩瑜‘啊’了声,没有再说话,生怕会让重奕分心。
狐狸?
虽然匪寨是在山里,但这里打的这么激烈,狐狸怎么还会往这边跑。
难道是迷路了?
感受到脸颊上飞溅的液体,宋佩瑜顿时将狐狸放在了一边,使劲的将脸往重奕肩上埋。
他错了,这个时候,他明明应该在奇货城内指导镇民们修路,而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中成为重奕的挂件。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鬼迷心窍的答应要来看剿匪。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吕纪和留在了山下,不然肯定又要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
慕容靖的副官犹豫了下,隐晦的提醒慕容靖,“殿下始终这么抱着宋宾客?不如我去将宋宾客接过来,免得让殿下分神。”
“不用”慕容靖摆了摆手,“放心,我在这看着,绝对不会让他们受伤,我们看看殿下的极限在哪。”
说着,慕容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欲言又止,将军这么说也没错,但他总觉得好像哪里奇怪。
但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算了,不想了,将军肯定不会有错。
他这就将其他土匪也赶过来。
就算有不对劲,也定然瞒不过将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