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卿邓显没有被牵扯到对穆氏的清算中,宋佩瑜还惦记着邓氏的金叶纸,主动对邓氏递出了橄榄枝。
因此宋佩瑜难得出现在鸿胪寺,邓显作为宋佩瑜的顶头上司,反而对宋佩瑜嘘寒问暖毕恭毕敬,生怕宋佩瑜有半点不快。
吕纪和在不远处端着茶看这出闹剧,顺便将嘴角的讥笑挡住。
他以为邓显对他的态度就够没有上峰威严了,没想到这只是因为邓显还没遇到宋佩瑜。
楚国使臣与西梁、东梁使臣到达咸阳前,都提前派人到咸阳递过国书,于情于理,咸阳这边都要派人出去迎接才不显得失礼。
迎接楚国使臣那天,宋佩瑜特意带上了大公主和惠阳县主。
楚国襄王还在西域,这次楚国派来的主使是灵云公主和灵云公主的驸马。
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听闻能见到灵云公主,都十分开心,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当天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配饰。
大公主还撒娇让重奕给她开私库,从重奕这里拿走了套头面。
重奕干脆让安公公将他库房里的头面首饰都给大公主送去,也不知道是宠爱大公主,还是不想让大公主再来东宫打扰他。
这次从楚国来的使臣大多都是上次就来过赵国的人,唯有一个让宋佩瑜格外眼生的人,听灵云公主说是她的侄子。
宋佩瑜望着比姑姑年纪还大的侄子,心中已经对这位小郡王的身份有所猜测。
果然,是楚国太子的儿子。
自从赵国将卫郡收入版图后,楚国对与赵国友好往来的态度越发积极。
上次楚国使臣离开后,永和帝便下旨拨出皇宫外的部分住宅重新修葺,作为招待各国使臣的地方,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驸马与小郡王等人住在专门招待使臣的地方,灵云公主则被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带去了长公主府。
初步交谈后,宋佩瑜觉得楚国使臣这次前来,只是单纯的想要祝贺永和帝寿辰,维护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比起楚国这个老朋友,宋佩瑜还是更关心西梁与东梁派使臣前来的目的。
早在赵国彻底将卫国变成卫郡的时候,宋佩瑜就预想到东梁服软的这天,但宋佩瑜没想到,西梁也会这么早就沉不住气。
好巧不巧,东梁使臣与西梁使臣居然是同一天到咸阳。
宋佩瑜想了想他与吕纪和跟梁州睿王的‘爱恨情仇’将邓显也带出了城。
来者是客,他们总不能让东梁使臣刚到咸阳门口就只想转身离开。
东梁使臣却远比宋佩瑜想象中的坚强许多,东梁使臣是由睿王世子为主,邓显笑眯眯的给他介绍两位鸿胪寺少卿时,睿王世子的笑容短暂的凝滞片刻,便恢复了一开始的笑容。
宋佩瑜与吕纪和都不想承担将东梁使臣气走的罪名,轻易不肯开口,像是两根好看的柱子似的立在邓显身后。
睿王世子与邓显说了两轮客套话,脸色越来越僵硬,忍不住暗示道,“我在梁州时就总是听人说咸阳的繁华盛象,早就向往已久,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咸阳城内……”
远处突然传来急切的马蹄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睿王世子下意识的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大大的‘梁’字。
睿王世子望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字,眼中从诧异到不可置信再到愤怒,立刻转头质问邓显,“你们在等他?”
邓显有些心虚,这可是睿王世子,在睿王的地盘上地位与他们赵国的太子没差别。
他也觉得一起接待东梁和西梁的使臣有些过分。
哪怕将鸿胪寺的人也分为两批,谁先到就先将谁带入咸阳,余下的人再等着后到的人也好。
感觉到身后的两道视线,邓显脸上的心虚立刻变成和气的笑容,“恰好收到消息,西梁使臣也是今日到达咸阳,早就听闻东梁和西梁来往密切,想来您……并不介意一同入城?”
他得罪不起睿王世子,更得罪不起身后那两位。
如果非要做出选择,那还是得罪睿王世子吧。
说话间西梁使臣已经来到尽处,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五官与睿王世子十分相似,睿王世子穿着锦袍,他却穿着轻甲。
梁王世子的目光从宋佩瑜等人的身上移动到睿王世子身上,开口就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怎么在这?”
睿王世子冷笑连连,“这又不是西梁,为何我不能在?”
梁王世子摇了摇头,从马上下来,看向满脸紧张像是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能当场打起来的邓显和邓显身后宋佩瑜与吕纪和。
梁王世子已经用行动表示不想与睿王世子多说,睿王世子却越想越气,伸手就要去掰梁王世子的肩膀,“林霍,你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般不懂事,知道自己错了也不道歉,只想不说话糊弄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正准备开口,将东梁使臣与西梁使臣带进咸阳的宋佩瑜无声退后两步。
梁王世子拧着睿王世子的手臂,狞笑道,“狗改不了吃屎,你改不了欠揍,我成全你!”
睿王世子来带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睿王世子被梁王世子打,见状立刻想要上前阻止梁王世子,梁王世子带来的人自然要拦。
双方刚打了个照面就火药味十足,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吕纪和轻嗤一声,在后面悄悄踢了邓显的小腿一下。
还不快趁着双方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先将他们分开。
吕纪和却没想到,因为他轻轻的动作,邓显居然直接扑倒在地上,正冲着剑拔弩张的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跪下。
别说吕纪和与宋佩瑜,连仍在对峙中的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都有些傻眼,原本马上就要扭打在一起的梁州军也纷纷停下动作,目光莫名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邓显。
明明有五百多人在这,气氛却凝滞的可怕。
就连宋佩瑜也想不出来,这个时候要说什么才能化解这份尴尬,只能站的更加笔直,免得后面的鸿胪寺官员看到鸿胪寺卿跪了,也跟着跪。
梁王世子松开拧着睿王世子手臂的手,转过身来扶邓显,闷声闷气的道,“我与林晟闹着玩呢,你别害怕。”
邓显听了这话,哆嗦的更厉害了。
他之前是怕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现在更怕正用目光凌迟他的宋佩瑜与吕纪和。
他的鸿胪寺卿是不是被自己跪没了?
因为鸿胪寺卿受到‘惊吓’,接下来只能两位少卿招待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
吕纪和犯错在先,没脸再与宋佩瑜去抢更轻松的活,只能压抑着对邓显的怒火去找到睿王世子。
恰好睿王世子也刚在梁王世子那吃了亏,正是满心不痛快的时候,却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暂时忍让。
两个人刚凑到一起,就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相比之下,宋佩瑜与梁王世子的对话就愉快得多。
他发现梁王世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暴露了此行的目的。
除了对睿王世子表达出明显的不喜,得知他住的地方就在睿王世子隔壁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和不满之外,梁王世子非常好说话。
为了避免再出现梁王世子与睿王世子险些群殴的情况,宋佩瑜从二人暂住的地方离开后,特意调了一千东宫十率分别安排在梁王世子与睿王世子的住处附近,以便随时拉架。
天还没黑,鸿胪寺卿邓显就收到永和帝特许他回家养病的圣旨,顶着吕纪和的冷眼,委屈的收拾东西离开鸿胪寺,回家养病。
“他还好意思委屈?双梁使臣来给陛下贺寿,便是臣,邓显作为陛下的臣,竟然给外来臣跪下?”到了东宫,吕纪和提起白天的事仍旧满脸怒火。
宋佩瑜睨了吕纪和一眼,毫不客气的道,“你明知道他胆小,还吓他做什么?要是没有你那一脚,你以为他敢跪?”
吕纪和闻言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更加生气,“废物!”
他还不是想提醒那个废物,赶紧站出来组织大局,别让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真打起来。
骆勇怕被这两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波及到,宁可紧挨着重奕落座,却在坐下后,发现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重奕都转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因为众人一致决定吃火锅,便在专门吃火锅的偏殿用膳。
这里都是只能坐下两个人的长桌,正好能在桌上摆个鸳鸯锅铜炉和足够两个人吃的菜色。
长桌围绕在一起,既不耽误他们说话,也不会耽误他们吃东西。
重奕在东宫无所事事的一整天,早就等在这里。
其他人却都要去当值,最多借口要去东宫给太子请安早些离开。
先来的柏杨和魏致远都十分自觉的坐在重奕左右另外的长桌处,想着等宋佩瑜、吕纪和、骆勇来了后,正好能坐下。
他们却没想到,骆勇行事竟然人如其名,全靠个‘勇’字。
骆勇茫然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都看他做什么,吵架的不是宋佩瑜与吕纪和吗?
正好让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这样才能吵的痛快。
魏致远轻咳一声,对着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骆勇招手,“骆兄来这边坐,这里……凉快。”
骆勇奇怪的看了魏致远一眼,指着身后的冰鉴道,“没事,这边更凉快!”
魏致远与柏杨对视一眼,沉默的低下头。
他有尽力给骆勇抛绳子,但骆勇亲自将绳子割断了。
重奕伸手敲了敲桌子,言简意赅,“去魏致远那坐着。”
骆勇立刻转头看向重奕,脸上满是浮夸的委屈,“这不正好六个位置,你也没打算自己坐啊。”
吕纪和突然就不生气了,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要习惯蠢货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些蠢货,他也没法发现自己是聪明人。
找到特殊安慰自己的方式后,吕纪和一扫脸上的愤怒和郁闷,神清气爽的去柏杨身侧空着的位置落座,饶有兴致的观察这出闹剧的后续发展。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宋佩瑜却觉得他比骆勇还尴尬。
只是个吃火锅的位置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宋佩瑜满是警告的瞪了重奕一眼,示意重奕不要没事找事,便去魏致远身侧的空位落座。
宋佩瑜还没彻底坐下,重奕已经从原本的位置上起身,不轻不重的敲了下骆勇的脑壳,走到魏致远身边低声道,“你去那边坐。”
魏致远不想去,但凡吃饭总有个主位。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重奕就是当之无愧的主位,他坐过去算是什么事?
也行吧,反正是太子说了算。
太子让他坐哪他就坐哪才是理所应当。
魏致远无奈起身换位子,经过满脸茫然的骆勇时也没好气的在骆勇背上糊了一下。
蠢货!
又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的骆勇看到重奕与宋佩瑜坐在一起,才恍然大悟,伸手指着二人的方向道,“你想与宋佩瑜坐,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不……唔唔唔!”
魏致远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骆勇因为过于愚蠢而被暗杀,顶着宋佩瑜‘和善’的目光,死死的捂住了骆勇的嘴。
有了骆勇牺牲自己让他人轻松的舍己为人行为,因为邓显愚蠢而来带的滞闷氛围立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今年是永和帝五十寿辰,既是整寿,又是赵国拿下卫国将其变成卫郡后,永和帝第一个大办的寿辰。
在收到楚国使臣和双梁使臣准备来贺寿的消息前,咸阳为永和帝准备今年寿辰的规模,就是永和帝称帝以来最大的一次。
这场寿宴由礼部与太常寺主办,东宫也为此出人出力,甚至命奇货城特别烧制了许多东西送回咸阳。
之前清查穆氏的时候,魏忠也被牵连其中。
因为魏忠谨慎,没留下任何证据,又与永和帝的其他旧部始终维持着很好的关系,还多次公开说过怕鸟尽弓藏的话。
永和帝其他旧部虽然不将魏忠的话放在心上,却也同情魏忠‘阴差阳错’下屡次被永和帝惩罚,自从永和帝登基后,就变成了富贵闲人,手下的兵马几乎都别人分走。
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处理魏忠,必然会引起永和帝其他旧部的不满,他们恐怕会有物伤其类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留下魏忠继续暗中调查魏忠身后的线,远比现在就处理魏忠能获得的收益大。
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便是魏忠格外倒霉,再次被拉入原本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中。
至于魏致远……早在几年前,重奕在华山遇到刺杀失踪的时候,永和帝就不动声色对魏致远透露了许多信息。
比如他的真实身世,甚至是他真正的生父是谁。
还有当初那壶被重奕咬定有毒的甜汤,也能查到与魏忠有些关系。
永和帝还特意让魏致远恰到好处的发现‘魏忠’的诡异之处,顺便将‘甜汤’和悄无声息处理当初随行暗卫的线索也都引到魏忠身上。
起码到目前为止,魏致远的反应都让永和帝满意,所以他才能继续在东宫自由行走,没被永和帝随意打发到哪个偏僻的地方吃土。
宋佩瑜也是第一次从奇货城回来后,发现魏致远的行事作风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特意去问宋瑾瑜,才知道这些事。
如今密切监视魏忠的人中,就有魏致远。
魏致远还会从建远将军夫人那打听魏忠的消息,再秘密告诉永和帝的人。
魏忠也会自以为隐秘的从魏致远这里打听消息,可惜他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永和帝想让他知道的事。
对此,宋佩瑜除了感叹世事多变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信任重奕,只要重奕觉得魏致远没说谎值得信任,他就愿意相信魏致远已经与书中的魏致远截然不同。
魏忠没事,魏致远也没被牵扯。
恰好东宫小学堂中的人,除了盛泰然与平彰留在卫郡,柏杨身份尴尬,魏致远闲暇的时间最多,刚好能与詹事府对接,帮忙筹备永和帝寿辰。
所以吃火锅的前半程,大多数时间都是魏致远在说,其他人边听边吃。
因为楚国使臣和双梁使臣突然到来,寿宴当天许多细节的地方都要改动,礼部和太常寺提出想法后,还要经过东宫的同意。
重奕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他能提前去猎只格外雄武的老虎回来,准备将完整的虎皮送给永和帝当寿礼,已经是格外上心的表现。
虎皮仍在炮制中,虎骨已经分别送去了勤政殿和肃王府,连带着长公主府也送了些。
以至于几乎整个朝堂都提前知道东宫太子给永和帝准备了什么礼物,纷纷在礼单中添了些格外寻常,如同兔子、灰狐之类的皮毛。
他们也送皮毛,还远远不如太子送的虎皮,才更能衬托太子勇武纯孝。
只要太子好,陛下肯定高兴!
就连宋氏也不能免俗,在礼单最后加了几张灰狼皮。
同时送到宋府,更稀有的雪狼皮却被送去了天虎居。
宋佩瑜觉得这个颜色格外衬重奕肤色,便让人将雪狼皮搬到重奕最爱打发时间的暖阁。
等到众人吃的差不多,魏致远才将礼部、太常寺和詹事府拟定出来的具体流程说完,连火锅都顾不上吃,立刻去端冰水润嗓子。
宋佩瑜想了想,以征询的目光看向重奕,“让安平王坐在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之间如何?安平王素来脾气好,在他们之间做个缓冲,避免他们在陛下的寿宴上打起来。”
从收到双梁使臣即将来赵国给永和帝贺寿的消息开始,宋佩瑜就想着怎么让梁王世子和睿王世子在咸阳打起来。
只有这样,赵国才能借着双梁之间存在已久的矛盾,让双梁都更依赖赵国。
但宋佩瑜绝不想看到双梁的人,毁了赵国为永和帝精心准备许久的寿辰。
可怜正在永和帝赐的府邸中快乐斗鸡的安平王还不知道,彻底从卫国逃脱后,他仍旧逃不开阴阳怪气和针锋相对。
重奕听了宋佩瑜的提议后立刻点头,“好”
速度快的让宋佩瑜怀疑,重奕根本就没听他说了什么。
宋佩瑜眯起眼睛,突然以更快的速度道,“你最近吃糖太多,应该缓缓,接下来十天都别吃了,将糖罐子搬到我房中。”
重奕正给宋佩瑜捞菜的手顿时僵住。
“……不了吧?”
宋佩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确定重奕有认真听他说话后,立刻将心思放到其他事上。
另一边,正被宋佩瑜惦记着的双梁使臣,也边吃着赵国招待他们的火锅,边想着心事。
他们的心事便是住在隔壁的仇家和尚且没见到面的永和帝。
尤其是紧赶慢赶都没在梁王世子之前入城的睿王世子,更是将肉和菜当成了仇人般的撕咬。
当年梁州睿王带大军冲击卫国廉县城防时,恰好重奕还没从廉县离开,便与睿王应战。
不仅将睿王的腿钉在地上,还带着三千赵军追得五万东梁军溃散而逃。
急于逃生的睿王不得不让人将他的小腿砍断,永远的留在廉县。
重奕追回将近三万的东梁兵俘,却愁着怎么要怎么安置。
留在廉县,数倍于赵军的东梁军俘对本就没彻底稳定的廉县来说威胁太大,每日消耗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又不能将这些东梁军俘白白放走,这岂不是告诉睿王,廉县内的赵军不足,想打千万别错过机会。
最后还是宋佩瑜想了主意,直接将这些军俘编入赵军,带着他们去攻打卫京。还对这些东梁军俘承诺,如果他们在攻打卫京的过程中积攒军功到某种程度,等到卫京城破,就放他们回东梁。
同时宋佩瑜还又摆了睿王一道,故意放出消息,让睿王以为重奕已经将这将近三万的东梁军俘坑杀,还主动将消息宣扬给周边各国。
周边各国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从赵国传出去的消息,都以为是梁州睿王吃了败仗又毫无办法,只能到处骂重奕泄愤。
虽然攻破卫京的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并没有用上这些东梁军俘,但这些东梁军俘也没浪费。
给卫郡各县城修城墙和水泥路的时候,这些东梁军俘都派上了大用处。
宋佩瑜也信守承诺,只要他们完成指定的工作,就会被放回东梁。
将近三万人陆续回东梁,当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周边的国家立刻收到消息。
当初被赵国皇太子坑杀的三万东梁军全都诈尸了。
这让睿王对卫国出兵后惨败而归,还丢了条小腿后就每况愈下的风评,更加雪山加霜。
以睿王的小心眼,恐怕连做梦都是将重奕、宋佩瑜与吕纪和挫骨扬灰。
然而睿王需要面对的现实,却如同他消失的小腿般残忍。
自从赵国彻底拿下卫国后,东梁西边是不共戴天的西梁,南边是与西梁友好来往数年的楚国,北边和东边是刚与楚国达成同盟的赵国。
梁州睿王的地盘被彻彻底底的包围在中间,想与其他地方来往,都要看这些人的眼色。
睿王非但不敢记仇,还要反过来担心赵国记仇。
就算赵国不记仇,也不能保证赵国会不会听了西梁的蛊惑,答应帮助西梁收服东梁。
梁州睿王本是想先给赵国送去重礼缓和彼此的关系,等到时机成熟,再让世子去赵国化解曾经的恩怨。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当初但凡有交锋,最后吃亏的都是睿王。
赵国应该……不至于记仇?
睿王忍着心痛打开库房,给永和帝的寿辰筹备了份异常豪华的礼物。
望着即将要离开他的多年珍藏,睿王的心疼还没好转,就听闻西梁也给永和帝的寿辰筹备了重礼,还打算让梁王世子亲自去给赵国永和帝贺寿。
睿王立刻砸了手边的拐杖,吩咐人将世子带来。
睿王与世子说的很明白。
他不能确定赵国是否还记恨他,会不会因为曾经的恩怨为难去赵国给永和帝贺寿的世子,但世子必须去咸阳给永和帝贺寿。
东梁绝对不能落在西梁后面。
否则等待东梁的说不定就是覆灭。
睿王世子回想离开梁州时父王的殷切期盼,还有父王与谋士们为他此行做出的诸多准备,顿时觉得汹涌而来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觉得赵国肯定是偏向西梁,否则也不会在林霍对他动手的时候视若无睹。
而且他到咸阳的时候,赵国鸿胪寺卿只对他行稽首礼,林霍到了后,赵国鸿胪寺卿却愿意行跪礼。
不能等永和帝寿辰结束,他明日就要与去拜访赵国肃王,必须要在赵国与西梁达成共识前,先抱住赵国的大腿!
隔壁的梁王世子同样在想白天的事。
他与睿王世子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不仅睿王怕赵国会偏向梁王,梁王也怕赵国会偏向睿王。
尽管目前梁州的实际情况是两家分梁,但梁王始终都自认西梁才是梁州正统,东梁绝对争不过西梁。
赵国以雷霆之势拿下卫国又以少胜多让睿王吃了大亏的动静,立刻让梁王警醒。
如果早知道赵军如此勇猛,赵国太子更是天生将才。
当初楚国襄王来找他,向他透露口风,让他帮忙拖住睿王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帮忙。
如今赵楚有了更紧密的关系,将梁州紧紧圈在九州最西边。
梁王将自己代入赵国永和帝,很难在赵国有余力且兵强马壮的情况下,忍住对梁州动手的想法。
如果他是永和帝,他会先助东梁拿下西梁,彻底毁了梁州正统。
然后在没了西梁,党项肆无忌惮的时候,任由东梁被党项打压。
最后再找借口出兵,以帮助梁州驱逐党项为由,彻底占据梁州。
可惜梁王没有后悔的机会。
他只能在赵国对梁州下手之前,拼命的补救。
赵国已经拿下卫国,如果短时间内再对其他地方下手,难免会让邻居们人人自危,对赵国升起最大的警惕。
梁王决定主动对赵国投诚,如果赵国能帮他收复东梁,他便对赵国递降书,反正他从父王那继承来的封号就是王爷,也没有降皇为王的丢人说法。
他的投诚肯定与卫国安平王那个废物不同,他可以接受赵国派文官来治理梁州,却不会在兵权上退让。
梁王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主意,恰好是他和永和帝各退半步,且都能接受的程度。
但是这有个前提,就是赵国永和帝还没被他的蠢弟弟说动,想到还可以先灭梁州正统,再利用外族彻底拿下梁州的主意。
所以梁王非常着急,好不容易等到永和帝万寿的时机,立刻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又派世子赶往咸阳,就是为了抢在梁王前面与赵国达成共识。
梁王世子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后,却觉得好像不太妙。
他已经紧赶慢赶,到后面更是日夜不停,居然还是比梁王世子晚到咸阳。
离开梁州前,梁王世子曾听闻睿王与赵国太子近臣宋佩瑜、吕纪和的关系非常差。
今日见到宋佩瑜与吕纪和后,梁王世子却觉得睿王与宋佩瑜、吕纪和的关系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他特意在赵国鸿胪寺的人面前与林晟动手,就是想看赵国鸿胪寺的反应。
刚好看到吕纪和偷偷踹鸿胪寺卿,让鸿胪寺卿跪在地上为林晟求情。
后来宋佩瑜与吕纪和分别招待他和林晟的时候,双方和气的样子,也丝毫都不像是有仇。
难道父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东梁已经先于西梁与赵国达成共识?
梁王世子猛的昂起脖子,将杯中的烈酒饮尽。
他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要在赵国还没彻底答应东梁之前,先看到西梁的诚意。
明日他便去求见肃王殿下。
因为睿王世子和梁王世子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第二天宋佩瑜下了大朝会,刚到鸿胪寺,就听见有人来报,睿王世子和梁王世子在肃王府的大门前打起来了。
宋佩瑜与吕纪和立刻赶往肃王府拉架。
好在肃王弓马娴熟,即使被惊了马也只是被剐蹭下来些油皮,连血都没出。
睿王世子与梁王世子却都不肯承担让肃王惊马的罪名,他们碍于身份不好多说什么,带来的使臣却都不是吃素的,唇枪舌战间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打成刺客。
就连最开始就是想利用双梁矛盾为赵国寻求更大利益的宋佩瑜,见了肃王府前胡乱的画面,都觉得十分头疼。
最后宋佩瑜领走梁王世子,将睿王世子留在肃王府。
刚开始的时候,梁王世子听闻宋佩瑜劝他离开还不愿意,直到听宋佩瑜说要带他去见重奕,才态度大变,高高兴兴的与宋佩瑜离开。
睿王世子耳朵动了动,本能的想要打岔,却在看到宋佩瑜与吕纪和后又闭闭上了嘴。
罢了,让那个傻子去吧。
东宫没有一个好人!
那个傻子早晚被骗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只要能抱紧肃王的大腿,何愁不能打动永和帝。
从梁王世子面对重奕时恭敬的态度上,宋佩瑜再次确定梁王世子的来意,必然是有求于赵国。
果然,还没坐下说几句话,梁王世子就像第一次来赵国的楚国襄王似的,迫不及待的拿出筹码。
梁王愿意归降赵国,条件是赵国要帮助西梁收复东梁。
宋佩瑜垂下眼皮掩盖眼中的惊骇,等梁王世子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重奕是真的对梁王世子的话提不起半分兴趣,神情根本就没有变化,仍旧是满脸空白明显在走神的模样。
梁王世子看到宋佩瑜和重奕的神色,心头突然涌起浓重的无力感。
他甚至怀疑赵国皇太子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什么,有想要贴着赵国皇太子的耳朵,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的冲动。
梁王世子信心满满的走进东宫,满脸心事的走出东宫。
赵国皇太子既没表现的很激动,也没立刻答应他父王提出的条件,只是告诉他,会在请示永和帝后再请他来东宫做客。
还没彻底踏出东宫,梁王世子就开始觉得难熬。
恨不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能听见赵国肯定的回复。
送走满是心事的梁王世子,宋佩瑜刚要回东宫,就看到正从勤政殿出来的宋瑾瑜。
“大哥?”宋佩瑜看了眼天色,才惊觉已经临近黄昏。
宋瑾瑜点了点头,目光在宋佩瑜的朝服上多停留了一秒,自然的伸出手去牵宋佩瑜的手腕,“今日事毕,正准备回家,你既然没事,就与我一起回去。”
宋佩瑜被宋瑾瑜拉着往前走了两步,才眨着眼睛回头看向东宫。
今日确实已经没事,但……刚才出门送梁王世子的时候,他已经答应了重奕,会留在东宫陪重奕用晚膳。
说来也怪,最近总是在勤政殿和东宫之间遇上大哥,还十有八九都是大哥准备回家的时候。
宋佩瑜回想了下。
昨天大哥准备回家的时候,让子墨来问他回不回家,他说东宫有小宴,吕纪和、骆勇等人都在,明日直接从东宫去上朝。
前天他陪重奕去十率在京郊的营地,回宫的时候刚好在宫路上遇到准备回家的大哥,大哥也是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他没抵得住重奕专注的目光,借口还有公务拒绝了大哥。
大前天……
好像已经三四天没回家,而且这三四天中,大哥每天都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想到此处,宋佩瑜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最后回头望了眼东宫大门,宋佩瑜主动挽起宋瑾瑜的手臂,兄弟二人说着话,热热闹闹的往停马车的地方走。
与宋佩瑜一同出来送梁王世子的安公公伸了下手,正想要提醒宋佩瑜,他答应了要陪重奕用晚膳,话还没出口,刚好对上云阳伯深邃的目光。
安公公立刻将手放下。
察觉到重奕和宋佩瑜的小秘密后,他总觉得面对云阳伯的时候会心虚。
来福端着果盘进门,立刻感受到重奕的目光。
他瞥了眼重奕眼中的失望,小心翼翼的问道,“宋大人走了?”
“嗯”重奕漫不经心应声,又朝门口看了眼,语气中带着几不可见的嫌弃,“送梁王世子出门。”
来福挠了下头,奇道,“那早就该回来了啊,难道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刚好进门的安公公听见这句话,连忙告诉重奕,“宋大人不回来了,他方才在门口遇见云阳伯,已经和云阳伯回家了。”